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之下水流湍急,但到了这里,水势已然平缓。童萌沿着河流行走,长河一眼望不到头,瞧着应是与觅药谷有一段距离了。也不知大佬他们还在不在觅药谷,有没有回长歌山庄,从此地到长歌山庄也不知还有多远。
这几日童萌日日都来此处,许是看出童萌心绪不佳,木木走到童萌身侧冲她摇了摇手。童萌虽然还看不太懂唇语,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与木木之间还是有份默契,基本能看懂她的肢体语言,便顺势蹲下。
木木伸手,轻轻拍在她额角,像是安抚一般。童萌一怔,心口一暖忍不住抱了抱木木,付春有这样一个女儿,真是贴心得很。
或许她可以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付春,让他帮忙传信给长歌山庄。原本她为防万一,只告诉付春她的本名,并没有将“君小萄”这个名字告知,如今相处下来,付春应当是个可靠之人,可以信任。
童萌摸了把木木的脸,牵了她的手道:走,我们去找你爹爹。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沿河岸而行,不远林间道上却传来马蹄声疾,鞭声呼喝眨眼便至近前。这还是这些时日来头一次,在这附近看见其他的人。
童萌神色一凝,拉着木木躲在树丛间。只见林道上行来三辆小车,镖旗打头,护卫马匹骠实肥壮,马上之人个个身材魁梧,看着像是一行镖队,他们行得很快,似是后面有人追赶,然至近处,林道之间突然拉起绊马绳,前头的马匹闪躲不及,急嘶一声便连人带马坠地。
“究竟是何方宵小,还不速速现身!”
山林间荡起一阵阴笑,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把货留下,便饶你们一条小命。”
“放肆!此乃锦河镖行运送飞鸾阁叶老爷子的生辰纲,尔等宵小竟也敢觊觎!”
林中的声音又换了一道,方向也跟着变了,这次的声音听着更为低沉些:“叶老爷子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
林中的笑声一阵接着一阵,音调音色却在不断变化。镖队领头的人有几分眼界,此时已然猜出拦路的是何人:“你们是浮西五鬼!”
“知道是我们浮西五鬼,还不速速将东西孝敬我们?”
队伍前方突然跃下两道人影,一个满脸横肉刀疤满臂,另一个骨瘦如柴阴笑连连。
领队之人知道,今日不血战必是不能脱身了,立时下令,队伍中人纷纷拔刀。然那说是浮西五鬼的两人身手上佳,一个如鬼魅轻飘鞭痕无影之间夺人性命,另一个铁锤夯实,锤锤砸得人血沫迸溅,光这两个人已足够对付这个镖队了,何况童萌方才听到不止这两个人的声音。
果然,第三个人在队尾出现了,那是一个和尚,身上穿了袈裟,目中却无半分慈悲,赤手空拳拳拳到肉,杀一人唱一声佛号,听得人骨子发冷。
童萌捂住木木的眼睛,两人蹲在树丛中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被那些人发现。
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这一行镖队便被这三个人尽数杀尽。刀疤人将铁锤上的血渍擦在尸体上,打开了装着生辰纲的箱子。
“哎哟哟,果真都是好东西。”
“哈哈哈哈,这一行也算不亏。”那和尚笑了几声,目光却落在了童萌和木木的藏身之处,“都解决完了,这两只幼兽也顺便解决一下吧,阿弥陀佛。”
童萌呼吸一滞,只觉瞬间四肢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了嗷~~
第56章 分镜五六 归位
被发现了!
