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几百米,眼前一亮,出现一个集市。这集市跟以前旧社会过元宵节的灯会差不多,人头涌动,有唱戏的,有卖东西的,还有摇色子和打麻将的。
我爷从黄布袋里拿出了一张三角黄符,叫我放在贴身的衣袋里,说是可以避免被不干净的东西迷惑了。
我俩进了集市,发现这些人除了穿着打扮,几乎和寻常人差不多。这里的人好像跨越了几个朝代,有的还留着辫子,有的穿着旗袍,有的跟现代人无异。
我们爷俩走到了他们的人堆里头也没引起注意。这里像是一条街,街旁两边是房屋楼舍,我们从街头走到了街尾,一开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可是突然街道上出现了异动。
一群黑衣人追着一个男子在打。那些黑人看不清面目,脸上缠着黑气,眼睛像两只红灯笼,被追打的男子身形有些模糊,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没有还手之力,被打得抱头躺在地上打滚。
我看了我爷,发现他一脸的阴沉,但是没有出手的意思。那男子被打着打着身上闪现了一丝红芒,感觉突然间凶厉了不少,本来有些模糊的身影凝实了一些,抬起头一看,一道红色的血丝夹杂着煞气从男子的双眸里一闪而过。
我内心摁不住了,催问我爷要不要出手?
我爷沉吟了一下,说不急,看到那些黑衣人了没有,他们才是这个风水局的紧要,跟着他们,看他们在捣什么鬼。
那群黑衣人在红芒闪过之后就不再打了,转身朝火葬场走去,我们爷俩也远远地跟上。
路上我就问我爷,那群黑衣人是在干嘛?为什么打那男子?
我爷说,他们是在炼鬼,新死的鬼怨气较少,一般很快就会自己消散去阴间报道,但是被那些黑衣人一打,这新鬼的怨气就涨了,靠着这点怨气凝结成形,除非鬼差来勾,不然就会留在人世,随之怨气越来越大,就会从白衣鬼变成青头鬼,从青头鬼变成红衣鬼,到最后变成紫金鬼,危害人间。
我一听,吓了一跳,说这集市上人头涌动的,怎么也不下二三百人,难不成这都是被人留下来的鬼?
我爷点了点头,说这就是为什么火葬场会冒阴的缘故,本来这里经过风水调理,整体上是偏弱阳的,为的就是抑制阴物的滋生,但是现在被人一改,阴物消散不了,白天在火葬场火化的人夜晚变成了鬼,日复一日,鬼越来越多,阴气也就越来越重。
我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好像有个水池,一个口进水,一个口出水,出水口被堵住了,水池肯定就越来越满了。
我们两人又跟了一段,发现那群黑衣人来到了焚尸大楼跟前,不一会儿,一个老头轻飘飘的从楼里飘了出来,那群黑衣人见状扑了上去,拿着皮鞭哼哧哼哧地就打。
老头本来还晕蒙蒙的,被打得一阵糊涂,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拼命地躲闪,可还是被黑衣人往东边的集市驱赶。
眼看他们朝我们正面走来,躲避是来不及了,我撸了撸袖子,准备上前跟他们拼命,谁知被我爷拉住了,示意我不要动,不一会儿那群人还有那个老头就从我们身边穿了过去,跟没看到我们一样。
我纳闷地看了我爷一眼,他只是淡淡地说刚才给我的那符里还有一张隐息符,只要阴物的等级不是很高,就看不到我们。
我问我爷那下一步要怎么办?我爷说先回去吧。
于是我们往保安室赶,谁知走到半路,保安室里传来了胖站长的一声惊呼,我们心里一惊,怕是出事了,赶紧跑到保安室,一看,罗老头和胖站长全都不见了。
就在这时,我爷黄布袋里吟铃了一声,他从里面拿出了铁尺罗盘,捻了个指诀,一道青烟从罗盘里飘了出来,现出了刘解放的鬼魂。
刘解放趴在我爷耳根说了几句,一说完我爷就皱了下眉头,说你怎么不早说,然后又把刘解放扔进了罗盘里,嘱咐我好好待在这,他去去就来。
我还没回说,我爷就急匆匆地往焚尸大楼跑了。我待在保安室里,那是坐也不安,站也不安,怀里踹着一颗躁动的心,搭在门口,看着黑漆漆的夜里,焚尸大楼就像一头潜伏的魔兽。
我牙根一咬,闪入了夜幕。
