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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镜鉴记_分节阅读_第14节
小说作者:赤军亚古   内容大小:219 KB  下载:北京镜鉴记txt下载   上传时间:2019-05-24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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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也,”刘鉴轻轻摇头,“照你这样说来,骆小姐送我这柄扇子,那算是定情的信物了。她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心里可以想,行动不能有,你这么说,不是败坏你家小姐的清誉么?”

  瑞秋闻言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分辩才好。

  刘鉴在气势上扳回一局,不禁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解释说:“骆小姐知道刘某通风鉴之术,心之所感,难免会惹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故而相赠此扇。你可知道,这扇骨是用南海普陀山的紫竹所做,最是辟邪的圣物,而骆小姐又亲手劈了扇骨,蒙上扇面。骆小姐乃纯阳之体,她亲手做的东西……”

  “什么叫‘纯阳之体’?”

  “骆小姐是丁卯年、丙午月、丁未日、丙寅时生人,四柱皆火,年柱的卯和时柱的寅属木,这是纯阳之相,落在男子身上,乃主刑杀,可为法官,落在女子身上——果然小姐做了剑侠。她纯阳之手做的扇子,更有镇邪之……”

  瑞秋把眉毛一竖:“我家小姐的八字,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鉴还在摇头晃脑地解释,突然被瑞秋这一问,直接就打到痛脚上了,说话不禁变得有点结巴起来:“我……在下算到的……”

  “小姐也没请你算命,你算她什么人了,妄自推算她的八字?未出阁的大姑娘,八字是可以随便让人知道的么?!”

  骆叔同把妹子介绍给刘鉴,想撮合两人成亲,刘鉴心里虽还有些犹豫,也未必是不乐意,以他看相推命的本事,加上和骆叔同的关系,早已暗中猜到了十三娘的八字,推推祸福休咎,再跟自己的八字合一下,看这段姻缘究竟前景如何也是情理之中。但这话不能明着对人说,偷算人家未出阁大姑娘的八字,终究不是君子所为。

  瑞秋一句话就把刘鉴给问噎住了,其实他大可以扯谎说是骆叔同直接告诉他十三娘的八字,兄长请朋友算算妹子的流年,本在情理之中,预先把妹子的八字透露给未来妹夫,也不算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可是瑞秋伶牙俐齿,一大堆反问劈头盖脑地砸过来,刘鉴一下子蒙了,根本就没想到简单一个谎话,自己就能扳回上风。

  看刘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原本仙风道骨的这位刘老爷,现在看上去倒有点象斗败的公鸡,瑞秋不由觉得百气全消,心情大好。她紧咬牙关,强自忍耐不让自己笑出来,依旧板着脸,把双眼朝刘鉴狠狠地一瞪:“你要是敢有负我家小姐,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就算是犯了门规,也要取你性命!”说着话,把短剑在刘鉴脖子上比划一下,双膝微屈,“嗖”的一声就又蹿到墙上去了。

  “瑞……”刘鉴还想喊住瑞秋解释,可是定睛一瞧,墙头上空空如也,小丫鬟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以她的本事,说不定这会儿连白衣观音庵都到了。刘鉴不禁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

  “尊……爷,”捧灯在背后说,“我早说这小丫头听不懂好赖话吧……”

  “啪”,捧灯脑袋上狠狠地挨了刘鉴一扇柄——“回去再好好收拾你!”

