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雅轻声说道,“大概没有人能做到。”
“那很可惜,不过,”诺兰不置可否地说,“既然没有人能帮助你,你又不愿就这样接受命运,就只有靠自己了。”
“那也不代表我能成功,”戴雅迷茫地说,“你……有没有想要击败的强大的敌人,或者无法达成的夙愿?”
“愿望啊,确实有,但我也不知道那是否可以成真。”
他微微歪过头,很惬意地伸手支在椅背上撑着脸侧,浅淡的虹膜在阳光里几乎透明,那种色泽明明清澈纯净,却莫名透出一种傲慢冷血的意味。
也不过是一瞬间,快得如同错觉。
“至于敌人,我不知道。”
戴雅:“……”
她下意识就觉得对方心里可能没有什么敌人,毕竟这家伙看上去就一副很难被激怒的样子。
“好吧,我有一个想要打败的人,一个想要完成的愿望,假如后者实现了,前者也无关紧要,但是现在看来……我可能哪个都做不到。”
如果她能回家,她才不在意男主的死活,可惜,她做不到,因此只能为下一次和男主的遭遇、以及很可能被打脸甚至干脆打成残废做准备。
“我不知道你的愿望,戴雅,但是如果你想打败什么人,就变强,然后去战斗,如果你输了,那么就继续修炼,为下次决斗做准备。”
戴雅愣了一下,发现事情被他一说,似乎变得异常简单,“如果我死了呢?”
诺兰微笑起来,“你不是不怕死吗?”
半晌的沉默后,戴雅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你可能会觉得我很虚伪,在我心里,活着并不是最重要的,有人为了活着什么都能舍弃,但是我——”
而且,原著里的“戴雅”结局并不是死亡。
丧失尊严和人格而苟活着,身体和理智都被支配,沦为泄欲的工具,甚至还不如一头畜生。
“我不想,我不想那样,”戴雅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倘若不能选择怎样活着,我宁愿去死,但我就怕连死都做不到。”
“我为什么会觉得你虚伪呢?”
诺兰微微摇头,“生与死只是一种选择,这不是考试,选择没有对错。”
戴雅无言地看着他。
“但假如你需要一个理由才能活着,那就想想你的对手。”
金发男人迎着她的目光露出微笑,纯澈的浅色眼眸光华湛然,“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没有无法击败的人——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输?”
戴雅沉浸在对悲惨结局的恐惧中,听到这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没有不可能的事?
对啊,原著的结局是叶辰胜利了,然而那个该死的小说里,也没写到“戴雅”会被穿越啊!
按照原著的发展,她现在应该被父亲拎着去叶家拜访而吃闭门羹,并不是在这里和某个金发美人聊天——
少女仰起头,她那双澄澈的深灰色眼眸蒙着水雾,此时蓦然流泻出一丝希望的亮光。
“但是我在害怕,我害怕失败,败给我的敌人,或者败给命运。”
“好吧,人人都会害怕,”诺兰轻声叹息,“我也有畏惧或者至少很头疼的事,如果真的害怕,远远躲开也可以。”
戴雅沉默了一瞬,“不要。”
“?”
“我,”戴雅喃喃自语着,尽管她说出来只是为自己打气,“我不会躲开,如果他不找我的麻烦,我就当他不存在,如果他要找事……我也不会怕他。”
诺兰显然看出她的犹疑和逞强,也不点破,“我希望你能坚持你的想法,但是,就算你适时认输低头,那也只是另一种选择而已。”
少女抿着嘴点了点头,“我会的,谢谢你。”
“我要走了。”
男人轻声说道,他伸手抚过女孩漆黑浓密的长发,这有些亲昵的动作让后者下意识紧张起来。
诺兰微微俯身,凑近到她耳边,“也谢谢你的伞。”
在戴雅发愣的时刻,他一手拎起那本童话故事书递过来,另一手拿起长椅上的纸伞,伞上的紫红葵百合热烈盛开,衬着雪白修长的手指,对比分外鲜明。
“书送给你吧,就当是回礼。”
戴雅呆呆地抱着那本书,看着他的背影向城镇外走去,“……我还能见到你吗?”
第9章 惊变
“去帝都吧,我们会再见的。”
他不曾回头,继续向前走去,与一大群策马而来的人擦肩而过。
戴雅微微一恍神,男人修长的身影就消失在淡金色的光雾中,大概是用了某种传送魔法——
这家伙是在帝都的教廷总殿吗?
