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对面，阿诺德木木地捧着杯子，象征性地呡了一口。
“我输了。”
阿诺德低声说：“万万没想到，我费尽力气赢了所罗门，却就这么栽在你手里。”
他抬起头，脸上都是疑惑：“你到底是怎么让炼狱公爵出手的，五大公爵，哪怕不算半神，也和半神差距极小……三个都过来抓我，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罗斯特大陆上，还有让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吗？”
“当然有。”
马修喝了一口果汁：“只要还有欲望，就有需求。我给出的筹码是，一个半神。”
阿诺德睁大眼，嘴唇微张，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他想要嘲弄一番对方，却觉得那毫无意义，只能保持着最后沉默的尊严。
“不信？”
马修笑道：“不然你以为，靠什么东西，能让五公爵之三出手，又能让七十二魔王不怕你昔日威势，过半对你追杀？”
“原本呢，我想着，出价三个神眷就差不多了，结果他们太拖沓，我就直接拉满，出一个半神吧。”
难怪前后追兵陡然不同，阿诺德明白之后反驳：“你不可能掌控半神！灵格只会同步神明意志，哪怕载体有一部分意识也极其稀少……”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滞：“你……将奥斯塔作为交易物？怎么会……祂应该在十天前就灵格消散了才对。”
“不是，教宗奥斯塔可是庄园的朋友，怎么会用作交易呢？”
马修放下玻璃杯，用毛巾擦了擦嘴唇，递给旁边的索伊：“不过嘛，也有一部分半神比较麻烦，既无法提升罗斯特大陆的生产力，反而本身是一个麻烦和隐患，这样的半神……留着也没什么用。”
“背箱人……”
阿诺德手指捏紧：“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控制背箱人，骸骨修理者陨落，祂在彻底崩溃之前应该不可能再被控制……哪怕三叉火树都没法让祂毁灭，祂这时候已经断开了意志，只有残留的命令……”
“方法是有的，就是比较复杂，今天不是谈这些技术的时候。”
“在交易上，贵的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贵，不过这不是它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马修拍了拍手，索伊推了一个餐车过来，上面有一瓶酒，两个杯子，两盘牛排，一份放在马修这里，一份放在阿诺德面前。
“这是北方贸易区自己牧场养的牛，香嫩多汁，红酒也是用北方葡萄酿制，不可不品尝。”
他将牛排上的迷迭香拨到一边，开始用刀叉切肉。
“我读取了你的意识湍流，这样快一点，减少不必要的隐瞒和询问。”马修吞咽了一块牛肉，就着一口红酒：“你要自己过一遍吗？有没有什么细节要补充的？”
阿诺德面前放了一个厚厚本子，上面印有密密麻麻的字。
标题是《巴尔的前半生：我和一生之敌所罗门的回忆录》。
他拳头顿时捏紧。
第821章 巴尔的前半生
巴尔是第一代“地狱”，他经历了古早时期与穴居人（地精）的第一次世界战争，彼时天堂正率领族人作战，巴尔则决定北上。
寒冷又物种匮乏的北方，既没有穴居人，也没有仿生人后裔，第一代“天堂”忙于建立秩序和捍卫文明，根本无暇他顾——那时候，他还不叫所罗门，以另一个古老的名字行走。
巴尔带着自己的跟随者一路向北，经历了种种艰难，猛兽袭击、魔灵威胁、极端恶劣的天气和地理条件，带去的人十不存一。
虽然损失惨重，但巴尔保留了他至关重要的两个东西。
地狱、人间两具魔棺。