  自从刘鉴在万岁山上祈禳以后,王远华倒没来找他们什么晦气,更没再想拿什么人活祭了大钟,以此来警告刘鉴。事情貌似平静了下来,可刘鉴总隐隐觉得心里有点不安。

  十三娘主仆二人果然依着商量定的,在积水潭北白衣观音庵里落了脚。刘鉴时常派捧灯去给她们送些果饼小食,十三娘也叫瑞秋给刘鉴送点从南京捎来的秋茶作为回礼。

  虽然刘鉴对袁忠彻的敌意并没有消减,可在十三娘的反复劝说下,还是去宋礼的宅里探视了几回,并且还亲自动笔,开了一付用羌活、荆穗、苏叶、虫草等草药配制的安神理气汤给袁忠彻服用——宋礼没敢说是刘鉴开的方子,怕袁忠彻不肯喝。

  就这样安心调养了几天,袁忠彻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他向宋礼备细询问了那天自己昏厥以后的事情,知道是刘鉴救了自己,不禁拍案大怒,懊悔不已。可这也只是一阵子的事情,此后他再和刘鉴相见,言谈中显得温和了许多,虽然还是一副冷面孔,却已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当然,也只是大家面子上还算过得去而已,至于袁忠彻私下对宋礼发了多少牢骚,刘鉴背后和十三娘说了多少袁忠彻的坏话,相互间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宋礼,他对刘鉴、十三娘、袁忠彻这些人绝对是礼敬有加,不敢丝毫怠慢。忙里偷闲,还叫了酒楼的厨子来家,设宴款待过他们几回,甚至有点意思要给刘鉴和袁忠彻充当鲁仲连,做做和事佬。

  眨眼间就到了九月份,重阳刚过就是寒露,天开始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这天一大早,突然寺僧跑来告知,说每月必来送俸禄的那位户曹牛司务求见。刘鉴闻听,心里诧异:“这月的俸禄,前两天不是已经送过了么?他又来做什么?”才要穿戴起公服,寺僧却说:“刘老爷不必麻烦,牛司务是便服来拜的。”

  这一来刘鉴更加摸不着头脑,嘴里说“请”,右手可又习惯性地在袖子里掐算起来了。这一算,详情不明,但知道是件好事,他也就不再多加推测。时候不大,牛禄进来,磕了一个头,寒暄了几句,就满脸堆笑地从袖子里抽出张大红帖子来:

  “今儿个才知道,原来刘大人也是同好,哈哈。骰子店安老板本月十六日娶亲,他本该亲自来给大人送喜帖的,只因为忙得脚跟踢后脑勺,是下官自告奋勇,代跑这一趟。不恭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海涵。要怪就怪下官多事儿,不是安老板胆敢轻慢了大人。”

  刘鉴这才知道,原来刚才算出来的是这件“好事”。于是他手摇折扇,笑着点点头,叫捧灯把喜帖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原本不是说他上个月就要结亲的么?怎么拖到本月了?”牛禄回答说:“找位高人推算了一下,上月没什么好日子,就本月十六是大吉大利,最宜嫁娶。”刘鉴心说:“他哪儿找个江湖骗子来推日子?上月好几天吉利日呢,全算不到么?早知道我去给他推上一推。”

  不过转念一想也好,上个月自己在万岁山上祈禳,满心都是放不下的事情,就算安老板亲自来请,恐怕也没心情去赴他的婚宴,这个月倒是悠闲了很多。于是回复牛禄说:“在下一准儿前去恭贺。”

  想了想,又觉得有点简慢。虽说他是六品的官员,对方只是个外族平民,终究时常去披萨店里吃饼,交情也不能说很浅,以刘鉴的个性来论,是没那么多身份藩篱横在熟人面前的。大家都是朋友,说什么高低贵贱呢?于是他提笔写了张回帖,叫捧灯跟着牛禄去回复安老板,也顺便买张披萨饼送去观音庵,给十三娘尝尝新鲜。

  刘鉴关照捧灯说:“少放奶酪,多加水果,骆小姐是最喜欢时鲜果品的……对了,干脆全素别放肉,否则,观音庵怕你不好进。”

  捧灯完成了送饼的差事,一路悠哉游哉,赏看街景,路上偏又撞见那个好说古的白胡子老头,站着聊了一会儿,问他上回好似游龙一般的青砖墙的事,老头只是捻着胡子笑笑不语。问他那是什么地方,回答说:“那地方你不知道?那地方叫做北新桥。”

