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淼单纯以为,贺建军新来了同事,还催着贺建军快去上班, 别晚了。
吴娇娘拦着贺建军不让他走, 周淼拉着吴娇娘往院子里走,给贺建军摆摆手。
院外的贺建军和新来的叶副团相互握手介绍,一块往军区走。
“叶副团怎么刚来就站在我家门口, 还真是有缘。”贺建军面上和蔼, 心里像针扎,恨得牙痒痒。
“我和你家亲戚坐的一趟船, 看她在路边找人问路,又记不住路,我就和她搭伴一起走。”经过间谍训练的叶副团当然答得滴水不漏, 也知道自己要调到这边, 贺建军应该早就看过他资料。
“你真好心。”贺建军恨自己上辈子没看清叶远就是个笑面虎, 对谁都笑嘻嘻, 心肠却实心黑。
立场不同不是原罪。
但在他生前,叶远和胡小美偷情;在他死后,叶远还撺掇着胡小美虐待包子馒头;最后两个人还联手花光了他生前存下的所有钱和死后的抚恤金。
贺建军带路走在前边, 拳头紧了又松。
脸色恢复如常, 才和叶远对视。
上午开会,雷政委介绍了一下情况。
因为二团副团长提前转业, 所以就让叶同志提前过来交接工作, 安置生活。
叶同志是从首都军区调来的, 曾上过战场,不幸被敌人抓走,当了六个月俘虏,最后历经种种艰险,带着敌人的情报,归来。
雷政委让大家鼓掌欢迎新同志,贺建军鼓得最热烈。
贺建军出了会议室就骂自己,过犹不及,下回注意,不能露马脚,自己总不能连包子的演技都不如。
话说回包子这。
包子馒头刚吃完早饭,知道姨姨送爹出门上班,就把桌子上的碗筷收进厨房,可隐约听到老妖婆的声音。
包子和馒头对视,透过厨房的窗户一看,老妖婆真的来了。
包子馒头分头行动。
馒头往姨那冲,挡在姨前面。
包子站在墙头那喊,“沈耀祖你快出来,去帮我叫听故事小分队的所有人都来,姨姨有难,需要支援。沈耀祖,收到请回答。”
“耀祖收到,耀祖收到,耀祖立马行动,请组织放心。”沈耀祖的声音由近及远,隔壁门哐一声,沈耀祖已经跑没影了。
隔壁门又哐一声,艳红嫂朝这边来了。
艳红嫂站在贺家门口,这次没直接过来,面朝里喊,“三水啊,家里来戚了?”
“艳红嫂啊,快进来,这是包子馒头的亲姥姥,和咱们一样都是乡下的。”周淼感觉艳红嫂变了,眼睛有了光,脖子有个筋,不再弯腰驼背,偷着光看人。
“这就是亲家姥姥啊,看起来真精神,你看穿得还好,比我那乡下娘穿的好多了,你看这鞋,一看就不是自己做的,是在商店买的现成的。亲家姥啊,您这回给包子馒头送什么好东西来的。我们岛都传遍了,包子馒头的姥姥有钱,特疼包子和馒头,就是让亲闺女送包子馒头来的时候,忘了让闺女把包子馒头的行李拿过来了,这回一定是送行李来的。”
周淼都不知道艳红嫂也是个会说话的,人从自卑走到自信,真的能大变样。至于艳红嫂说的那些,还是包子馒头奔丧回来后,故意讲给听故事小分队的。
告诉了这个小分队,就相当于告诉了大半个岛。
周淼看艳红嫂牵着口里的亲家姥,左一句右一句,显得真亲昵。
吴娇娘甩开艳红的手,用眼睛崴了艳红一眼,她是来要抚恤金的,故意穿得挑最差的穿,还被这女人说得好像在穿金带银。
还军区家属呢,没见识。
艳红嫂知道自己被嫌弃了,心底的自卑又升上来,但看到一群娃娃从门口一窝蜂涌到她前面,护着她,帮她说话,又觉得自己被看重。
眼泪涌上来,烫疼了眼眶,止不住越流越多,她真想好好哭一场。
至少这些娃娃没看不起她,儿子说得对,人先看得起自己,别人才看得起你。儿子说,这是周姨说的。
艳红之前因为这句话想了三个晚上,就这么不眠不休地看着身边不爱亲近她的丈夫,也许不是因为她是乡下人,所以丈夫看不起她,丈夫回家除了吃就是睡,一句话不和她多说,是因为觉得她不懂。
她已经开始跟着儿子学写字,儿子听故事回来,讲给她听,她都会背了。
她现在也是有人护着的了,娃娃们都在喊要帮她报仇,帮她,是她啊。
她也是可以拥有名字的,一句句艳红婶别哭,我们帮你报仇,好像能催泪。
艳红更想哭。
吴娇娘要疯了,一个看起来不年轻的乡下婆,哭得像村口的二傻子,她就甩了下手,这婆娘至于吗?