童萌立时拉起木木滑下斜坡, 一眼瞥见旁边的树洞将木木塞了进去。
别出来。
童萌无声道完,迅速拉过草木盖住树洞, 一手抓了把泥, 一边跑一边将泥抹在脸上。
然将将跑出几步,耳后风声呼喝, 银色长鞭如蛇一般缠住了童萌的脖子, 将她拖上了斜坡,又从另一面滚到了林道之上。
这一拖一滚叫童萌整个人都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哟, 是个小村姑。”
脖子上的银鞭一收,改抵在童萌下颌之上, 一点点将她的脸抬起。
方才那一翻打滚, 已让童萌一身衣裙破破烂烂从头黑到了脚, 童萌看着自己指甲缝里的泥垢,浑身打起摆子, 抖若筛糠。
那张脸被泥污得几乎辨不出五官, 偏偏她又哭得涕泪横流, 摇着头无声“啊”了几下。
果然, 这三个人见到她这副模样都目露嫌弃,眼中的欲色褪了不少:“啧,还是个哑巴。”
骨瘦如柴的那人一鞭子抽在童萌身上,啐道:“生得这副模样真是浪费米饭,没得脏了我的鞭子!”
说完又要一鞭落下,在半空中被那刀疤人拦了:“好歹是个母的, 带回去交给冯娘,也值几个钱。”
“就她这样的,能值几个钱?”话虽如此,那人还是用鞭子捆了童萌,将她甩到镖车之上。
和尚眯了眯眼,依旧看向方才发现童萌的方向:“跑了个小的。”
“一个小崽子罢了,还是尽快将这几车生辰纲运回去,莫要节外生枝。”
和尚顿了顿,终是转过了头,同另外两人一起运送镖车。
童萌垂下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木木听童萌的话,一直待在树洞里没出来,直到天色渐暗,林中再听不到其他人声时,才伸了手扒开掩在洞口的枝叶,探出头来。
林道上还躺着那些人的尸体,却再找不见童萌,木木转身就往山上跑,在半道上被什么一撞,险些摔在地上。
“木木!”
来人正是出来寻她们的付春,付春一把扶住木木,瞧见她神色顿时沉了脸:“出什么事了?”
木木嘴一扁,含着泪边说边比划。付春的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一把抱起木木连踏几步,竟是身轻如燕,一身的好功夫。
付春把木木带回木屋安置好,才道:“木木乖,爹要出去办些事情,你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木木点头,无声道:爹爹会把姐姐救回来吗?
付春摸了摸她的头:“爹会尽力。”
来时天色尚可,如今却忽而电闪雷鸣,付春穿了蓑衣斗笠,将木门锁好后径直下了山。
他先去了林道上,童萌出事的地方。
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打在树丛枝叶上,将叶瓣洗得油亮。林道之上泥泞不堪,血水混着泥水,盛满了一个又一个凹坑。
倒地镖旗是锦河镖行的,尸体上的伤口特征皆很明显,来自不同的三个人,一人用鞭,一人用锤,一人使拳。三个人都出手狠辣,江湖上符合这所有特征的,只有浮西五鬼中的阴鬼封寥寥、赌鬼万如一和“假慈悲”无方。
付春按了按斗笠,足下一踏水花飞溅,去的不是那三人离开的方向,而是与之相反的姚安镇。
姚安镇,樊罗布庄。
雨势依旧滂沱,屋檐下挂起道道水帘,冲得布庄门前的青石板光可鉴人。一双兽皮靴踏上板砖,投下一团模糊暗影。此时布庄已闭门打烊,街巷之间空无一人,付春上前叩门,连叩三次后也不着急,就静立在门口。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布庄的门才打开,是一个发鬓灰白的老管家,眯着眼道:“贵客明日再来吧,布庄打烊了。”
付春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看着样式普通,却是用上好的乌木所制,木牌正面刻了个“玄”字,背面刻了数字九六。
这是玄阙阁暗卫一人一枚的身份号牌,百里盟玄阙阁网罗天下消息,暗卫同样遍布天下。付春,曾经是玄阙阁第九十六号暗卫,娶妻之后便退出了玄阙阁归隐山林。
功绩在身的暗卫退隐,其身份号牌暂不收回。玄阙阁允诺,他日若有所求,可凭此号牌让玄阙阁代行一事,以滋嘉奖。
这块号牌付春放了很多年,还是在今夜拿出。他一早便知童萌的身份不简单,之所以不去深究是不想再卷入江湖是非。
虽说一开始是他救了童萌,可今日也是童萌救了木木一命,知她有难,若不设法相救于心难安。
然那浮西五鬼不是他所能对付的,只能凭着号牌请玄阙阁出手。
老管家仔细看了木牌,再看向付春之时目色肃重许多,拉开门道:“进来。”
付春进门,对着管家郑重一礼:“请玄阙阁出手,替我救一个人。”
听完付春叙述,老管家的脸色已是接连数变,他命人取来长匣,匣中有一幅画轴,展落开来,画中是一个妙龄女子,眉眼弯弯巧笑倩兮,腕上一只手镯,式样独特。
“你说的女子,可是此人?”