  等捧灯闲逛闲聊足了,回到柏林寺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当顶了。刚巧寺里沙弥送来了素斋,于是他就在门口接了斋饭篮子,蹦着跳地跑进屋去,突然一看不对,老爷的脸色不太好。

  只见刘鉴斜靠在书桌旁,眯眼望着屋顶,面沉似水,不带一丝笑意。他两只手玩弄着骆小姐送的紫竹扇,“啪”地打开,又“啪”地合拢,如此反复了好几回。本来老爷想事的时候,也偶尔会露出这种神情,但一听到他进屋,刘鉴转过头来,瞄着他的面孔微微冷笑——捧灯这可有点慌了,心说这是冲着我来的呀,我又做错什么了?

  上回他因为向瑞秋泄露了刘鉴拿骆小姐送的折扇去掘土一事,回来挨了好一顿数落,脑袋上给凿了两个暴栗,一边一个,又痛又对称。这回他一看主人脸色不善,不禁小心肝扑通扑通地乱跳,心说怎么又是我?虽说没赶着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可也没敢在路上玩太长时间,老爷该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恼火吧。

  于是捧灯赶紧放下篮子,垂着手迈前几步,面含三分微笑,压着嗓子询问:“未知尊……爷,出什么事儿了?”

  刘鉴“啪”的一声合拢折扇,指点着书桌上一个小布包:“看看这是什么?”捧灯满肚子的莫名所以,赶紧走过去拿起小布包来,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一枚指头大小的桃木橛。

  这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捧灯不禁激灵灵打一个冷战:“莫非……难不成是万岁山上的镇邪物,鬼祟重盛,竟然破土而出了不成?!”

  “不成你个屁!”刘鉴狠狠一折扇打在捧灯脑袋上,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就把手里的桃木橛扔到老爷脸上去,“这是宋大人捡到了交给我的。我前些天可说过吧,你要是再乱翻我的箱子,小心我写张文书发卖了你!”

  捧灯连疼带委屈,眼泪在眼眶子里直打转:“爷,我再不敢乱翻东西了……这定然是前两天在万岁山上做法的时候掉的,那是爷您吩咐奴才去箱子里取东西,我不是乱翻……”

  刘鉴抡起折扇来又做势要打,可一看捧灯泪珠子夺眶而出,噗嗒噗嗒地往下掉,不禁冷哼一声,把手又放下了。“你再搞丢我的东西,也一样卖了你算了!哼,要你何用?要你何用?!”骂完了一瞪眼,“还不赶快去点点清楚,看还缺了什么没有?!”

  刘鉴发落完书童,自顾自打开斋饭篮子去用午餐了,只剩下捧灯一个人站在书桌旁发抖。那天挨了主人好一顿臭骂以后,他低头检讨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来五色土的事情,赶紧跑到窗台上把自己用红土捏的泥人儿打碎,细细磨成土面,反复筛拣晾晒,珍而重之地又放回箱子里。本以为前事已终,到此为止,要再出事也得以后了,没想到今天又出了岔子,而这岔子的根还是在万岁山上!

  捧灯赶紧依着刘鉴吩咐,打开那口放置各种祈禳施法之物的竹箱,仔细翻捡,看看是不是还少了什么。可是很多东西他本来心里就没数,点来点去,总觉得不大对。又不敢去问刘鉴:“爷,某物某物原本应该有多少?”万一刘鉴顺口问起来:“原有七个,现在还剩几个了?”可该怎么回答?再少了数,爷他还能饶过我么?

