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臻媛教授的老师就是项目负责人，来到京都后，她这个仅存的实验体就成了香饽饽——哪怕她身上发生丧尸化异变，但高层一致认为，风险可控，利润可期，仍决定从她身上提取出来人鱼觉醒秘钥，揭开人类进化的新篇章。
只是一个人的健康储蓄是有限的，虽然科学抽取，没有涸泽而渔，但多年来抽取骨髓仍给她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损伤，现在她已经站不起来，出入都要坐轮椅。
她的身体充满着秘密，如今也是研究所里重要的研究对象。
“还是找不到那块石头，如果不是有你杵在跟前，我都要怀疑那块是否真的存在了。”祖教授说。
坐在轮椅上的崔教授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拉了拉领口，气虚地说：“我后来想了很多次，觉得问题就出在苏涵身上，不然的话怎么会那么巧合。我有一种宿命的感觉，好像从枫河镇安全区开始，苏涵苏沅姐妹就一直围绕在我身边，许多事情都跟他们有关系。”
祖教授已经七十岁了，身体却十分硬朗，看着比崔教授还要强壮几分。听崔教授这么说，他有几分赞同：“丧尸出现末世降临，本来就有几分不科学的味道。以前有一个学生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的尽头是科学，当时我觉得这话太荒谬无厘头了，问她从哪里学来的，她说是网络上，唉，现在我觉得这句话有一点道理。我知道你想要苏涵，上头已经尽力了，谈判要不来，我看他们可能会用别的手段，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实验室才是我们的战场。”
“不，我们的战场不止于此。老师，我知道他们这么用力推苏沅上位的原因，当科研与政治挂钩的时候，我们也无法置身事外。”崔教授青白的脸上泛上冷笑，“师傅，难道你不觉得厌烦吗？他们争来争去，把我们也搬上棋盘，我的人生并不是要来做别人争权夺势的棋子的。”
“臻媛，你要做什么？”祖教授神情微凛。
崔臻媛脸上的冷意却消失了，反而变得柔和：“我现在跟废人差不多了，还能做什么呢？有苏沅这个供体在，我这具已经抽不出多少骨髓的身体在他们眼里还有什么意义，老师，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去林城，你能帮助我吧？”
林城，是京都安全区计划新建的卫星城。
得到老师的承诺后，崔教授松了一口气，离开后前去找苏沅。
苏沅刚完成一个任务回来，正疲惫地泡在水池里，崔教授来时她也没上来。
“下来泡泡吗？”她问。
崔教授摇头：“我体内的人鱼基因已经失序，虽然我总觉得自己缺水，但泡水又让我痛苦。苏沅，你有今天，是感激我还是恨我。”
面对崔教授的直球，苏沅脸上没什么反应，只看着她：“你有事情跟我说对吧，你就直说吧。”
“我会去林城，你想一起去吗？”
“林城？那里不是正在建设中，人口还没有迁移完成么，你去那里做什么？”
崔教授常年泛着厚重红血丝的眼睛盯着苏沅，这是她曾经丧尸化过的证据，她的身体也残缺不堪了，但她的心从来都是自由向前的，苏沅从中看到了燃烧的欲望。
“我打听到消息，上头有意将安全区内一些存在着不安因素的居民挪出去，林城就是接收地。”
苏沅立刻反应过来：“那些被丧尸抓过的居民？可是安全区内被抓过的居民数不胜数！真要算的话，林城也装不下！而且不是已经有从天阳那边得来的疫苗了么，被丧尸抓已经不是要命的难题。”
“你太天真了，这些问题，在那些人眼里都不是问题。“崔教授诡笑着，“送谁，不该送谁，都是他们互相攻讦的手段罢了，反正谁落于下风，谁的人就会被送出去。”
“怎么可以这样！”苏沅最厌恶听这些了，从她觉醒成功后，太多派系的人找她拉拢她，明明她只想走自己的路，但现在她未来的路却都在他人的拉扯中，再也看不到清晰的轨迹。
“你讨厌这里，我也讨厌，所以我要去林城，你要不要去？”
