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来的。
甫一踏入小院,系统能力就不住呼唤着,铺天盖地的渴望席卷全身,不仅如此,脑中甚至响起了“嘀嘀嘀嘀”的幻听!
【抄家我在行】,系统能力启动。
弘晏再也顾不得装乖扮巧,安慰他那心灵受伤的阿玛了。
他立在原地,上上下下扫描着广储司的账簿,管事,以及管事身后的库房。
院子里静悄悄的。
不等太子问话,一道稚嫩却不容置疑的嗓音响起:“来人,将最前列这个金鱼眼的,这个八字眉的,还有长得最丑的,第二列那个眼神乱飘不老实的,给我一一押出来。”
弘晏伸手,冷静地朝他们指指点点。
话音刚落,两个随侍身后、存在感极其微弱的灰衣侍卫拱手应是,在旁人的目瞪口呆里,以常人所不能及的速度冲了上去,迅速扭过几人的手臂,而后重复提拎这个动作,重重将他们扔在了一旁!
其中有三个广储司大管事,还有一个——
太子眼花缭乱,四阿哥定睛看去:“……”
这不是他的亲舅舅德胜么。
第10章 抄家
被灰衣侍卫押出来的几人,不仅仅有德胜,还有一个乌雅家的大管事。
他们就像几千瓦的大灯泡,散发着金钱的明亮光芒,弘晏多看一眼都觉难熬,似乎能嗅到敛财背后隐藏的斑斑血泪;原本被系统裹挟、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情绪,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他们相比,躺在院里的几箱账簿,还有战战兢兢跪在后头的管事,似乎都算不得什么了。
而在他揪出害群之马的下一秒,系统忽然安静了下来,幻听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吸饱了能量一般,满足地窝了回去。
弘晏扫过地上打滚呻吟的四人——
他们各贪了十万到二十五万不等,藏匿的绫罗绸缎、珠宝钗环更是数也数不清,吃得脑满肠肥大腹便便,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
这也罢了,阿玛藏个银票都要偷偷摸摸的,一国储君尚且如此,狗奴才凭什么呢。
弘晏前一世的性子,说的好听点儿,叫做利己主义。从小在泥里摸爬滚打,见过诸多人性黑暗,穿越后争宠读书,全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至于贪官,哪个王朝没有贪官?
贪不到他的头上来,他便不会管。虽说有着系统的参与,他与四阿哥成了“知己”,但那些肃清吏治,还天下太平的话,说归说,内心却是不甚在意。
之前无奈被系统驱使,而今望着这几人,弘晏抿紧小嘴,发自内心生了厌恶。
他们该死!
就在这等念头产生的瞬间,忽然有了看不见的剧变——召唤感霎时消散,弘晏的凤眼恢复了澈然。
重新把目光投向四人,贪污的数目仍旧扫描清晰、显现明了,却再也没了之前的渴望。总而言之,他从莫名激昂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就连装死许久的系统也冒出了头,机械音在脑中响起:“【抄家我在行】,月抛能力升级完毕。新手引导结束,祝宿主使用愉快。”
弘晏:“……?”
这狗贼还带升级的??
院里头,弘晏突兀的操作震撼了一大片人。
譬如德胜,尚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人拎起,而后重重跌落在地,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使得内务府众人齐齐后退一步,又齐齐跪了下来,心下畏惧,抖若筛糠。
太子顾不得生闷气了。他望了眼灰衣侍从,吃惊道:“元宝,你这是……”
被弘晏抢了活儿,胤礽没有丝毫不悦,谁叫他气过之后,依旧是个疼爱儿子的好爹。
胤禛也没有不悦,谁叫他对知己充满信任,他专注地望向侄儿,对灰衣人的来历有了大致猜测,而后皱眉瞧了德胜一眼,神色莫测。
系统升了级,却留宿主一人独自面对困难场面,弘晏僵硬一瞬,仰头看向阿玛四叔,绞尽脑汁地圆场,目光极其真诚:“……这几个管事,浑身散发着臭味儿。他们不是好人。”
听着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太子却没有笑,四阿哥同样没有。
都说年幼的孩子看得清人性善恶,想到此处,太子肃然了面色,把手背在身后,给四阿哥使了个眼神。
胤禛略微颔首,上前一步就要开口——
除了德胜以外的三人面色大变,像是察觉到灭顶危机一般,一骨碌地爬起身来,也不嚎了。
金鱼眼砰砰砰地磕起了头,涕泪横流道:“太子爷冤枉,四贝勒冤枉!奴才身为乌雅氏的族人,日日为了广储司耗尽心力,更是得过贵妃娘娘、德妃娘娘的夸赞,怎会是这位小、小主子口中的坏人?奴才冤枉啊!”