  竹箱子里零碎东西实在太多,捧灯心里又慌,一会儿觉得符纸少了几张,一会觉得桃木撅数还是不对。收拾完箱子,他含含糊糊地去禀报刘鉴说:“爷我点清了,再不少了。”刘鉴倒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叫他“以后仔细着点儿”,可捧灯一连几天都不敢拿正眼去瞧刘鉴。

  符纸若少,哪怕自己掏腰包去店铺里买两打回来也就得了,桃木撅可不是那么容易弄到的。虽说是桃木都有辟邪之效,是桃木也都能削成橛子,但他曾听刘鉴说过,只有山东肥城地面上的桃木最具灵效,而那里的桃木又要以朝向东南的桃枝最适合驱邪施法。爷既然那么说了,万一他箱里的桃木橛就都是肥城产的呢?自己要是用街上卖的寻常货色替换了,万一给看出来,或者事到临头不起作用,那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这人越是着急,就越是容易钻牛角尖,捧灯思来想去,认定桃木橛若还有遗失,只可能在万岁山上。前些天爷和骆小姐在万岁山上跟邪祟恶斗,拿葫芦收了妖气,那阵仗实在怕人,要自己从箱子里取桃木橛的时候,自己浑身筛糠,肯定是手忙脚乱地遗漏了几支。

  于是捧灯就想要去万岁山上转一圈,即便什么都找不着吧,也可以勉强求个心安。可是一连几天都找不到机会——刘鉴来北京就带了他一个佣人,基本上连吃饭都得寸步不离——他又不敢对刘鉴说怕是丢了东西得去找,那恐怕话还没说完,暴栗或者扇子柄就先打下来了。小书童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寝食难安,连眼圈都黑了。

  好不容易挨到了九月十五,第二天就是安老板的婚期。这天午后,刘鉴派捧灯去给宋礼递一封信,捧灯可算逮着机会了,这一路上也不逛,也不玩,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直奔了工曹衙门。宋礼看了刘鉴的信,微微点头,捧灯在旁边连着催促:“吾主急待回执,公请即书,仆为研墨。”

  宋礼笑着瞥了他一眼:“你干嘛?唱戏哪?”提起笔来写好了回执。捧灯揣起回执,出了工曹一看天色,很好,才用了平常不到一半的时间,挤出空来,大可以去万岁山上跑一个来回。

  工曹距离万岁山其实不算太远,出了工曹往东北走是柏林寺,往北走不到一半路程就是万岁山。捧灯又是一路小跑,来到万岁山下,瞅个没有兵卒盯着的地方,悄悄掀开布幔就钻了进去——终究万岁山的工程还没有正式开始,防守得也不严密。

  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天黑得越发早了,等捧灯呼哧带喘上了半山腰,日头已然西斜,在山坡上投下一道道长长的树影。上回来的时候,熙熙攘攘有不少兵丁、伕役,这次捧灯一个人上山,四下却静悄悄地连声虫鸣都没有。这孩子平常也不读书,就算勉强从刘鉴书架上抽两本下来打发时间,也都找的是鬼狐仙怪一类闲篇,对唐诗、宋词不感兴趣,什么“返影入深林”,什么“暗香浮动月黄昏”,种种高雅意境对他来说,无疑是对牛弹琴。在他此刻眼中,看“复照青苔”便感寒气入骨,见“枝影横斜”更觉鬼气森森,之前走在暗巷里还有个倒夜壶的驼子跑来凑趣,现在偌大一座山岗上只有小书童一个人……

  捧灯有心唱个曲子壮壮胆,可急切间啥词牌也想不起来了,只能一边哆嗦着嘴唇一边往山上蹭,不时还计算着是不是该往回折了,再晚了怕被刘鉴骂。可他心里存了事,好不容易能上万岁山一趟,不到镇邪的地方转上一圈就回去,实在是不甘心。

  万岁山根本就不是一座山,只是个人工土坡,可这土坡规模也不小,捧灯这回进来的又不是正面布幔张开的大门,他从斜刺里上山,越走越是迷糊,找来找去也没能找着上次镇邪的那块地方。可越是找不到,越是看那里都象,遍地都象埋着死人骨头,整座万岁山在他眼中,就如同是个大坟包一般。一阵阴风吹过,山上树叶哗拉拉响个不停,红日西落,倦鸟归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飞过来一大群乌鸦,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天空。

