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后,陶家兴从京中回来,县太爷亲自派了轿撵和仪仗迎人,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车马由着县衙直至陶记,沿途引得无数目光和喝彩。状元郎虽说并非他们家人,但是他们这山窝窝里出去的,如今斐然,他们与有荣焉。
“瘦了”黄氏牵着人的手,泪眼婆娑。
陶家兴眼也有些红:“让娘忧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黄氏连连点头,她冲着林氏招了招手。
林云芝明白她的意思,红着脸上前。黄氏左右手分别牵着两人的手,凑合似的往掌心一扣道:“日子娘替你们定下来了,该熬的坎都熬过去了,也该是时候有个结果了。”
**
婚事定在半个月后,黄氏早有打算,该命人裁制的衣服头面一一早就已经置办下来。林氏和离后她一直拿人当成自家“姑娘”。她家的亲爹娘是指望不上,他们也因自己当初的作为,不敢再来陶家蹙眉头,这些事最末还是交给她了。
因要宴邀宾客,陶家兴娶寡嫂的事也在镇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眼红心酸的太多了,尤其是那些想嫁与状元郎的姑娘。她们中拿着林氏口诛笔伐的,从东街头排去西街尾。
毕竟她们以为陶家兴是看中哪家清白人家的姑娘,真心实意,她们不过是时机不对,没能遇上这样的痴情郎君,不是她们比不上对方。
而眼下,他竟要娶寡妇入门。这让她们不能理解,难不成她们连寡妇都不如。
陶家兴知晓后,小心翼翼的看着跟前的人问:“你怕吗”
林云芝摇头,她认准的事并会因为旁人而更改,至少她们还没有这资格:“我不怕”
“那就好”陶家兴轻轻的在人额前落下一吻,道:“交给我,我会解决的,我会让你毫无负担的嫁入陶家。”
“嗯”
林云芝初时不解其意,自以为他是在宽慰自己。结果不出两日后她发现那些谩骂全都销声匿迹了。
别无他故,因为陶家兴从京城中不但带回了满身殊荣,更要紧的是他还带回了一卷赐婚圣旨--上头有当今的国玺,上头白纸黑字的写着赐婚的文书。
皇帝赐婚,那便是最大认同,谁若再敢胡言乱语,那便是藐视圣听。即便她们不甘心,往后也只敢自己同自己,偷偷的嚼舌根。毕竟谁敢保证,你倾诉的对方不会倒打一耙。
世头有能让人恐惧畏惧的物件,但却不能让所有人都闭嘴。可是只要畏惧了,就无法形成流言,公诸于众。
成婚当夜,红烛打着火结子噼里啪啦的,眼前的盖头被挑开,林云芝红衣明媚,略施粉黛后的娇容,如初雨新绽的芍药,向阳而生,开得明媚,开得如火如荼。
“你哪来的圣旨”林云芝愣愣地看着跟前同样一身喜服的男人,这是他头回失态,眉宇眼角染了酒气,满上一层勾人心魄的绯红。
世间约莫少有形容男子妖治的,因的世人以为那样的容色长在男子身上,会让他所有的努力,事倍功半。
因为他们被其容貌所惊艳,就会忘掉他原本也一样瞩目的科举成就。没有人愿意这样,所以不会有如此形容套在男人的身上。但林云芝明白,妖治从不分性别,这样的夸赞不应该被贬得一文不值。
就好像眼下,她就觉得这份妖治,让她心惊动魄。
陶家兴一双凤眼染上水波,眼尾勾勒出细碎的红,像开遍山野的桃花,灼灼其华。
当所有的礼数规矩变得名正言顺,或许经年的痴心妄想会让人彻底失去该有的理智。至少,膨胀的欲|望|会吞噬那份小心翼翼,宛如让人里子霎时变得陌生却又理所当然。
他覆着耳呢喃,温热的匀称的气息,顺着林云芝的耳聒攀沿,窸窸窣窣的勾缠人心,他声音里带着酒气侵染的欲:“此事三言两语不得解,且留待以后再解释。”
“而今,是不是该...圆房?”