骤然得知上头要查,他们做好了应对的一万种方式,哪知竟忽然冒出个小兔崽子,还这般不讲道理。
金鱼眼心里头又恨又怒,他身为德妃的远房族叔,虽为旁支,在乌雅一族的话语权却是足够,何时受过这等气?
一时间,院子里吵吵嚷嚷不得安宁。几人辩解的辩解,求饶的求饶,唯有德胜回过神后分外羞恼,悄悄瞅了胤禛一眼,也不开口说话,他跪在原地,掩饰不住面上那抹轻微的傲然。
广储司多的是人清楚他底细,包括内务府总管凌普。
凌普瞧见这幕暗暗可惜,太子爷与小主子怕是都不知道,这好赌的草包就是德妃的亲兄长,也是四贝勒的亲舅舅!小惩可以,大罚怕是没戏喽。
太子被他们吵得头疼,唰一下沉了脸。凌普见此一个激灵,紧接着大声喝道:“大胆,什么小主子,这可是皇长孙殿下!怎么,你们竟敢违逆小爷的意思?”
在这宫里头,皇阿哥们称爷,皇孙称为小爷也未尝不可,话音落下,众人大惊,金鱼眼深深打了个哆嗦。
他连忙叩首,不敢再暗骂什么小兔崽子,口中叫冤道:“皇长孙殿下饶命!”
“小爷饶命啊!奴才平日绝不敢玩忽职守……”
这几个狗奴才,话里话外都在求一个证据,否则就是冤枉忠臣。
若是从前,太子早就不管不顾地将他们下狱。可如今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这儿,需要顾虑的太多,况且牵扯到四弟的外家乌雅氏,甚至宫里的娘娘,没有切实的证据,他还真不能将他们如何。
只有查到贪污或藏匿的银两有多少、去了何处,才能定下罪名。
“给孤闭上嘴!”太子面沉如水,眸光转向装满账簿的木箱,在金鱼眼窃喜的眼神中摆了摆手,“来人,查查广储司历年的开支,看有无疏漏与瞒报之处。”
四阿哥眉心越发紧皱,观那些奴才劫后余生的表情,就知这账簿肯定有猫腻,且是查不出来,隐藏极深的猫腻。
二哥虽派遣了詹事府的查账好手,可广储司的事务分外庞杂,又要到查到何年何月去?
还有德胜。想起皇上同他说的那个“理”,胤禛神色晦暗,瞥见德胜面上的洋洋得意,半晌,他的眼尾浮现一抹戾气。
忽然有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胤禛低头望去,听见弘晏小声说道:“四叔,你别担心。”
莫名的,胤禛心情开始转好。他轻轻应了一声,揉揉侄儿嫩乎乎的耳朵尖,抬头之时,重新恢复了平静冷冽。
“阿玛,咱们先不急着查账。”弘晏开了口,声音软软的。
他蹭到太子身旁去,轻飘飘望向跪着的四人,包子脸一派天真,“问出他们的住处,逐步查验不就好了?我猜,说不定有藏银茅厕的,有养七八个漂亮姑娘的,还有开凿暗门放置赃物的,甚至有偷盗九尾凤钗的呢。”
提起“藏银茅厕”,金鱼眼浑身一抖;
提起“漂亮姑娘”,最丑的瞪大眼睛;
提起“开凿暗门”,八字眉瞳孔一缩;
提起“九尾凤钗”,德胜脊背冒出冷汗。
用这样天真的语气,说出这般杀人不见血的“箴言”,凌普心尖一抖,愕然又敬畏地朝弘晏看去,小爷他——
广储司众人鹌鹑似的抖啊抖,闭紧嘴巴不敢出声。
四阿哥原也没有如何,可听到凤钗的一瞬间,猛地攥紧了掌心。德胜疯狂朝他使眼色,他权当没看见,唇线绷得很直很直,没有半点弧度。
太子凤眼如刀,环视小院片刻,牵了弘晏的手缓缓道:“绑了几个狗奴才,即刻备轿出宫!”