  捧灯缩了缩脖子,一股凉气从尾巴骨直蹿到后脑勺,胃里发紧,胸口发闷,连脸皮都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他把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瞪大了眼睛找那块已经重新填实了的平地。按说当时挖坑的时候只往山上爬了百余步,并且旁边有棵歪脖子的槐树,应该不难找,可捧灯这会儿疑心生暗鬼,在半山腰里转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找到那地方。

  歪脖槐树找着了,捧灯赶紧趴在地上踅摸东西,把当时放箱子的那块地方翻了个遍,再没找到第二根桃木橛。这人趴在地上看近处东西的时候,觉不出天色昏暗,所以等他略微舒了一口气,直起腰来,才骤然发现红日已然落了山了。他倒吸一口凉气,慌乱地往四周看去,此时日头已坠,月亮还没升起,十步以外就啥也看不清了。捧灯辨别了一下方位,撒开腿朝山下就跑,没跑两步,一头撞在棵槐树上。这树不粗,被他这一撞,前后晃动了几下,惊动了树上的一窝乌鸦,乌鸦嘶哑着嗓音一叫,结果又惊起一大片眠鸟,顿时四周一片鸟叫声和拍动翅膀的声音,在黑夜里听来是份外的瘆人。捧灯猛然间觉得好象有个东西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一下,顿时吓得混身抽搐,裤裆一热,把一泡尿全撒在了裤子里。

  果然是阴地,不可久留!捧灯想到这里,再次抬起腿来,绕过树去拼命奔逃,没跑两步,突然脚下一空,一个狗吃屎摔进个大坑里,双眼一黑,立刻什么都不知道了……

  桃木和辟邪

  最晚从汉代开始,人们就认为桃木可以辟邪驱鬼,来源一是神荼、郁垒的传说,二是后羿传说。

  据《山海经》和《风俗通义》等书记载,东海度朔山上有一株高达三千里的大桃树,东北方向就是万鬼出没的鬼门,有神荼、郁垒二神居住在桃树上,专门负责甄别和惩罚胆敢害人之鬼。到了南北朝时代,南梁宗懔在《荆楚岁时记》中说,民间习俗用桃木板做门,左扇上画着神荼,右扇上画着郁垒,称之为“门神”——秦琼、尉迟恭之类的门神是唐朝以后才出现的。宋代王安石作诗《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新桃”、“旧符”都是指的“桃符”,也就是画着神荼、郁垒的桃木牌,挂在门口可以辟邪,是后世春联的前身。

  关于后羿传说,始见于汉代的《淮南子?诠言篇》,说后羿是被“桃棓”打死的。东汉许慎注解说:“棓就是大木棒。用桃木做的棒打死了后羿,因此鬼会害怕桃木。”南宋罗泌的《路史后记》中写得更详细:“(后羿)从田中归来,庞门(逢蒙)用桃木棒把他打死了。”连后羿那般英雄都被桃木棒所杀,自然鬼怪们会畏惧桃木了。

  肥城县在泰山西麓,县西有一座陶山,据专家考证,春秋战国时代此山名为“桃山”,地名也叫做“桃”。肥城县境内传统密植桃树,民间传说只有肥城的桃木才具备辟邪功效,而东南方向的桃枝功效最好——这也应该是从上述两个传说中衍生出来的。

  第十七章 番邦僧(1)

  捧灯在万岁山上一脑袋栽大坑里,昏死过去。等他醒过来,已然是躺在柏林寺自己主仆寄住的僧舍床上了。室内一灯如豆,把刘鉴的影子长长地映在白墙上,乍看上去非常的狰狞可怖。捧灯一睁眼就看到这样一幕情景,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大声哭叫着从床上一跃而起,光着屁股往外就跑。刘鉴吃惊之余,一把揪住捧灯,生把他拽回房里,按倒在了床上。等捧灯哭声稍停,刘鉴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问:“你送完了信不回来,跑万岁山上去干嘛?”