地狱本就是他自己持有，人间则是趁第一代天堂对抗穴居人时偷走，至于天堂魔棺……他不知道对方藏在什么地方。
死去的跟随者被巴尔放入地狱魔棺，改造成了不死军团，它们不会疼痛和恐惧，悍不畏死，与各种魔灵与猛兽作战，逐渐确立了巴尔在北方的统治地位。
巴尔不再约束自己的破坏欲和征服欲，他的不死军团跨入最北边的雪峰与冰川，越过南方的峡谷还海岬，巡卫东部的海岸线，穿破西部的丘陵与群山，他被称之为“北境与东方之王”、“诡计之王”、“堕落统治者”。
为了便于统治四方，巴尔提拔了自己最忠实、最强力的三个属下，拜蒙、亚斯塔禄、阿斯莫德，让他们戍卫四方，因此他又联合这三者被称呼“至上四君主”。
以卡尔马为核心，整个北方连同大海，都是巴尔的后花园，南部的现萨克森西海岸一带也是不死军团的巡逻地。
与此同时，南部和东方更大块面积的古德涅维帝国，城市如雨后春笋般被建立，人口引来了爆发性增长，帝国威严的雏形在第一代天堂手里显现。
面对强劲的对手，巴尔没有贸然行动。
他深知对方的可怕，那是站在另一条线上的自己，而且天堂比自己诞生早，掌握初期资源更多，不少魔灵都被他掌控慑服。
征服东方，目前还太过于危险。
巴尔沉下心，不断磨练不死军团，扩大人数规模，增加魔灵种类，同时派出间谍，实时观察天堂的一举一动。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让巴尔的重心被迫转移。
不死军团在极北之地突然发现了一片新陆地，那里原本应该是一片海域，现在却被冻成了万里冰陆，而且冰层凝结还在不断朝着周围扩张，速度惊人。
此外，一堵古怪的高墙凭空出现，恍如一道天堑横在了冰原边界上。
高高在上的半神出没，更是让巴尔意识到，必定出现了大事。
半神和魔灵是完全不同的存在，祂们冷酷而果决，漠视规则与伦理关联，某种程度上和巴尔类似，但更加极端，世界上一切存在之物在祂们眼里都与沙砾无异，都是垃圾。
巴尔损失了大量不死军，终于抵达了冰原那最核心的地方。
那里有一大片地区燃烧着熊熊大火，在寒冷的冰原上肆虐地扭曲摇摆着。
这种火很奇怪，一簇一簇的，就像是具有某种奇特的生命，它们呈三叉状，有点像是小树苗，互相融合，又让让想到海底大片大片的红珊瑚。
一位身上长满触手的半神站在火焰中。
巴尔见过祂，六百多年前曾出现在东部的旷野，观看一个在地上倒立走路的孩子。
与魔灵不同，半神身上没有任何四元素波动，就仿佛是不存在一般，但如果试图观察和记忆，头脑里总是无比模糊，只会有一个模糊轮廓的印象。
此时，这位半神身上却在片片剥离，祂的皮肤就像是树皮一样在干瘪龟裂，这些裂片在火焰之中渐渐变成灰烬，祂身体充气了一样膨胀起来，扩大到原本身体的五倍后终于爆炸开来。
无数光影碎片从半神体内飞溅出来，化作整片天幕下的万千极光，巴尔抓住了其中一缕。
他脑子里顿时获得了神启。
破碎的这一位半神，是古神低语者的灵格。
三叉火树，这东西背后是创生之触！
那是神明头顶的神！是以猎食神明为生的恐怖怪物！
半神灵格破碎，是为了阻断创生之触对神明本体位置的逆向搜寻，近乎于断尾求生。
获得了关于神明的情报，巴尔信心暴涨，神也不过如此！
干掉半神原来可以这么容易！
计划改变。
巴尔暂时搁置了讨伐古德涅维帝国一事，将所有精力都用于研究这三叉火树。
火焰升腾，它没有带来高温，不曾融化冰层，就像是一场梦幻般的泡影，持续地散发出艳丽的光彩。越是美丽，越是危险。
种种想法在脑子闪过，巴尔发现眼前站了个怪人。
怪人披着一件宽大的黑斗篷，背上一个灰扑扑的箱子，有点像是拾荒者，又像是某种教派的苦修士。他宽大衣襟下是一具被拼凑出来的身体，僵硬的面部如同死尸，沉默地凝望着火树周围。
接着他伸出手，将空中那些尚未消散的光影摘下看，拼凑，一点点还原出一副似是而非的躯壳。
那躯壳犹如薄雾，随时可能消散，依稀能看出低语者半神昔日模样，同样是浑身触须，像人形章鱼。