这时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山间的风有些冷,不对,应该说是阴冷,越接近焚尸楼吹到身上的风就越冰,也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总感觉那些风像是一种怪叫。
焚尸楼的大门被打开了,玻璃碎了一地,地上还有一条血迹,显示有人被拖着带到了里面去。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突然眼角晃过一个黑影,转身一看,发现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亮着不是很亮的灯火,忽闪忽灭,以前白天的时候进过这里,那时候还不觉得恐怖,现在进来一看,才觉得阴森。
走廊的两旁,是一间间的焚尸间,每天去世的人都会被拉到这里做火化处理,这里聚集了很浓厚的阴气。
我颤颤惊惊地往走廊深处走,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滴水声,有一下没一下的滴着,突然喵的一声,从我左边的焚尸间里传出了一声猫叫。
我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发现一只黑猫正搭在窗台上往外头跳,它回过头来看了我一下,黄色的猫眼,黑色的月牙瞳,又是喵了一声,那只猫就跳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什么原因,我影影倬倬地看到那只猫有三条尾巴……
第9章 青头鬼
我揉了揉眼睛,安慰自己是看错了,手一摸,发现额头上全是汗。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端响起了一声惨叫,我一听,那不是胖站长的声音吗!
我拔腿就追了过去,来到走廊尽头,发现是一道门,推开门一看,发现是个灵堂。灵堂的灯光有些昏暗,两旁点了蜡烛,通道上摆满了花圈,尽头是一个灵案。
灵案上挂着一张遗像,遗像看起来有点熟悉。案前摆着十来个黑色纸扎人,粉脸白眼,遗像下边跪着一个人,好像在烧什么东西,跟前有一个火盆,火盆里冒着火光。
我慢慢走了过去,四周无缝却阴风阵阵,特别是那十来个纸扎人,被他们的眼睛盯得一阵不舒服。
离得近了我发现那跪着的人背影有些熟悉,好像是胖站长,走到他后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胖站长支支吾吾了一下,我手一拉,胖站长整个人都往后倒了下去。
我一看,吓了一跳,胖站长一脸都是血,可是定睛一看,发现那只是一条布,布染上了鲜血,绑在胖站长的脸上,冷不丁的看起来就跟他的脸被戳出血了一样。
胖站长手和脚都被绑住了,看到是我他的眼里才松了口气,支支吾吾地晃动着手上的绷带,我说了句别急,然后就动手去解。
只是突然,胖站长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我的后面,我心里一个咯噔,心道不好,正要回头时,只觉得脖子被猛击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我晕了多久,好不容易醒了过来,我发现我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嘴巴也不能讲话,四下一看,和旁边的胖站长一样,都跪在遗像下边。
胖站长看到我醒来了咿咿呀呀的叫着,我看到他脸色惨白,神情不定,看样子是被吓得不轻,可是他那嘴口模糊,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胖站长扬了扬头,示意我看灵案上的遗像,我一看,吓了一跳,那遗像里的人不正是罗老头!
怎么回事?一时之间我整个人都凌乱了。
我的脑筋拼命地转动,想要从其中捋出一丝真相:罗老头死了?那我看到的那个人是谁?罗老头没死?那他给自己设灵堂干嘛?
如果没死,那我看到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我爷说这里的风水局被人改变了,难不成是他搞的鬼?但是这明显说不通,如果他想做风水局,那应该再低调一些,而不是给自己设灵堂,一旦被发现,不就露馅了?
