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这才知道为什么好些少年脸色苍白的站在那里。
林缚将手里的断刀丢下,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抬头极目远眺湛蓝的海面,后世哪里能看到这么清澈漂亮的海?虽然能物质条件要差些,如此优美的风景也算是补偿。
他看到苏湄、小蛮二女在那里一边吐一边看怪人似的盯着自己,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能笑?”二女脸色苍白的走回来,眼睛绝不敢往墙脚根瞟,语气倒不是责怪林缚,只是非常的奇怪,毕竟就在三四天前,眼前这人在她们眼里还是无用、懦弱的书生。
“大家都是劫后余生,不笑难道还要哭?”林缚说道。
苏湄想想也对,不过她不明白林缚算什么劫后余生,他明明可以弃她们不顾的。
“快些将尸体掩埋了,放在那里吓死人了。”小蛮捂着胸口,似乎提到尸体这个字眼就让她心口难受。
“还有用处。”林缚说道。
小蛮不敢问这些尸体还有什么用处,总觉得林缚回答出来会让她跑到一边再狂吐一次;苏湄听着后面有些声音,看过去,傅青河再带着几名少年,又拖了十多根带枝叶的毛竹回来。
林缚说道:“差不多够用了,”跟胡乔中等少年说道,“你们帮傅爷挑些粗毛竹竖六个桩子起来,将尸体绑上去……”
小蛮有些受不住,却跟苏湄一样,对林缚充满好奇,大概也是觉得呆在林缚身边更有安全感,才没有拔脚逃回草棚子里去。
傅青河领着几个少年去竖竹桩子,林缚坐到地上继续削毛竹。
苏湄见他拿断刀将婴儿手臂粗细的青毛竹梢头砍掉,只保留七八尺长的主干,竹竿前头削尖,就像锐利的长矛,然后将毛竹后段的竹枝削掉,差不多两尺多长的前段还保留密集的竹枝,只是稍加修理,将向前头叉/开的竹枝都削尖成刺,实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说是竹枪,但是前半截竹竿上的细密竹枝保留着做什么?
林缚做了两支怪异的竹枪,然后让一旁观摩的陈恩泽等少年也学着动手,直到傅青河那边竖好竹桩子将六具尸体都绑了上去,林缚才住手,让诸少年都围过去。
苏湄、小蛮不得不目视赤身裸体的尸体了,不过比刚才初见时,要好一些,至少能忍住不跑。
“傅爷,你来?”林缚说道。
“你不要推辞了,”傅青河知道林缚的用意,他也想看眼前这青年到底藏着多大的本事,摆了摆手,说道:“什么事情是我傅某该做的,我不会退后的。”
林缚走到六具给绑起来的尸体面前,按着系在腰间的腰刀,看着身前环围的诸少年,说道:“我不是教你们残忍,不是教你们杀人,但是你们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朋友跟家人。你也许觉得这个很难,心里都渴望有傅爷这么好的身手。不错,习武是弱者战胜强者的途径之一,但是习武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成就的事情,我们更要知道战胜强者最重要的,是要有挑战强者的胆气——我们需要有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朋友跟家人的胆气……”
官兵最迟半个月、最早五六天就会过来,二十九名十二岁到十六岁的瘦弱少年、两个娇娇女,林缚一直在想就他跟傅青河如何才能庇护周全?非常时刻也只有行非常之法,至少要让其中一些少年迅速成长起来,能成为他与傅青河的助力。
林缚缓缓而道,苏湄与傅青河站在诸少年之后听着动容不已,没有想到他会将一些道理说得如此浅透。
傅青河之前暗暗观察过林缚的肌肉、筋骨,知道他没有习过武,所以对他能有这身的能耐非常的疑惑,此时听他这么讲,心里也有些感悟。他之前认为除了将这些少年带进密林躲起来之外,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不可能让这些少年教导成为助力,却没有想到习武的根本就在于敢直面对手的胆气,心想真是枉在此道中浸淫了这些年,却没有一个门外汉看得透彻。
“有了战胜强者的胆气,我们再来看看这些所谓的强者到底有多强……”林缚侧过身子让诸少年直接看着捆绑在竹桩子上的尸体,他拔出腰刀来,逐一指出致命的创口,“咽喉,扼住或切断,便无法呼吸;这里,这里,都是人身上的主血脉,切断,血流尽就死;胸腹处连接五脏六脾,刺穿即死;受重锤击,脏脾离位,也是重创;太阳穴,刺穿或受重击即死……不管这些人在你们看来有多强,实际上都很脆弱,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力气给他们如此致命的创口。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来试试,看看他们这里是不是坚若铁石?”
