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看她种花,觉得有趣,便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左玉一边解释一边鼓励他们亲自动手尝试。而从外面回来看见这一幕的左林一下子又骄傲了。
国公的女儿亲自种花,还鼓励弟弟妹妹一起做,一边做还一边讲道理,传学问,这就是寓教于乐啊!
他打了个手势,禁止其他人发出声音,在院子外看了一会儿,便又悄悄走了。
走出去很远了,他想了想,便喊来大管家道:“你去许家跑一趟。就说我想给玉儿与挚儿请个西席,希望明知先生能拨冗一见。”
管家左贵一惊,道:“老爷,明知先生虽不出仕,可到底是许吾琰的嫡系后裔,他,他能来教咱们少爷和大千金吗?”
“成不成的总要试试。”
左林道:“玉儿与挚儿命苦,小小年岁就没了娘。而玉儿又颇有造化,若是能得许明知这样的人为师,来日的路也好走些。”
左贵垂下眼,心里叹息了一声,暗暗为左玉可惜。
年幼就失母失父的人在世人眼里就是不祥的。老爷为了让少爷和大千金的心性能坚韧一些,便故意借张氏的手磨砺他们。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将来的路能好走些。
可谁曾想张氏私底下竟这般不堪,将事做得这么绝。连姑娘和少爷的月例银子和伙食都敢克扣,这也太狠了。
他收起心思,拱手行礼道:“是,老爷,老奴这便走一趟,一定会亲手将老爷的名帖交给许先生的。”
左玉不知自己的父亲已经准备给自己请当世大儒为师了。她只知道陪着小孩玩耍好累。等到了下午问安的点,只觉自己都快要散架了。
她忍着疲惫,准时去给母亲上了香,又去给左林请安。左林似乎心情不错,还留她一起吃了饭。
吃完回来,也六点了。她在小院里散了散步,便洗漱睡觉。
第二日,睡得正香的左林又被孟姨娘推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道:“天亮了?”
“没,是大姑娘来请安了。”
左林坐了起来,看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很想再躺回去。但是这念头一起,心里便生出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自我厌恶感来。
我总不能活得都不如一个孩子吧?
咬牙起身,洗漱,接受左玉的请安。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
左林只觉自己已提前进入了老年期。
下午办完公就赶紧往家跑。什么吃饭喝酒啥的,统统推掉。他的两条腿就像装了磁石般,到点就自动往家走,只想回家休息睡觉。
平常吃饭还得喝点酒,一吃便吃半个时辰。现在酒也不喝了,一刻钟搞定。吃完便在院子里散会儿步,然后赶紧洗漱,争取在戌时初(晚上七点)便能躺到床上去。
这些日子他都睡自己屋里了。女儿一早要来请安,哪还有精力跟人恩爱?还是赶紧睡,这样早上才起得来。
将来儿女要真得做出什么成绩被写进史书,自己这个当爹的若是因为贪睡被后世人笑成“为老不尊,为老不称”,是儿女成圣路上的绊脚石,自己岂不是死了都无法瞑目?
只是这日子实在难熬。他都搞不懂自己女儿是怎么做到的。连带着,其他孩子姨娘也早早起来,一起来请安了。
人多了,他就更不敢松懈自己了,只能咬着牙硬挺。可他真熬不住了,他想睡懒觉啊!
就在张氏禁足解封那天,左林想到了一个可以睡懒觉的办法。
花厅内,张氏跪在左林跟前,抹着眼角道:“夫君,妾身这些日子日日诵经给姐姐,忏悔自己的不周,让玉儿挚儿受了委屈。夫君,妾身知错了,还望夫君莫要再生气了……”
“仅仅只是不周吗?”
左林望着张氏,但也没再多说下去。该敲打的已敲打了,也不能过了。她是左家的当家主母,将她的威风全打了,以后内宅的事就不好管了。
“罢了,你以后要对两个孩子上心点。挚儿连自己亲娘的模样都只能从画像上窥得,夫人去了后,又交给钱姨娘带,没成想钱姨娘也是个命苦的,早早去了。她走后,挚儿抱到你身边两岁都不到,说起来与你生的有何区别?”
“夫君误会了。”
张氏泪眼汪汪的,刚想开始表演,哪里晓得左林却是话锋一转,道:“好了,你也是知事的人,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前些日子我给明知先生递了名帖,哪里晓得人不在家,竟是外出了。昨个儿来信,说是回来了。我一个人没把握,想带着四弟一起去请先生,可能要在外小住几日……”
话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落,似含着心虚。
张氏没听出来。她所有的思维都被许明知三个字给吸引住了。
许明知,当世大儒。虽未出仕,但天子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夫君去请这样的人做什么?难道是?
她狂喜!连道:“夫君是想请明知先生来教孩子们功课吗?那,那要妾身准备些礼物吗?”
“不必,明知先生不喜那些俗礼。”
左林说着便是起身,“衣物我自己准备好了,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去四弟那儿一趟,过几日便回。”
“是!”