林云芝叫他这一句圆房吓得一哆手,呼吸略略有些急促,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唯余躁动的心脏在胸腔里头蹦跶。
方才已经拜过天地,所有的一切都是名正言顺。他们...已然是夫妻。
林云芝虽说上辈子感情经验基本为零,但不碍于大环境所熏陶,知道约莫的步骤。
心悬到嗓子眼,又干又哑,她垂着脑袋,点了点头。能感觉到身旁缓缓靠近的身体,而后头上一轻,原是他信手替自己拨下头面,松了发髻后,乌发顺着肩垂落下来。
随着这发髻一松,原先的阻隔霎时烟消云散。额前略一滚烫,再之后如急流遇石分成两股,一则顺着温热而下,一则沿腰腹而上。
情|事本就不需多加指点,更何况陶家兴怕让林氏不舒服,特特前去看话本子涉猎。里头淫词艳语,虽让人耳根赤红,于是他没敢细看,匆匆晓得个过程便将书和上,又怕不小心被发现,从伙房里搬了铜盆,烧成灰。
如今,回想起来,他只记得让人松快下来,才不会疼。而要让人松快下来,就得...就得...
林云芝看着人颤巍巍的解开自己的衣襟,又颤巍巍要替自己解,因手哆嗦而几次三番没能解开。心底下那点紧张登时被他的憨态击溃,都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相形见绌下,林云芝豁然攀升起自信。
眼见陶家兴额头都要滚落热汗,她这头还裹得像只成了精的粽子,她心中微微一软。凑到跟前,轻轻一啄,而后再陶家兴骤然瞪大的眼中,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衬。
如繁花曳地,又如牡丹吐蕊,雪肤展露于视野之内,红色明媚里绣着两只戏水鸳鸯。她牵着对方的憨厚,拨云见雾般去见巫山美景。
雪峰落积雪覆岭,白雪绵延铺陈而下,若细流款款而动。山脚下有芳泽三角之地,栽有一株含苞待放的红梅株,云海翻转间,可见天地间陡然有巨峰坐落。
没等细看巨峰上的端倪,又见云海翻涌,却闻涓涓咕咕流水,以及天际风啸雷鸣,梅花落了一地残红。
山呼海啸之音不绝于耳,得见海市蜃楼、良辰美景。
林云芝满身细汗方休,初时疼些,落了梅红后,又在小心翼翼中得了痛快。她觉得一切宛如一场好梦。
“谢谢”陶家兴见了那片染了红的帕子,颤着音。
林云芝明白他所谓的谢谢是何意,无力又不失欢喜的道:“不客气”
也许,明日才是她与陶家兴的开始。
余生路还很长,但却有了扶持之人,再艰再难,都该知道,他们已是万幸有了彼此,有了渡重山、赴蜀道的勇气。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往后的路,路遥马疾,让云芝和家兴自己去走吧,谢谢大家看着他们走到一起。
第87章 、番外一.圣旨
廷试在会试一月后于正阳殿考察, 当日由着鸿胪寺寺正带至皇城外郭,于丹阳门前交戈, 司礼监上官领着入内城玄武正门,及过三座汉白玉拱桥、天坛宫阙,得以朝见金銮殿和九五之尊。
大殿肃穆,不少贡士叫金銮殿梁柱上张牙舞爪的金龙吓得抖如筛糠,腿下一软,或是倒下时勾翻了书案,或是手肘拉扯下砸碎了笔墨砚台, 叮当一阵忙乱后,大殿下登时乌央央的跪了一地登科子弟的人头,直道赎罪。
陶家兴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脊背发凉,偌大的殿宇针落可闻,那种窒息的压迫,让人跟着心惊胆战--上头没让落座, 这会儿出差错,可谓是自毁前程。
只闻,龙椅上传来轻咳声, 侍官闻声而动, 他扫了眼地上瘫坐的贡士道:“入了殿试,往后你们便可自称天子门生。本是光宗耀祖的美事,只可惜这些坐于地上的贡士,如今得见天颜却于殿前失礼, 此番殿试你们也不必参加了, 都且回去吧”说完,命人将瘫软在地的贡士全都请出金銮殿。
那些被请出去的贡士登时面如死灰,但好歹还知道, 金銮殿上不可大呼小叫,只能不甘心的往龙椅上瞥,寄希望于上头会打断这些侍卫的动作。
可是没有,皇帝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似乎也是默认侍官所为,或者说侍官如此行事,是得其授予。满殿里留下来的见状,顿时不敢再四下环顾,生怕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前人”的下场。
“诸位贡士都坐吧”侍官点了点头,颇为满意这群贡士的反应。阶下的得了话,小心翼翼的坐在自己的书案前,好整以暇。
得皇帝授意后,侍官道:“而下,宣读策题--何为捭阖?何以为捭阖,该作何解?一刻为限,不可交头接耳,请诸位贡士立手而答。”
话音刚落,横摆在殿内的紫金三足貔貅香炉被|插|上香,袅袅白烟升腾而起。待着香燃尽,便要开始作答,若答不出或是答错,此番便就落榜了。
殿试旁的不考,只考策论。题目多半是皇帝随性所想,也可能是由翰林院所处,保密性极强,不可能有人能于殿试之前而透知。且其涉猎甚广,不计事的大小。
在场不少考生面露难色,不为旁的,只因这策论题难了。俗话说,题越简越难,越繁杂其实越简单。此次的策论题目乍一看可以论国家大事,可仔细一琢磨又并非不能够以小事做答。所以,在场的一时都拿不准皇帝究竟要考的什么?