  “我、我是……怕……怕弄丢了箱子里的东西……惹爷您生气,我去找找看……”捧灯此刻已经缓下了心头的惊怖,知道自己已然平安无事,也不敢再隐瞒什么,抽噎着把实话合盘托出。

  刘鉴一挑眉毛,多少有点哭笑不得:“少了一两样没什么关系。我是怕你平常吊儿郎当的,应景儿坏我的大事,所以吓唬吓唬你罢了,哪里真就写文书卖了你呢?”换了别的情境,或许刘鉴早一扇柄打过去了,可现在看到捧灯两眼通红,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终究主仆多年,感情不可谓不深,刘鉴非但不恼,反而好言好语安慰他。末了还扔一个湿手巾把儿给捧灯,微笑着问:“你找东西就找东西把,晚点儿回来也不怕。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儿?至于这么狼狈吗?”

  捧灯接过手巾,一边胡乱地抹脸,一边撅着嘴抽噎:“还不是爷您挖坑不填,害了小的……”

  “呦,那天光想着填上袁忠彻下令挖的坑了……”当日在万岁山上镇邪,刘鉴先指点了一个地方,才刚挖完坑,扔了没两片瓦,袁忠彻就赶到了,把刘鉴的主意全盘否定,在埋沈万三尸体的地方重新开挖。此后连番变化,众人齐心协力,好不容易才镇住戾气,填上土,就把先前那个大坑给忘了——那时候天色已黑,又不在平地,从没想过挖坑不填,会有人栽下去,而这个人偏偏还就是捧灯。

  “种因得果,没成想这恶果落你头上了,”刘鉴略带歉意地一笑,“怎么的,要我向你陪不是吗?”

  “小人哪儿敢……”捧灯嘴还是撅着,眼泪却已经不流了。他知道是自己摸黑不看道才栽进大坑里去的,其实和挖坑的人无关,此刻看刘鉴这么关心自己,倒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于是他赶紧坐起身来,把手巾摆到枕头边,问说:“爷,我只记得晕倒在那个坑儿里,我怎么回来的?”

  “哼,看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最近发生的事儿又多,我多少有点担心,自己跑了趟工曹去找你。听说你早出来了,就又拐去观音庵,看是不是跑那儿玩儿去了。多亏了骆小姐主仆也帮忙寻找,最后还是瑞秋在万岁山上找着了,把你给送回来的。”

  捧灯脸上还是花的,却不禁破啼为笑:“看来还是爷您最心疼小的——现在很晚了吧,且待小的服侍您歇了。”

  说着话从床头摸着一条干净的犊鼻裤穿了,就想下床来给刘鉴打水洗漱。穿裤子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脸立时涨得通红:“爷……您说是瑞秋那丫头送我回来的,那我的这个裤子……”

  刘鉴翻了翻白眼:“想得倒美!这裤子是我给你脱的,屁股也是我给你擦的!”

  捧灯闹了这么一出,搞得刘鉴一整晚几乎就没合眼,天将亮的时候才和衣小小打了个盹儿,不足半个时辰。这天是骰子店安东尼老板娶亲的日子,既然已经接了喜帖,没有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没道理不去,也不方便迟到。所以刘鉴早早就起身了,还把捧灯也从床上揪了起来。

  主仆二人洗漱完毕,随便吃两块点心,就开始收拾东西。先都换上只穿过一水的半新衣服,然后从柜里取出昨天才刚买来的白菱馅喜饼,紧一紧扎束的红绸子。这些天,刘鉴反正是闲得没事做,干脆去集市买来两块田黄石,自己刻了一对印章,一枚是“一心同德”,一枚是“百年好合”,用红纸盒装上,也扎上红绸。此外,他还取了两张全新的一贯纸钞,叠好了塞进一个红包里去。

  “爷,”捧灯在一旁问,“这是给新娘子的喜包么?”