吴娇娘想找周淼理论,想找这个哭个没停的婆娘打架,但腿被好几个娃娃抱着,半步难走。
“你们要是我家屎娃娃,我早就上手了。”吴娇娘弯着腰,还真作势要打孩子,周淼冲过去拍掉吴娇娘的手。
“你打一个试试,这里随便一个不是师长就是团长家的孩子,打了他们,你觉得你能走出岛吗?”
周淼先吓唬住吴娇娘,女人撒气泼来,可比孩子打滚厉害。
周淼让娃娃们让开,让耀祖回去拿毛巾给娘擦脸。
“不用,俺能行。”艳红嫂把眼泪一摸,下巴还带着泪珠呢,气势倒不弱,像要上战场的。
吴娇娘一听被她甩了一下就哭了半天的婆娘还要插手,先开骂,“你谁啊你,□□里掉屎的玩意,俺们贺家的事情,是挡你家祖坟的光了,还是吃你家的饭了。没好处,还上赶着当狗,这家是给你食吃啊,还是给你奶喝了。”
艳红从小在乡下长大,听过的脏街不少,但从没骂过脏街,也没被人这么骂过。
艳红想骂回去,但没词,急得直跳脚。
“王向东你叫两个人把这位奶奶说的话都记下来,不会的,用拼音。这位奶奶这么能骂,当然要把这些骂人的话登到报纸上,让全中国的人都看看这位奶奶是个骂街天才。王向东你可拿笔记好了,要不然传出去就成了咱们听故事小分队人多欺负她一个老太太,明明是她把艳红婶婶推哭了,还差点骂哭了。”雷子一边指挥,还一边给自己和馒头找了个板凳,一左一右守着周淼坐下。
“你又是谁啊你,你说登报就登报,报纸是你家开的?”吴娇娘双手抱在胸前,一点都不怕,登报这种大事,怎么可能让一个娃娃说办就办。
“有家报纸还真是我家办的,我姥爷出的钱,我表舅是主编,你想上几回报纸都行。”雷子伸手想和馒头碰手掌,这回馒头终于搭理他了。
吴娇娘真的开始怕,这个屎娃娃看起来就很贵。
“行了,雷子别闹了,现在姨姨要和这位大娘说说理,你们就在旁边看着,要是这位姥姥还想打人,你们再上,明白吗?”
抱住吴娇娘的几个娃娃立马松手,排队站好,就像以前玩游戏一样有秩序,站好后再大声回答,“明白了。”
“我说过,我们不可以主动打架,但别人打我们,我们觉得有能力制服再还手,不能制服就叫人。忘了吗?”周淼再问。
“没有。”二十几个娃娃异口同声,围在院门口来找孩子的家长们,第一次见娃娃原来在周淼这,是这么听话。
“好,现在去屋里拿各自的垫子坐下,现在姨姨要讲,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周淼就这么把吴娇娘晾在一边,等包子馒头和娃娃们拿着各自的垫子在廊檐下坐好,才和吴娇娘说话。
第21章 看谁闹得过谁
“大娘初五就来做客, 是来要钱的,还是要人的, 总不能是良心不安给包子馒头送行李了。”周淼顺势坐在雷子留下的凳子上, 说得云淡风轻,全身透着我要把你当教材,不把你当追债恶鬼的从容。
“是不是你拿了抚恤金。”吴娇娘觉得站着有气势。
“抚恤金的存折不是在大娘手里吗?娃娃们听好了, 姨姨给你们顺一下。这位大娘的闺女嫁了位军官, 为军官生了两个孩子,但这位大娘就是不让她闺女随军,却让这位军官每个月往家寄回20块钱。现在抢答, 20块钱可以买多少东西?”
吴娇娘刚想骂, 女婿给住在娘家的闺女生活费,天经地义, 却被踊跃发言的屎娃娃们打断。
“可以买一二三四……七八,八袋大白兔。”
“一块钱能买15个馒头,20块能买好多馒头。”
“笨蛋, 是300个。”雷子补充。
“一袋大米6块钱, 20块可以买……”
“买完3袋, 好剩2块”雷子接着补充。
“可以买一筐鸡蛋。”
“可以买这么大一块肉, 过年我看见我爹买了,我们家要吃到十五。”
周淼抬手往下压,让娃娃们安静。
这一动作, 让门口围观的家长们又震惊了, 这还是在家怎么吼都不听话的皮娃娃吗?
