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子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他正直,责任心强。先前不过是听她装病想让米家知难而退就受不了,认为她的办法太阴毒太缺德,如果知道她打算让人坏了秀丫的清白,他一定会痛苦自责。
作为一个母亲,冯柳花不舍得儿子有心理包袱,也不愿让他看到自己不择手段这一面。
是以,她表情只僵了一瞬,无比自然地换了话题:“妈不保媒,放心,不跟你三婶子吵。对了,你还没说那个安……安娜,是叫安娜吧,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呀。”
“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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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孟嘉拎来的兔子足够肥,肉加骨架将近三斤。
周宗兰心想,既是小郗带来的,就不要抠抠嗦嗦,索性一顿吃个痛快。
她先将去腥后的兔肉洗去血水沥干,又倒了酱油继续腌制,米秀秀则在旁边切姜蒜辣椒,等兔肉腌制半小时左右,开始热锅。
“再舀一小勺。”
周宗兰看闺女磨蹭半天舀了那么点油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兔子要做得好吃,油一定不能少。”
米秀秀抱着油罐,慢吞吞又舀了一勺子出来:“妈,够了吧,咱可别吃了上顿没下顿啊。”
回回到肉铺子割边油都得跟人抢,那乌泱泱的一片,全是脑袋。
想想那场景,米秀秀就忍不住打哆嗦!
周宗兰被女儿的小气逗乐了,轻轻往她胳膊上拍了一下:“出去出去,这里不用你,你跟米饭去知青点喊小郗吃饭了。”
“又不是不认识路,到了点他肯定会自己过来的呀~~”
干嘛还专程去请,也忒隆重了。
周宗兰作势要拧她耳朵:“怎么说话呢,让你去就去,人家中午还帮你说了话——”
“知——道——妈,我先去了啊。”米秀秀赶紧溜之大吉,跑到门口想起落了弟弟,忙喊了一嗓子:“饭饭,出来干活了!”
等了会,没听到熟悉的蹬蹬声。
米秀秀大声道:“妈,米饭不在屋里,估计出门玩去了,那我也不去了,免得别人说闲话。”
周宗兰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哦,那也没事,咱们光明正大请人吃饭,你一个人去还是你跟饭饭两个人去,没区别!”
米秀秀:“……”
哎,偷懒失败。
第11章
知青点在米家跟村子之间。
前几年修建知青点时,村里进行过投票。
合安村总共五十三户人,就有四十六户认为将地点设在村子边缘更好,大家普遍不想跟知青接触。
合安村第一批知青是在六七年来到这儿的。
村干部事先没想到他们一个海边小渔村还能被派活儿,所有准备工作进行得非常仓促,接到上头的指示后匆匆忙忙找了几间空屋安置他们。
那时谁也没想到这上山下乡运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村里竟然陆陆续续接收四批知青。
人数从一开始的七个变成现在的二十多个,知青点的房子也从几间小破屋逐渐发展成现在这么大两排平房。
知青大院的房子都是砖混结构,还用石块砌了院墙,不比村里人的房子差。
当初为了这房子,大队长带头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
毕竟合安村靠海,湿气重,时不时还有台风光顾。
种种因素迫使人不能在建材上瞎糊弄,否则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大概率会闹出人命,这个责任是村干部们承担不了的。
这么一来,多多少少得花队里的钱。
结果也显而易见,谁都不乐意。
倒不是村里人冷血,任谁知道自家辛辛苦苦种地捕鱼赚工分的成果,不仅得喂饱知青的嘴,还得给他们建房都得爆、炸,这些是人之常情。
但知青们不理解呀,他们认为村民不把政策放在眼里,也不尊重知青,为此有个愣头青跑去公社知青办告了大队长一状。
矛盾那是一触即发。
最后是威望最高的老支书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出来主持大局,才把这事落实了。
经过这事后,知青和村民的关系和谐了一阵子,有两个女知青还跟村里小伙子处了对象。只是好景不长,后来又发生了点事,两拨人再次回到面和心不合,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具体什么事,米秀秀就不清楚了。
只知道二妈经常说一句话,让她和萍萍不要跟那些知青玩,还说城里人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迟早坑死她俩。
米秀秀很多次远远经过知青大院,今天是她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红澄澄的夕阳照在石头砌成的院墙上,光影绰绰的,别说,还有几分宁静致远的味儿。
她站在墙外,头往里探了探。
目光迅速从左右两排的房子扫过,几个女知青歪七扭八坐在中间的空地上说说笑笑,摘菜的摘菜,搓衣服的搓衣服,倒是没见到郗孟嘉的影子。
米秀秀正要张嘴问人,右侧最后一间屋的门打开了。
一个瘦高个儿端着木盆走出来。
“郗孟嘉!”