“他们能放我走？”能避开这个漩涡，让耳边清净一点，苏沅当然乐意，哪怕她知道崔教授其实也是不安好心。但没关系，现在的她不是崔教授轻易就能利用谋算的了。
“你愿意就行，我来办。放心吧，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他们谁都想要你，才能保持现在的平衡，林城是他们另一个政斗战场，京都安全区太大太乱了，与其让你这个谁都不站的人得风头日后便宜别人，不如把你放到一座废城去，以后你再厉害，也挂着林城的名头，等以后能招揽到你了再把你接回来，再帮你经营京都第一人的名头也不迟。”
崔教授这么说，苏沅就明白了了。怪不得她刚开始觉醒时，安全区给她安排的采访那么多，隔三差五还要给她拍视频，跟捧明星似的，后来渐渐淡了，她出更多任务，却少有曝光于民众面前的机会。
“好。”
天阳研究所。
苏涵现在还不知道苏沅的人生轨迹在不停拐弯后，仍在崔教授的拉扯下走到了小说既定的轨迹上。等她得到消息时，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晚上昭示着不详的噩梦，其实是在暗示她，女主角的命定轨迹不会改变。
此时她正跟随着唐教授下楼，终于见到了数月没见的白冬。
在见到白冬那一刻，她的心绪一片混乱，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不是很吃惊？你没看错，这就是那只白狐狸，它可以变成人的。”
“我正在研究它变成人形以及觉醒人类智慧的原因，目前已经小有成效，如果能够成功的话，以后我们人类就能增添多一股新生力量，人类可以在这个丧尸世界中活得更好。”
唐教授在耳边说什么，苏涵全都听不见了。她走前两步，直到玻璃挡住她的道路，她的目光仍落在白冬身上。
白冬泡在红色的水缸中，白色的头发也被染成了红色，双眼紧闭眉头微蹙，明明是人形，却还有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露出来。
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唐教授很激动，苏涵终于回神，问：“唐教授，你说它是自己来的？”
“可不是，它自己找上门来的，开始门卫还想把它抓了送山上去，结果它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变成人了，当时的监控录像都拍下来了，你都想象不到在场的人是什么表情！”
苏涵没说话。怎么猜不到？当时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一个小孩子，那种惊疑仿佛还在眼前。
几年下来，她已经接受了白冬的人形。白冬是她的朋友，是并肩作战的战友，看见白冬人事不知地泡在水里，苏涵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脑子里也空白了一瞬。
“苏涵？”唐教授疑惑地看她。
“嗯。”苏涵收回视线，没有再看白冬那张跟以前长得不一样的脸。
从那张脸苏涵就能确定，白冬还真的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从变成人形后，白冬就一直在“长大”，从一开始的二十出头，变成现在的二十五六岁。如果不是自愿，还抱有瞒着她的念头，白冬怎么会顶着一张十七八岁并且跟以前有所不同的脸？
愤怒，不解，担忧，各种情绪侵扰着她，但她没有让唐教授看出来。
“我可以问研究的具体进展吗？”
不出所料唐教授摇头：“带你下来看已经是破例了，这事我会跟滕将军报备的，你先回去吧。”
手指掐掌心，苏涵转身：“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她微笑，“果然如您所说，这实在是难得的景象。”
第131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一只狐狸的梦想……
当天晚上,滕将军就打来了电话。
唐教授误会是他跟苏涵提过，他却是清楚明白自己没做过的。白狐计划怎么可能随意泄出？
