“也唯有你,没有一点瞧不起我们的意思,打第一眼见的时候,眼神里便干干净净的,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人。”
红姐笑着,眼里带着一股子凄凉。被骂的这两行她都干过,太知道其中心酸了。好在主子是个正经人,不仅不逼着他们干那些肮脏的活,还处处护着他们周全,让他们干干净净凭本事吃饭。
看红姐这幅心酸模样,陈曦举起酒杯敬了她一下:“哪行哪业都有苦楚,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互相为难。来,喝一杯,开心一天是一天。”
红姐也笑了:“对,开心一天是一天!”
陈曦走后,红姐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百花楼的人找来,说是主子找她。
赵星辰没想到红姐竟然和陈曦两个女人去吃酒了,忍不住问道:“酒后吐真言,陈娘子那里可有什么消息透露出来。”
红姐仗着酒劲大胆道:“小的虽不知道主子对陈娘子到底是何居心,但小的觉得陈娘子心地良善纯净,希望她永远活在安宁生活之中。”
赵星辰抿抿嘴,红姐的忠心他看在眼里,只要他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没想到竟然因为陈曦这个只见了几面的人而顶撞他。
虽然红姐说的委婉,实则就是让他不要对陈曦下手。
“你们几面之缘,就不怕看走眼?”赵星辰故意道。
红姐苦笑道:“我从几岁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识人这一本事早就深入骨髓,因为关系到我的一条命,所以这么多年自认还没看走眼过。”
看着红姐如此,赵星辰心中也有些不忍,因为她的曾经他一清二楚,于是耐心解释道:“你放心,我若有恶意,对陈娘子便不是这种试探。若你愿意,以后当她是好姐妹便是,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做事情都随你愿意。”
听主子这样说,红姐笑了起来:“多谢主子成全。”
赵星辰:“……”就是让你们当姐妹,又不是当夫妻,用得着“成全”二字?
红姐小心翼翼得寸进尺:“主子,关于陈娘子确实有一个新消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
“讲。”赵星辰没好气道。
见主子其实并未真生气,红姐才开口道:“小的觉得陈娘子好似和秦知事家有些过节。因为她中午吃饭时候好似不经意间聊起了朝中趣事,还问过小的知不知道秦知事这个人。”
赵星辰垂下双眸:“这件事我已知,你不用牵扯进来,自会有人来处理。为了陈娘子的安全,你挑两个会做衣服的丫头过去保护她就是。”
见主子对陈娘子如此上心,红姐眼眸一亮,能结交姐妹又帮了主子,简直两全其美。
这边陈曦进了家门好好躺了半晌,醒来后懒得起身,看着温馨的房间,听着三个小丫头在旁边房间里悄悄说话,她感受到什么叫岁月静好。
享受完了温馨时刻,陈曦继续筹谋如何对付范天林,这家伙一天不死,她的好日子就是海市蜃楼,当不得真。
今儿和红姐吃饭时,陈曦好似不经意间问了秦淑宁父亲的事情,她只简单问一句,红姐却闻弦歌而知雅意,将所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
陈曦听的想笑,没想到当年她下了一点耗子药,竟然把范天林折腾个半死,回京之后到现在没能正常当差。
曾经范天林也想赶紧当差,毕竟户部可不是翰林院之类的,一人一摊子事情,不怎么养闲人。
可范天林撑着病弱身体去了,却不知道是不是早晨起得太早灌了风的缘故,还是其他的,总之去了半天没干别的,净放屁了,简直把读书人的脸面丢光了。
而且若是悄悄放屁就算了,可那屁既婉转悠扬又奇丑无比,当时就被同僚翻了无数个白眼,最后被上司劝回。
上司说的好听,让他彻底养好了身体才回去当差,可他真不去,便有一惯和他不对付的人说他仗着岳父的尸位素餐,总之难听的话不少。
范天林这件事情不仅在户部传开了,连有和秦淑宁父亲不对付的官员在朝堂上都提了起来,还让秦知事无法反驳。
秦知事对这个女婿本就看不上,现在被对手当众怼了,自然是更加厌恶,回到家中将人叫过来狠狠训斥一顿。
被老丈人呼来喝去,范天林觉得自己不过就是一条狗,一条只能听话连反咬一口都不敢的狗!