如果已经死了,那看到的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杀害罗老头,而且还给他设了灵堂?另外这外面的鬼市和风水局是怎么回事?那个假冒罗老头的人想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开动脑筋的想着,可是越想越急,恁是想不起这外头的风水局是什么来头,平时在家里的时候把那些堪舆书读得倒背如流,没想到一到紧要关头,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还没等我细想,跪在我旁边的胖站长就撞了我一下,神情惊骇地朝我这边躲过来。
我抬头一看,发现那十来个纸扎人动起来了,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阴森恐怖,僵硬的面部微微翘着寒碜的笑容,跟机械人一样朝我们两人围拢过来。
胖站长支支吾吾地叫着,拼命地往我这边挤,我前边也拢上来了两个,又往他那边挤,两人就这样互相怼着,突然胖站长嘶哑的嚎叫了一声,就跟被杀的猪给人堵住了嘴一样。
我用眼角扫了一眼,看到他的两脚被两个纸扎人抓住了。那两个纸扎人看似纸糊的,但力气却不小,一下子就把胖站长拉了过去。
我本来想去帮忙,可是还没站起来脖子就被抓住了,随后几个纸扎人围了上来,抓住我的胳膊、腿脚,抬在头顶,往灵案后边的灵柜走去。
我心想这下完了,没等到十八岁死掉就死在几个纸糊的人手里了,这说出去也不知道有几个人相信。
然而就在我以为我就这样嗝屁的时候,一道黄符拖着火尾打在了一个纸扎人身上,那火一下子烧了起来,底下受力不均匀,把我摔了出去。
这时一个人跑到了我身旁,我一看鞋子,那不是我爷吗,抬头一看,果然是我爷那熟悉的脸庞。只是他好像受伤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手臂上还多出了一些抓痕。
我爷看了我一眼,解开我的绳子,冲我说道,别愣着了,赶紧去救胖站长。
我诶了一声,甩步朝灵案后边的灵柜跑去,可是路过遗像的时候,一道黑影从遗像里飞了出来,撞在我的胸口上,把我撞出去了十来米,我躺在地上,一口恶血忍不住喷薄了出来。
我爷一看我这样顿时怒了,厉声喝道:你个小小的青头小鬼居然敢伤我乖孙,看我饶得了你!
我一看,那飞出来的鬼影落在了灵案面前,头顶青了一片,面容相貌都和罗老头无异,可是神情却是凶厉了不少。
罗老头佝偻着背,目光凶凶地瞪着我爷,拿手指着我爷说道:哪里来的老头,居然敢坏我风水!
我爷没有废话,直接祭出铁尺罗盘,钢牙一蹦,喝道:人死成鬼,功德相随,你有业障不消,却寻思着谋人害命,今日我郭四成奉天堪舆,断你功德,要你鬼命!
随后只见他捻了一个指诀,从黄布袋里掏出一块青黑色的箭形令牌,往地上一扔,又从铁尺罗盘里摘了一丝命气,附在了令牌之上。
我一看,内心震惊不已,我爷扔出去的东西正是玄阶堪舆师才能使用的小鬼文雕!
那丝命气才一附上,四下便是阴风阵阵,肃杀无比,一道旋风自小鬼文雕中生出,随即出现了四只头披青色的小鬼。
何处公干召唤?其中一只小鬼冷冷扫过,问道。
我爷上前了一步,作了一揖,说道:岭南司奉天玄阶堪舆匠郭四成特招鬼爷协助,还望出手,以积功德!
小鬼冷哼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罗老头,虽然同是青头鬼,但是和那四只小鬼一比较,罗老头显然弱了不少,因为那四只小鬼身上的气息不仅冰冷无比,还带着杀伐之意!
小小青头鬼也敢作乱!
那只小鬼哼了一声,四人对了一眼,下一秒便化作一阵阴风,朝罗老头袭去。
我看他们打了起来赶紧起身,贴着墙根摸到灵案后头,这时那几个纸扎人失去了控制全都瘪了下来,胖站长被摔在地上咿咿呀呀的叫,一看到我出现激动得不行,我赶紧解了他身上的绳索,安抚了他几句。
就在这时,我爷喊了一句:快把罗老头尸体里的阴煞取出来!
