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大,你说句话。”崔大娘也催促着。
林老大看向坐在炕上气得直磕烟袋锅的林老太太:“妈,你咋说?”
林老太太狠狠瞪了林向美一眼:“狼心狗肺的东西,她作死要分,那就跟她分。以后饿得吃不上饭了,别哭着嚎着要回来。”
老太太发了话,林老大皱着眉头只好点头:“行,那就听老太太的,分。”
林老大媳妇一脸着急,试图再次阻止:“妈,老大……”
“你可闭嘴吧,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昨天晚上林老大一进家门,这婆娘和几个儿媳妇就到他面前一顿告状。
听说和林向美闹僵了,他本来是想把林向美姐弟叫过来,按以往那样说两句,等林向美主动服软,双方缓和一下关系。结果人家姐弟不给他这个面子,没来。
今天一大早地,还不等他再过去喊人,人家姐弟几个倒是先下手为强,突然喊了大队书记上门来,提出分家。
林老大平时在家里不咋爱说话,还有点怕他媳妇,可却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
如今,老娘还在,就要分家,明儿村里人都知道,他的老脸可算是丢没了。回头要再传出去他苛待死去弟弟的孩子,那更得被人戳脊梁骨。
可大局一定,他也挽回不了,只好把心里的闷气都撒在那败家娘们身上。
“既然奶奶和大伯都答应了,那咱们还是写个协议,让李书记和崔大娘做个见证。”林向美说:“向光,回屋去拿纸拿笔。”
口说无凭。她太知道这些人的德行,要是回头知道了她大哥的八百块抚恤金,死皮赖脸就得缠上来。
她今天,一要彻底把关系闹翻,二要立下书面字据,就为了日后和这些人彻底撇清关系。
“姐,二哥,我去!”林望星抱着烧火棍转身噔噔噔就跑走了,很快拿了林向光的钢笔和一本作文本过来。
林向美接过,想了想递给林向光:“向光,你来。”
“姐,咋写?”林向光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没干过这事,拿着纸笔有些茫然。
林向美前世做生意,合同没少签,张嘴就来,没一会儿,姐弟俩一个说,一个写,一份分家协议就开好了头。
开头几句话就是形式,备注参与分家的人,最重要的在下面空着的地方:房产分割,财产分割,以及老人赡养协议。
如今老人就林老太太一个,林老太太生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
林向美的大姑早就嫁人,暂且不提,如今要参与分家的事林老太太的三个儿子。
林老大,林向美的父亲林老二,还有在镇上油厂做临时工的林老三。
分家这么大的事,林老三应该在场,李书记本想让人去镇上喊他回来,可林老太太发话说不用。
李书记又问要不要拍个电报给她大哥林向晨,林向美说不用,她能做主。
双方同意,分家就正式开始了。
林向美率先开口:“先分房子吧,当年盖这房子的时候,我三叔还小,我大伯生病,就我爸花了最多的钱出了最多的力。没道理我们姐弟住在四处漏风的破烂仓房,这正屋我们要两间。”
如林向美所料,她这话一说出口,屋里十几口人再次炸锅。
最后以林向美姐弟四个还小,没有成年,没那么快成家为由,还是分了东仓房。
李书记和崔主任看了看挤了一屋子的人,也没办法干涉。
要是真分两间给林向美,正屋四对夫妻,加上林老太太和一堆孩子,剩下两铺炕,真安排不开。
林向美满脸委屈,好一会儿才点了头。
她一答应,李书记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这孩子觉得不公平,又犯轴非要去闹。
分完房子分家产,林向美提出家里所有的东西分成三份,她们姐弟要一份。
一番唇枪舌战之后,林老太太给林老大家撑腰,再次以上面相同的理由,只给林向美姐弟分了一口锅,五个碗,五双筷子,一床被子。
大米、苞米、小米、高粱米、各种粮食加在一起,一共给了姐弟四个两百斤粮食。外加两筐土豆,一筐地瓜,三十颗大白菜。
据理力争无果,林向美垂眸抹泪,哽咽着点头,委屈极了。
见林向美对明显分配不公的结果再次接受,林老大一家忍不住有些得意。
所以当林向美提出分钱和票的时候,林老大一家更猖狂了,你一句我一句,再次借着姐弟几个没成年为由,说她们没资格分钱。
又讽刺说她们有个好大哥,每个月往家寄津贴,哪里用得着和他们争。
林向美看向林老太太:“奶,我哥这么多年的津贴都寄回家来了,您怎么说?”
林老太太在炕沿上用力敲了敲烟袋锅,没好气道:“这一大家子张嘴的,早花没了。”
“是啊,是啊,早没了!”林老大家一伙人附和着。
“……”林向美沉默着扫视众人。
随后毫无征兆地突然跳上炕,按住林老太太,手脚极其麻利地把她棉袄里子里塞着的手绢包着的家底给翻了出来。
直接往炕上一抖喽,一沓钱,一沓粮票布票……
林向美出其不意,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回过神来,指着林向美的鼻子就开骂,强盗,死丫头,小偷,小贱货……,极其难听。
“不给我们分钱也行,”林向美语气冰冷:“既然你们觉得,我们姐弟都还小,用不着那么多东西,也没资格分钱,那我想最后一项赡养老人,我们也没资格。”
“那不行……”一屋子人又嗡嗡嗡,唾沫星子满天飞。
林向美压住有些暴躁的林向光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们单方面吵吵,直到他们安静下来。
林向美才再次开口:“一,房子,家里所有东西,包括钱票,粮食,全部平均分配,赡养老人我们也承担该承担的那一份。”
林老大家一屋子异常团结,都不同意。
林向美又说:“第二条路,按照刚才说好的那么分,钱票我们不要,但是以后,不管老太太生病还是怎么样,我们姐弟一律不管。”
又是一顿吵吵,那些人还是不同意。
林向美抱着甜甜就走:“那行,我们现在就去镇政府告你们。”
见林向美又要走,焦头烂额的李书记再次暴喝出声:“林老大,你赶紧放个屁,到底是怎么个分法。”
见书记发飙,林老大抽了口旱烟,看向林老太太:“妈?”
