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青微微一笑,扭头看向司岂。
司岂抬起头……
一扇窗户正好关上,发出“啪”的一声。
朱子青摇摇头,“已经在这儿了,就等着看你笑话呢。”
司岂道:“也好。如此一来,朱平老郑他们还能少些阻力。”
两人进了醉仙阁,刚上二楼,就迎面碰上了以任飞羽为首的一干纨绔子弟。
七八个人挤在廊下,衣着花红柳绿,脸上涂脂抹粉,个个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任飞羽身材高挑,五官隽秀,但因纵欲过度,中气显得稍有不足,双目无神,脸蛋浮肿,看起来不甚精干。
他把双手拢在袖子里,先打了个呵欠,笑嘻嘻地说道:“这么巧啊,司大人,朱大人,襄县又有什么难破的案子了吗?”
司岂随意地拱了拱手,“下官见过武安侯世子。”说完,他脚下一转,进了掌柜打开的包间门。
朱子青出身国公府,对任飞羽一样不惧,当下如法炮制。
任飞羽顿时气了个倒仰,冷哼一声道:“牛气什么,真以为自己是青天大老爷呐,别做梦了。不过有个好爹罢了,买官卖官,任人唯亲,都他娘的什么东西!”
有几个纨绔附和道:“就是就是。”
也有人劝道:“算了算了,跟他较什么劲啊,等着看好戏就是。”
纨绔们也进了包间,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
小厮给两位主子倒上热茶。
司岂喝了一杯,说道:“那位纪先生确实有点儿本事,你从哪儿淘澄来的。”
朱子平得意地说道:“有福之人不用愁,她自己送上门来的,一个月六两银子。怎么样,比你那个王虎好多了吧。”
司岂对此不予评价,只是拿起茶壶,亲自给朱子平倒了杯茶,“深蓝兄,不如……”
朱子平赶紧把茶壶抢过来,也给司岂倒了一杯,“打住,别说门没有,就是窗户也没有。”
“深蓝兄不把我当兄弟。”司岂道。
朱子青一拍桌子,“二话不说就想抢人,你把我当兄弟了吗?”
司岂见他真恼了,只好打了个哈哈,“行行行,你的人还是你的人,日后有什么案子,你借我一下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朱子青脸上又有了笑模样。
用完饭,两人出了包间,准备去衙门等消息,刚要下楼,就听楼梯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人喊道:“世子爷不好啦,官府的捕头去府里抓人啦!”
朱子青与司岂面面相觑,各自闪到一边,给来人让出一个通道。
“让让,让让。”一个容貌清秀的小厮气喘吁吁从两人中间穿过去了。
这时,任飞羽也从包间里出来了,问道:“把谁抓走了?”
那小厮道:“就是小五,小五当时正带人挖墓穴呢,没办法,他当时就招了。”
任飞羽怔了好一会儿,目光怨毒地朝司岂看了过来,说道:“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有本事你把判官无常抓来啊。”
司岂负手而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放心,该被抓起来的本官一个都不会放过,绝不让冤死的人白死。”
任飞羽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怨毒,“好啊,有志气,本世子拭目以待。”
第5章
傍晚时分,纪家大门被敲响了。
小马朗朗的声音传了进来,“师父开门,我来啦。”
胖墩儿坐在炕头上,正认认真真地吃糖葫芦。
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动静,扭头问坐在板凳上处理猪大肠的纪婵,“娘亲,师父是什么,好吃吗?”
纪婵扶额,“师父就是你娘我,你说好吃不好吃?”
胖墩儿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尸体不好吃,臭哒!”
纪婵无语,扔下猪大肠,用抹布擦干手,起身去开门。
小马换了身酱红色的新衣裳,身高体壮,器宇轩昂,提着只大篮子喜气洋洋地站在大门外,“师父我来了,我爹和我家娘子都同意了。”
纪婵让开大门,往他身后看了看,“你家娘子呢,怎么没让她一起来。”
“她脸皮薄,回娘家去了。”小马进了院子。
小马媳妇的娘家就在吉安镇,跟纪婵家隔着两个胡同。
这也是纪婵愿收小马为徒的另一方面——彼此知根知底,将来可以少许多麻烦。
纪婵便道:“你去把她叫来,给我打打下手,咱晚上吃顿好的。”她是个名声在外的寡妇,平日里,捕头们都是成双结对来的,单来一个小马不大合适。
“诶~”小马乐颠颠地把篮子送到堂屋里,“师父,这是徒弟准备的拜师礼,寒碜了些,不成敬意,师父别嫌弃。徒弟这就去找娘子,马上回来。”
小马自说自话,几个健步又蹿出去了。
纪婵掀开篮子上的盖子,笑道:“准备得还挺齐全。”
胖墩儿趿拉着棉拖鞋出来了,吸着小鼻子说道:“娘,我闻到鱼腥味了,晚上我要吃水煮鱼。”
“就知道吃。”纪婵没好气地在他额头上轻戳一下,“你长的是狗鼻子吗?”
