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着饭,沈玉璃跟晏澈来了,两口子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沈玉璃进来寒暄了一声就往后院去了,到了小竹楼这里,就跟晏姝赔礼道歉。
晏姝没说什么,但心里多少起了敬而远之的心思。
沈玉璃也不傻,听得出来晏姝话里话外有些疏远着她了,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等李惜美把脏了的尿介子拿下去浣洗,她才坐在晏姝床前,把两只红包塞了过来:“我心里实在是有愧于你,要不是我跟你大哥闹离婚,他就不会迁怒于你。你千万要把红包收下,这样我心里好受一点。我也想通了,不想跟他鸡飞狗跳下去了。等我抽空就去把孩子打了,结束这场闹剧。”
“你和大哥商量好就行,我不好掺和。”晏姝不想再当好人了,当到最后自己还是被怨怪被迁怒的那一个,不值当。
沈玉璃抹了把泪,知道晏姝不会再跟她掏心掏肺了,想想还是强颜欢笑:“你好好养身体,儿女双全,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
“谢谢。”晏姝笑笑,她和沈玉璃的隔阂就这么悄然滋生,无声蔓延,姑嫂之间毫无芥蒂的时光,彻底回不去了。
晏姝也知道自己可能有点不讲道理,毕竟不是沈玉璃推的,可人啊,就是这样,很多时候理智并不能说服感情,一旦感情占了上风,理智就只能像个屁一样,放了就散了。
等沈玉璃走了,她把红包放在床头,没打开,不关心。
回头叫杨怀誉记着就行,等沈玉璃生了再还回去,不欠她的就好。
她叹了口气,准备躺下跟孩子一起睡会,结果刚闭眼,晏澈就来了。
上了竹楼也不往里走,就那么站在门口,梗着脖子,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没事吧?”
晏姝没理他,装睡。
晏澈听不到回应,只当她真的睡了,还是走进来看了看两个孩子,因为包着尿介子看不出来男孩女孩,只得凑近些,伸手扒拉了一下。
等他分辨出了男女,便把小晟抱在了怀里,嘀咕道:“一个两个的都有儿子了,就我没有,真他娘的操蛋。”
不过这小晟也太轻了点,比小猫还不如,晏澈蹙眉看了半天,还是把孩子放回去了。
到了前面堂屋,坐下就问晏楚炀:“爹,三妹这儿子打算自己养吗?”
“你什么意思?”晏楚炀警惕地放下了筷子,他感觉这混账东西肯定没憋好屁,看了眼林仲远和杨怀誉,直接起身把晏澈往外撵,“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滚滚滚。”
晏澈一直被轰到外面,反手扯住晏楚炀的胳膊:“爹,玉璃说要把孩子打了跟我离婚。要真是这样,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有儿子了。你看看,实在不行,让三妹把小晟过继给我吧,她还年轻,再生一个好了。”
晏楚炀直接甩了晏澈一个大嘴巴子:“放你娘的屁,滚!”
晏澈撇撇嘴,也不跟晏楚炀犟嘴,直接走了。
都走出去好远了,才回头看了眼,见晏楚炀没走,便喊道:“爹,我认真的,你考虑考虑吧,反正都姓晏了,不管跟三妹还是跟我,都是咱家的孩子,有啥区别呢?”
晏楚炀气得差点晕倒,还好杨怀誉出来扶了一把,他才勉强站稳。
他叹了口气:“造孽,生了这么一个畜生东西。怀誉啊,这事不要声张,你媳妇坐月子呢,能不动气就不动气的好。”
“爹,我知道。”杨怀誉扶着晏楚炀往里走,“大哥有点魔怔了,回头我叫华少阳去劝劝。”
“养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教导好他们兄弟两个,要不是他们母子三个命大,说不定这会儿我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说说,我这心里,我……哎!”因为晏澈的混账行为,晏楚炀心里越发亏欠晏姝这边了,说话间老泪纵横,只希望杨怀誉瞒着点晏姝,别让这些不愉快的事打扰她静养。
杨怀誉安慰道:“龙生九子,各有各的脾气,谁能保证一个爹妈生的就有一样的做人原则呢?爹,大哥做的事您别放心上,走,我陪您喝两杯,解解闷儿。”
晏楚炀感慨得很,他真是有福气啊,前头那个女婿就知冷知热的,现在这个女婿更是贴心懂事。
好啊,真啊。
便不去琢磨晏澈的事了,翁婿两个跟林仲远凑一块,喝了个痛快。
晚上周莉莉才从公社赶回来,她实在是受不了毛硕拈花惹草的做派,又搬回公社那边去住了。
整天盯着做贼的毛硕,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毛硕已经好几天没跟小情人碰面了,今天正好晏姝跟孩子回来了,便催促周莉莉回去看看,亲戚之间走动走动。
周莉莉知道他没憋好屁,不过,看在他给了她两百块钱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睁只眼闭只眼好了。
她抽了二十块出来,用红纸包在一起,赶在晚饭的饭点来到了晏姝这里。
人还没进门,就被门口的大狗子一通狂吠吓得鬼叫起来。
杨怀誉听到动静出来一看,直接把门关上,不欢迎她。
气得周莉莉在那拍了半天的门:“杨怀誉,你好不要脸,我来看我表姐,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关在门外头?”