“他是死人,活人会躲,我们砍不到怎么办?”胡乔冠这个少年胆气甚足,一大早跟着林缚、傅青河将林子里的尸体搬回来,丝毫无惧。
“潜行至背后,你有没有胆气将他当成死人一刀砍下去?”林缚将刀递给少年胡乔冠,“试着潜行到背后砍一刀,他们已经是死人,咬不到你……”
胡乔冠倒是给咬着一样,手猛的往后一缩,其他少年都笑了起来;他才咬咬牙,从林缚手里接过刀,做出潜行的模样绕到尸体的背后,举起刀,虽然面对只是一具尸体,这一刀却如何都砍不下去……
“为何不敢砍?”林缚断喝道,“他们官兵当贼,抓住你们向你们的家人勒索钱财——事成还要将杀你们灭口,事败又将祸害你们家人,为什么不敢砍?”
少年给林缚一声断喝惊散迟疑与心中的恐惧,闭眼乱刀砍下,一刀却是砍在竹桩上,却无一人笑他。
陈恩泽站出来说道:“我敢砍。”走过去从胡乔冠手里将腰刀接来狠狠的劈下尸体的肩头,都能清楚的听见砍中骨头的钝响。
苏湄这才知道林缚为何清晨说这六具尸体“还有用处”,心想他对这些少年真是“残忍”,也是迫不得已的“残忍”,再看那给绑在竹桩上的尸体,竟没有清晨的难以忍受。
陈恩泽之举震动诸少年,胡乔冠从尸体肩上拨下腰刀,大声说道:“我敢砍。”朝林缚刚才所说,一刀朝尸体的腰肋要害刺去,胡乔中等少年也都站出来,大声说:“我敢砍!”
林缚挥了一下手,他又不想让这些少年变成虐尸的变态狂,他对陈恩泽等少年说道:“那里有几支竹枪,自以为有胆气砍人者,去将竹枪拿来……”
看着诸少年争先恐后去拿竹枪,傅青河轻轻叹道:“习武未必能让弱者变强,胆气却能让弱者不弱。”在之前,只需要三五人就能将这伙少年看管住,甚至不用捆绑都无不用担心他们会反抗,就像最开始时四名看守追进密林,只留下一人看守足已;要是现在还只有留下一人看守只怕给他们活活撕了。
诸少年拿了竹枪过来,林缚让拿竹枪的八名少年站到前面来,他说道:“有战胜强者的胆气,然后才需要战胜强者的技巧,习武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当我们无一人应敌时,要记住,我们身边还有伙伴——即使是普通士兵,只要训练有素、训练得法,又有合适的兵器,二十九人也足以将任何一名习武高手干翻掉……不信你们问傅爷。”
傅青河苦笑道:“的确如此,双手难敌四拳……习武之人再高明,一旦要对付多个对手,也必须讲究分而击之的策略。”他也奇怪林缚制的竹枪,为何前端要保留竹枝。
林缚接一根竹枪过来,平端在身前,解释道:“大家没有习过武,直面敌人时,没有足够的技巧保护自己跟身边的同伴——这竹枪看上去怪异,我们平端到身前直指前方,就能知道到前端的竹枝层密而坚韧,遮闭一身有余,敌人的刀剑很难将坚韧的竹枝砍断,长枪也刺不透,有四到五支竹枪,就能将敌人挡在外围近不了身……你们四人一组,各将一具尸体当作敌人,我教你们练习围挡刺杀。”
傅青河听林缚解释,才知道竹枪枪头留着竹枝的好处,他捡起一支未处理过的竹子,拔出刀试了试,发现除非劈砍得非常的有力迅捷,不然很难砍断软枝;竹节层深且密,甚至能抵挡长枪的刺入,关键对于初次临战的新手来说,竹枝茂盛,能遮挡身体,能促增胆气,看着林缚走到后面来,忍不住赞叹:“真妙,你怎么能想到竹子能有如此妙用?”
