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世代为景国子民,见此英才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加害?”
“我与方运是远房亲戚,我还教过他识字,断然不会害他。”
“哼!”蔡县令不悦地冷哼一声,试卷的名封还没打开那个讲郎就知道是方运的,可见这几个讲郎没少偷听他们三个考官说话。
王院君说:“县尊所言极是,他毕竟年纪还小,切不可过度捧杀。那个方仲永我也见过,一直为他担心,可惜他父亲利欲熏心,日后难说。”
蔡县令点点头,说:“既然名次已定,那就开名封,写金榜。”
于是众人把试卷封住名字的地方撕开,然后拿出五张很大的黄纸,就是所谓的金榜。
蔡县令只扫了一眼就记住五十名童生,提笔在第一张黄纸的左上角写上:方运,甲,甲。
第二行写:方仲永,乙中,乙下。
……
“生不逢时。”王院君看着方仲永的名字低声说。
写完五十个童生的金榜,蔡县令说:“我来写今日的文会请柬。”
王院君和万学正沉默以对。
每次放榜后的当天,三位考官会举办一个文会,请本地有功名的人和排名前十的童生参加,主要是讨论、点评和鉴赏这次县试的试卷。
请柬本来让别人写就可以,但蔡县令自己写,说明他对今天的文会极为看重。
等忙完一切,已经是下午三点多,文院正门大开,外面人山人海,大量的考生和亲友挤在外面,把文院门口原本宽阔的场地挤得水泄不通。
不等张贴金榜,一个人急急忙忙向文院内走去,众人一看是本县的鲁捕头,都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鲁捕头快步找到蔡县令,弯腰拱手,道:“启禀县尊,那夜的事已经基本查清,只是没有证据。”
“说!”蔡县令不算高,但目光极为有神,严肃地看着鲁捕头。
“是!大源府柳家的柳子诚看上方运的童养媳,刻意交好方运,但那杨玉环却是贞洁烈女,对方运死心塌地,方运也没有为银钱放弃她。柳子诚事败恼羞成怒,曾出言威胁,后命人在吉祥酒楼附近的小巷围殴方运。”
“确定是大源府柳家?”
“绝不会错。”鲁捕头小心翼翼看着蔡县令。
蔡县令皱眉苦思。
片刻之后,鲁捕头低声说:“下官还听到方运的一件奇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方运说他被打的那夜,被一个神秘人救起,然后那人收方运当学生,一夜间教会了方运很多。”
“哦?那方运此前文采如何?学问如何?”蔡县令立刻问。
“很差,连我当年都不如,断然不能中童生。”
蔡县令看了看鲁捕头。
两百年前捕快衙役的地位很低,根本没有品级,但这些年人口增长、才气鼎盛,考取功名的人越来越多,大量的秀才童生充实到各个职位,捕头也有了从九品的品级,管缉拿治安,甚至有朝廷配发的文宝腰牌。
这位鲁捕头是一位秀才,考举人无望才当了捕头。
“我知道了,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
“是,大人。”
鲁捕头正要转身离开,蔡县令拿出一张请柬,道:“这是邀请他去吉祥酒楼参加文会的请柬,你亲自给他送去。你安排个人去盯梢,防止柳子诚再来报复。若柳子诚敢动手,你按《景律》处置,保护方运最重,你明白?”
“下官明白。”
“去吧,给方运一个好印象。”
“是!下官告退。”
鲁捕头心中一凛,他知道蔡县令是文相的人,和左相柳山是宿敌,但现在左相权倾朝野,据说几乎逼得文相要告老还乡。在这种时刻,蔡县令绝对不应该得罪柳子诚或任何柳家的人,但现在却力保方运,证明那个方运很不一般。
鲁捕头向外走,正好碰到去张贴金榜的衙役,问:“那个叫方运的在没在榜上?”
“啊?您不知道?今年的案首就是方运!而且是双甲案首!”
“案首啊,什么?你再说一遍!双甲?你没说错?”鲁捕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自己看。”衙役说着把卷着的金榜摊开,第一页第一名就是方运,两个醒目的“甲”字就在上面。
鲁捕头倒抽一口凉气,他可是实打实的秀才,最清楚双甲童生的意义,景国建国两百年,一个双甲童生都没有!
他向下看去,神童方仲永不过是双乙。
鲁捕头的心思活跃起来,脚步不由自主加快,心里的小算盘迅速打着。
“怪不得蔡县令不怕得罪大源柳家!原来是双甲童生。这意味这方运的请圣言无一处错误,这样的人绝不一般,背后恐怕有一尊庞然大物,那神秘人莫非跟文相有关?很有可能!这次让我送请柬,可是天大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那衙役小声说:“我听那几位讲郎说过,这个方运还是圣前童生。”
“嘶……”鲁捕头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双甲圣前童生,哪怕毫无背景,也值得蔡县令全力保护。
第11章 纸上谈兵
鲁捕头看了看手中的请柬,心中火热,大声挤开文院门口的众人,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到方运家里。
“鲁捕头,好久不见!”一个热情的声音想起,鲁捕头仔细一看,正是神童方仲永的父亲方礼。
“原来是方兄,我有急事要处理,不能奉陪,告罪!”鲁捕头匆匆离开,嘴角却浮现无人看到的讥笑。
方礼僵在原地,他本以为自己马上就是“案首之父”,以前也认识鲁捕头,想趁机在亲朋好友面前展现自己的人脉,结果对方根本不停步,一点面子都不给。
一旁的亲戚好友立刻骂开了。
“一个捕头也敢这么无礼,等仲永成了案首,看他怎么说!”
