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你交官府过了印的分家文书到族里。”
“文书里的钱地,都比着满囤。”
虽然对他哥逼他分家,李高地颇为不满,但见他哥确是一碗水端平,让他给满园与满囤一般的钱地。他这份不满便即就消散了不少。
“今儿我找你两件事,”李春山说:“刚分家是一桩。”
听说还有一件事,李高地刚放下的心又紧张了。
“再一件就是满囤的事。”
“族里规定族人四十无子,可过继。”
“满囤今年三十五,再五年。满囤四十。若那时,还没得儿子,你就给他过继一个。”
“孩子人选就先你孙子里挑,”李春山看着他弟不客气地说:“若你家里的舍不得孙子给满囤,那就在族里挑。”
“满囤有房有地,人又勤劳能干,他家里的,除了不能生,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难得的是脾气还好。”
“但看他两口子平素对红枣,就知道他家疼孩子。”
“咱族里这么多人,地少的人家都愿意把孩子给满囤。”
“你别愁满囤他两口子没儿子没人养老。”
“这满囤有了自己的儿子,你家里的就不用再挂念满囤的房和地了。”
“总之,我们李家没有故意让大房绝后,钱财都给二房的道理。”
明知他哥说的含沙射影,李高地却无可辩驳cc他哥说的族人四十无子过继,确是族规。他先也想过从二房过继,偏满仓家里的舍不得,一提就哭,他媳妇也劝他不要因为一个儿子就断了另一个儿子的父子情分,说侄子养老也是一样,他才改了主意。
现经他哥一说,他便即明白他先前的计划根本行不通cc族里大部分人家都缺地,他们都盯着满囤这份家业呢。他家再不过继,可就要便宜别人了cc族人再亲,也亲不过自家的孙子。何况,满囤现在还种姜,未来的家业绝对小不了。
“哥,”李高地真心实意地说:“谢你提醒了我。”
“等贵雨事定了,我就给满囤过继。”
“哼,”李春山没好气地说:“你真明白了就好。”
“别你家里的一哭,你就又忘了。”
“哪能呢!”李高地老脸红了。
“对了,”李春山提醒李高地:“你得赶紧找里正再买块宅地,给满园。”
“你知道,咱村的地紧,能买赶紧买。”
满园也是他的侄子,他可不能由着于氏把满园给毁了cc不教孩子自给自足,而是干等着兄弟的房,这算怎么回事?他得给掰回来。
“哎”李高地点头。心说:现把满园分出来也好,宅地也能多买一块。家里孙子多,宅地自是越多越好。
至此,李高地为他哥压迫的那点怨气全消了。
“哥,”李高地跟他哥保证:“我今晚就回去分家。”
第12章 又见分家
又见分家
地里干活的子侄,瞅见这边的动静,一个比一个躲得远。李春山的脾气不是一般的暴躁。在场的子侄孙辈,没一个没挨过他的棍棒。
所以,若是待他话说完,而他们九个连这块宅地都没整完的话,就等着吃挂落吧。谁都没得好。
李满仓则一边干活一边发愁。他爹分家越过了二伯,二伯必是来挑理了,何况,他家这次分家,压根就没理cc那还禁得起他二伯挑拣?
李满仓知道他家分家对他大哥不公平,在族规里,这就是“灭长”cc他娘做足水磨功夫,把他大哥的长子继承权给夺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李满仓痛苦地想:看他爹,有分家的十五亩水田和十二亩旱田做基础,这么多年辛苦,不过挣了五亩旱地。
轮到他,分家,按规矩,他只能得三亩水田和三亩旱田,他再辛苦劳作,也养不起他的四个儿女。
为了儿女,他想,他只能如此,他无路可退。
果然,他看到了,他二伯又动手了,拿烟锅敲他爹了。
哎,只希望,二伯这次还是差不多骂过就算,不要似大哥定亲那年那样,拿着棍子撵他爹。
九个壮劳力,九把镰刀,眨眨眼,这草就割完了。割下的草堆到一处,由太阳晒干,便即就可以当柴用,烧锅。
收拾好草,九个人再换九把钉耙,不一会儿地也翻好了。
拣出地里的草根,也堆到草堆上,待晒干了,也可以烧。
最后再拿钉耙挥两个来回,这地就整好了。
转头看两个长辈,见还在说话,便谁也不敢先走,即便先前说的活干完了。呵呵,二伯、二爷爷跟前,谁敢说活干完了,没活干了?
无言地对视几眼,九个人便自觉地分成了两队:四个去挖茅坑,五个去修下池塘的台阶cc这塘水虽不能喝,但在春夏两季浇个菜,洗个粪桶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终于,两个长辈说完了话,自顾走了。九个人方松了一直绷紧的身体,扛起工具,各自家去。
论理,族人出力,李满囤原该准备午饭招待,但此地万事具无,只得作罢。只待来日方长。
李满囤三兄弟也同路回家。这还是分家后第一次只三人一处。李满囤原本就是个闷葫芦,李满仓则是满腹心事,李满园虽然一向活泼,但因今儿因为李春山在,他干活累到了,不想开口。所以这一路竟是无话。
李满仓一进家门,瞅见他爹李在堂屋里揉烟叶,他便即进织房去找于氏。
“娘,”李满仓低声道:“今儿二伯来了。”
于氏闻言一愣,停下了手里的纺锤。
“然后,”李满仓说出自己的担心:“我看到他拿烟锅敲爹了。”
他二伯,于氏想,可真烦人。圣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偏他一个认死理。
抬起头,于氏却对李满仓轻松道:“没事。”
“你二伯就是脸上凶,他不会把你爹怎么样的。”
“这么多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何况,这文书都过官了,”于氏不止说服了满仓,也说服了自己:“他再厉害,又能怎样?”