这时候,那群骑马飞驰而来的人,纷纷勒住缰绳,然后跳下马背,其中一个领头的还牵着一匹无人骑乘的马。
他走到戴雅面前行礼,然后将绳子递给她,“大小姐,家主大人在等您回去。”
戴雅一言不发着接过缰绳,体内的剑气恢复了大半,因此轻盈地翻身跃上高高的马背。
——前身就有骑术,水平一般,她自己也在马场玩过几次,因此对于骑马还不算陌生。
周围的人对她的沉默见怪不怪,只是调转马头向玛瑞驰骋而去。
玛瑞城刚经历一场劫难,从城门围墙到居民房屋酒馆旅店,有不少楼房坍塌坠毁,街道上经过清理依然一片狼藉,隐隐还有哭声传来。
因为去时的路还没清理出来,戴雅跟着这群人绕了个圈子,算是经过了教廷的子殿,在那百级阶梯上下,都挤满了亟待救治的伤者,顶盔掼甲的圣骑士们在维持秩序,几个牧师满脸疲惫地穿梭在伤者之中。
在阶梯之上,就是纯白大理石建造的神殿,依稀能望见祈祷厅尽头的雕像。
——那是永远慈悲仁善、关爱并祝福着世人的光明神,他是如今世上仅存的至高神,也是唯一能主宰神域的存在。
两侧则是日神和月神双子,以及黎明、暗夜、彩虹、极光和群星诸神。
在旧神们相继陨落之后,他们就是新的主神了。
也就是男主需要一一干翻的反派们。
戴雅怔怔地眺望着诸神的塑像,直到附近的人逐渐散开,为他们让出道路。
她回到了戴家的府邸。
议事厅里的人早都散了,那些人恐怕也急着回家看看房子是否还存在,因此大厅里空空荡荡,只有便宜父亲和继母,以及一个容貌清秀、身材瘦小的男孩。
他似乎有些畏惧旁边的家主大人,一直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戴雅踏进大厅,身后的那群打手们都走了,“父亲,有没有很庆幸我没死在地震里?至于你们两个,应该感觉很失望吧。”
她微笑着看向继母和弟弟。
那女人依然一脸怯意,听到这话更是伤心欲绝,“小雅,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孩微微抬起头,眼中畏惧又带点厌恶,却没说什么。
戴雅懒得理他们,就直勾勾地盯着便宜父亲,后者看向她的目光还算平静,只是似乎在压抑着怒火,“你真的不去叶家?”
戴雅:“……”
“我为什么要去,”她漫不经心地说,“叶辰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亲自去见他?”
大厅里的佣人们面面相觑,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
戴扬猛地一拍茶几,大理石造的矮桌瞬间变成了一地残渣。
他又开始庆幸没有逼着这个死丫头去叶家,否则就这一张嘴,一开口恐怕就把人得罪死了。
戴雅一脸不屑地看着他,“被祈愿塔录取又怎么样,十八岁成为剑师和初级魔法师,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便宜父亲愣了一下,眼神一沉,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站立的佣人,这些人顿时很有自觉地离开了议事厅,还顺便关上了门。
戴雅站起身,在继母和弟弟震惊的眼神中,手边氤氲起血红的光影,然后一拳砸碎了另一张石桌。
“我才十五岁。”
少女垂下滴血的手掌,“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比他更强?”
“你已经剑气出体了。”
戴扬有些动容,随即陷入了思索,旁边的女人观察到这一幕,顿时脸色微变,“但婚约是父亲大人订下的,现在叶辰已经有了身份名望,我们也不好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
戴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话不是这么说吧,王菡,你是在指责父亲上次去叶家退婚是背信弃义的行为吗?”
女人噎了一下,“我是说……”
在叶辰还是个废柴的时候,人们只会说他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戴家退婚似乎也是理所应当,如今叶辰声名崛起,当年戴家要单方面解除婚约就变成了无耻行径——
这种看似奇怪的事,在这个世界里,却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你是说什么?”戴雅嗤笑一声,“你没资格管我和谁结婚,之前开会我给你留个面子,现在你别来惹我,不然下一拳就打在你脸上,听到没有?”
少女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威胁的冷笑,手边剑气的光辉闪闪烁烁。
王菡:“……”
你之前说的话也叫留个面子?
女人又惊又怒,一张保养得当的俏脸吓得雪白。
她并不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鉴于自己这个继女大部分时候都在修炼,偶尔几次说话也是一脸不屑的样子,仿佛早就看穿了她的真面目一般。
王菡下意识想要哭出来,然而她一直暗中看着戴扬的反应,这位家主大人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是依然沉浸在思考中。
戴雅不吃她这一套,这周围又没有别的观众,她也只好闭嘴了,顺便低头掩去眼中怨毒的光。
“我当着你的面骂你的母亲,你都没有勇气站出来吗,”戴雅又看向自己的便宜弟弟,“说话啊,戴岩,如果有人当着我的面威胁我的母亲,哪怕对方是个剑皇,我也会努力将椅子抡到她脸上。”
戴岩如今只有十一岁,他很讨厌同父异母的姐姐,满心觉得后者抢了属于自己的一切,然而他天赋平庸甚至说很糟,修炼了五年才堪堪成为一星剑者,这还是在药物的帮助下。
想到刚才对方打碎桌子的那一幕,男孩顿时脸色发白,畏畏缩缩地挤在椅子上。
“小雅,”王菡忍着恐惧站起身来,将儿子挡在身后,“他还是孩子……”
“躲在妈妈身后的人可当不了家主,”戴雅冷笑着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按照帝国的法律,战士和法师世家的继承人可以被挑战,假如其他有继承权的人能打赢战斗,就可以向皇室或者当地的领主提交申请,要求变更人选——戴岩,你想当家主,就站起来和我干一架,生死不论的那种,打赢了的话,这一切都是你的!”
戴岩的表情越发恐惧,他才是一星剑者,他从小被母亲娇惯着长大,听到死字都觉得很可怕,更别说和一个剑师决斗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王菡就率先哭了起来,“小雅,你比他大了四岁,怎么好意思逼他和你过招,你是想杀了他吗,我知道你一向讨厌我们母子,但是这些年我把你当成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