巴尔当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在地上找到了火焰的源头，那是一种红色硬壳果，巴尔命令不死军团拾起坚果，朝背箱人投掷。
三叉火树对不死军团毫无作用，但一碰到背箱人就火势骤大，熊熊燃烧，被火龙吞噬的背箱人身体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就像是被灼烧的干柴。
与低语者半神不同，背箱人被缝合的躯体不断脱落，人皮之下是各种被黏合的骨骼、黄色与绿色的脏器，紫红色的肠和纤细如网状的血管，它在三叉火树中一点点融化，各种零件也逐一化为飞灰。
又一半神，灵格破碎。
巴尔看着手里的红色种子，内心狂喜，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自己的意志！
他信心满满突袭了所罗门，却遭到了对方反杀，一生之敌得到了万物永寂半神的助力，让他无法反抗。
迎头一棒的巴尔被锁入第一圣殿，不得不再考虑非暴力办法来脱离处境。
……
“然后，你就说服了所罗门王，一起在寂静之墙外埋伏了万物永寂的半神？”
马修放下刀叉，打了个嗝。
“是的……不过那家伙本来也厌恶神明，只是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巴尔脸上露出一抹嘲弄：“他和我一类的，只是我们通过不同的手段来对付这些神。”
马修心说这倒不错。
仿生人文明曾无比强盛，以神明作为研究素材。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马修看着面前人，笑着说：“要么服从俾斯麦庄园安排，以发展合作的方式推动社会进步。要么，我会为了避免罗斯特大陆文明被毁，将你销毁。”
巴尔吃了一口牛排，彬彬有礼地说：“你知道吗？肉食动物，永远充满攻击性，哪怕被圈养，也随时可能反噬主人。”
“我知道。”
马修点头：“但我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肉，以及释放攻击野性的目标。哪怕是一张废纸，也有它的用途。”
“那么祝愿，您永远健康长寿。”巴尔举起杯子：“我的主人。”
第822章 特派员同志
如何处理巴尔，俾斯麦庄园高层一直存在分歧。
以吉赛尔为首、惠特曼、芙兰朵露等人建议将巴尔作为被研究对象，以特殊手段管制。简而言之就是将巴尔定位成实验素材，从学术上来看，巴尔是第一代地狱，肉体和意识湍流都具有极高研究价值。
另一派以帕梅拉、布鲁克为首，包括斯派德、兰尼夫人、雪莱夫人在内，都强烈建议处死巴尔。她们认为巴尔具有先天的破坏倾向，加之狡猾隐忍，是一个随时可能引发的灾难源，人道毁灭是最稳妥的应对策略。
素材派和厨师派吵得不可开交，后面变成了吉赛尔和帕梅拉的又一次正面冲突。
马修也被搞得头疼，这两位一直都是职场竞争关系，外部压力大时她们能够摒弃前嫌，可到了具体方案时经常会有争端，这次大吵是这两年积累到一定程度的释放。
这时候，向来开会不怎么发言的喀迈拉提出一个想法。
“巴尔价值很高，这毋庸置疑，他本身是破坏欲和征服欲的一种极端体现，而且具有特殊的感染力，如果在秩序建立的世界里，会造成源源不断的灾难……不过如果放在一些特殊场所，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喀迈拉嘿嘿笑着：“诸位，我有一个大胆设想，现在深渊是庄园难以踏足的区域，那里也是深渊产能站的源头。也是庄园最难以触碰的区域……”
马修眼睛一亮。
他立即对接上了喀迈拉的思路：“派他去深渊，和暴君汇合。”
“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