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烦着,王维谷耳中却突然传来两道声音。他抬头一瞧,却是顾准跟邓季文在私塾后面的亭子里头闲聊。
对于这两人,王维谷都没有什么好印象,尤其是顾准。王维谷这么多年不知道出了多少主意整顾准,一则是因为高修文不喜欢他,二则也是出于嫉妒。都是寒门出身,凭什么顾准能得先生看重,甚至连束脩都不用交?
王维谷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比顾准差了。他读书向来用功,可先生眼里却只有顾准。
看到顾准王维谷下意识便准备离开,只是刚一抬脚,邓季文忽然开口了:
“我昨日听说,高修文也准备参加明年的县试。”
王维谷脚步定住。
顾准懒散地回了一句:“是啊,他不仅准备参加,说说要拿个小三元回来呢。”
“就凭他?这不是痴人说梦吗?”高修文有几斤几两,们知道的可太清楚了,“就凭他这个脑子这辈子是别想考取功名了,依我看啊,他还是求一求他爹来的靠谱,说不定他爹能给他把考试题给偷过来呢?如此还简单些。”
顾准回望一眼王维谷那边,慢悠悠地说:“科举舞弊可是要发配充军的,但凡有脑子的人也不会想出这一招。”
邓季文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倒是盼着他昏了头使出了这个昏招,早就看他不顺眼!他要是被发配充军了,我邓季文头一个替他送行。”
发配冲军……
蹲在一旁听墙角的王维谷仔细咀嚼这四个字,脸色变换莫测,或明或暗,好一会儿才归于沉寂。
他什么都没有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好一会儿,系统才问道:“你说他会上套吗?”
“这就得看他有多在乎自己那个妹妹了。”
那个王维谷可是一条毒蛇,他若是狠心想要整死高修文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倘若那王茵的份量不足以让王维谷出手,那顾准也不亏,反正当妾的也不是他。
这个王维谷既然敢算计长安长乐,他又为何不能算计王家人呢?用一个王茵换的王维谷与高修文的离心,怎么看亏的也都不是他。
另一头,王维谷自打听进去了这番话之后便彻底走不出来了,如今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发配充军这四个字眼。
诚然,王维谷被刺激到了。
倘若真的能发配充军,那他们家的困境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高修文这个色中饿鬼,别说是发配充军了,就是直接砍了脑袋那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想是这么想,真让王维谷这么做的话他还没有下定决心。
让王维谷真正孤注一掷决定这么做,还是三日后高修文旧事重提,且态度强硬。
高修文直接将人堵在路上,质问:
“我拿你当兄弟才跟你讨论这婚事,你倒好,三番两次地回避,这是瞧不起我们高家,还是觉得你家妹妹给我做辱没了?”
高修文鄙夷地扫了扫王维谷,这穷酸样子他实在看不上,若不是因为顾准,他王家的人想进他高家的门那都是痴心妄想。这几日王维谷的几番回避,已经让高修文的耐性彻底告罄:“咱们都是兄弟,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长的好看的姑娘谁没瞧见过似的?说句不中听的,你妹妹的长相……也只是中上之姿。”
配他他都委屈了。像他这种身份地位,要什么漂亮姑娘没有?
配他都委屈了……呵。
王维谷低着头,眼中的恨意几乎快要渗出来将人湮灭。
他在手心掐出几条红印让自己清醒一点,花了全部的力气调整了一下嘴角的笑,直到笑意慢慢将恨意压下后,才抬头望着高修文,语气也变得轻松了几分:
“瞧文哥这话说的,我家是什么情况我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啊。只是我也心疼我妹妹,总想让她风光一些,文哥你这回不是想参加县试吗,若你过了童生试考中了秀才那咱们岂不都有脸面了吗?”
高修文皱眉:“你不答应就是为了这个?”
“不然还是为了什么?”王维谷带着诱哄一般地往下说,“这有了功名一切都大不一样了。你那庶兄不就是因为考中了秀才才如此风光吗?待文哥你考上了秀才,看他还能如何嚣张?再有顾准那儿,他上回县试都临阵脱逃了,这回应当也差不多,难道你就不想彻底压他一头?”
想!如何不想?高修文做梦都得想这件事情呢。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你以为童生试那么好考啊?”
王维谷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旁人做不到,文哥你还做不到吗?我记得文哥你的叔父不是临安府知府吗?让他帮忙打听打听,将卷子誊抄一份不就行了?”