米秀秀踮脚,大声喊他,手还用力挥了挥。
这一喊,不仅郗孟嘉回头看她,空地上围坐着的几个女知青也齐刷刷地扭过头来,过了十来秒,又有几个脑袋伸出门,好奇地看着她。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直溜溜地盯着,米秀秀脸腾地一下红了。
不是她面皮薄,真的。
她其实挺镇定的,还淡定自若地补了句:“说好到我家吃饭,你怎么还要人请呀。”就是脸皮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在她意识到害羞前先烧起来了。
郗孟嘉离老远就看见她一张脸红成了关公,怔了怔。
再仔细看,她眼神清明,无一丝含羞带怯,根本没意识到说话的语气多么引人遐想。
巨大的反差令他不由得一哂。
他端着盆朝她走过去,两人中间隔着院墙,一高一矮。
“我看时间还早,打算洗完衣服再过去。”郗孟嘉说。
“那你快一点嗷。”米秀秀视线落在盆里的脏衣服上,抿了下嘴又很快松开,冲他笑了一下:“我出门前兔子已经下锅了,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说到兔子,那双澄澈的眸子似亮了亮,大概意识到自己露出了贪嘴的一面,她干咳一声:“那你快去,我等你。”
“嗯。”
在两人说话的空隙里,被勾起好奇心的知青们已经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走过来,而是或蹲或坐在原来几个女知青身旁,小声议论米秀秀和郗孟嘉的关系。
“……她谁啊,好像没见到过……”
“她呀,米秀秀。人家在镇上读书天没亮就出门了,天擦黑才到家,就算放了假也不会像我们一样上工。你今年才到这儿不认识她很正常,别说你没见过,我来了三年也没见她几次。”
“……长得怪好看的。”
“哪里好看,不就是脸皮子白一点嘛,我觉得莹莹比她好看多了。”
这话有点酸溜溜的。
“一白遮三丑的呀。”
几个女知青看看肌肤娇嫩白里透红的米秀秀,再看看同伴们黑红黑红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中一个忍不住说了句酸话:“我如果不上工,也能白得跟她一样。”
“张慧慧,你可得了吧,你刚来那会儿也不白呀?”
说完,那人嘿嘿笑了笑:“徐昌,我记得你跟米萍萍好像挺熟的,应该没少见这个米秀秀吧,你们说,我找她处对象怎么样?”
徐昌迅速看了对面女知青一脸,不悦地瞪他:“别胡咧咧,我跟米萍萍也不熟,只在路上遇到过两次。”
他否认得快,但没几个人相信。
“我哪胡咧咧了,那小村姑哪次见了你不是心花怒放,嗐,哥几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要真跟那小村姑处上对象才好咧,好歹不愁吃不愁喝,你说是吧。你看那边那个……”
他目光移向院子外的水井处,抬了抬下巴。
冷笑:“有人都丑得那么别致了,还有信心勾搭小村姑,不就是为了口吃的?”
这话属实难听得很,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接话。
孔舟见没人接茬,也不知怎地就气上了。
这一气也忘了压低声音,嗓门突然拔高:“诶,你们啥意思啊,咋不说话呀,难道我说错了,他不是为五斗米折腰?”
米秀秀正漫无边际想着事情,被他这么一刺激,瞬间回过神。
她偏了偏脑袋往后瞧,跟一个不认识的女同志对视了一眼,对方很快移开视线低下头,让她有些纳闷。
“那边好像吵起来了,你们经常吵架吗?”
她半蹲着,单手支在膝盖上虚托着腮,模样乖巧。
半晌,才传来郗孟嘉的声音:“是他们,不是我。”
米秀秀被他的认真弄得愣住,又有点好奇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才会让那个男知青气得跳那么高,就听对方指名道姓骂了她一耳朵。
“朱小兰,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替郗孟嘉说起话了?你发昏了?”
米秀秀嘴巴张成了“O”型,小心翼翼觑了眼专心搓衣服的男人,尴尬得直舔嘴唇。
她现在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合适啊?要不要安慰安慰他呢?
要不——
还是装作没听见吧。
随后又想,郗孟嘉这养气功夫真是太厉害了,怎么做到那么淡定的?是真的一点不在意吗?
推己及人,若换成她在刚认识的“朋友”面前被人一通臭骂,她指定暴跳如雷,没准还要扑上去跟人扯头花,才做不到视若无睹呢。
米秀秀还没琢磨好要不要安慰被骂的苦主,那边已经吵得有来有回,同时还不忘对郗孟嘉进行人身攻击。
就听一个高亢的女声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