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守着我们姑奶奶的,姑奶奶委实累着了,稳婆和大夫都说没事儿,等睡足了,自然就会醒了。哥儿才吃了奶,也睡着了,哎哟,大姑奶奶没看见,我们哥儿吃奶的力气可大了,吃完了一边还不够,还要吃另一边,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哪个刚出生的哥儿这般有力气的呢!”
正说着,程大奶奶也过来了。
罗晨曦遂与程大奶奶一道,由李妈妈引着进了季善的内室。
内室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不过很快便只闻得见桂花的淡淡清香了,——却是沈恒知道季善爱洁,趁稳婆们给她收拾时,已让杨柳去折了好些新鲜的桂花来插在屋里,既能去除异味,又能点缀屋子,善善醒来见了一定喜欢。
罗晨曦与程大奶奶一面暗赞着师兄/妹夫实在细心贴心,一面已往床边看去。
就见不止季善一动不动睡得正沉,沈恒也头挨着她睡着了,却是睡着了依然握着季善的手,孩子则睡在两人中间,真是好一幅温馨有爱的画面。
罗晨曦与程大奶奶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罗晨曦还冲程大奶奶无声说了一句:“我们先出去吧。”
也省得打扰了眼前这美好的画面,打扰了新晋的一家三口儿休息。
不想沈恒已听见动静,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见是罗晨曦与程大奶奶进来了,忙起身低笑道:“大嫂和师妹来了,此番真是辛苦你们了,只是这几日却是顾不上答谢你们,只能等忙完了,再好生答谢了。”
二人闻言,忙都低道:“师兄/妹夫这是什么话,都是自家人,至于这般见外呢?我们就是过来瞧瞧善善和孩子的,没想到你们都歇着,我们晚些时候再来吧。”
沈恒笑道:“那你们怕是得明儿才能看到孩子了,大夫和稳婆都说善善此番实在累坏了,怕是得一觉睡到明儿才能醒来。既已来了,那就先看孩子吧。”
说着,已笨拙而小心翼翼的抱起了襁褓中的孩子,送到了二人面前。
罗晨曦与程大奶奶便忙看起孩子来,见小小的婴儿裹在大红的锦缎包被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因正睡着,看不见眼睛到底大不大,却一点儿跟其他刚出生的孩子都皱巴巴的不一样,而是小脸光洁,小嘴儿也红红的,头发更是又黑又密。
罗晨曦先就笑起来:“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等将来长大了,还不定要迷倒多少小姑娘,收获多少芳心呢!”
程大奶奶也笑,“妹妹和妹夫都生得好,小外甥继承了父母的精华,肯定是要青出于蓝的。不过这孩子瞧着真是一点都不像刚出生的孩子,好些孩子都满月了,瞧着还没他大,没他饱满呢,不怪听说有七斤二两,也不怪妹妹生得那般辛苦。好在总算母子平安,如今只消好生调养身子即可。”
沈恒闻言,满脸都是笑,道:“长得好不好都是次要的,他能这般健康健全,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旁的都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又满眼怜惜的看了看床上的季善,“此番善善实在辛苦了,我以往便知道生孩子不容易,却没想到不容易到这个地步,我真是恨不能代替她受这个苦了,以后我定要待她更好才是。”
程大奶奶闻言,笑道:“有妹夫这句话,便不枉妹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又辛辛苦苦生下孩子了。且妹妹这也是头胎的缘故,等往后再生二胎三胎,自然就能容易些了。”
沈恒忙道:“往后我都不想让她生了,太辛苦了,有一个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对了,我爹和大哥怕是急着见孙子见外甥吧?那有劳师妹和大嫂替我把孩子抱了去,让他们都瞧一瞧吧,我刚问过李妈妈了,说如今天儿不冷不热的,只要在襁褓外罩一层纱,倒也不怕凉着了孩子,正好他这会儿睡着。”
一旁李妈妈笑道:“那我马上寻纱去啊。”
罗晨曦却是道:“师兄不用了,才沈伯父和程大哥都说了,孩子才刚出生,不好抱出屋外,等过几日他们再看也是一样的,只要知道善善和孩子都好就够了。”
都是至亲,哪怕再想看孩子,只要是能为孩子好的,当祖父和舅舅的都能忍着,反正来日方长。
沈恒想了想,到底舍不得让孩子去吹风,遂点头道:“行,那就过两日,等善善醒了,把爹和大哥请到我们这边的厅堂里来,好生看孩子吧。”
罗晨曦又道:“给爹去信报喜的事儿,师兄就别管了,我知道写的,等我回去了就写好让人送出去,师兄只管安心照顾善善和孩子就是了。”