香一节节燃烧,殿内气氛越来越凝重。只见烧至末端,只见这回不是侍官尖锐的公鸭嗓,而声音却是沉重低沉的,在座的神色都跟着陡然一紧。
无他,上头只有两人,除了侍官,这声音即便不用脑子也能猜出来是谁的。
“今年会试会元何在?”皇帝淡淡的开口,年逾花甲,早已经鬓生白发,但声音却依旧中厚,不堕其在外的威名。
皇帝不会细问每位考生,因其一不知对方能不能答上来;其二,他并没有那么多耐心,毕竟有底气的都自己立手而答,等着他问的自然是没想法,何苦要多此一举。
而最多能让他开口问的,一般下多是会挑杏榜前几位的细问,其中会元更是必有的。不然下头翰林院用来做什么?没有真才实学,也敢将人推至会元的位置?
皇帝见一人从书案前缓缓站起身,倒是颇为镇定的行了礼,他心底略略有些肯定,脸上不由得露出些慈笑来:“不知会元对此问何解?”
站起身的不是旁人,正是于月前得中会元的陶家兴。于天子跟前要说毫无紧张,那是假的,关系到往后的仕途。他隐在手袖里的手霍地攥成拳,像是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似的。
他不紧不慢的阐述道:“回陛下,依臣拙见要问为何当先知其意,捭阖中,捭为拨动,阖为闭藏,是私以为捭阖两字为一开一合之意。以兵家阐述,即是纵横。
“合纵连横论中有言,捭阖张弛,惟其所命,其为变也不己极乎。故而,捭阖者,道之大化,说之变也必豫审其变。人有口者、心者两道。口者,心之门户也;心者,神之门户也。志意、喜欲、思虑、智谋,皆出此门户,故关之矣捭阖,制之以出入。简而言之,捭阖得以思虑为基、智谋翰旋,实以匹夫之勇而敌万夫。能借势而为己用,深明纵横开合之术也。”
捭阖者并非有勇无谋,恰恰相反。若能为捭阖者,必定足智多谋,且善于使计。以捭阖者看捭阖和局外者看捭阖全然不同。陶家兴以为皇帝并不考家国、又不考细微,他此次考的是自身,是今后的为官之道。
能在殿试之内应答者,都是大晋往后的朝臣。或是大权在握,又或是官微言轻,都该有为官的规矩。而为官者当以铜镜,正衣冠;能名志勇,能控喜欲;更能借势而为,为朝廷效力。
果不其然,他没有猜错皇帝的意思。他没有抬头直视龙颜,列座的与他一样,都是垂着脑袋,故而都没有看其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和嘴边的笑意。
“倒是有所见解”皇帝声音并没有太大的起伏,让人根本听不出异样:“坐下吧”
他们没看见没听出异样,但不代表挨着跟前伺候的侍官没看见。见皇帝的神色,他便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这新晋的会元的来历--眼中登时一亮,贫困出身,这样的人才比起那些个权贵家中的更容易结交。
他们都是伺候皇帝的,说好听点是天子近臣,说难听点那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眼下皇帝岁数渐大,青年才俊,能结交的自然不会放过,毕竟对方能得陛下心悦的,少不得殿试三甲中,当有一席之地,就是不知是探花郎还是榜眼,侍官为此留了心眼了。
陶家兴坐回椅子上的时候,不由得松了口气。他也不知自己方才表现是否妥当,但私以为已经全力以赴,故而没有遗憾,因此发自心底的袒露平静,恰恰与另一位立手而答,数次错漏字眼的贡士相成对比,叫龙椅上那位看了去,经不住点了点头。
继陶家兴后,皇帝又提了几人作答,回应的倒是中规中矩,但侍官知道,这些人在陛下心中其中与那位会元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的。只见到后头皇帝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最后一位时,皇帝甚至闭上眼小憩。