第21章 证据 藏起作弊的证据
高修文惊得赶紧把人拉到一边,背着人,高修文才敢正常说话:“你疯了不是,这样的话也敢说?”
王维谷看他害怕的样子,心中嗤笑一声。
要说了解高修文,王维谷比谁都要了解他。知道他的不堪,知道他的软肋,更知道这个人最经不起诱惑。对付这种蠢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脑子的。
王维谷循循善诱:“文哥,这事儿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若是成了的话你想想你会有多风光?那可是秀才啊。”
高修文呼吸都慢了几分。是啊,那可是秀才啊,他都做梦都想考中秀才,让他爹对他刮目相待。
王维谷的声音还在边上环绕,一句一句,像是沾染了毒药一般,让人畏惧却也让人上瘾。
“你爹不是一向都喜欢读书好的吗,他看人不看别的,只看你有没有功名。高修明为什么能被你爹捧在手心里头,不就是因为他身上有个秀才的功名吗?如果你也能中秀才,凭你嫡子的身份何愁不能把他踩在脚底下?到时候,那高修明还不是任你拿捏?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庶出,仗着比你早读几年书就轻狂成那样,文哥,也就是你能忍,换了别人,早就忍不住了。”
“他欺压你这么多年,也就当真一点都不恨?如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你考上了秀才,你爹、你娘,你们高家所有人都,会以你为荣的。”
高修文像是被王维谷的话给取悦到了,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不过他还没有彻底昏头,陡然警惕:“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个?”
王维谷讪笑一声:“还不是想让我妹妹嫁的风光一些?我也知道以我家的条件能进高家那确实是高攀了,但我也希望我妹妹以后能过的更舒服一些。只有文哥你好了,妹妹才能更好不是吗?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害谁也不会害你啊。”
不得不说,王维谷确实戳中了高修文的痛点。
高修文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靠秀才,虽然在此之前他已大放厥词说此次必中,但其实高修文也知道他大概是中不了的。上次他便没有中,这次若再不中的话,他在他爹面前就更加抬不起头了。
可要真这么做的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我同我叔叔也不是太熟。”
“关系都是人处出来的,你叔叔与你不熟,难不成他们家就没有一个跟你关系好的?哪怕只有一个,请他帮帮忙不就好了。若你实在不好出手的话,让你娘过去交涉也不是不行。左右只有这么一次往后也用不着麻烦他们了。都是骨肉亲戚,我就不信这么一点忙他们也不帮。”
说完,王维谷又添了一句:“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文哥你确定不试试?哪怕最后成不了,可试试也没什么。”
高修文纠结了半天,最后咬了咬牙:“我……我去问问我娘,她那边没准还真行,我娘从前常跟我说,府城那边的不少人都欠了她人情。”
王维谷眼睛都亮了:“那可不是正好嘛,只有一点,这事你千万别跟你爹说。”
高修文紧张的心绪豁然缓解了不少,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傻子。”
王维谷心中嗤笑,确实,傻子都没有你蠢。
不过人傻好办事,为了隐藏自己,王维谷也不断地在边上给高修文出主意:“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早点考上秀才你爹就能早点器重你。这回你受了这样的罪,还被逼着要去跟顾准道歉,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爹偏心吗?等你考中了秀才这心自然也就偏到你身上。早点考秀才,咱们就能早点把面子给挣回来。你也别担心被人发现什么的,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是吧?”
高修文一时消了声。
是啊,只要把这件事情瞒的死死的,谁又知道呢?
试试又有何妨?
王维谷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了,只是按照他对修文的了解,这心必然是已经动了。能走捷径谁还愿意走正道呢?要真是正儿八经的去考,以高修文这个资质只怕一辈子都考不中。这一点不仅高修文自己知道,连他那个时不时犯蠢的老娘都知道。
只是母子俩都不愿意认罢了。
王维谷提了这个头后,就放任高修文自己再那儿胡思乱想了。
高修文也确实着了他的道,这件事自打起了个头之后,他便再也甩不掉了,成日里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都魔怔了。
他始终在想,叔父已经是那么大的官了,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吧。即便不好找叔父,找旁人也不是不行,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给够了,还怕别人帮他吗?