  刘鉴一挑眉毛:“我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公公,干嘛要给她喜包?”顺手把红包插到喜饼的包装里去。

  捧灯皱皱眉头:“尊主既已筹礼,又何必赠银耶?”

  刘鉴抡起折扇往捧灯脑袋上就敲,捧灯赶紧一个抽身滑步,跳开一旁,堪堪避过。刘鉴倒也不是真的要打他,扇子落一个空,突然定住,琢磨了一下说:“白面扇子怕冲了喜气,今儿个不带也罢。”一边把紫竹折扇锁到抽屉里,一边对捧灯解释说:“你懂什么,这婚姻最是破财的买卖。喜饼够吃几天?印章啃得动么?不过一点心意而已。只有红包才是实在东西。”

  捧灯吐吐舌头,一边往后缩一边笑道:“尊主……爷您既然知道这个,为啥自己个儿不赶紧攒点钱钞?等回了京城,便好迎娶……”

  话没说完,这小书童已然跑到院子里,躲柏树后面去了。

  主仆二人一路打趣斗嘴,捧灯闪躲刘鉴的暴栗是越来越灵活。约摸辰时二刻的时候,他们来到小街上骰子饼店前面。只见半条街都张红挂彩,骰子饼店并隔邻的包子铺门外都张着天蓬,摆了八张大桌,几乎把整条街道都给堵上了。

  刘鉴才刚走近,牛禄眼尖,冲过来就要磕头,口尊“长官”。刘鉴赶紧扯他起来:“今儿个我只是来贺喜的,又没穿官服,不必如此大礼。”牛禄招呼前来参加婚礼的众人——都是些街坊邻居,七成是开各种点心店的——“劳驾,让一让,让一让。”把刘鉴主仆请进骰子店中。

  只见店堂里粉刷一新,灶头拆了一半,空出地方来多摆了一张几案和两把靠背椅。本来店里只摆得下三张方桌,已经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入席端坐了。牛禄要把刘鉴让去上座,刘鉴说:“怎敢和老人家们坐一起呢?”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下。牛禄还要再劝,忽然看见朝向内屋的门帘一挑,安老板三两步蹿了出来,跑到刘鉴面前倒头就拜。

  安老板今天可打扮得华彩,大红的吉服,腰里不再系布带,而换了一条皮带,脚上不再穿布鞋,换了一双半新的靴子,就连黄胡子都修得整整齐齐的。刘鉴一边扯他起来,一边连声恭喜,叫捧灯把贺礼递过去。牛禄赶忙代安老板接了。

  几个老头望着刘鉴,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不知道这小年轻什么来头,新郎官要亲自跑出来朝他下拜。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冲进来喊:“吉时快到了,该去接新娘子啦!”

  安老板朝刘鉴告个罪,转身出店去了。牛禄转进里屋,把贺礼放好,然后又转出来伺候刘鉴。刘鉴笑着说:“看你忙里忙外的,这场婚事,有你很大功劳呀。可惜拆了灶,估摸着咱们今儿个吃不着披萨了。”

  牛禄作揖点头:“大多是街坊邻居,就没几个象您和我懂得欣赏美味的,他们根本吃不来披萨。今儿个是从西边儿景福楼叫的婚宴,嘿嘿,下官帮忙安老板掏的腰包。”

  两人随便谈说几句,牛禄突然挤挤眼睛说:“今儿个还有新鲜玩意儿哪,可惜长官看不着。”刘鉴问是什么,牛禄凑近了低声说:“您知道安老板是个番邦胡人,他娶了包子铺的曼莲姑娘为妻,先按咱们的规矩行三拜大礼,然后还得在内室行他们番邦风俗的仪式。”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个小红布包来,打开来给刘鉴看。