“那就辛苦师妹了,恩师接到信一定会很高兴。”
当下师兄妹两个又说了几句话,程大奶奶则把孩子轻轻放回了季善身边,又给季善捻好了被角,才与罗晨曦一起出去了,好让沈恒继续休息。
季善一直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中,好似听见过几次孩子的哭声,还有人想喂她吃东西,她却实在睁不开眼睛,更不想吃东西,便一直紧闭着牙关,总算没人再打扰她。
等她终于醒来时,已是满屋子的阳光,屋里还有淡淡的桂花香气,让她残存的睡意一下子尽消了,随即便觉得肚子空得吓人,简直能吞下一头牛了。
她叫起人来,“沈恒……杨柳……青梅……”
却发现自己声若蚊蚋,声音还沙哑破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生下孩子了,好像还是个男孩儿?急于吃东西的欲望一下子被迫切想见到孩子的欲望所取代了,又叫起人来,“沈——”
却是刚起了个头,就听得沈恒惊喜的声音:“善善,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季善下意识循声望去,这才发现原来沈恒就睡在她床尾一张临时支起的榻上,方才她竟没发觉。
忙问道:“孩子呢?是个男孩儿吧?快抱来我瞧瞧,我辛辛苦苦生下他,还没见过他呢!”
沈恒见她一边说,一边已挣扎着想坐起来,忙抢上前几步扶住了她,让她靠到了自己怀里,才嗔道:“你身体正痛着,正虚弱着呢,乱动什么?再着急见孩子,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孩子下半夜我让奶娘抱去梢间里睡了,怕打扰到你,这会儿多半也正睡着,我这就让奶娘抱来你看便是。”
季善身体的确一动就痛,不由讪讪的,“我这不是太着急了吗?你快让人抱他过来我看吧……等等,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很狼狈?不行,我得先收拾一下,务必给我儿子最好的第一印象才是。”
沈恒哭笑不得,“他那么小,眼睛都很少睁开,哪能分辨善善你是美是丑呢?况儿不嫌母丑,善善你这么辛苦的怀他生他,他要是敢嫌弃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说着扬声叫起来,“杨柳——”
杨柳很快应声进来了,见季善醒了,也是满脸的惊喜,“大奶奶可算是醒了,大夫说您要从昨儿睡到今儿,还真是说准了。”
沈恒道:“大奶奶急着看哥儿,你让奶娘快点儿抱过来吧。再把给大奶奶熬的粥炖的汤端上来,大奶奶肯定饿了。对了,再着人去告诉老太爷老太太和亲家夫人一声大奶奶,好让他们安心。”
杨柳忙笑应着去了。
季善这才道:“我竟睡了一天一夜呢,我还以为就睡了两三个时辰,还是同一天呢,难怪这么饿,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前胸贴后背。”
沈恒立时心痛起来,“那样辛苦才生下孩子,已是筋疲力尽了,还一睡就是十几个时辰,当然要饿了。善善你稍微忍一下啊,粥和汤很快就来了,我先给你倒杯温水,你先润润嗓子吧。”
待季善应了,便去桌前倒了温水来,轻柔的喂季善喝了半杯。
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了。
沈恒知道她着急,忙接过孩子,送到了她面前,“看吧,娘和岳母都说长得像我,师妹和杨柳却说长得像善善你,不过我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季善才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东西,已是心都要化了,眼睛连眨一下都舍不得,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是她和沈恒爱情的结晶,与她血脉相连的宝贝!
念头闪过,光看已满足不了她,还伸手迫切的想要把自己的亲亲骨肉抱到怀里,那种血浓于水的牵绊真的好神奇。
沈恒见状,很能明白她的感受,因笑道:“我来教善善你怎么抱他吧,这样,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撑着他的头……对,就是这样,你放轻松一点……”
季善不由失笑,“我还要你教,忘了当初六六我可是从刚生下来,一直抱到都快会走了呢?不过你倒是学得很快,孩子昨儿才生下来,你今儿便已抱得像模像样了。”
沈恒自得道:“那当然,只要我安心想学,有什么学不会的?”
季善仍是眼也不眨的盯着孩子,“是是是,某人最能干了,谁都不能比。他头发长得可真好,当初六六生下来时,可没多少头发,也有些红红的,皱皱的,他倒是一点都不皱,还这么白……娘的心肝儿宝贝,娘可算是见到你了,之前的一切辛苦与疼痛,都觉得值得了!”