范天林拖着病弱的身体回到家中,他想对秦淑宁发火,却发现什么火气都发不出来,因为他不配。
这三进的宅子,这华丽的装饰,这满院子的下人,全部都是秦淑宁带给他的,若是惹恼了这个妻子,范天林发现自己一无是处,连在京城立足都难。
范天林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床上,想着秦淑宁冷冷淡淡的眼神,他心里滋味百般难受。想当年曾经有一个温温柔柔的女人每天对他嘘寒问暖,万事都以他为先,可他却将人放弃了。
如今回想起来,也只有陈曦才对他真心好过,而秦淑宁不过当他是个空有名头的丈夫而已。这个女人甚至连房事都懒得应付他,几个月一回也就罢了,连小妾通房也不允许他安排。
范天林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中,不过就是个摆设罢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而被范天林惦记的陈曦却越过越红火,至少吃穿不愁是做到了。
这一天是除夕,陈曦带着春喜几个丫头在贴窗花,正是热热闹闹的时候,却听到有人敲门。
陈曦从没想到,赵婶的弟弟竟然找上门来。
第14章 弃妇vs锦衣卫指挥使
过了腊八之后,羊皮胡同外大街上的商铺便陆陆续续关门,南来北往的商客们忙着赶回老家,不论这一年赚多赚少,总要回去和家人们分享,这也是自古至今的传统了。
等到了小年,除了个别专做过年生意的摊贩,街上已经没什么买卖迹象。反倒是羊皮胡同里处处洋溢着欢喜的气氛,每天都有零零散散的爆竹声音响起,宣誓着人们对新年的盼望。
因为妇女们是准备过年的主力,家家户户都要专门做各种吃食和衣服,陈曦这边的成衣生意过了小年也便停了。
算了算手中银子,陈曦觉得可以过个肥年了。不过她首先便是留下一笔银子,打算来年抽机会给赵婶送回去,感激她救命之情,同样也算是房租。
清点完了账目,陈曦带着春喜几个专心准备过年,炸果子、炸排骨、炖大肉,还要做各种面食和甜点,总之每天都过得热闹而充实。
这一天是除夕,家里的各种年货都彻底准备好了,陈曦几人便开始挂红灯笼,贴年画和春联。
北风呼啸,但人心里暖融融的,陈曦只穿了一条青色袄裙,外罩一件银红色白毛裹边的大衣,庄重中透着俏皮和喜庆。
小丫头们贴春联,陈曦负责站在不远处调整位置,高高低低左左右右的也是瞎指挥,最后气得春喜将她轰走:“娘子您可别裹乱了,要实在闲的无聊去胡同里转悠两圈再回来。”
刚被买来的时候,春喜每天还战战兢兢的,就怕陈曦一个不高兴再把她卖回脏地方。相处时日久了,春喜知道自家娘子是最心善不过的人,相处起来就如亲人一般。
见一向最好脾气的春喜都被她气得鼓鼓着嘴巴,陈曦乐得哈哈大笑:“成成成,我不打扰春喜妹妹就是,我出去还不成吗?”
陈曦当真就想出去转转,因为这几天太幸福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融入了这个世界,对什么东西都提起几分兴趣。
胡同里许多小孩子,大家已经都混熟了,陈曦打算拿着糖逗他们玩去。
只是陈曦刚一打开门,便见一个十分俊秀高挑的青年男子站在她家门前,唬得陈曦往后跳了一下:“你是谁,为何在我家门口?”
陈曦说完就要将门关闭,却听那人道:“我是这家宅子主人的弟弟,今儿来给家姐的房子打扫一番,却不知竟然有人住了进来。”
听了这句话,陈曦赶紧又把门打开,询问道:“我是赵婶的好友,请问您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有证据说明是赵婶的弟弟?”
赵星辰:“……”忍不住摸摸鼻子,总觉得碰了一鼻子灰。他觉得这个女人比他更像是办案的,进锦衣卫还挺合适。
赵星辰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子,递到陈曦面前笑道:“我姓赵名星辰字子瑜,暂住宝库胡同,但并不常在,以住衙门为主。这是我的身份符牌,还请娘子验证。”
陈曦听赵婶细细讲过,一听名字一查身份证,自然确认了赵星辰身份,十分热情地将他迎了进来:“失敬失敬,不知道是赵叔亲自上门,差点给您吃了闭门羹,请万万体谅。”
被人叫做“叔”,而且是被同龄人这样称呼,赵星辰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老了几十岁。
赵星辰腹诽,面上却不显,只嘴角带着微笑跟随陈曦往院子里。
几个月不来而已,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院子好似重新焕发生机,许多小细节处都能看出住在这里的人对生活的热爱。
陈曦知道赵婶有一弟弟,但也听赵婶说过和这个弟弟不算亲近,因为并不是一个娘生的,所以不到万一得以也并不联系。她想着不联系也好,毕竟贸贸然找上门去,万一被关在门外多尴尬。
没想到她尽量识相,可这人却主动找上门来,倒显得她不够懂规矩。
见陈曦连连道歉,赵星辰笑道:“陈娘子是我家姐客人,自然也是我的客人,何必这样客气。而且听说您可是我外甥的救命恩人,理该早早来拜访您才是。只是考虑到您是女眷,我并不方便多来,趁着除夕了我才过来看看,并无其他意思。”
两人相对而坐互相客套感激,其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男女有别,说家常不合适,说国家大事风土人情也没什么共同语言。
良久,赵星辰终于决定还是直来直去:“听说陈娘子有一前夫在京城为官,可还有联系?”
