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虽然惊悚,我瞅着怪鲶鱼却觉得很滑稽,尤其是它那双核桃大小的绿豆眼,用力过猛凸出眼眶瞪着我干着急,整张鱼脸成了一个特写的“囧”字。
“赶紧过来帮忙!”月饼身体后倾拽着尼龙绳,“这玩意儿劲大得很,拽不住把南少侠吞了可别怨我力气小。”
我麻溜地跑了过去,帮月饼拽着绳子,嘴里也没闲着:“月公公,看不出居然还有这一手。”
月饼太阳穴突突跳动:“你抓着绳子,我去补刀。”
正说话间,怪鲶鱼长号一声,发出类似鸳鸯的叫声,身子忽然缩了半圈,绳套顺着它溜滑的身子脱落。我和月饼正使着劲,重心一空向后摔倒。
怪鲶鱼“砰”一脑袋撞到盐壁,在地上扑腾着打挺,衔起魑魅那张白毛肉皮,腾空而起飞回洞里。
我的后脑勺撞到地面,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这个畜生居然还会缩骨功。”
“它的目标不是咱们,”月饼用桃木钉扒拉着怪鲶鱼吐出的那团东西,“过来看看。”
我晃晃悠悠走过去,那团东西是一颗被胃液泡得高度腐烂,缠满头发的人头。月饼用桃木钉戳了戳,半张脸皮子耷拉着,眼眶里涌出一股脓水。
我看得恶心:“月饼,咱能尊重死者不?”
“死了不超过三天。”月饼拨开人头耳侧的头发,依稀能看到一行及模糊的“62188”字样的纹身。
“你明白了么?”月饼挂着冷笑仰望洞口,“咱们是食物。”
我心里一亮,如果这个洞穴真是按照尸芦设计,通过某种神秘方式炼化活物变成异兽,需要定期投放食物喂养。很显然,食物自然是活人或者死人。
想到这一层,我恨恨道:“我发誓,只要能出去,一定弄死那几个人!”
月饼在地上画着魑魅、猫婴、怪鲶鱼的形状:“南瓜,他们分别从西、北、南三个洞穴出现,你想到了什么?”
“四方神兽?”
“回答正确!”月饼打了个响指,“假设这三个怪物是魇族用尸芦和活物异化的白虎、玄武、朱雀做守卫,那么下层肯定还有一只异兽是它们的守护对象。”
我立马紧张起来:“难不成东边洞穴还有一只青龙?”
月饼指了指洞顶,我略一琢磨恍然大悟。东洞的青龙,就是压在洞口的那个王八壳子!
所以,东边的洞穴是安全的!
十
月饼取出两根照明棒,我们人手一根进了东洞。这条洞穴和其余三条大不相同,石壁没有层层盐晶,洞顶滴着白色石水,地面层层叠叠潮湿的石笋,洞壁长满墨绿色苔藓,蚯蚓、甲虫钻进钻出。
我绕着石笋心算着距离,进洞已经十多米,路面逐渐向下倾斜,隐隐能听到类似于潮汐的水声。月饼突然停住脚步,我不提防撞了个满怀,本来心情就紧张,这一下差点又闹出心脏病。
月饼向前探着照明棒:“看前面。”
就着绿光,我看到洞壁两侧的苔藓齐刷刷削掉,石壁打磨得光滑如镜,画着数十张一米多高的图画。可能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原本红色的图画变成暗褐色,内容更是千奇百怪。
我依次看去,第一幅画是一群身穿兽皮的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一只类似于龙的动物盘踞在人群外侧,两个小孩举着木球和龙戏耍。后面几幅依然是人与各种异兽共同相处的场景,异兽甚至帮助人类看家护院,背柴运水,气氛很融洽。直到第七幅画,两个人守着一堆面粉形状的东西,手持匕首争吵,几个老人拄着拐杖似乎在劝解,举木球的孩子哇哇直哭。下一幅画更是触目惊心,异兽的尸骨堆成小山,人们踩着兽血,兴高采烈的扛着箩筐搬运兽肉,旁边还有几人彼此交换着大大小小的贝壳。倒数第二幅画更为惊心,那两个手持匕首的人指挥着众人挖出葫芦状的巨坑,那几只形状各异的异兽扔进坑中,几个身强力壮的人肢解着龙首龟壳的异兽,取壳封住洞口。龙首随意丢弃在一旁,半张着嘴,舌头耷拉着,斩断的脖颈汩汩流着鲜血,两行血泪凝固在眼角。透过画面,似乎能听到它的惨鸣。
最后一幅画,经过长时间潮气的侵蚀,早已看不出内容,只剩下乱七八糟一片暗褐色。
我看得心头压抑,点了根烟透透气。月饼从我嘴里拿过烟抽了一口,烟雾喷在岩壁四下散开,越来越淡,像是那些异兽的灵魂,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月饼手指顺着岩壁的图画勾勒:“龙,是人类的图腾?”