“异想天开罢了,”林缚说道,“才有七八柄兵器多余,再说他们七天之前还是书堂读书的少年,那些个兵器又怎么会用?心想竹刺枪更简单些,这岛上的竹质也好,竿坚实,枝软韧,其他地方的竹子只怕不行。”
“竹刺枪,”傅青河问道,“这兵器叫竹刺枪就好。”
“嗯。”林缚只能点头说是,又不能跟傅青河说竹刺枪的真正学名叫狼筅。
文臣领兵也算是本朝一个渊源悠久的传统,之前的林缚虽然是足不出户的书生,也随潮流读了几本兵书,林缚对此时的兵法、兵器还是有些了解,简便易用、取材简单的狼筅此时还没有问世。
竹刺枪的制作简单,只要看过介绍,就能记住,但是竹刺枪的技击方法,林缚还真不知道,他只能教诸少年拿竹刺枪练习刺、挡、叉三个简单动作;时间有限,也只够时间教些简单的竹刺枪技击。
林缚精通短兵刃近身格斗,只要训练一段时间,等身体素质上升到一定的水平,拿把匕首跟傅青河对搏都有信心不败,但是对中长兵器抓瞎,到了枪械横行的年代,即使是特种侦察兵出任务,谁还会使用中长兵器?
傅青河却是个中好手,接过一根竹刺枪,适应性的挥舞了几下,做出拦、拿、挑、据、架、叉、构、挂、缠、铲、镗等诸多动作来。
林缚在旁看着,心想傅青河应该是精通枪术,再联想到他夸张的箭术,心想他以前莫非是军伍之人?他后来为什么会到江宁开武馆,武馆破落后又来苏湄当保镖?每个人身上都藏着秘密,傅青河不主动说,林缚自然也不会问。
第十三章 海岛生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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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三天,傅青河钻入岛上密林探查地形、寻找水源,林缚教诸少年在竹刺枪阵里如何加入陌刀以及腰刀等中长兵刃做简单配合。
八名看守,杀六俘二,林缚他们得了陌刀、棹刀、双矛、腰刀等各式中长兵器八把;两张强弓。两把弓弓力都很大,林缚也只能勉强开四五下,射箭谈不上什么准头。傅青河说他要想练弓箭,最好还是从五斗弓练起;在军中,能用好一石强弓的,少说也能当上从九品的低级武官。
从这八名看守所使的兵器上,也能够想象他们都应该是宁海军镇的精锐,少说也是低级武官身份,不然就算是萧涛远的亲兵,在军营里也没有随意选用兵器的自由——也许萧涛远真有心派一支精锐在这片海域充当海盗里外配合谋取难以想象的暴利。
傅青河第四天返回营地时,才发现林缚将年龄最大的十六名少年分成两组,一组八人,四把竹刺枪、四柄中长兵刃,每组还有两张用细竹枝编织的小盾。小盾上蒙着皮革,是从两件破损的皮甲上割下来的,制成竹牌皮盾,虽然粗糙,有些不堪入目,却颇为实用。
其他年纪更小的少年都拿着约六尺长的短竹刺枪。
傅青河回来时,一身的疲惫。岛虽然不大,但是丛林深密,之前岛民走出来的小径几乎都找不到痕迹了,他在岛上走了三天,身上所受的伤也没有痊愈,其中辛苦是可想而知的。他在草棚子前没有看到林缚他人,陈恩泽、胡乔中、胡乔冠三个少年带着众人在空地练习一些简单的队列配合。看他们演练,虽然还谈不上熟练,但是少年胆气坚锐,倒有几分长与短、矛与盾相结合的军阵意味。傅青河也没有觉得有多意外,林缚虽然看上去不像是习武的,但是这几天在藏船潜伏、狙杀救人的过程所表现的战术素养,傅青河也只能自叹不如,而且他教导少年惩强抗暴先练胆气的思路跟手法,也令他大开眼界。
六具尸体跟竹桩早已经不在,问过才知道在他回来之前,林缚让人拖到林子深处掩埋了。九月还没有过去,天气乍寒还暖,尸体不宜太久暴露在空气里。
“傅伯回来了……”
傅青河回头看见小蛮轻快的走来,林缚赤脚在走后面,裤脚挽到膝盖,手里拿着两支竹枪,走过来,将竹枪丢在地上,问傅青河:“傅爷,林子里发现水源没有?今夜能不能撤进去?”
