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面面相觑,这一下还真给问住了。
他们也想不通,从来大姑娘小媳妇在他们面前都只有退避三尺的份,那些外地来的女知青更是胆子小的不得了, 这个漂亮的知青怎么就这么狂?
一个人挠着头, 试探着说道:“可能她胆子比较大?”
卜胜武冷笑一声,“是胆子大, 还是真有什么倚仗, 我回连队问一声就知道了。”
要是她敢耍他,一个穷知青为了个小白脸吃了豹子胆管他的闲事。她想护着燕苍梧那个小白脸,他就要让她亲眼看着燕苍梧被他踩在脚下。
想着女知青细细的腰肢, 脱壳鸡蛋一样白皙光滑的小脸, 尤其那双大眼睛含着泪水哭起来的样子。
卜胜武的心就像是让小猫挠了两下, 一股火直直往下三路去,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有人问道:“倚仗?武哥你是说这小娘们可能有个相好的是干部?“
“对哦。还是武哥你聪明!那小娘们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早都让团部的干部给看上了!”
几个人想到这个可能都一下安静了。
片刻后, 一个人苦着脸说道:“那她要真是嫁给了大干部,是什么干部夫人。武哥, 咱们得罪她,这下不是完了吗?”
卜胜武轻蔑得看了一眼他们,“蠢货。她才多大?怎么可能已经嫁人了。用你们的狗脑子想一想谁家嫁了人的女人还会单独放出来住在一个牧工家里?”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可她要是大干部的女朋友,武哥,咱们这也难办啊。”
卜胜武冷笑一声,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下的马,大声说道:“有什么难办的,只要没结婚想搅黄还不容易?让我知道她对象是谁,老子就找人写上七八封匿名信举报她跟燕苍梧乱搞男女关系。
你们几个找些人就说三毛钱能跟她睡一回。老子倒要看看还有哪个干部会要她这个破鞋。”
旁边的人比出一个大拇指,“高啊!还是武哥你高!我们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样的招。”
卜胜武在一路的吹捧中总算找回了些许那一巴掌打掉的自尊与得意,他回了连队,直奔自己的亲二伯,团部的革委会主任卜银虎家而去。
不想此时卜银虎家热闹非凡,卜胜武刚靠近便听到他大伯家的大哥卜胜文在大喊大叫,“二叔,我让人给打了啊!他他娘的我在团部让一个小子给打了!这事你管不管?”
左邻右舍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卜胜武推搡着,高声叫骂道:“都他娘的给我滚!看个屁!再看老子打人了。”
围观的人一见这鬼见愁,哗——马上鸟作兽散。
卜胜武进了门便见到卜胜文一张脸赤橙红绿青蓝紫,精彩无比。
要不是他的衣着和声音,卜胜武都认不出来这人是自己那个眼高于顶的大哥。
他脚步一顿,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惊讶,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打他大哥?
他二伯卜银虎披着衣服站在院子里,抬起眼皮,瞅了一眼进门的卜胜武,“胜武,你怎么也来了?”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卜胜武高高肿起的那半张脸上,目光一冷,“你这是也让人给打了?”
二婶从房里急匆匆的出来关了门,阻挡了那些在外面徘徊不去往里看的视线。
卜胜武一肚子委屈,“二叔,羊角湾林场那个燕苍梧,那个小特务,他翻了天了啊,居然敢打人了!你瞧瞧给我打的。”
卜胜文同样一肚子委屈,“二叔,我也不知道打我那小子什么来头。我他娘的都没见过他!从前团部根本没这号人!我刚看完演出去后台正跟人家宣传队的女孩说着话呢。他居然带着几个人上来就打我,你瞧瞧给我打成什么样了!这小子下手真黑!”
卜银虎二话不说,拿了肩头的衣服就往身上披,大手一挥,“看来,这是有人要反攻倒算,”
他揽着卜胜文的肩膀安慰他,“胜文你放心。今天就是在团部掘地三尺,叔也要找出来,是谁胆敢在光天化日下对革命同志施以毒手!这根本就是□□分子!这是对于兵团战士的挑衅!”