林老太太拿着烟袋锅指着林向美:“死丫头,别说我现在好好的,就是我以后真生病瘫在炕上,我也用不着你管!”
林老太太拍了板。
林向美让林向光把协议补充好,又手抄了一份,双方签字,用崔主任随身带着的印泥安了手印,家,就算分好了。
一个小时之后,林向美姐弟四个把分到的东西全都搬回了东仓房。
林向光带着林望星正在靠着墙角码大白菜,甜甜在一旁帮着捡菜叶,三个孩子笑意盈盈,忙得热火朝天。
林向美坐在炕边,看着手里的分家协议,笑着说:“今天晚上姐给你们烙饼!”
第13章
沈卫山大马金刀靠在沙发上,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并不想结婚。”
“都二十六了,不想结婚?”沈老爷子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沈卫山:“真话。”
“……”沈老爷子被噎得想打人,忍了又忍才没发脾气:“卫山,你当真这么不喜欢红夏那丫头?”
沈卫山:“不喜欢她是真,但不想结婚和她没太大关系。”
沈老爷子板着脸打量着沈卫山:“卫山,是不是和你那个叫林向晨的战友的死有关?我听司机说,你去了林向晨家?
你要照顾他弟弟妹妹没关系,爷爷也可以帮你,但犯不上搭上自己的婚姻大事。”
沈卫山:“爷爷,原因并不在这,我就是觉得一个人挺好。”
见沈卫山神色淡淡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沈老爷子语重心长:“卫山哪,作为一个过来人,爷爷理解鬼门关几进几出的感受。
这样,你也刚从部队下来,那就好好歇一歇,等回头你改主意了,爷爷再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
沈卫山起身:“没什么事,我先上楼了。”
沈老爷子在他转身之前又问:“你到底是怎么跟红夏说的,那孩子这回怎么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沈卫山语气平淡:“我跟她说,我在战场上伤了身体,没办法做个正常男人。”
沈老爷子如遇惊雷,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沈老爷子捞起茶几上的搪瓷茶杯想砸出去,掂了掂又放下。
抄起沙发上的一本书朝说完就走的沈卫山撇了过去:“你个混账东西,你是不是缺心眼,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要是传出去你不行,以后哪个女同志愿意和你处对象!”
“无所谓。”沈卫山背后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一个利落侧身,回手接过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随手放在墙边花架子上,抬脚上楼。
---
林向美把从分家得来的一斤面粉都倒进盆里,兑了温水拿筷子搅成絮状,上手开始揉面。
林望星拿着一块酥饼,一边吃一边在组炉子边看着火,甜甜也捧着一块沾满了糖霜的牛舌头,坐在小板凳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在啃。
林向光蹲在炉子旁,手里拿着一个麻皮大土豆在削皮,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姐,咱们真的分家了?”
林向美一边揉面,一边笑:“要是没分,咱们能在这和面烙饼?”
林望星指着屋子角落码得整整齐齐的大白菜:“二哥,你傻了?你忘了咱们刚才搬东西了?”
林向光憋不住笑,抬手在林望星脑袋上拍了一下:“干你的活!我就是觉得像做梦。”
林望星被拍了一下,手一抖,酥饼掉了好几块渣,掉在地上的炉灰上捡都捡不起来,孩子心疼得不行:“二哥你个大傻子!”
甜甜有样学样,呲着牙笑,声音糯糯的:“二哥大傻子。”
“你也敢骂二哥了是吧?看我不打你!”林向光笑着瞪小姑娘,放下手里的活,伸手就把小姑娘捞起来,哈她痒痒。
小姑娘咯咯咯笑个不停,主动在林向光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不骂二哥。”
林向光这才把她放回去,重新捡起土豆和土豆挠子接着干活。
看几个孩子脸上洋溢的笑,林向美的嘴角也一直高高翘着。
面揉好,拿个高粱杆做成的盖帘盖上,放在炕头醒着。
林向美洗了手,拿了一块酥饼吃了,吃完接过林向光削好皮洗好的两个大土豆,放在柳木墩子做成的中间已经凹下去陈年老菜板上,切成了细细的土豆丝,之后放进水里先漂着。
等林向美想来擀面的时候,才发现她们既没有面板,也没有饭桌可以替代,想了想,最后拿了和面的盆洗干净,翻过来,拿盆底当面板,开始擀饼。
没地方摆饼胚,林向美一边擀饼,一边指挥林向光起锅烧油。等油烧热,她就擀饼烙饼同时进行。
饼薄,火候的当,很快,第一张饼金黄酥脆出了锅,放在盘子里。
两个小的围着盘子猛吸鼻子:“好香!”“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