傅青河看见林缚身后的两个少年,手里各提着几尾白鳞大肚的海鱼,不忙着说撤进林子的事情,笑着说道:“你还能教他们下海捉鱼?”
“这么大的消耗,没有肉食可不行。”林缚说道。
“但是林大哥逼我们生吃鱼肉。”小蛮好不容易逮到告状的机会,灵牙利齿的就将林缚给出卖了。
林缚心里苦叹:这娃不晓得后世吃生鱼片有多贵,现在还挑三捡四的。
官兵离开时,留下些肉脯干,但是份量只够八名看守吃几天的,再说官兵也没有打算将肉票养得肥肥胖胖,留下的干粮跟水都很有限。傅青河进林子探查地形,教导这些少年以及想法子给他们足够多的食物,就是林缚的责任了。不敢生火,白天也会让人爬上前头坡上的大树顶放哨,怕白天有海盗船靠近;除了干粮,只能吃些生的。海滩边的蛤蜊等贝类很多,收集也方便,但林缚不敢让大家生吃这个;虽然没有芥末,生鱼肉片成片蘸海盐吃,却是无妨,还能节约淡水。这几天,林缚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带着少年到小海湾的浅水滩捉海鱼。
小蛮这几天跟着大家吃生鱼片也有滋有味的,看到傅青河回来,难免要撒一下娇,林缚才想起来她终是十四岁的小女孩子,也真是难为她了。
傅青河哈哈一笑,说道:“要不是担心官兵,大家也能在这岛上很好的生存下去……”
林缚知道傅青河只是开玩笑,就算没有官兵的威胁,这里正对着扬子江的出海口,可以说是东海盗从扬子江入寇内地的主要海路,这座小岛比那些沙岛、沙洲更适合当海盗的落脚点,他跟傅青河带着二三十个少年,如何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玩鲁宾逊飘流记也不是这么玩的,最大的可能不是给路过的东海盗顺手给灭了,就是给肋裹着入伙。
不过事事无绝对,一直都有传闻说东闽奢家跟东海盗私下勾结,要是传言是真,这段时间东闽奢家跟朝廷请降议和,东海盗的活动自然要克制一些;林缚心想这大概是他们在小岛上一连住了五天都没有看到过路海盗的原因吧。
不过要想在这个世界立足,还是要上岸。
林缚可不会忘了他的举人身份,虽然他不奢望再进一步到考中进士,但是举人已经有当官的资格,虽然只能当个小官吏,却是个很好的立足点。
“傅伯回来了?”苏湄从一间草棚子里走过来,穿着粗布衣裳,挽着发髻,虽然不是男装打扮,却难掩秀色,“林子里有藏身的地方没有?”
