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横:……
“聒噪。”姜清玄如此说道。
……
卫蔷到底是没有看出这崔三郎有什么不妥当,倒是卫茵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与父母恳谈过一夜之后,取消了自己与崔三郎的婚事。
有崔瑶在其中调停,崔家并未将此事闹大,长安城里也没什么流言。
之后,卫茵便在家中清修了起来,俨然是要做个女道。
“阿茵,不如你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做阿姊的真心是不想她自苦。
定远公府中最守礼的少女笑着问:“阿姊能带我去哪儿?”
去哪儿?
“咱们去看长城?要不就去吴越看看?和小时候一般骑马,阿爹也要回云州了,咱们可以在北疆四处看看。”
卫茵垂下了眼眸:“我不曾想过这种日子。”
“嗯?”
誉满长安的少女看着自己桀骜难驯的姐姐,又仿佛在看一个妹妹:
“我以为……我应该是像书里那般活着。”
“书里?什么书?”
“就是,我曾看过的书里,点茶温酒,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寻一个合适的人过一生。”
卫蔷摸了摸下巴,反问卫茵:“什么是合适的人?什么又是应该如何活着?”
“是啊,什么是合适?什么是应该?”卫茵垂眸浅笑,“我以为合适就是合适,应该就是应该,有个人出现,样样皆是恰当,便是合适,我遇到了你们,成了卫家女儿,便过着国公府女儿该过的日子平顺一生,就是应该。”
她一点点地攥紧了手里的书册。
“可我不甘心。”
再抬起眼,她的眼眶里是红的:
“阿蔷,我竟然是不甘心的。”
她哭了。
“我虚活半生,庸庸碌碌,随波逐流,我对自己说我是个普通人,谁都喜欢我,我洋洋得意,可我又害怕,我就重走一条不会出错的路,崔家家世清正,崔姨是阿娘的密友,崔三郎也是会将我尊敬的君子,我又不甘!我为何这般?阿蔷,你知道吗?我为何会这般?”
卫蔷抱住自己的妹妹阿茵:
“我见过许多人,大抵都是这样,心中有欲,脑中有惧,畏欲恨惧,辗转不休。”
门外,卫薇难得摘了花想来安慰阿茵,看见这一幕不禁惊呆了。
阿茵竟然会哭哦!
阿父阿娘大兄嫂嫂连小阿瑜都更喜欢的阿茵,竟然会哭!
“阿茵你别哭。”挎着花篮的小姑娘绕着自己阿姊转了半圈,又求助地看向阿蔷,看着看着,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阿茵你有话你就说出来,是不是小红点儿没了呀?我这几天都没再去喂它了!我再去买一条赔你可好?”
小红点儿……
为什么会提起一条鱼?
阿蔷哭笑不得,对着阿薇招招手:“你来抱抱阿茵。”
“啊?”
阿薇小心走近两步:“我抱了阿茵你就不哭了?”
小姑娘刚抱住阿茵,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终究是阿蔷无奈地搂着自己的两个妹妹。
“既然不知前路,咱们就去走一走,看一看。”
……
卫蔷再次离开长安的时候戴上了卫茵和马都骑不稳的卫薇。
她们走了很多地方。
遇到了很多人。
遇到了很多事。
也经历了很多的事。
卫茵成了婚,又与人和离。
卫薇性情越来越跳脱,喜欢她的男人也越来越多,她却一直不肯谈婚假,只躲在两个阿姊的身后仿佛乖顺,她的阿姊们却知道她早有好多入幕之宾。
卫蔷倒是一直没有成婚,她有很多知己,比如沈秋辞。
隔水相望便觉欢喜。
可以相亲,
也可不必相亲。
天下渐渐混乱起来,喝着人血的世家盘踞在九州之上,日益颓朽的皇庭压榨着百姓的最后一滴血。
“阿蔷,咱们造反吧。”阿茵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各种配方和图纸拿了出来,她找到了自己的前路。
“好呀。”
卫蔷依窗而笑:“这天下第一等的游侠儿,自然要为平不公而举剑。”
卫薇瞪大了眼睛:“你们让我学算学不会是想把筹措军粮之事交给我吧!”