晌午时分,永和宫。
内务府今晨送来一碟子红莓,午膳过后,德妃叫了偏殿的章佳庶妃一块用。
章佳庶妃生有两女一子,十三阿哥胤祥就养在德妃跟前。说是养在跟前,德妃的十四阿哥与之年纪相仿,平日有操不够的心,对十三只过问几句,关怀一二便罢,故而胤祥大多由生母照看,与章佳氏的感情甚笃。
章佳庶妃生得温婉柔和,一到正殿便福身谢恩,感激道:“娘娘总惦记着我。”
“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德妃笑得亲切,朝她招招手,“过来坐吧。”
吃了几粒红莓,聊了一会子天,忽有宫女在帘外探看,看样子很是焦急。
瞧那打扮是大宫女的式样,章佳庶妃望了一眼,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德妃温和应了,待章佳氏出了正殿,她的笑容淡了淡,问:“何事?”
“娘娘,”大宫女绿芜性子沉稳,少有失态,可当下的神情甚是惊慌失措,“舅爷、舅爷的家给抄了——”
德妃反应过后,“蹭”地一下起了身,“你说什么?”
绿芜深吸一口气,依旧掩饰不住慌乱:“德胜舅爷的家给人抄了,听说领头的是……是四贝勒!”
作者有话要说:
弘晏:我爹藏钱都要偷偷摸摸,他们凭什么呢!
胤禛:元宝说的都对。
第11章 夺笋
德胜的家坐落在城西朱巷,统共有三进院落,还凿了一道又深又宽的天井。身为德妃的兄长,德胜比起正宗的皇亲国戚,身份还差那么一点儿;可屋子装的那叫一个财大气粗,处处显现“有钱”二字。
太子作为储君,本就配有侍卫亲兵,他们一来便将府邸团团围住,腰间刀剑锋利锃亮。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府中女眷个个花容失色,领着孩童细软奔逃而出;粗粗望去,没有一个颜色差的。
德胜软倒在地,想起方才那抄家的恐怖景象,哆哆嗦嗦翻着白眼,连话都不会说了!
有弘晏“不经意”的指点,太子很快领悟了精髓,先围住,再查抄。四阿哥做事雷厉风行,亲自带队进了几人的屋子,方才那三个不住叫冤的大管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抄出了赃银,还有贪下的御用制品。
金鱼眼那十多万银两藏在茅厕里,且藏的角度极其刁钻,平日里谁会注意?侍卫们忍住翻江倒海的呕感,就要把木匣递给主子瞧,惹来太子面色铁青的瞪视,于是讪讪地放到了地上,心想回去得搓个百八十遍,洗去这一身晦气才好。
八字眉的住处乍看一览无余,银两好似无处可藏。在元宝阿哥的友情指导下,他们终是找到了暗门,等按下机关,后头的空间简直惊呆了一众人。
金光闪闪不说,绫罗绸缎应有尽有,都是内务府上呈给娘娘们的上好衣料。还有一匹烟沙云罗缎,那是四妃都用不上的好东西!
越是查抄,四阿哥的眼神越冷。
下一位奇丑无比的管事,养了七八个娇滴滴的外室,还分别安置在不同的院子里,端的是左拥右抱,大致一数,光是地契都得数万银了。
弘晏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太子唰地捂住他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元宝可不能学这狗奴才的做派……”
弘晏乖巧点头,在心里叹息,不只他没见过这阵仗,他爹也没有啊。
再然后,就轮到了乌雅德胜。
有凌普的悄悄解释,父子俩才知道这人是胤禛的亲舅舅,德妃的亲兄长。太子脚步一顿,弘晏心道,这事难办了。
行进途中,弘晏望向四叔的眼神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太子也是欲言又止。胤禛起先摸不着头脑,许久才恍然,扯出一个淡淡的笑,道:“二哥与元宝不必顾虑,先论家国,再论亲疏。”
听了这话,德胜终是吓破了胆。
身为皇阿哥的侄儿非但不帮他遮掩,反而想着大义灭亲,连妹妹的面子都不顾了,他怎么就碰上了这种倒霉事?!
德胜引以为傲的依仗没了,他软着身子哭嚎:“贝勒爷,奴才可是您唯一的舅舅啊!德妃娘娘幼时与奴才最亲,奴才、奴才真是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