  刘鉴一瞥眼,只见里面是一对小小的银戒指。牛禄解释说:“安老板在内室安排了香案,找来个刚到北京的番僧主持仪式,据说先得把手按在他们的什么圣书上起誓,然后新郎、新娘要交换戒指……”

  刘鉴一挑眉毛问:“我知道安老板是信的景教,北京城里也有景教寺庙呀,为何不去请位寺里的僧人,倒要找外来的和尚?难道真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牛禄回答说:“长官有所不知,我也曾问过安老板来着,但他说他信的其实并非景教。虽然拜的是同一个神灵,但教义却又两样,景教是被安老板信的教给开革了的异端。据说他刚到北京的时候,景教寺里就有人来请他去做礼拜,被他回了,说自己宁可在家里拜神,也不会踏足异端的寺庙,从此就结下了梁子。新来这个番僧貌似也不是安老板一宗的,可究竟哪一宗,安老板也搞不明白,只看他不是景教的和尚,就给请了过来,主持仪式……”

  话才说到这里,牛禄眼角朝门口一扫:“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那番僧来了?”

  刘鉴抬眼朝门口望去,只见进来一个胡人,身量极高,穿着黑色长袍,留着黄里泛红的络腮胡子,最打眼一是他脖子上挂一个十字坠子,二是头顶心光秃秃的,周围一圈却留着头发。

  刘鉴一挑眉毛:“大吉的日子,他怎么穿着黑就来了?”

  牛禄回答说:“据说黑色是他们的吉色……所谓‘十里不同风’嘛,更何况是番邦蛮子呢?”转身跑过去招呼番僧在上席落座。那几个老头又朝着番僧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番僧却不理他们,自顾自地坐下来闭目养神。

  安排好番僧,牛禄又跑回刘鉴身边,笑着说:“安老板说他家乡叫做佛什么萨城外一个什么芬奇村,邻着一片内海,他们叫‘地中海’——看,那番僧的脑袋就是地中海头。”

  刘鉴“哈哈”大笑:“哪有比着地形剃发的,这一定是你信口瞎掰。”牛禄也笑,又岔开话头去说些别的。

  虽然新娘子娘家就在隔壁,但为求个热闹,安老板特意赁了辆牛车,先从骰子饼店出门向南,一直去到东直门大街,再转而向西,兜个大圈子去到包子铺,接了新娘后又原路折回,折腾了有大半个时辰。新娘子少年丧母,只有一个父亲,也就是包子铺的老板,今天也穿戴整齐,跟着牛车过来,就坐在北墙的几案边。巳时正,吉时已到,新郎、新娘牵着红绸走出内室,先拜了天地,再拜上坐的包子铺老板,最后夫妻交拜,就算是成了礼了。

  酒席流水般送上来,新娘躲回内室,新郎安老板过来劝了一巡酒,随后也进去了。过了少顷,那番僧站起身来,步入内室。牛禄朝刘鉴挤挤眼睛:“番邦的仪式就要开场了,长官多喝两杯,下官进去给他们递戒指。”

  捧灯好事,说:“我也进去看看。”牛禄摇摇头:“使不得,他们那仪式,新娘是不戴盖头的,非受邀之人不得进入。”捧灯不肯罢休:“婚后三日无大小,况且我一个小孩儿,他们能把我怎样?打出来么?”

  刘鉴朝他一瞪眼,捧灯这才笑一笑缩了回去。

  可是牛禄才进去不久,就又跑了出来,一扯捧灯:“你好运气。原本他们找个孩子帮新娘捧一大把花,可那孩子突然病了来不了。这儿就你一小孩儿,你且跟我来吧。”说着话转向刘鉴,以目相询。

  刘鉴点点头,捧灯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

  酒席一直不散,可刘鉴除了新郎和牛禄外就不认识什么人,坐得久了实在无聊,所以才过正午就起身告辞了。才一出门,捧灯就开始喋喋不休地向主人讲述他在内室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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