张氏满脸喜色地起身,“妾身定会将家中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半个时辰后,张氏院里传出砸东西的声音!
“生了一场病,大难不死倒厉害起来了!”
张氏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左林走了,她刚想耍耍威风,作下规矩来挽回自己的威严时,管事大嬷嬷告诉她,她给左挚找的先生被赶走了。
这可气坏她了!那先生可是她族人,是她找的人!说赶走就赶走,都没知会一声,这还将她当成妻子吗?!
更可气的是,丈夫舍下老脸去找许明知根本不是为了她的儿子,而是为了左挚!那个左挚打小身体羸弱,又胆小,自己的晋儿到底哪一点不如他?!
也就是他出生早几月,不然她的儿子才是嫡长子!
她气得神色扭曲。想起被赶走的张嬷嬷,再想想自己被夺走的掌家之权,被禁足的日子……
她便觉得今个儿自己要不寻寻罪魁祸首的晦气,自己这口气都要上不来了!
“去将大姑娘给我喊来。”
她沉着脸道:“听说她这些日子读书颇有心得,越发懂规矩,我这个当娘的也想看看。”
仆人去喊左玉,很快便又回来了。
张氏见左玉未跟过来,不由大怒,“人呢?!不会规矩学的,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放眼里了吧?”
“夫人息怒!”
仆人跪在地上,连连道:“大姑娘在给先头夫人诵经,她身边婢女说姑娘有过交代,不得打断,晚点自会禀告大姑娘……”
第24章 打你还要理由吗?
“砰!”
张氏猛拍了下桌子,“到底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心里不约而同生出一个念头:夫人这是被气疯了?
“夫人,可不敢说这话。”
张氏身边的小张嬷嬷道:“万一被小人听了去,多半要惹事。”
“我还怕惹事吗?!”
张氏怒道:“这家里还把我当人吗?一个小辈都敢爬到我头上了!行,她不过来是吧?那我去!”
大小婆子,一等丫鬟,二等丫鬟……
一行人,在张氏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赶到左玉住的五进院里。
五进院正屋大门紧闭,清朗的诵经声从屋里传出。张氏上前,李三娘忙着三个女儿上前行礼。
“你们大姑娘呢?”
张氏阴沉着脸,“我这个当娘的都亲自过来了,还不出来见人吗?”
“夫人恕罪。”
李三娘道:“大姑娘在里面给前头大娘子诵经。因诵的是地藏经,故而时间长了些。”
“哈!”
张氏都气乐了,“她以为她是谁?!大圆寺内的高僧大德吗?她诵的经有用吗?!”
“奴,奴婢也不知。”
李三娘以前不过一乡下农妇,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但她想着左玉对自己一家子的好,还是咬着牙道:“但,但奴婢以前听人说过,心诚则灵。大姑娘跪地诵经,菩,菩萨应该是能知道的吧?”
“你什么东西?”
张氏挑着眉,“主子做错事,你居然还敢帮腔?如今这阿猫阿狗都可以到我们镇国公府来当差了吗?小张嬷嬷,给我掌嘴。”
“是,夫人!”
这小张嬷嬷是张嬷嬷的妹妹。自己姐姐被左玉赶出了府,还挨了打,本就对左玉心怀恨意。她打不了左玉,但如今有机会教育左玉身边的人,自是乐意。
她肃着脸上前,神色虽肃穆,可眼底的恨意却是藏不住。
“你要做什么?!”
花晨一把抱住自己的娘,“夫人,我娘做错了什么?”
“好个没规矩的东西!”
张氏指着花晨,“我来我去的,你当这儿是什么地方?不过是我左家一个奴婢,想打就打,还要理由吗?!小张嬷嬷,给我一起教训了!”
“是!”
“夫人,我们非你们左家卖身奴,我们是姑娘雇的帮佣!您无权打我们!”
花晨梗着脖子,“而且打狗看主人,如果我们真有错,也该是大姑娘来罚我们!”
“花晨!”
月夕制止了她,连连磕头道:“夫人息怒。奴婢几个从乡下来,刚入府几天,规矩学得不好,惹夫人生气是奴等不对。只是奴婢愚钝,不知奴婢娘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夫人这般生气?奴等愿认罚,但也请夫人告诉我们错在哪,如此也可避免再犯。”
她说着便抬起手,行了大大的一个礼,“奴婢谢夫人调教,奴婢感激不尽!”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张氏气得都哆嗦了。这几个丫头长得一模一样,可个个都不好惹。一个性烈如钢,一个绵里藏针,好哇!这是要反了天去了不成?
自己堂堂镇国公夫人打几个奴婢还要理由?
“全部上去,给我掌他们的嘴!”
“是!”
一群人上去,眼看李三娘等人就要挨打,屋里的诵经声忽然停了。
“吱呀”一声,正屋的门打开,一身素色的左玉从里面走了出来。
“母亲,不知女儿这几个仆人做错了什么?竟惹您这般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