胖墩儿对她的评价不以为意,把糖葫芦举到纪婵面前,严肃地说道:“只要娘亲给我做水煮鱼,这个山楂就是娘亲的了。”
好吧……
纪婵觉得自己才是一只狗,被儿子驯养的多功能看家狗。
“行,反正你娘我也想吃了。”她无奈地咬住糖葫芦,撸下来,嚼三两下咽了。
胖墩儿心满意足,趴到篮子上,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翻翻捡捡,嘴里还念念有词,“鱼和肉是大家的,点心烧鸡果脯是我和娘亲的,酒不要,九连环是我的,样子挺好看,就是太简单了,凑合玩玩还行。”
点评一番。
他抱着点心匣子、果脯攒盒,几只九连环摞在攒盒上,“嗒嗒嗒”地又往里屋去了。
纪婵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说道:“嘴馋随我,性子和长相可一点儿都不随我。”
胖墩儿胖,脸圆,五官挤在了一起,但小家伙轮廓深刻,无论头发和还是骨相都不像纪婵。
纪婵把东西从篮子里拿出来,整理好,说道:“胖墩儿,今儿我见着你爹了,他现在是四品大员了。”
胖墩儿总跟隔壁的橘子一起玩——橘子有爹没娘,他有娘没爹。
所以,他问过亲爹的情况,纪婵觉得自己也算成过亲,没什么好隐瞒的,向来直言相告。
胖墩儿不以为意,淡淡地“哦”了一声。
“这么冷淡啊。”纪婵有些惊讶,“你不想见你爹吗?”
胖墩儿反问:“我爹好吃吗?”
小孩子的魔鬼逻辑又来了!
纪婵道:“不好吃,但长得英俊帅气,而且,你爷爷是首辅,朝廷里最大的官儿。”
“么意失。”胖墩儿嘴里吃着果脯,手里摆弄着九连环,说话含含糊糊,“偶有狼亲就够呢。”(没意思,我有娘亲就够了)
纪婵穿越后,凭着原主的记忆,不但学会了做菜,刺绣也相当不错。
在自家胖墩儿心里,娘亲就是万能的,可甜可咸,可刚可柔,上山能打虎,归家能下厨,女红、生意哪个都不含糊。
纪婵耸耸肩,出了门,自语道:“行吧,不想见也是好事。”
司岂今年二十四,肯定早就成亲了,小妾和孩子说不定都有几个了。
她只是怕孩子从小缺失父爱,自己将来后悔罢了。
纪婵进了肉铺。
伙计李江放下抹布,把账本递过来,“东家,账都记好了,你看看。”
肉剩十二斤,骨头四根,猪肝一块。
纪婵把账算了一下,准确无误。
她在肉上比划一下,“你在这儿切一刀,跟这两根骨头一起带走。明儿腊八了,大家都吃顿好的。”
“诶!”李江也不客气,高高兴兴地照做了。
纪婵行事大方,不喜欢虚头巴脑,李江是憨人直人,两人对上了脾气,合作向来愉快。
关上铺门,小马带着小马娘子也回来了。
小马的娘子叫秦蓉,父亲是秀才,人长得不算漂亮,但很秀气,眉目舒展,一看就是个干净爽利的小女子。
“师父。”秦蓉行了礼。
“诶。”纪婵笑着接受了。
她第一次做人师父,总觉得有些喜感,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进屋进屋,先干活儿,还有几位客人要来,咱先把饭做了。”
“好嘞。”秦蓉捋捋袖子,跟着纪婵进了厨房。
厨房有猪肉猪肝猪骨头,纪婵算了下人数,决定多做几个肉菜。
骨头汤,爆炒猪肝,红烧肉,土豆溜肥肠,水煮鱼,再炒个土豆丝,搭配几个酱菜就齐活了。
她把任务分配下去,自己把猪肝洗了,按在菜板上细细切了起来。
纪婵刀工极好,不但下刀快,而且大小极为均匀。
秦蓉看了片刻,咋舌道:“师父这刀工绝了。”
小马正好抱着柴禾进来,说道:“那是自然,师父说她有强迫症,对吧?”这是他在义庄听到的新名词,记得很牢。
“啥叫强迫症?”秦蓉听不懂。
小马道:“你看看厨房就知道了。”
纪婵的厨房可能是全襄县最齐整洁净的厨房。
所有的锅碗瓢盆都被收在柜子里,以下大上小、右大左小的规律排列,就连颜色都是由深到浅,一丝不乱。
秦蓉的视线游走一番,当真领会了“强迫症”的真实含义,笑道:“夫君,这个病不错,我要是也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