下头久久未听动静,又不敢抬头看,只能硬着头皮站着,待人清醒过来,那位贡生已经吓得起了一身冷汗。还好侍官懂事,打了圆场:“眼下各位贡生已然答完,此次殿试便到此为止,诸位且都随着上官回去,以待张榜。”
有人欢喜有人忧,总归他们已经尘埃落定,无能为力了。成或不成全凭皇帝的主意。
皇榜是于三日后颁布的,陶家兴自己没能挤进去,还是听着国子监的同伴前来告知他自己得中状元。那一刻的天旋地转,即便是心智稳重的他,也不由得喜上眉梢。
那位同窗抬手恭喜道:“陶兄雄才伟略,还望往后多多眷顾兄弟。”实则他也高中了。不过比起陶家兴的状元郎之位,还是逊色太多。
“好说”陶家兴还礼。
旧友同窗,往后也要同在朝堂供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况且,他自然感念对方此趟的帮忙。
皇榜粘出后,皇帝下令摆琼林宴,并宣新科状元入大内参拜。这是大晋朝的规矩,新科状元得住要再入皇宫,叩谢天恩。这无疑是让人艳羡的,但更要紧的还是,新科状元可以朝皇帝许个不大不小的愿望--只要皇帝觉着不过分,多都会允肯。
至于,这底线在何处?约莫是那种要打破官场该有的稳定是不可能的,总不能要个六部尚书当。非说皇帝同意,你毫无根基,空降高位,只会适得其反。稍有不慎,便会被排挤的几无立足之地。
而陶家兴自然没有那般念头,他只参见后,得其问便说出心中所想:“陛下,臣想求一赐婚圣旨。”
皇帝却是诧异道:“如今,你贵为新科状元,即便求娶朕的女儿也不是不可。为何还要圣旨?难不成那女子家中有何隐情不可说?连你这新科状元也情愿拒之门外?”
陶家兴只笑笑而答:“并非如此”
他将林氏之事细细说与皇帝,其中涉猎自己之所以能有如今成就,多的还是凭着林氏的扶持,他道:“若是没有林氏,臣今日就不会站在陛下面前。而今,即便我成了状元,迎她过门,却依旧会让其遭受流言污蔑,唯有陛下恩典,能解臣之所忧。”
说着他跪下身道:“微臣斗胆,请陛下赐婚。”
皇帝久久未答,陶家兴本以为这些琐碎之事惹得对方厌烦,眼中的光彩不由得一暗。心想若是求不得也就罢了,往后他是要做京官,林氏若愿意便随着自己入京,届时没了村里的流言。京城之中,谁又认得她,也能舒舒服服的。
熟料,皇帝叹了了口气道:“朕倒是想不到,朕钦点的两位金科玉律状元郎,求的竟都是一纸婚书。难怪朕总觉着你顺眼,原是像极了涵江。”
“罢了,罢了,朕只当再做一回媒人,允了你这婚事”皇帝说着便下了旨意。
陶家兴先是一愣,而后连忙跪地谢恩。脑海里却突兀的回荡涵江这个名字,搜肠刮肚后,幡然醒悟,当今内阁大学士兼首辅大臣柳元,字涵江,天禧十五年的状元。
其这一身跌宕起伏,寒门出身,三元及第入仕,由着翰林院博士一路升迁至眼下的内阁首辅,整个朝堂之内,除却皇帝,便也只有他能与右相翰旋。
这只是外人所见的,实则皇帝却知道,他这位好首辅,当初求自己的也是赐婚。与眼下的情形何其相似,他看着新科状元这风华正茂的年纪,再想想自己与涵江。
或许,这位新科状元,会是下一个涵江也说不定。届时,是他大晋之福,也是他那不懂事的长子之福。这位皇帝并不如外头传言,偏宠贵妃,放任外戚干政。只是有些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不动手,只是时辰未到。
若非如此,柳元又有什么本事能与手掌大权的右相翰旋?没有他的暗下扶持,柳元如何能有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九点,呕吼,然后我就真的写完啦
编辑不让放作话,不然不能完结,之前承诺的免费没办法实现,所以你们想要红包的就在番外下发,我把番外的晋江币退给你们
策题出自百度,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