苏涵就给出一个名字，那人表面批皮是滕将军的手下,实则是王家的探子。
“他跟我说的,说唐教授有了新的研究项目，以后就不重视我了。”
甩锅做得相当自然娴熟,那个人当天夜里就被带走了。她当然不承认，她的确跟苏涵暗示过唐教授最近对她不太着急,好像有了别的新项目，那只是些挑拨的话啊。至于白狐狸，她是一丁点都不知道，只是跟其他人一样，抱着在苏涵面前展现自己能力的想法,将一些消息送给苏涵，其中就包括研究所最近大量运进动物以及丧尸动物——这都是些小事,怎么就成了她窥视到研究所顶级机密的罪,让她说出研究所的内应呢？
王家在研究所还真有内应,不过几年下来还没有打入核心团队，正好这个女人知道一个，在言行逼供以及唐教授提供的特殊逼供药剂支援下，那个人暴露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将王家这几年的成果砍了七八成。
消息传回王家,王家当家人饶是已经修炼成精，背着人在书房里也忍不住摔了一套茶具。
苏涵随手坑人成功，也不觉得高兴，她很担心白冬,又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决定。他已经是狐狸中的异类，有得天独厚的运气，实力足够强劲，根本不需要实验室为他增添科技的翅膀。明明以前她跟他说过研究所的利与弊，当时他对研究所避如蛇蝎，为什么会改变主意，还不跟她商量呢？
她开始频繁去研究所看白冬。
既然都被她知道了，她又是个铁杆将军派，滕将军也就不拦着她了，示意唐教授放行。正好唐教授也有一些话题要跟苏涵谈：“它说很好奇人鱼计划，想要变成人鱼，你是目前最成功的的实验体，对此你能有什么好的灵感吗？说实话，我很震惊它的想法，这可真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狐狸，特别有追求，可惜我现在还不敢贸然下手，怕害了它，现在我正在研究它能够变成人形的原因，打算从这一点出发找到切入点。”
这番话犹如惊雷敲在苏涵头顶，她立刻就明白白冬的想法了。
一只狐狸，竟然想要变成人鱼？这实在是天方夜谭。是什么让白冬产生这样荒诞的想法？苏涵在这一刻心神战栗，第一次这样深刻地明白白冬对她的感情。
他是为了离她近一点，跟隔壁别墅那些男性人鱼觉醒者一样跟她拥有“同类的气息”，才会做出这样荒谬的举动。
苏涵被深深震撼了，有好一阵说不出话来，被唐教授看出端倪。
“你，你怎么好像很难过一样？”这也太奇怪了吧，唐教授心中疑惑。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是一只狐狸吗，狐狸，为什么要做人鱼，他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吗。”苏涵垂下眼睑，竟然不敢再看水中的白冬。
“原来你是在探寻它行为背后的逻辑啊，说来也是神奇，它明明是动物，但变成人之后完全看不出是狐狸变的，一举一动就是人类，特别有礼貌，会跟我和护士说谢谢，要喝水还会说‘麻烦了’，我都怀疑这只成精的狐狸以前上过人类的学校呢。”唐教授出神地看着白冬，眼神着迷，“末世带来了很多灾难，但也带来了很多宝贵的研究素材，如果不是末世，我都想不到有一天我会亲手做这些充满玄妙的实验，不管是丧尸病毒研究，疫苗研究，人鱼计划，还是眼前的白狐计划，都在向我展现一个奥妙无尽的世界，太奇妙了……滕将军说我有些疯了，可我乐意疯下去，苏涵，你能理解我吧？在你的身体发生变化后，在你踏入一个新的领域之后，那些游走在你血肉骨骼中的力量，有没有一刻让你生出一个想法——”
他转头看苏涵，神情有着压抑的狂热：“这个世界，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苏涵沉默了一下，摇头：“这个世界已经疯狂了。”
她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但在那天之后，她也没有逃避，仍隔几天就去看看白冬。