付春神色一怔:“不错,就是她。”
·
大雨过后,天色如洗。
明媚阳光从竹窗间隔中漏进,镀在男子脸上,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阳光普照而多了几分暖意,看着有生气了不少。
或许是明光刺目,男子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眉间微蹙扯出一声闷哼。
“醒了……醒了!庄主醒了!”
耳边的声音听着很熟悉,男子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搭着脉,片刻后听闻一女声道:“没有大碍了,好生休养便是。”
侧头去看,是一素衣女子,君拂歌顿了顿,下意识地去找一抹玄衣,那个人从来不穿素衫的。
待意识回笼,君拂歌才看清周围景象。他身在一竹屋之中,屋外阳光正好,四周很是幽静,是觅药谷的竹屋。
方才那素衣女子,是姜晴。
君拂歌微怔,他何时到了觅药谷?不是在七绝宫中清缴叛宫之人么?
莲褚衣呢?
昏迷之前分明听到她喊“拂歌”,她知道他是君拂歌了,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君拂歌有很多话想问她,然将将一动便觉胸口闷疼,自己似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庄主小心。”
“庄主想要什么吩咐我们便是。”
君拂歌一怔,庄主?定睛一看,身边两人正是唐昇和卢飞,见他醒来又喜又忧,一声声唤他庄主。
君拂歌将手从被褥里伸出来,这只手指甲浑圆,手背略宽,尾指上还戴着一枚紫色尾戒,这不是安陵辞的手,这是他自己的手!
他回来了,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里!
“哈,哈哈哈……”君拂歌捂眼轻笑,双肩微颤。唐昇和卢飞两人面面相觑,斟酌着道:“庄主这是……”
“无妨。”君拂歌拿下蒙在眼上的手,眼中笑意未散,“算是劫后余生吧。”
算起来,他在安陵辞身体里的时间并不长,却仿佛已然过了半辈子,如今重新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倒真有种重活一次的感觉。
君拂歌看了看两人,又道:“小萄呢?”
唐昇卢飞的动作齐齐一顿,君拂歌看在眼里,嘴角笑意淡去:“她在哪儿?”
“小姐她……自那日坠下山崖后,便没了踪迹。”
“我们沿着河流去两岸的人家一路打听,可……依旧没有小姐的半点消息。”
君拂歌抿了唇,顾不得伤势撑着坐起:“找,继续找,一定要找到她!”
同一时刻,七绝宫宫门前,骂声喧嚣。
灰衣鹞子手持刀兵而立,冷眉冷目满脸肃杀。阶下聚了一群人,没着统一服饰,所用兵器也各有不同,看着都是无门无派,与山林匪盗无异。
“没想到安陵辞这个大魔头也有今天,当了缩头乌龟躲在宫中半步不出!兄弟们,我们杀进去,那七绝宫中可是有不少宝贝,随便拿个几样就够我们几辈子吃穿不愁了!”
“哈哈哈我还听说那魔教妖女身受重伤,不知还有没有力气陪我们好好玩玩。”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那还等什么,走!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