杨怀誉不理她,坚持不给开门,林仲远和晏楚炀便不去掺和这事了。
周莉莉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去后面生拉硬拽地把晏泓喊了过来:“小泓,你给我喊门。”
晏泓不肯,她就直接扯着嗓子喊:“杨怀誉,晏泓在外头呢,你还不给开门?我表姐可稀罕这个弟弟了你不知道吗?要是让她知道你不让晏泓进去,有你好看!”
杨怀誉真是服气,臭着脸过来开了门,却只肯放晏泓进来,他伸手当着周莉莉:“你请回吧,这里不欢迎你。”
周莉莉气得直喘气,见杨怀誉真的没有让开的意思,便直接低头,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等杨怀誉吃痛松开,她便一溜烟跑了进来。
见着晏楚炀立马换了个脸色,一副撒娇卖乖的样子,看得杨怀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莉莉也不害臊,过来抱着晏楚炀的胳膊讨好道:“姑爹,你不会也想赶我走吧?我好歹是来给表姐送祝福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你表姐睡了,心意到了就行了。”晏楚炀也不待见这个侄女儿,点到为止,希望她识相一点。
可周莉莉心里惦记着晏姝的儿子呢,死活要去后面竹楼看看,便趁着晏楚炀夹菜的时候,直接蹿去了后院。
杨怀誉想拦已经晚了,她就跟个猴子似的,蹭蹭蹭,跑竹楼上去了,到了里面就问晏林晟是哪一个,她好不容易赶回来,就是想沾沾晏姝的福气,让晏林晟帮她带个小子到肚子里。
这在农村还算是挺常见的做法,那些怀不上儿子的,就喜欢在别人生了儿子的时候去沾沾福气。
可周莉莉也不想想,晏姝跟她什么关系,就算真有这个福气,晏姝愿意给她沾吗?
所以,周莉莉兴冲冲地走过来扒拉尿介子的时候,晏姝直接下了床,揪着她衣领子,直接把人丢楼下去了。
反正竹楼不高,摔下去也死不了人。
周莉莉乘兴而来,却惨遭欺凌,直接翻脸开骂,骂晏姝给脸不要脸,生个儿子了不起,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晏姝站在竹楼的楼梯那里,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小丑:“生儿子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你想生就生你的去,没人拦你。你再不走,我放狗咬人了!”
“你这个小人!亏我还拿了二十块钱想给你的孩子包个红包,呸,姑奶奶不给了!”周莉莉爬起来,攥紧了她那二十块钱,一扭头,扬长而去。
晏姝回到竹楼里面,看着酣睡不醒的孩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儿子儿子儿子,这些人有完没完了?
她真的很烦!
她坐在床边,把晓蕾抱在怀里,愁得不行。
好在晓萌吃完晚饭了,上来陪着她,跟她聊天:“娘,怎么不高兴?”
“晓萌,你有妹妹和弟弟了,要是接下来那些叔叔伯伯婶子阿姨,都跟你说弟弟才是家里的宝贝,你会怎么想?”
“我不信他们的,我信你和爹爹的。”晓萌依偎在晏姝身侧,六岁的小女生了,已经有自己的想法了,她握着了晏姝和晓蕾的手,“娘,你想说重男轻女对不对?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也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人。你没生之前就有人吓唬我了,说什么,晓萌啊,你真可怜,等你有了弟弟,你娘就不疼你了。”
晏姝忽然坐直了身子,气得不行:“谁说的?我打不死他!”
