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衡面色早已沉了下来。他缓缓的转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孟棠。
刚刚青鸾的那一击已经消耗了孟棠所有能凝聚起来的灵气, 现在她只觉胸中气血翻涌, 喉间一股腥甜立时就要喷出, 但还是被她紧咬下唇死命的压制住了。
纵然是死，她也不能在这些人面前露怯。
哪知孟青衡怪她误事，袍袖一拂, 立时就有一阵威压排山倒海的向着孟棠席卷而来。
孟棠和孟青衡之间的修为差距还是很大的，哪怕她就是满血的时候都未必经得住孟青衡的威压，更何况她现在还是残血的状态。
喉间的那股腥甜是怎么都压不住了，血箭一般，哇的一声悉数喷了出来。
因为喷的太快太急，竟将自己给呛到了。
当下她一边咳，一边继续吐血。猩红的鲜血将她浅白色的衣襟都濡湿了，看起来十分的触目惊心。
孟棠心想这下子丢脸可真是丢大了，就连死也不能体体面面的死去啊。
不想让慕华晖看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就转过头了去。
但心里又确实舍不得慕华晖，还想再看他最后一眼。于是略一迟疑之后，她还是别过头往慕华晖的方向望去。
慕华晖周身缠绕的金色符文越来越密集。他整个人眼见的狂躁起来，整个人嘶吼个不停。
孟棠眼中一热，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的师兄平日最好洁净，为人处事也进退有度，淡定从容，从未见过他有失态的时候。但是现在，这群人却将他当做牲畜一般来对待。
“他现在已彻底失了神智，形如牲畜。”
孟青衡似看清她心中所想，忽然凉凉的开口说着，“你以为他还会认得你？”
孟棠没有接话，也没有看孟青衡。
而听到孟青衡轻哼了一声：“冥顽不灵。”
他好像很喜欢说这四个字。怎么，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得按照他规定的来生活，不然就是不识好歹？
孟棠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于是哪怕现在她五脏六腑都痛的快要移位了，但还是忍不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孟青衡没料想到她在现在这样的境地里还能笑出来，面色一沉。
“你笑什么？”
“我笑啊，”孟棠歪过头看他，被鲜血溅洒过的脸颊上依然笑意盈盈，“你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就不冷吗？”
孟青衡的脸色越发的沉了下去。
孟棠看他不爽了她心里就爽。
修为上她是比不过孟青衡，但是没关系，她会诛心啊。
“怎么样，现在的这个场景是不是让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当年你最心爱的小师妹宁愿选择跟一个魔族之人走，也不要你，甚至她临死之前都没有看过你一眼，孟宗主，请问你心里是何滋味啊？”
无视孟青衡如同乌云罩顶的黑沉面色，孟棠笑的畅快。
“还有啊，当年你那一剑杀了那个魔族之人，万没想到你的小师妹会冲上前去挡剑吧？亲手杀了自己的小师妹，孟宗主心里是不是很不好受？所以这些年你小师妹住过的海棠居一直闲置，那片海棠林你也一直用法力维持着使花开不败。但那又如何？你的小师妹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了。甚至她到临死的那一刻心里肯定也是恨你这个做师兄的杀了她的丈夫。现在你竟然还要杀她的儿子，你......”