他娘之前可是资助了他们家不少银子,如今也该是报恩的时候了。要不他今日回去跟他娘商量商量?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像王维谷说的,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八字还没有一撇,但高修文已经幻想着自己考中秀才是何等风光了。
顾准那边让系统盯着高修文之后,也暂时将这件事情给放了放。
他如今成了李况的学生,每日私塾的课上过之后便得去李况那儿在学一会儿。
李况也从不避讳,多次外出的时候让顾准陪着,所以没多久的功夫盐官县的人便都知道知县大人新收了一个弟子了。
李况果然与拜师那天所说一般,对待顾准异常严格。
他早就发现顾准虽聪慧,但是读的书真不算多,见识也有限。短时间内想让自家弟子变得博学多才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得把劲儿用在合适的地方。知道顾准要考县试,李况给他挑书的时候也都带了目的,优先挑选与科举有利的书。
顾准本就一心钻进科考里面,如今有良师在侧,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恨不得每天晚上都带在系统空间里头。他头一次感觉时间是如此的不够用,也头一次知道自己不懂的东西原来有那么多。
师徒俩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虽然确实累了一些,但是彼此都是满意的。李况可不是一个手软的人。原先他也是富贵公子出生,自小熟读诗书,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才考上了功名。顾准同他当时比起来已经落后了太多了,条件不允许尚且不能说什么,如今既然成了他的徒弟,那么这些被落下来的就都得恶补回去。
离县试可就只有两个月的功夫了,他李况的弟子,绝对不能落于人后。
这高强度的教学任务,就连系统看了也忍不住同情顾准,它也问过顾准,难道他就不累吗?
顾准听了这话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往上爬,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一路过来的。这段日子跟着李况学习,顾准不仅不觉得累反反而异常满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成了李况的学生,而高家,很快也会家破人亡。
多么美妙的结局……不是么?
系统感觉顾准真的心灵扭曲了,对于这种宿主,它能不招惹还是尽量不要招惹吧。像它这种天真单纯的系统可架不住顾准的致命一击。
要说顾准与李况成了师徒,最高兴的便要数李夫人了,她如今总算是能理直气壮地把双胞胎接到自己跟前来。
上回顾长乐受伤,李夫人实在内疚,所以这段时间总是变着法地补偿她,就连上药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怕顾长乐留疤,饮食方面也是仔细在仔细。顾长安兄妹俩本来就长的好,如今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养的更加出众了。
只是照顾得虽好,额头上的伤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痊愈的,每每李夫人看到顾长乐额头上的痂子,对高家的不满便深一份。无人的时候,李夫人又旧事重提:“让你去查高家你到底查的怎么样了?”
李况神色莫名。
李夫人没注意,催促道:“说话啊。”
李况无奈地摊手:“我只是没想到,夫人眼光竟如此毒辣。”
李夫人心中一动:“莫不是……高家真有什么问题?”
李况点了点头:“是查出了一些不对劲的,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具体的证据,还需要慢慢查。”
没证据也说明有问题,李夫人一听便满意了。她就说嘛,管着盐的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呢?京城里面贪污纳垢的都有那么多,更别说这小小的盐官县了。
李夫人相信自己丈夫,他既然说了有问题总不至于无的放矢,索性再给他些时间,把高家查个底朝天那不是早晚的事么?
李况的动作顾准是真的不知道,不过高修文的动作,顾准却知道得一清二楚。系统时刻盯着他们,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回来报告。所以正在官舍里头写功课的顾准,如今也知道高修文如愿以偿了。
高修文大抵是真的相信王维谷,收到信的时候,竟让王维谷站在他身边。
这回高修文能够得逞,也是花了高大的力气。科举作弊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高夫人自然不会蠢到直接写信给高修文他叔父。
不过他叔父那儿也不是密不透风,高夫人砸了大笔大笔的银子,终于撬开了一道门。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些时候还真是这个道理。只要钱给的够多,总会有人替你把事情给办成了。帮他的是不是府城的高家人,而是高家的一位门客。这个门客最得高知府信任,连书房都允他进。且他为人圆滑,善于钻营,还十分的贪财,跟着高知府后手上的人脉也是十分了得,平日出门大家见了面也是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句“大人”。他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手段,竟然真的把考题给高修文给找来了。
高修文一看到那考题,便高兴得什么都顾不得了。
“万万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如此能耐之人,若是往后乡试、会试都能寻来考题,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维谷冷笑,心道这蠢货想的还真的挺美的。
他趁高修文不注意,将随考题一道寄过来的秘信拿了起来,用了个巧劲儿,那封信便缩回了他的袖子里。王维谷又从怀里拿出一道新的信封,一声不吭地扔在了香炉里。
一缕青烟后,信封燃起了火星,顷刻间,火舌便将整个信封裹住了,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高修文闻到了味道,才发现王维谷在烧信,他顿时大呼:“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