沈恒也满脸是笑看着孩子的小脸,道:“他足足七斤二两呢,当然不皱了,至于长得白头发又黑,自然是像善善你了,有这么漂亮的娘,生的孩子自然也是这世上最漂亮的,谁都比不过。就是此番善善你实在受苦了,往后我一定加倍对你好,也让孩子加倍的孝顺你,好不好?”
“果然孩子都是自家的最好,最漂亮……”季善本想笑他的。
笑到一半,想到昨儿自己生孩子时那言语根本不足以形容万分之一的痛苦,想到当时的崩溃与绝望,便是现在,她的身体都还一动就痛,一下子笑不出来了,扁了嘴巴道:“真是太痛了,便是凌迟的痛,都肯定及不上我昨儿的痛……”
沈恒见她要哭了,忙道:“月子里可不能哭的,善善乖啊,大不了我们以后不生了便是……可惜我不能代替你痛,要是你代替,该有多好?”
季善哽声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怎么代替我啊,要是你能代替我,我一定生他十个八个的。”
“不是才说了,以后我们不生了吗,还十个八个呢,我可舍不得你再吃一次苦,也不想再那样煎熬一次了。”
“我儿子这么好看,我偏还要再给他生一个妹妹呢?我都不怕痛苦了,你只需要等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就要生,就要生……”
“好好好,你想生就生,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夫妻两个一个不自觉的矫情娇气着,一个则着意哄着,直到季善怀里的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才暂时顾不得你来我往了。
第428章 都是宠娃狂魔
季善见孩子哭了起来,忙道:“他这是怎么了,饿了吧?那我试试能不能喂他啊,都说初乳是最好的……怎么还没有呢?明明就胀痛胀痛的,还是还没通?那他的力气应该不足以吸通吧……”
沈恒咳嗽一声,“应该是善善你什么都还没吃的缘故吧?还是让奶娘先喂他,你吃过东西后,再试吧。”
季善让孩子“哇哇”哭得心都痛了,哪里还舍得让他多等,只得道:“那就让奶娘先喂他吧,等我回头吃饱喝足了,好些了,我再亲自喂他。”
她自己的孩子,肯定是要亲自喂养的,哪怕只一两个月,两三个月,她也要亲自来,才能对母子都有益。
沈恒便叫了奶娘进来,将孩子抱了出去。
因见季善满眼都是不舍,失笑道:“等喂饱了他,马上就抱回来,所以善善你不用这样难舍难离的,弄得我都想吃醋了,也可以预见以后我在咱们家里,在善善你面前,肯定不会再有以前的地位,肯定凡事都得靠边儿了。”
说得季善笑起来,嗔道:“跟你自己亲儿子还吃醋,你可真是出息!放心,至少往后你在我心里还是排第二位的,也就比如今退后一位而已,也没什么区别了。”
沈恒呵呵,“怎么可能没有区别,那区别可大了去了,首先就……”
话没说完,路氏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恒儿,听说善善醒了,我和亲家母能进来吗?”
只得暂时打住,迎了出去,“娘,岳母,您们来了。善善的确已经醒了,就是饿得慌,幸好娘和岳母送了吃的来。”
路氏笑道:“一直把汤和粥给善善煨着的,就是想着她醒来肯定饿得慌……善善,你可算是醒了,亲家母和我们大家伙儿总算能放心了。你先喝点儿鸡汤,再吃粥好不好?鸡汤我都是把上面的油撇了的,粥里也加了鱼片,很是清淡,你肯定吃得惯的。”
季善闻见鸡汤的香味儿,口水已经快要流出来了,笑道:“我这会儿肯定什么都吃得惯。”
待一气喝了大半碗鸡汤后,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些,又急着要吃粥。
看得程夫人满脸都是心痛,“善善你慢点儿吃,又没人跟你抢,怎么就急成这样儿了?不过也是,生孩子可是九死一生的事,那般的艰辛痛苦,如今好容易你和哥儿都平安,是得好生补一补才是。”
季善把一碗鱼片粥都吃尽了,觉得有了七八分饱意,方笑道:“现在舒服多了,身上也觉得没那么痛了,看来要不了两日,就可以下地活动了。”
听得程夫人与路氏都忙道:“那可不行,你怎么也得躺够十天半个月的才能下地,你这孩子,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多少妇人都是月子没坐好,落下了一身的月子病,等年纪大了时再来后悔,已经迟了!”