“住口！”
孟青衡忍无可忍，猛的失控，出手重重的扼住了孟棠的咽喉。
孟棠原就是强弩之末，哪里还反抗得了？
因为呼吸不畅的缘故，她原本因着失血而苍白的一张俏脸肉眼可见的涨红了起来。
明明难受至极，但她还是不惊不惧的直视着孟青衡，甚至唇角还扯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来。
死就死呗。孟棠心中想着，多大的事啊？她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睁眼还能回到现代呢。
只是师兄啊，不知道到时我还能不能遇见你呢？
艰难的转过头，她望向慕华晖所在的方向。
原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狼狈丢脸的样子的，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果然还是忍不住的想要再看你一眼。
想将你永远的镌刻在心里，骨血中，这样若有轮回转世，千万人中我也能一眼将你认出。
目光正好同慕华晖的一双赤瞳对上，孟棠悄然落泪。
随后她闭目待死。
耳中听到吼声，惊叫声，痛呼声。随即她觉得喉间一松，大量的空气涌进了喉间。
孟棠脱力，委顿在地，止不住的一阵猛咳。
然后她抬头，就看到让她震惊的一幕。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那几个峰主和长老，每一个都面色黧黑，口鼻中不停的涌出猩红的鲜血来。
再看慕华晖，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些金色符文已经悉数被他挣脱，正与孟青衡在对峙。
须臾两个人手中长剑同时朝对方掷出。
龙吟刺中慕华晖左肩，无极刺中孟青衡左胸。
孟青衡后退，慕华晖却疾掠上前，往孟棠而来。
孟青衡原要阻拦，却有弟子来报，说是左方忽有大量魔人出现。
孟棠心知这是墨霄终于出手了。
这个混蛋！
孟棠心中大骂墨霄，目光却一直不离慕华晖。
他伤的很重，衣袍皆被鲜血浸透，还有鲜血不停的滴落到地面上。
就是他的一双眸子也是赤红，仿似下一刻就会滴下血来一般。
虽然此前慕华晖也有过几次魔气失控的时候，但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周身皆是暴戾残虐，只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的胆战心惊。
孟棠也怕。
但她并不是怕慕华晖会失去理智杀了她，她是怕慕华晖再也认不出她了。
拼着全身的力气端正坐好，孟棠抬手仔细的将脸颊上的血迹抹去。
然后她抬眼对着慕华晖粲然一笑，清脆着声音唤他：“师兄。”
脸上还是以往轻松的神色，胸腔里的一颗心却紧紧的揪着。
她眼睁睁的看着慕华晖听到她那声呼唤之后在原地停顿了一会，歪着头看她，一双血瞳中的红色时深时浅。
孟棠脸上笑意丝毫未消，目光也一直看着慕华晖。
“师兄，”
甚至她的语声中也依然带着以往的那种半是撒娇，半是狡黠的笑意，“是我啊。我是棠棠，你不认得我啦？”
不远处墨霄已经带着魔族之人同明华宗众人战在了一处。
眼见墨霄就要朝着这里冲过来，孟棠心中着急，孟棠却不敢显出半分来。
只是放柔了声音，再一次的开口唤着：“师兄。”
一边唤，她一边对慕华晖伸出右手。
“我受伤了，站不起来。你过来扶我，好不好？”
第78章 后路 我担心会吓到你。
孟棠朝慕华晖伸出手, 抬眼含笑的望着他。
慕华晖看着她迟疑了一会，然后就抬脚坚定不移的朝她走来。
其实自她伸手, 到手被慕华晖握住，不过片刻，但对于孟棠来说，却不啻于过了一生一世。
等到她被慕华晖扣入怀中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落泪。
是高兴的。
师兄还认得她。
抬臂搂住慕华晖的脖子，孟棠小声的呜咽出声：“师兄，师兄。”
眼泪水一滴滴的落在慕华晖的脖颈里。
分明他此刻魔气失控, 全身滚烫如火烧，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但是当孟棠的眼泪水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那一处如同火燎油煎一般。
连带着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开始疼痛起来。
“棠棠, 棠棠。”
咽喉如同被砂砾磨过, 炭火烤过, 但是在唤出棠棠这两个字的时候, 却如同有清澈甘甜的泉水流过。不但润泽了他的咽喉，同样也润泽了他以为已经干涸的心。
眼中的赤红之色消褪了一些, 理智渐渐回笼。下一刻他弯腰将孟棠抱起，压根不去看身后的战况如何，径自御剑离开。
孟青衡和墨霄原本都想追赶，但双方彼此牵制, 而慕华晖的速度也是极快, 于是不过瞬间的功夫, 就只见天边残影一点，哪里还追赶得上？
*
孟棠自穿书之后虽然也受过几次伤，但还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的重过。
特别是最后关头她不顾自己重伤, 强行凝起全身的灵气掷出青鸾挡住龙吟剑的那一下，就如同自爆金丹一般的决绝，将她原本所受的重伤一下子推到了极致。
强撑着唤了慕华晖两声师兄，等被慕华晖揽入怀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眼前一黑，陷入沉睡，压根不知外事。
昏昏沉沉中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只模模糊糊的记得有一次她有了意识的时候耳中似是听到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她低低的唤了一声师兄，立刻就听到那道让她安心的声音：“棠棠，我在。”
孟棠瞬间放松，再次陷入沉睡。
等到她终于有力气睁开双眼的时候，就看到她正身处在一处山洞中。
这山洞也不知道形成了多少年，头顶有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洞壁上满是藤蔓和青苔。
孟棠察觉到自己并不是平躺着的。实际上她是被人抱在怀中，贴在对方胸口的。
不用想她也知道这个人是谁。难怪就算她昏昏沉沉的时候也一直觉得周身极其的暖和。
微微的仰起头，她看着慕华晖。
“师兄，你怎么不睁眼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