我一愣,什么阴煞?
随即回想起停尸房的一幕,应了声好,来到罗老头的冰棺跟前,一把掀开了盖子,里头透出了丝丝凉意。
罗老头眼圈发黑,嘴唇发紫,一看就是属于那种死得不正常的尸体,紧急时刻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手夹住他的脸颊,一手使劲地抠开他的嘴,两手一同用力,一颗红色的珠子便是吐了出来……
第10章 破局
阴煞一出,四下起了阵阵阴风,妖艳的红芒就像恶鬼的手爪,瞬间摄住了我的心神。
我被死死的留在原地,心头猛跳,左眼猛的放大,右眼猛的缩小,眼前出现了红糊糊的一片,就像人站在玻璃后头,幕墙被泼上了血。
透过血幕,我看到本来就十分狰狞的小鬼变得更加狰狞,秃头青皮,额长双角,身上还冒着一股黑气,不但小鬼们有,我爷和胖站长他们也有,只是我爷他们是白色的。
我的头开始发疼,疼痛感从眼睛一直往后延续,像墙壁上裂开的缝隙,越裂越大。
我看到阴煞珠冒出的红芒不断往我左眼里钻,血幕流下的血越来越多,疼痛感越来越厉害,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我爷窜到了我身边,快速的用福袋裹住了阴煞珠。
红芒一逝,一切如潮水消失褪去。
我精疲力尽地往冰棺倒去,我爷抱着了,双手握住了我的手,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
黑白两色的眼珠子,左黑右白,就像两条彼此交融的鱼的眼睛。
我爷怜惜地将我缓缓放下,然后从黄布袋里掏出一颗药丸喂我吞下,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四肢全然不听,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看到我爷站了起来,四位鬼爷已经将罗老头拿下,我爷朝他们作了一揖。
鬼爷朝我这边看来,我看到他的眸子颤了一下,他和我爷说了几句话,隔得太远,我没有听清,话一说完,四位鬼爷就押着罗老头化作青烟钻入了小鬼文雕。
鬼爷不知道和我爷说了些什么,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看向我这里,我发现他一瞬间老了许多。
他朝我这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久久的没有说话。胖站长也是,大字型的躺在我身边喘着粗气。
从昨晚到现在,我们几乎从鬼门关转了一圈。
也不知隔了多久,我发现我恢复了过来,动了一下,也能说话了。
我爷见我恢复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淡淡地跟我说,走吧,把这里的手尾处理一下,后面还有大事需要处理。
我本来想问是什么大事,可是我爷没等我问出口就走了。我紧跟在他后头出了灵堂,胖站长本来在打瞌睡,突然听到动静,一醒来我们已经去到门口了。
虽然罗老头的鬼魂已经被抓走了,但是他的尸体还在冰棺里,胖站长一看我们走了,撒丫子就跟了上来。
来到外边,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我爷来到火葬场接待处的大楼前,他拿着铁尺罗盘定了下方位,我问我爷这里到底是什么风水局,为何阴气会越聚越重?
我爷看了看四周,却没有说,反倒问我,你觉得这里的风水布局如何?
我其实早已看过,顺口就说,这火葬场是按奇门遁甲八门来布局,开门在西北,生门在东北,阳人自开门进,由生门出,虽入阴地,却不会沾染上秽气;焚尸楼在西南,西南是死门,同时还是八卦中的坤卦,坤乃地也,地大能容,将焚尸楼建在西南可以最大的减少亡者的厉气,以大地的包容,送他们往生;至于杜、景二门,则是隐匿、阻塞之地,轻易不会容纳阴物。
那惊伤二门?东西二向呢?我爷似乎不太满意我的答案,说话的声音没一点情绪波动。
我看了看两边,晨光之下,西边伫立着一座二十来米高的观音大士法身,东边是一片桃林,我一时猜不透我爷指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