卜胜武捂着脸跟上来,“二叔,那我呢?”
卜银虎头也不回,随口敷衍,“你的事再说吧。你大哥这事要紧。”
尽管手心手背都是肉,卜胜文卜胜武都是他卜银虎的侄子,但卜胜文是他大哥纺织厂厂长的儿子,卜胜武他爹就是个好赌的农民。
卜银虎自然得偏着一点卜胜文。
卜胜武看着两个人头都不回的背影简直要气死了。
他娘的都是侄子,一样挨了打,怎么二叔就怎么偏心!
卜银虎叫上了七八个革委会的委员,一行人气势汹汹的去剧院门口。
此时天色已晚,团部的人大都收了工,街面上三三两两的都是带着孩子,一家子出来散步的父母。
路上的行人看见卜银虎带着一群人,有胆大的跟上来瞧个热闹,对着卜胜文被打变形的脸指指点点,胆小的静若寒声掉头就走。
卜胜文回到挨打的地方指认,剧院的地上还残存着几滩血迹,售票的工作人员一个劲的擦着额头的汗水。
卜银虎抓着几个人问,都说看见了卜胜文挨打,但要说是谁打的又是众口一致的说不知道。
卜胜文又急又气,“二叔,你说那小子不会是跑了吧?”
“跑?他能跑到哪里去!这种混在革命队伍中的臭老鼠,跑到哪里去也会被革命同志的汪洋大海揪出来!”
一行人正说着,出了剧场的门。
卜胜文突然听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这算什么事,不就一臭流氓吗?我宋健民打的就是臭流氓,来来来,今天算我请兄弟们的!”
剧院对面的正是一个三层小楼,那是团部最大的国营饭店。
卜胜文激动的指着坐在靠门边那个穿着一身将校呢的少年,“就是他!二叔,就是他打了我!”
围观的人群哗然,卜胜文的脸被打的变了样,人们认不出来,但大家都认得卜银虎,谁这么不要命居然敢打革委会主任的侄子。
一个小孩笑嘻嘻的大声说道:“我认得,我认得。吃饭那一桌都是才来的知青!”
奶声奶气的童音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捂着嘴拉走了。
一群人呼啦啦的冲进了饭店,卜银虎今天点的这几位都是‘思想积极’‘有着充分武斗经验’的造反派委员,个个身强体壮。
卜胜文有着这么充足的后盾,顿时跟打了肾上腺素一样,腿肚子是一点也不抖了,腰杆也硬了。
他努力睁大双眼,大声质问宋健民,“你凭什么打我?”
卜银虎站在卜胜文身后,一双眼睛阴冷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眼睛毒,一眼就看出宋健民身上那套军装不是什么样子货,绝对有来头。
可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是真龙还能落到他们这地界来?今天说什么他也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宋健民被一群人围着也不见半点慌张,几个男知青都是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加上又根本不清楚这帮人的来历。
这些天架也没少打,这会儿一个个都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生怕谁这会儿露了怯让其他人取笑。
只有文雅一见卜胜文便立刻猜出了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她虽然来团部的时间也不久,但一来是在宣传队能接触到的人多,二来她长得漂亮又会说话自然得到的消息更多。
这一次公演就是为了给纺织厂厂长的儿子解决个人问题。
那个纺织厂厂长姓卜,一共两个儿子,大儿子卜胜文都三十多岁了,听说是解放前包办婚姻娶得老婆生的。
小儿子才七岁,说是卜厂长成为厂长之后跟包办婚姻的老婆离婚,又娶了才二十岁的纺织厂女工生下来的。
另外,卜厂长还有个厉害的兄弟是革委会主任。
恐怕,这就是卜厂长那个厉害的革委会主任的兄弟了。
文雅眸光微闪,不动神色的坐直了,不再把身体倾斜向宋健民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慌张无措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蛋上与她本身的气质产生一种极为矛盾的反差,愈发显得楚楚可人。
卜胜文立刻就注意到了她,“是你!你就是今天那个领舞!”