听他这样说,陈曦立刻警觉起来,盯着赵星辰看了一眼。此时正好一道光束照了进来,照得赵星辰的脸有些朦胧,而眼睛却好似流光溢彩。
陈曦脑壳一疼,她突然记起进京前在客栈差点遇险的那一夜,那时候是月光照进了那个络腮胡子男人的眼睛里,同样也是流光溢彩。
陈曦试着模糊了赵星辰的脸部,只看他的眼周,她突然觉得抓住了什么。
陈曦战战兢兢试探道:“那一夜的马车旁边,可是您?”
赵星辰眼眸里一道光一闪而过,依旧笑道:“不知道娘子在说什么,怎么突然提起了马车?”
而陈曦虽然不是一流演员,但对于演戏可是很有心得,尤其是微表情,那是必修课程。虽然刚刚赵星辰的异样只是一刹那,陈曦却感受到了他眼底的波动。
之前有好几次陈曦都觉得有人跟踪自己,房内的信纸也曾被人动过,这一刻她好似找到了答案。
虽然不知道赵星辰来这里到底是为何,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范天林,或是有其他目的,但已经并不重要。
因为陈曦很知道自己的斤两,就算反抗,她也不过就是一枚软柿子而已。
陈曦低头冷笑道:“是,我前夫是户部一个七品官员,不过他的新岳丈是参政知事秦大人,不知您是否有所耳闻?”
“或者,您这样问,到底是何目的?”陈曦决定单刀直入,不想再玩什么弯弯绕绕。
见陈曦如此,赵星辰倒是好一阵子无言,他自认掩饰很好,却栽到这个女人手中。
赵星辰不反驳也不解释,只笑道:“我也只是好奇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不过若是娘子有意,咱们倒是可以合作。”
陈曦抬头望着他似笑非笑:“我一个乡下来的小娘子,何德何能可以和大人合作?”
此时两人隔着一束阳光,朦胧了各自面庞,竟然好似隔着银河一般,让赵星辰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女人的美明明看似十分温婉,现在却透着一股肃杀,反而更加动人心弦。想到这里,赵星辰闭了一下眼睛,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赵星辰睁开眼睛望着陈曦一字一句道:“你熟知范天林笔迹,又擅长模仿,若是能我说你写,估计他离倒台也不远了。”
陈曦的猜想彻底被证实,对于这些无孔不入打探消息之流,她心里十分厌恶。但她一介民妇除了合作,又有什么反抗余地吗?
如今这个社会,别说她这个毫无防备的小院子,哪怕是处处护卫的高门大院照样被人监视,今天睡了几个女人,说了几句话,明天就可能被呈放到朝堂上,恐怖不恐怖?
最终陈曦也只能妥协,她勉强维持着笑容:“真心感谢大人竟然还知道小女子有这么点微不足道的本事,不过既然大人能用得上,那我自然是照办的。”
听着陈曦貌似恭谨实则掩饰不住的阴阳怪气,赵星辰除了摸摸鼻子并不能做什么,实在是有些尴尬。
其实对付秦知事和他背后大佬,锦衣卫早就步步为营,早晚会把这帮人都弄死。至于范天林,那就是个顺带的,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但自从遇到陈曦第一眼,赵星辰就觉得这个女人很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哪怕后来证实他们不可能有任何见面机会,但这种感觉挥之不去。
赵星辰觉得这个女人好似跟他求救过,而他却视而不见,并未放在心里,然后心便从此空了一大块的感觉。
于是从此他对关于陈曦的事情十分上心,他告诉自己这是帮嫡姐的朋友,实则只不过是为了填补心内空白罢了。
静下心来,赵星辰决定先干正经事,他笑道:“既然来都来了,那现在就我说你写。”
陈曦并不反抗,将笔墨摆好了,便照着一笔一划写了起来,越写心里越吃惊。一开始明明好似只是普通书信,可却越来越有深意,等落笔完成,竟然是一首藏头书信,内里还牵扯到皇嗣!
如今皇上年纪已经年近五旬,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老年人。尤其今上年轻时候受过当时的中宫和太后的迫害,身子并不算强壮,如今可以说已经是强弩之末。
而如今看似国泰民安,但其实内里早就风起云涌,哪怕是陈曦这个对政治毫不关心的,也感受到了一点点。
因为往日里做生意和一帮妇人打交道,偶尔会听到那么一两嘴,说什么等立了太子,到时候满城欢喜,定然有许多人来做衣裳之类,可惜几位皇子争来争去总是没有下文。
连妇人都能感受到时局的变化,可见大位传承已经刻不容缓。
而陈曦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这种大事的参与者……想想就不可思议。
第15章 弃妇vs锦衣卫指挥使
陈曦按照赵星辰要求把藏头诗写完,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心惊。她一直想弄死范天林,但没想到最后竟然干了个大的,胆子大到参与黄泉斗争上去了,感觉就玄幻!
见陈曦战战兢兢样子,赵星辰有些不太忍心,于是道:“我以为你想亲自弄死范天林,而且享受这种感觉,所以才把你拉进这场战局。若是你害怕,那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至于范天林那里,他的后台倒了,他自然也会跟着去死,这点你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