程夫人更是道:“我本来还想着,再过两日便回去了,有亲家母和李妈妈在,我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姑爷和亲家母都疼你这丫头,多半是你一求他们便心软了,那我不亲自守着你,可不能放心。”
说得季善讪笑起来,“我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而已,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不过娘愿意留下,当然就最好了,大哥大嫂都先回去了吗?晨曦是不是也早回去了?”
沈恒道:“昨儿瞧过善善你和孩子后,大嫂和师妹就回去了,家里都有孩子,委实不能放心。大哥是还有差事在身,又不能跟我似的告假,所以也先走了,说是今儿下了值再过来,估计也快了。”
季善笑着点头:“我这儿多的是人照顾,是不能因为我,就耽误了大家伙儿才是。好像昨儿叶老也来了?真是因为我一个人,弄得大家都跟着辛苦受累,只能等满月酒时,再好生答谢大家了。”
“这些事善善你就别管了,如今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体……”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季善见孩子还没抱回来,有些等不及了,“不会吃了又睡着了吧?我还想仔细看看他长什么样儿呢,这吃了就睡,眼睛都没睁开过,我还怎么看呀?方才忽然就从睡到哭,我也没看到。”
程夫人与路氏都笑个不住,“这刚生下来的婴儿,可不都是吃了睡,睡了吃吗?便是要看他,睡着了不也一样看,总归咱们小宝贝儿怎么看都好看!”
好在奶娘很快抱了孩子回来,虽然是果已睡着了的,季善能将儿子再次抱到怀里,能看到他的小脸,依然觉得满心的幸福与柔软。
屋里众人见孩子睡了,都不自觉放低了声音。
程夫人见沈恒打起哈欠来,便低声与他道:“姑爷从昨儿到现在一直守着善善的,这会儿善善既已醒了,你也去好生睡一觉吧,不然身体可撑不住。我陪着善善就是了,况善善很快也需要休息了。”
沈恒这会儿是一步都不想离开季善,可季善也说:“是啊相公,你去书房好生睡一觉吧,等你睡醒了,还要给孩子起名字,给各处报喜呢,过两日又得去御史台当值了,不养足了精神怎么成?”
只得点了头,“行吧,那我就去睡一会儿,岳母,善善和孩子就有劳您照顾了。”
程夫人笑道:“放心放心,我会照看好她们母子的,况还有李妈妈呢,我不像亲家母心灵手巧,什么都会,也就只能帮着打打杂什么的了。”
路氏忙笑道:“亲家母这话说的,您会的我可都不会,也就只能做做饭了。善善,叶大掌柜着人送了好些黑鱼鲫鱼和乌鸡来,还有新鲜的猪蹄,中午我就给你做个鸡肉丸子,再以新鲜小菜合上鱼肉,给你包几个小馄饨吃怎么样?这要补身体光喝汤肯定是不行的,还得上干货才行。待会儿我再给你做一碗红糖荷包蛋来啊,大夫都说了,眼下你吃红糖好。”
季善知道路氏心里这会儿怕是恨不能把她供起来了,笑道:“娘看着安排便是了,您做的我都爱吃。倒是辛苦叶老了,还特意给我搜了这么多补身体的好东西来。”
路氏便笑眯眯的去了,“那我先去忙了,亲家母,你陪着善善啊。”,临走前还不忘看几眼自己的宝贝孙子,连背影都透着心满意足。
沈恒待路氏走了,自己也去了书房睡觉。
程夫人这才自季善怀里接过孩子,让李妈妈扶她躺下,“你现在不能用力,不能久坐,给我老实躺着的好,以后多的是你抱我外孙子的时候,不差这一会儿。哎哟,我外孙子就是长得好看,比他表哥小时候还要好看。”
季善失笑,“娘这话当着我的面儿说说就好,当着大嫂的面儿可别说啊,在哪个当娘的心里,不是自己的儿子最好看最优秀呢?”
程夫人仍满脸喜欢的看着怀里的孩子,笑道:“你大嫂也是这么说的,她也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
又问季善,“现在身体还痛吗?我之前可担心了,担心得觉都睡不着了,就怕善善你……不曾想越到关键的时刻,你倒越是持得住。”
季善道:“痛肯定还是痛的,上面下面双手双腿,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不过比起昨儿,这点儿痛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之前我也是自己吓自己,这事儿除了我自己熬过去,谁都是有心无力,我除了稳住,除了咬牙硬撑过去,还能怎么着?就是累娘和大家伙儿担心了,如今总算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