“区区秀才而已,仲永可是有状元之才!”
方礼最重面子,但即将放榜不好发作,于是道:“不必理他,等仲永平步青云那一天,这种小人自会低头!放榜了,你们猜猜仲永的名次。”
“当然非案首莫属!”
“您太谦虚了,全县的童生谁能跟仲永比啊。”
“前面的人让开,让今年的案首先进!”
前方众人纷纷让开,方礼面带微笑,从容步行,方仲永跟在他身后。
方礼等人还没走到金榜前,金榜周围就炸了锅。
“什么?双甲?双甲童生?圣人垂怜,我景国也有了双甲童生,破了天荒啊!”
“真没想到姓方的会是双甲案首!”一个认识方运的人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方礼一听,笑得合不拢嘴,既然是姓方的就没错,而且是双甲,这简直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足以立一座文牌坊,让子孙后代都瞻仰。
紧跟父亲的方仲永眼中闪过一丝慌色,他不否认自己是神童,也不否认自己有信心拿到诗词的甲等,可绝不相信自己能拿到“请圣言”的甲等,因为他有好几道题都不会,胡乱写的答案。
方仲永急忙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榜单,定睛一看,榜首赫然是方运。
方礼正要夸儿子,觉察方仲永的神色不对,立刻眯着眼快走几步看向榜单。
方运,甲,甲。
方仲永,乙中,乙下。
到手的案首飞了!
方礼气急败坏大喊:“这个排名一定有问题!我儿子怎么可能不是案首!我要去京城告御状!怎么可能有人能拿到双甲童生!我不信!”
金榜前的衙役冷笑道:“随你去告,谁不知道这金榜要过半圣考官之眼,要是有问题,不用等放榜早就事发,用得着你叫?”
方家的亲友一脸茫然。
“方仲永可是神童啊,怎么当不了案首?”
“那个方运是谁,看着耳熟。”
“就是有江州西施童养媳的那个方运啊,他爹娘葬礼的时候我还去过,没曾想中了案首。”说话的人不动声色侧走一步,远离方礼,然后四处张望,想要寻找方运报喜。
方运没在这里。
太阳西斜,照在方运家门口的马车上,留下长长的影子。
四个曾来过方运家的柳家家丁也在,在他们之前站着一个英俊的白衣书生。
方运把杨玉环护在身后,平静地看着柳子诚,道:“不知柳兄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柳子诚看了一眼杨玉环,露出一个自以为礼貌得体的微笑,一甩扇子,扇面打开,轻轻扇着。
“方运,我听说你受了伤,急忙赶来,还带了江州最好的伤药。童生试考得怎么样?一身是伤还去考童生,一定考的得很差吧?不打紧,来年再考。”柳子诚微笑着说。
杨玉环却冷笑道:“收起你那副虚情假意的嘴脸,我早就看透你了!这是我们家门口,马上让开,我要和小运去看放榜!”
柳子诚的笑容僵在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去不去都一样,反正方运也考不上童生。玉环,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要是再这么任性,等娶你回家,我那几个小妾要是吃醋,让我怎么帮衬你?”
不等方运说话,杨玉环上前挽着方运的胳膊,仰起头说:“我很快就会嫁入方家,小运已经是我的相公,你永远也娶不到我!”
方运诧异地看着杨玉环,他早就看出来,杨玉环虽然认命,但对他只是姐弟之情,从来没叫过他相公夫君之类的,可今天竟然当众承认,还隐约有点两个人已经圆房的意思。
方运看到杨玉环脸上浮现浅浅的红晕,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羞的。
柳子诚目露凶光,压下心头怒火道:“我知道你只是想气我,不过你成功了!方运,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把不属于你的东西留在手里,不出三天,必然会再次大难临头!这一次,你不会有任何侥幸!”
方运说:“你承认昨夜是你身后的四个人要杀我?”
柳子诚讥笑道:“你的把戏对我无用,我从来没说要杀你。我柳子诚可是有秀才文位,就算打残你,也只是赔钱了事。方运,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方运斩钉截铁道:“玉环姐是我的妻子,谁也抢不走!你再敢胡搅蛮缠,我这就一纸诉状去衙门告你!还有,你以前打残我的确只需要赔偿就可结案,可现在我是童生,你要是打残我,足以剥夺你的功名文位!”
“你?童生?哈哈哈,我没听错吧?你们听到了吗?”柳子诚大笑着问身后的家丁。
“听到了,一个穷酸说他是童生!”一人道。
方运神态自若,道:“我能考上童生,多亏柳兄你,要不是柳兄借给我那些半圣的书籍,我恐怕考不上童生。若我将来中了秀才,一定不忘报答柳兄的大恩大德!”
最后四字咬音极重。
柳子诚认真地盯着方运,一步向前,咄咄逼人问:“我在路上就已经知道,此时济县的文院还未放榜,你怎么知道你能考上童生!你以为几句话就可以骗过我?”
“你若不信,大可跟我去文院门口看看。对了,我还是圣前童生。”方运微笑道。
柳子诚呆了一下,放声大笑。
“圣前童生?你方运当我是三岁小儿吗?你有几斤几两我会不知道?你连《十三经》都背不下来,连三位半圣考官的名篇都是我提供的,还有你那半吊子的诗词水平,中童生都不可能,还敢说自己是圣前童生?简直让人笑掉大牙!方运!你不要再废话了,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你今天要是不答应,我临走前要从你身上取两条腿,让你知道我柳子诚说到做到!”
杨玉环急忙道:“柳子诚你不要欺人太甚,相公如今已经是圣前童生,有了文位,你要是敢伤他,我就去县衙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