说到最后,于氏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轻蔑。
晚饭后,听李高地又一次叫了所有的儿子和儿媳妇,李满仓和他娘相顾一眼,彼此明白cc定是为了他二伯。
“满园,啊”李高地对李满园:“我想把你也分出去。”
一句话惊住了所有人。没人能想到李高地会在三日内会两提分家。
“平白无故的,”稳稳神,于氏轻声问:“咋要分满园?”
“他媳妇还怀着呢!”
“先立分家文书,搬家不急。”李高地道:“村里地紧,咱们先拿文书,把宅地买了。”
“房子可以慢慢盖。等房子盖好了,这孩子也大了。正好搬过去。”
“买宅地?”于氏看向她当家的。
“是啊,”李高地道:“今儿哥说,等满囤到岁数了,就给满囤过继儿子。”
李春山,这老不死的,于氏恨得咬紧了牙根,她知道她继子过继儿子这件事,她拦不住了cc先前分家,族长因矮她一辈,万事都有避让,但族长现有了李春山这话,就不必再顾忌她的意见cc她,先前的算盘落空了;李满囤和王氏则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cc二伯替他们说话了。这下好了,他们若能如愿生出儿子最好,即便命中无子,他们也老有所依,而红枣也能得个兄弟撑腰;李满仓则皱起了眉,他有地,不愿过继自己的儿子;郭氏也生气,不止贵雨的田地少了,她还得舍一个儿子;李贵雨则心舒一口气,他不用给他大伯养老了;至于李满园,钱氏两口子,他们则期待地看着于氏,他娘许过他们,分家时给他们四亩水田和五亩旱田。
如继子过继儿子,那确是要早点给满园置下宅地。于氏想明白,便即道:“宅地确是早买的好。”
李高地点头,这和他想到一处了。
“就是不知道,”于氏问道:“这分家文书怎么写?”
李高地有点难以启齿,毕竟这和先前他和于氏商量的不一样。
但既应了他哥,李高地只得说:“这地和钱,都照满囤来,一样的一块宅地,两亩水田,两亩旱田和八吊钱。”
怎么会这样?李满园茫然的看着他爹,他娘,前天还和他说给他九亩田。
“娘c”李满园转与他求援。
看着小儿子舔孺的眼神,于氏的心真的痛了。
“当家的,”于氏说道:“满园孩子多。”
“这点地,怕是不够吃。”
李高地也犹豫cc这地,过日子确是有点紧。
“爹,”李满仓犹豫道:“要不,把林地给三弟一块。”
李满仓知道此时他最好啥都不说,但他知道他弟让他娘给养娇了,干活时拈轻怕重。只先前有他和他大哥挡在前面,他爹没能发现。
所以,若真要分家单过,他弟的日子一定不好过cc他远不及大哥勤劳肯干,弟媳妇也不及大嫂踏实能干。
而他能帮他弟的也就是建议加块山地cc这是他大哥分出去后置的,且爹一置两块,显见得是有弟弟的一份。至于别的,他即便有心,也不能加了cc二伯盯着呢。
今儿他爹突然分家,显见得是得了二伯的授意。现族里,就数二伯辈分大,他既发了话,那还是老实遵循为好,不然,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次子的话让李高地还算满意。他点头道:“那就加块林地。”
如果种姜,李高地想,满园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于氏觉得即便加了林地,分给满园的地也还是少了。不过先前继子就得了这么多地,当时继子并未说啥。所以,现在,自己必须得好好想想,这话,得怎么说,才能让李高地改主意。
李满园见他娘也不再说话,急得鼻子上出了汗,他想说些什么,偏偏脑中空空,没一句托词。
着急间,他媳妇钱氏已哭出了声。钱氏是一点也没想到会现在分家,而且她家分家得的地,竟然和大房一样少cc这可叫她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于氏想好了词,便摘下手绢来压眼角,然后悲声道:“满园啊,你就听你爹的吧!”
“这事啊,是娘对不起你啊!”
“娘命苦,这辈子只能与人做填房。”
“自己矮人一头不算,带累得你和满仓也都矮人一头!”
“娘在这个家,说话不硬气啊!”
“若娘腰杆子硬,说啥算啥,咱家分家又哪里会轮到族里说话?”
“娘没用,将来就是为这个家操劳死了,到了地底下,还得给人家福气大得自己都压不住的短命鬼做低伏小。”
“将来不说受人家儿子的头了,就是连我自身两个亲儿子的头都不能受啊!”
“满园啊,你有这样没用的一个娘,你除了跟着受委屈,又能怎样呢?”
于氏越说越伤心,竟又哭起她娘来:“娘啊,我的娘啊!”
“你生了我,怎么又舍得把我与人做填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