小蛮领着两少年往草棚子那边走去,傅青河拿了一根竹枝,与林缚、苏湄到场地边蹲下,将他这三天来探查的地形,边在沙子地上画出来边详细的解说给他们两人听。
草棚子背后的那条小径是能直通岛林深处,只是多年未没有人走过,给荒岛腐叶掩盖,甚至有些路段都给灌木丛重新覆盖,傅青河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将这条小路走通。
整座海岛南北长约五里,东西长约三里,在茫茫大海里只能算一座极小极小的岛屿。地势东南最高,有一处断崖,傅青河粗略测,崖头到下面的海滩差不多有二十五六丈高,那里便是全岛的最高点。林缚与傅青河登岛时,视野给林木以及这边的坡地遮住,没有看到那边断崖。傅青河还在断崖及背坡发现人曾经活动的痕迹,时间也相当久远了,说明这一段时间来,到岛上落脚的海盗没有往林子深处探查过。
就这么一座孤岛悬于海上,林密岩深,除了大量海鸟将此当作栖息地之外,没有什么野兽。傅青河三天里连只兔子都没有看到;也没有看到蛇鼠,也不知道是不是海鸟太多的缘故。
傅青河没有发现岛上有泉眼之类的天然水源,在林岩深处,有座水塘,不深,蓄了些雨水,面积很小,不过也足他们三十多人饮用的了。
“除了那处之外,其他地方倒没有看到有水塘,也与这岛地势过于平直有关,雨水蓄不住,夏秋雨季的雨水多还好一些,春冬枯雨时节,这岛上就住不了多少人……”傅青河说道,“水塘东南是一片石坡,很平整,看天气,这两天不会有雨,也不会太冷,我们最好今晚就撤进去。”
林缚看着傅青河在沙滩上画的地形图,这座岛虽然是基岩岛,也有海潮淤沙成陆的部分,而且面积相当大,真正的基岩干岛是岛心偏东南一小部分,又高高的突起,整个地形都不利形成能积成雨水的大水塘。也难怪海盗不把这些当成固定的落脚点,在海上讨生活,水源是最重要的。
“今天就进去。”林缚说道。
“那两个人怎么办,也要带林子里吗?”苏湄问道,“能不能让他们听我们使唤?”
“凭什么能让他们听命?就因为不杀他们?这些是远远不够的,等宁海镇的官兵再上岛来,他们有机会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出卖我们,”林缚站起来说道,“那两个人,还能留下来吗?”
林缚招手让场地里练习简单搏杀的诸少年都停下来,让陈恩泽领两人将络腮胡子跟瘦脸汉子都带出来。诸少年见这边要处置两名俘虏,都围了过来,就连在草棚子里片生鱼肉的小蛮也跑出来观看。
虽然没有刻意折磨,缺粮少水、身上创伤也没人帮他们包裹,三四天的时间,就让这两名精壮汉子有些不成人形了。林缚让陈恩泽将这两人带到跟前来,问道:“你们俩人还有什么好说?”
“你们杀了爷爷,爷爷十八年后再来报仇。”瘦脸汉子也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眼前这些人不会容他们活命,勉强提起精神来说两句豪言壮语。
林缚暗叹真是没有创意,跟“爷爷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有什么区别?他将络腮胡子跟瘦脸汉子推过去,拿刀将他们五花大绑的绳索割开,说道:“不要说什么豪言壮语了,我跟傅爷对你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怎么会杀你们呢?倒是这些少年不肯让你们活命,我们也劝不了。我现在给你们松绑,你们要有本事逃进林子里等到同伙上岛来,就算你们命大!”
“……”瘦脸汉子跟络腮胡子都愣了愣,不明白林缚是什么意思,待着他们看到拿着竹刺枪跟中长兵器的诸少年环围在一边,恍然明白过来。
瘦脸汉子心机深沉,仍奢望有活命的机会,络腮胡子破口大骂:“操你祖宗十八代,要杀要剐,放马过来就是,爷能让这些小儿戏弄?”他与瘦脸汉子已经折磨得力气殆尽,身上两处伤口都开始化脓,如何能在这群少年围杀下逃进林子里去?他心里也是奇怪:这些少年四五天前还是待宰的小羊羔子,短短四五天,看他们的眼神,竟似真有杀人的胆气与决心?