她亲眼看见他每一次变化，唐教授在研究他变成人的奥秘，各种手段都反哺到他身上人，让他偶尔露出耳朵，偶尔露出尾巴，有时候还变形不完全，在露出前肢或者后肢，浮在水中让人肆意打量，翻来覆去地观察。
没有人会尊重他，哪怕他能够变成人形。
研究人员对待他时态度足够严谨，没有一丝一毫的亵渎和侮辱，但那种理所应当的手段，平白显露出一种轻蔑——在他们眼中，白冬算不上人类，所以让他保持半人半兽的形态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涵不知道这是她有些偏激了，白冬的擅作主张将自己置于险地，出发点也许是为了她，这一点让她一向坚硬稳固的内心出现裂隙。
当年她和贺炜聪在一起，是因为贺炜聪给予她陪伴与温柔，填补了她亲情方面的空缺。孤单的少女时期，昏暗生活中的温柔，在她长大后才让青梅竹马的情谊顺其自然变成爱恋。
可是白冬是不一样的，他直愣愣地表白，在她拒绝之后仍以莽撞的脚步朝她奔来，好似要以势不可挡的架势冲进她的生命里。
如果白冬现在醒着，如果他们可以交流，她也许会说出最无情的话，阻止他为了没有希望的恋情伤害自己，哪怕割断两个人这几年的友谊，她也要让白冬知道这种牺牲给她带来了困扰，让他不要再自作主张自作聪明。
可白冬一直没有醒来，绝情的话没机会说出口，日复一日被对他的担忧覆盖了。
“他怎么还没有醒？”苏涵问。
“奇怪，你不在的时候它经常醒着，正好你来的时候它就睡着了，看来你们是王不见王没有缘分啊。”唐教授说笑着，没发现苏涵的眼睛微微眯起。
她就知道，白冬是不想跟她见面。
或者说是不敢见她。
这个发现让苏涵特别无奈，她只好问唐教授：“我能进去跟他说说话吗，我对他很感兴趣，也许以后我们会是好伙伴。”
唐教授想了想，同意了。这只狐狸说想要变成跟苏涵一样厉害的人鱼觉醒者，那么让它的偶像跟它说说话，大概能起到振奋狐心的激励作用吧。
站在白冬泡着的水缸前，苏涵伸手触摸缸壁，触手温热，这里头的药水是暖的。
听了唐教授的话后，苏涵专门看白冬的眼睛，仔细观察果然发现，这只狡猾的狐狸压根没睡着，他在装睡，眼皮底下的眼珠子在微微颤动。也许是怕自己暴露，白冬还假借翻身的动作将身体转过去。
“你选择这么做，就要努力活着出来，以后我们可以在牡丹园见面。”苏涵说完这句话，见白冬似乎要转身过来，她收回手转身离开了。
白冬只看见她的背影，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没有生气，还会等他回去的意思吗？
白冬的眼睛亮了。
“哎你醒了，刚才注入的药剂你觉得怎么样？”
白冬没有理会唐教授，直到苏涵的彻底消失，他才开口：“我想变成人鱼，什么时候可以做？”
“我还在做准备，你也先着急，我——”
白冬闭上眼睛不理人了，让唐教授还没说完的话噎进喉咙里。
离开研究所，滕将军那边派人来接她，说会给她再多安排一倍的护卫。
“你的父母弟弟那边，我也增派了人手。”
“是京都那边又派人来了么？”苏涵直截了当地询问。她知道一直有多股势力想要得到她，天阳内部的当属滕将军的政敌，外部的就属京都安全区最积极。牡丹园位于军营内，本就固若金汤了，可偶尔还是跑进小猫三两只，有一天晚上她甚至在睡梦中被不远处的枪声惊醒。她对崔教授有着些许了解，那是一个异常坚韧的女人，为了研究能够不择手段，京都那边得到了苏沅，就不会放过她。
“你不用担心，他们到不了你跟前。我想说的是你妹妹苏沅，她即将去林城了，那是京都新建的一座卫星城，初步拟定明年春就能完成建设，移民过去。”
滕将军简单地跟苏涵说了一下京都那边的党派之争，说苏沅离开漩涡中心，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您想让我做什么吗？”
滕将军哈哈笑：“不能总让他们盯着你嘛，我在那边也有安排人手，苏沅去林城，正好是一个机会。他们来我们这里挖人，我们也能反过来挖他们的人嘛，我查过苏沅，可惜可用信息不多，你是她的亲姐姐，你觉得该怎么说服她？”他知道苏涵的厉害，并不轻视同样被京都安全区用完美人鱼觉醒者捧起来的苏沅，所以没想过用威逼和劫持，只想用利诱与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