周淼接着问吴娇娘,“请问大娘, 你是让包子馒头, 吃过肉包还是吃过白面馒头。我怎么听说, 你只让你孙子吃,让外孙和外孙女看着呢。”
“是包子馒头胡说,他们就是跟着你和他叔过了几天好日子,不想回去过苦日子就编瞎话。”吴娇娘朝着包子馒头方向刚起身又坐下,现在这俩个娃娃不能打了。
“既然包子馒头不想跟你回去过,那就没办法给大娘抚恤金了。抚恤金是部队给大哥直系亲属的,抚恤金跟着孩子走。总不能你既不想要孩子,又想要抚恤金,总不能便宜都你占,辛苦别人受,喜欢钱也不能不讲理。”
周淼不等吴娇娘说话,就大声问娃娃们,“听懂了吗?喜欢钱可以,但不能因为钱失了体面,没了脸面,钱从别人那偷来的,早晚得给人还回去。”
周淼这话说的,堵死吴娇娘。
但吴娇娘非要走绝路,“俺养包子馒头。”
周淼腾地站起来,冷笑一声,气质马上变了,眼里有杀气,周淼前进一步,吓得吴娇娘后退三步。
“说起这个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贺大哥牺牲后,包子馒头还在你家住了几天,那几天你只要动过包子馒头一根手指头,我都能告你虐待烈属。你还有脸要抚恤金,我没上门给你要赔偿算给你老太太面子。上回我们去奔丧,从你那要回400块钱,你是不是特心疼,疼死你活该。”
包子馒头看周淼在撸袖子,就知道姨姨还没骂完,不让姨姨骂完,晚上一定后悔。
馒头带头喊,“姨姨加油。”
廊檐下的娃娃们反应过来,跟着喊,雷子还从厨房抱出几根胡萝卜,把上面的叶子揪下来,一个发一根,举着萝卜秧接着喊。
吴娇娘不服气,还能被一个毛刚长齐的丫头片子骂赢了,“你们欺负老婆子,哎呦,俺这不舒服,这也不舒服,军人家属欺负老百姓了,俺不活了。”
周淼就知道上了年纪的不要脸的老太太就爱来这招,穿越了世纪,不要脸的变老了,只会更不要脸,仗着年纪大了不起啊,“要说欺负,更是您老太太欺负我这个刚嫁进门的小媳妇,您仗着您五十多年来一如既往地不要脸,在我这蹬鼻子上脸,我上回没把大哥的钱全要回来,让您觉得我是军人家属要面子,不敢和你吵,不敢把事闹大,不敢拿贺建军的前途来赌,不敢个毛线,就没有我周淼不敢的。
你要敢闹,我就敢去告,在大哥的部队告完,再去您村里告。是不是上回警察去了您家里,您在村里就抬不起头了,我还能再去一趟,让你恨不得在村里走路,得把头埋土里。”
周淼把地上的凳子高高举起,重重摔在吴娇娘脚下,吓得吴娇娘一激灵,但还是忍不住反驳,“俺才48。”
院外围观的娃娃家属们,听完都笑了,还计较这个呢。
“谁让心黑让您面目可憎,48看起来像60的。”周淼一个眼神杀过去,看吴娇娘好像在看草履虫,不知好歹,明明是单细胞生物,非觉得自己是全生物界的王,就因为出生早。
吴娇娘往院门口走,看外面还有一群看热闹的,回头朝周淼骂了句,“你不,不尊老爱幼。”
“您爱幼,我才尊老,大家伙都看着你,我打她了吗?”
院内院外异口同声,“没有。”
“我用脏字骂她了吗?”
“没有。”
包子心里补充,姨姨骂人从来不带脏字。
“我还给她递凳子呢,但老太太屁股金贵,看不上我家的凳子。”周淼语气平和,气撒出去了,眼睛带着笑意,笑意不达嘴角,说出来的话绵里藏刀。
“俺是这家亲戚,俺永远是包子馒头的姥姥。”吴娇娘从门边又走回来,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觉得自己站理上。
包子馒头举着萝卜秧,齐声喊,“我不认。”
“俺就是。”吴娇娘还不信了,血亲还能断。
周淼就没打算让包子馒头的姥姥两手空空地回去,“大娘,钱不是您祖宗吗?你不是只认钱吗?啊,不对,您还把儿子孙子当祖宗供着,把闺女当丫鬟,把外孙当乞丐。这时候想起来外孙也是亲的了。这亲您要是不来,我没打算断,既然您来了,这亲就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