“很多人都这样说,幼儿园的孩子还笑话我呢。还有村里的那些人,他们见着我就说,有时候我在后面姥爷那里玩得好好的,他们去找姥爷有事,见着我就会说,真的很烦。我那时候不懂,就问姥爷什么是重男轻女,姥爷也没有瞒我,全都告诉我了。他说咱们这个社会的人都生病了,这病就叫重男轻女,没病的人很少。但是我很幸运,因为我娘就没病。”晓萌说着搂着晏姝的胳膊把脑袋枕在她肩膀上。
“娘,你放心,等晓蕾懂事了,我也长大了,到时候再有人嚼舌头,我会教训他们的,不让他们祸害晓蕾。至于小晟,哎,万一他跟大舅二舅一样怎么办?还是小舅舅好,这样吧娘,以后你让小晟多跟小舅舅玩,别让大舅二舅接触他,万一把小晟教坏了可不得了。”晓萌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说了很多晏姝根本想象不到的话。
晏姝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挺不称职的,她自认为兢兢业业,无愧于整个生产队,自认为对晓萌掏心掏肺,从不缺吃少喝,可她却在晓萌的心理健康和情绪照顾上失职了。
她不知道晓萌到底被多少人那样吓唬过,也不知道被吓唬了多久了。
她只知道,她很心疼,很内疚。
她把晓蕾放下,双手把晓萌搂在怀里:“以后心里不痛快要跟娘说知道吗?你是娘的大宝贝,谁都不可以这样羞辱你。”
“娘,我没有不痛快,我知道你在乎我,所以我才没跟你说。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咱娘儿俩可是一起苦过来的,别人不信你,我还能不信你吗?将来妹妹这边有我罩着,谁敢那样吓唬她,我就揍回去。小晟只能靠姥爷爹爹和小舅教育了,我没有这个把握,我也不是男孩子,不懂男孩子的心思。”晓萌真是长大了,说话头头是道的。
晏姝跟她贴着额头,搂着她好半天不肯松开。
端着鱼汤的杨怀誉,站在竹楼下面叹了口气,想想还是不进去打扰她们母女俩谈心了。
他回到堂屋那里,收拾完碗筷,去厨房刷洗,李惜美过来抢着做,他便没有坚持,回去把地扫了,桌子板凳都放回原来的位置,去东屋看书。
林仲远进来看了眼,好奇:“看的都是考大学的书啊,怎么,听到风声了?”
“猜的。”杨怀誉没抬头,今天的题还没做,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天不做就很心虚。
林仲远没再说话,站在旁边看了会,转身拿起他写的儿童故事,去竹楼那里找晓萌,给晓萌读故事。
秦欢为了给家里腾地方,直接住到晏泓那里去了。
所以读故事的任务被林仲远包揽了过去,他坐在晓萌旁边,给她读杨怀誉新写的故事,晓萌看着,不出声,安静得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
晏姝在里屋,看不清晓萌的神色,但她清楚,晓萌的心也不在故事上,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她走过去把竹帘放下,给饿了的晓蕾喂奶。
这孩子不爱哭,饿了就用小脑袋到处乱拱,晏姝已经摸着门道了,侧身躺着,让她拱个痛快。
视线却落在睡在最里面的小晟身上。
这孩子相对活泼一点,饿了会哇哇地哭。
每次哭闹都会把晓蕾吵醒,晓蕾醒了也不哭,睁着眼睛四处看看,直到看到晏姝的脸,才会嘴巴一撅,象征性地哭两声告状。
晏姝哭笑不得,这两个孩子的性格,真是从小就开始不一样了。
过了一会杨怀誉重新端着鱼汤上来,亲手喂她喝下才离开。
今晚换杨怀誉守着,李惜美毕竟年纪大了,照顾一整晚的话吃不消,所以杨怀誉会跟她轮流过来。
夜里等孩子们都睡了,杨怀誉便坐在床边,握着晏姝的手:“你和晓萌说的我都听到了。”
晏姝抬头看着他,竹楼的透光性很好,月色洒进来,满室银辉给杨怀誉的五官打上了一层柔光。
她用指尖挠了挠杨怀誉的掌心,让他继续说。
杨怀誉俯身靠在她旁边:“很多事情他们自己察觉不到恶意,甚至还觉得是好心是善意。所以跟他们置气,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你得对我有点信心,也要对自己对孩子有点信心。你的辛苦和努力,孩子都看在眼里呢,你看晓萌多懂事。晓蕾和小晟也不会差的,放心吧。再说了,你要是真怕教不好小晟,这不还有我呢嘛,我又不是甩手掌柜,怕什么?”
“嗯。”也是,她可能是怀孕生子,激素紊乱,所以容易多思多虑了。
等出了月子忙碌起来兴许就好了。
她靠在杨怀誉怀里:“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做得这么出格,这要不是生了一对龙凤胎,还真看不出来。怀誉,我们一定要走出去,去更宽更广的天地,去站到更高更远的位置,这样才能慢慢影响到身边的人,让他们也跟着做出改变。不然只能自己生闷气,什么也做不了,太难受了。”
“嗯,我陪着你。睡吧,你看你都瘦了。对了,我过两天去做结扎,你没意见吧?”杨怀誉已经想好了,孩子有这三个就足够了,这年头避孕套不好买,避孕药还没有。
真要他做个苦行僧不碰自己老婆那是不可能的,还是结扎了好,一了百了。
晏姝没意见,不过还是让他等秋天再去,反正她这还得排一阵子恶露,要完全恢复正常的生理需求,起码得到年底了。
杨怀誉想想也是,最近天热,不利于伤口恢复,那就秋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