文雅的脸上一红,低低的垂下头去。
宋健民见卜胜文居然对文雅还是纠缠不放,重重一拍桌子,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其他知青自然不甘落后,一撸袖子加入了战局。
卜银虎将卜胜文往后一拽拉到了自己的身后,扫了一眼身边,“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拿下这个□□分子!”
两方人就这么打在了一起,桌碗板凳齐飞,站在饭店外看的围观群众光是看着都不够过瘾,有人伸着脖子往饭店里看,一边看一边鼓起掌来,还有人替他们吆喝,高声叫好。
这场面热闹的简直比大戏还要精彩,大大丰富了兵团战士们的匮乏业余生活。
只有文雅这个身处于战局中心的女主角,见着飞来的碗筷惊叫一声,吓得花容失色,只能抱着头远远躲开。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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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江涛前脚到家刚倒了碗水喝, 水喝完,碗还没放下便见到一个干事慌慌忙忙的跑来,“政委, 您快回去看看。”
崔江涛眉心一跳, 放下手里的碗,“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卜银虎抓了宋健民,要给他开大会!”
崔江涛那股子不妙的预感成真,脸色沉了下去,“胡闹!他怎么又招上卜银虎了?”
宋健民从到团部起就没消停过, 光是检查就写了一打,思想教育是没少教育,批评也没少挨。
他所在的连队平时任务很重,工作并不轻松。这一茬知青来的时候又赶上秋收, 每天要伏在地里收玉米和麦子, 还得想办法准备过冬的蔬菜。
一天的活干下来别的知青都累的直不起腰,只有宋健民干活的时候干的凶, 干完活其他知青大多累的只能半死不活躺炕上, 他倒好居然还有精力吆五喝六的出去溜达两圈。
这帮半大小子光吃食堂的那点主食根本吃不饱,聚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事,今天在宋健民的指挥下从别人家自留地里偷两颗菜, 明天蹿人家鸡窝偷颗鸡蛋。
就连他们连的连长都纳闷宋健民这小子哪里来那么大的精力四处惹是生非。
崔江涛对于宋健民的家世略知一二, 这宋健民别的不敢说, 但体魄是完全遗传了父亲,可以说相当优秀。
这样的身体素质天生就是个当兵的好材料,要不是他父亲被隔离审查, 恐怕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活脱脱一块滚刀肉。
要说让他写检查承认错误, 他下笔写的飞快,一点都不抵赖,多严厉的批评,他都能照单全收,但别想着挨了批评他就能改过自新,不管挨多少批评他都照旧嬉皮笑脸的。
积极认错,坚决不改。崔江涛真是拿他头疼。
“听说好像是宋健民打了卜银虎的侄子。”
崔江涛没好气,“他好好的打人家干什么?”
“不止这个,羊角湾林场来了个女知青堵着团长正告状呢,说卜银虎的侄子调戏妇女。”
“什么?这又是哪个侄子?他卜银虎有几个侄子?”
崔江涛想起羊角湾林场这个地名实在有几分耳熟,话音一顿,“等一下,那个被调戏的妇女不会叫白玲吧?”
卜家人的德行,他早有耳闻,但也只是耳闻,从没有人真正跑到他这里当面说卜家人的不是。
就算有些事情,他觉得不太对找来人问想要查出个黑白对错。
但来的人大多三缄其口,至于卜家人自有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把事情办的光亮,半点挑不出错。
卜金龙,卜银虎这一对兄弟,本来建国前家里是佃农,地主把租子收到了七成,交完地主的租子还得时不时交点苛捐杂税,家里孩子生的不少,但一家日子过的十分辛苦。
遇上一年灾年,收成不好,饿死了卜家的父母,那年头想要插草卖身都卖不出去。
卜家大哥只得带着两个弟弟四处乞讨,最后为了一口饱饭上了山,当了马匪。但他们起义的早,一解放就欢天喜地的反手举报了马匪头子,大开了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