“呀,小兔子竟然这般聪明!”
卫薇举起算盘又放下。
“哼!”
……
“又做了一个版本的梦。”
顾予歌看着镜子里还有些昏沉的小萝莉,过分成熟地叹了口气。
穿越之后又死了,死了之后又重生回襁褓,今年才七岁上小学二年级的顾予歌真是佩服小学生旺盛的想象力。
她居然梦见卫家没有家破人亡,她们姐妹三个携手造反!
天啊!
全新的版本,全新的体验!
“小鸽子,吃早饭了!”
“来啦妈妈!”小女孩儿面无表情嘴巴甜甜,满脸写着不得不卖萌的生无可恋。
她的亲妈顾斓女士除了早饭还准备好了几条小裙子:“小鸽子,今天去参加书法大赛,咱们穿这个背带裙好不好?”
胸前绣了小熊的背带裙看起来真的很灾难。
但是看见后面那件是荧光绿的连衣裙,顾予歌立刻乖巧点头:“好呀!”
去少年宫参加比赛的路上,顾予歌还在想自己的梦,又从梦想到了自己的“前世”。
卫蔷和卫薇她们怎么样了?
顾予歌曾经一度去图书馆翻了历史书,发现是她记忆中并没有穿越者的唐代,后面是混乱的五代十国,接着是宋朝,没有定远公卫氏一族,更没有卫蔷和卫薇的名字。
她经历的很短暂的十几年人生,只发生在另一个时空里。
这让她越发惦念。
“哒哒哒”塑料凉鞋踩在水泥地上,顾予歌会想阿蔷有没有用上水泥。
看见楼道里的煤炉,她会想阿蔷有没有足够的钢铁。
听见鸟叫,她都会想起叽叽喳喳的阿薇。
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她们会好吗?
她好像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能让她们在那个世界获得自由吗?
顾予歌甚至不敢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改变世界。
回到这个时空六年了,妈妈的爱消融了她最后的不甘和痛恨,她只希望那对蔷薇花能在饱经风雨之后还绽放着。
……
“上海市松竹杯第二届少儿毛笔书法大赛冠军是——顾予歌小朋友!下面有请评委路女士来给顾予歌小朋友颁奖。”
顾予歌走到台子中央,看见一个穿着西装的女人来给自己颁奖。
哎呀,这个评委好漂亮啊!
“好可爱的小朋友,你叫什么?”
“顾予歌。”她适度展现属于一个七岁小朋友的落落大方。
“真可爱,这是你的奖品!”
奖品一个砚台,砚台上有一条活灵活现的白鱼,鱼头正中有一抹红。
顾予歌看见那条鱼真的活了,然后跳向了自己。
“何止六国封相,阿茵会成为改变这个人间的人,定远铁骑所至,枪炮所指,都是她给予这个人世的。当初的签文,是她给你的祝福,仅此而已。一个做姐姐的希望自己的妹妹携龙乘凤,瀚海采珠,你不想去吗?”
说话的人是……阿蔷?这是过去了多少年?
仿佛置身浓雾之中,雾气散开,顾予歌看见一条长长的路从自己的脚下蜿蜒出去。
“等到……北疆的织棉卖到了岭南最偏远的山里,岭南的荔枝也进了北疆的街市,等渤海国能种出最好的米,崖州种起了能做车轮的树,等有异域的商人过玉门关而来,驼铃声响在寻常街巷,再清贫的人家亦是想吃米便吃米,想吃鱼便吃鱼,等如你一般的小姑娘从小便可和如今家有薄财的男子一般读书习字为官做宰。纸笔通行天下,一本诗书,江山内外无人不能读。到那时,我自然整天吃团油饭,还要两只羊腿来配。”
“这是我应了你顾师的。”
她看见路上鳞次栉比,人来人往,南北通货,无处不有。
“我想起了乾宁十五年,我本意是趁乱去长安找我两个妹妹,可我二妹那时已被人带走,我小妹随我外祖来了洛阳,我遇到了一个人,名为顾予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