林缚才不管络腮胡子怎么骂,跟陈恩泽诸少年说道:“你们两组,各杀一人……”又捡了两支竹枪丢到瘦脸汉子跟络腮胡子,说道,“你们也没资格怨天尤人了,逃命吧。”
傅青河将背上强弓解下拿在手里,就算瘦脸汉子跟络腮胡子给折磨了四五天,又有重伤在身,但是习武之人垂死挣扎,总是有几分力气,他怕诸少年会吃亏,取了两支箭在手里,准备随时策应,又将那些年纪较小的少年都护在身后,免得给劫持令他们投鼠忌器。
当看到络腮胡子就在原地、瘦脸汉子逃到林子边缘给两组少年围杀毙命,傅青河心想他们总算不再是累赘了,虽然真正的战力还很有限,看着林缚走过来,感慨道:“兵圣在世,也不过如此。”
“傅爷抬举林缚了,”林缚谦虚道,又掉头看向那些少年,跟傅青河说道,“是他们遭逢大难,比想象中要坚强……”之前的林缚倒是读过几本兵书,傅青河嘴里的兵圣不是指春秋时的兵法大家孙武,而是辅佐本朝太祖开国的一位名将苏晋元,林缚还没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跟苏晋元相提并论,他现在能教给这些少年的,只是些微观的、战术方面的东西,只是他当兵多年学来的东西加以变通罢了,真正的冷兵器战争是什么样子,也只有之前林缚记忆里读过的那几本兵书给他一个大概的印象,显然是远远不足以自傲的。
那两具尸体自有陈恩泽等少年拖到林子深处掩埋,林缚、傅青河率领诸少年准备撤离事宜。黄昏时,等傅青河率领诸少年以及苏湄、小蛮二女钻入山林,林缚与陈恩泽、胡乔中、胡乔冠三个少年留在最后扫尾,弄些断枝残桠尽可能将那进山林的小径掩盖住。
那几座草棚孤零零的矗立在树林外的草地上,在冷寂的夕阳下,草棚子顶上的茅草给大风吹得乱飞,几只白色的海鸟栖息在草棚子顶上,对着夕阳呱呱而叫,仿佛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第十四章 海岛生存(二)
密林爬坡曲折深入约四五里许,是林缚他们新的宿营地,是山坡上一处地势相较周围略低的谷地,谷地南面是个豁口,下去是直接延伸到海滩的林坡地;林缚站在谷口的岩石一览无遗的眺望远处的大海,估算着他所站的位置也就比海面高上十五六丈。
岛山/本来就低矮,林缚他们也不奢望岛上能有藏人的洞穴,也幸亏这几天一直没有下雨,不然那几座破草棚子也根本就不抵事;不过好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林缚进入林子的当夜,就下了一场大雨。
林缚半夜在睡梦里给豪雨浇醒,跟大家都一起躲到高处枝叶茂密的大树底下避雨。看着雨势一时半会歇不了,雨水又不断透过层层密密的枝叶滴落下来,林缚将身上的皮甲跟外套解下来,递给苏湄、小蛮二女,让她们将外套披在身上,将皮甲顶着当遮棚。
苏湄看着林缚身上只剩下单薄的对襟短衫,要将外套还给他。
“你们披着。这场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整个岛都要浇透,雨停了想个生个火取暖都难;你们要是生病,可没人能照顾你们。”林缚不由分说的让二女将外套披在身上,他担心二女体质最弱,在无医无药的荒岛淋雨生病,是个大麻烦;另外,林缚也担心傅青河,傅青河受伤不轻,伤口未愈还连续几天辛劳,实际上已经相当劳累,见他要将外套解下来让给自己,阻止道:“关键时刻要靠傅爷,我身体能扛得住。”
站在那里等到拂晓雨势才歇,大树枝叶再茂密,林缚站在底下单薄的衣衫也给雨水浇透。九月清秋,说冷也不冷,但是浑水湿透,也让林缚冻得浑身发抖,感觉上远比直接浸在水里要冷得多。
雨势一歇,陈恩泽等少年就出去寻找干树枝,本来希望不大,待到天光大亮时,胡乔中跟一个少年跌跌撞撞的走回来,边走边叫道:“前面有山洞……”
林缚本来不指望岛上会有山洞,毕竟岛山太矮了,二十多丈,不到九十米高的样子。傅青河短短三天也不可能将全岛地形都走一遍,这时候荒岛给大雨浇透,想到找一处干爽的地方极难,这时候听到发现山洞,大家都相当惊喜。
说是山洞,还不如说是石穴,就在坡地与断崖的交接处,很浅,沿路过去都是草藤灌木。胡乔中原先认为断崖边会有些雨水淋不到的枯枝干草,带着人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才发现这处石洞,手掌都给荆棘划破,也没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