如果上古时代真的存在龙和其他异兽,那么这些图画,分明是人类和异兽由共处互助演变为屠戮杀害的血泪史。所以,我只能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想起那只怪鲶鱼是什么东西了。”月饼一拳砸在岩壁,指缝渗出鲜血,覆盖了那两个手持匕首的人,“邽山,蒙水出焉,南流注于洋水,其中多黄贝;蠃鱼,鱼身而鸟翼,音如鸳鸯,见则其邑大水。”
月饼这句话出自千古第一奇书《山海经》对于蠃鱼的描述,我回忆着怪鲶鱼的形象,倒和蠃鱼有八九分相似。
“月饼,《山海经》里的异兽难道真实存在过?”
“不知道。但我知道,人类欲望带来的邪恶,从来没有消失过。”
“如果是这样……”我话还没说完,洞穴深处忽然传来一阵闷嚎,地面“嘎嘎”震动,石笋群受力崩断,一道巴掌宽的石缝从脚下向洞内裂开,洞顶像是安装了无数个烟雾灭火器,蓬蓬喷着水柱,洞内顿时雾蒙蒙一片。
我板着一条粗大的石笋才不至于跌倒,五脏六腑在肚子里颠乱了位置,乱糟糟地无比难受。月饼双脚钉地保持平衡,用尼龙绳分别套住前后两边的石笋,打手势示意我抓住绳子往洞外走。
我刚抓住绳子,石缝里喷出大股水柱,激了满头满脸,满嘴都是咸腥的水味儿,呛得喘不过气。我勉强睁开眼睛,石缝里涌出的水柱如同喷泉,水位已经没过膝盖,月饼绷直了绳子吼道:“赶紧往外走!”
我正要顺着绳子向洞口走,只觉得腿部沉重根本抬不起来,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就着照明棒一看,水里漂着一具泡得苍白肿大的女尸,团团长发缠住脚踝。
我也顾不得尊重死者了,咬着照明棒,双手伸进水里,板着女尸脑袋手忙脚乱扯着头发。一股激流从石缝里涌出,水势大作,强大的冲击力让我身体失去平衡,仰面摔倒在水中。
那具女尸受到水流冲荡,正好脸对脸压着我,泡烂的脸肉漂着无数粒芝麻大小的絮状物,半截舌头像块破抹布在脸上擦来踩去。我推着女尸,没曾想用力过猛,双手反倒陷进尸肉里。
那一刻,我想死的心都有!
这时,旁边伸出一只手,拖着我的脖子拽住水面。我的眼睫毛挂着水珠,眼前白花花一片,模糊看到月饼单手抓绳:“南少侠,你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辈子才这么招女尸喜欢。”
我呕了口脏水,正要回几句话,水里突然探出一条两米多长,布满眼球大小吸盘的巨型触须,缠住月饼的腰拽入水里。我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憋了口气钻进水里,只见一团照明棒的绿色光晕消失在极远处。
我心里大急,正要顺着绿光游去,又一条触须从石缝里钻出,围着我的小腿缠了几圈,把我拽向洞底。
十一
我根本抗拒不了这股巨力,在水底不知撞断了多少根石笋,全身火辣辣得如同火烧,耳朵轰轰作响,血液全都涌向脑部,胸闷憋得几乎要炸裂,忽然觉得身体一空,清凉的空气涌进肺里,背部重重砸在坚硬的石面。
我强压着翻腾的内脏睁开眼睛,炽白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好半天才看清周遭的一切。
我倒吸了口凉气!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地狱,那么我现在就身处地狱中。
这个洞穴足有两个篮球场大小,岩壁每隔十米镶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两个距离地面三米位置有一个石洞,水流涌出落进岩壁边上的河槽,汇聚在中央的池子里。
池子四周,数十具男女尸体手脚钉着楔钉,大字型固定在池壁上面。尸体腹部都有一道闪电状的裂口,内脏早被掏空,尸体的形状更是千姿百态。其中有一具脑袋被整齐劈开,左右脸耷拉在肩膀两侧,两只眼睛被竹签顶出正对着;还有一具尸体的牙齿逢里塞满锋利的刀片,深深陷进牙肉,表情极为痛苦。显然是有人将他的下巴猛地一合,刀片切进牙床,剧痛而死。
池子前面的空旷处,摆着各类古代刑具——插进下体的木驴、把人碾磨成肉浆的人磨、刷烂皮肉的铁刷、从头顶灌入水银的漏凿子……
我看得头皮发麻,没来由地打了几个冷战。
“砰!”
石洞里掉出一个人,在空中挺腰翻身,安安稳稳落了地。
月饼活动着肩膀:“南少侠,我这姿势还算潇洒吧?”
“你丫绝对不是正常人。”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月饼皱眉观察四周:“十八层地狱也不过如此。按照位置,这应该是尸芦第二层,也就是炼制妖物的地方。”
我四下瞅着,洞穴里除了尸体,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丧尽天良的魇族,居然用人喂养妖物。等小爷出去了,一定把他们弄进这里关上三天三夜感受气氛。”
地面又是一阵强烈震动,池子里传出阵阵嘶吼,三条水柱从池中喷出,由清转红,逐渐变成三股血泉,灌满整个池子。血池里波涛翻涌,隐隐能看到某种巨大的生物在血水中游荡,随着嘶吼声越来越响,一口白色棺材从池底漂起。
“轰!”
血红色水花飞溅,暴雨般落在地上,一条水桶粗的蛇身驮着白棺送至池边,水中探出一个硕大无比的怪兽脑袋,鳞片开合发出铁器摩擦的“锵锵”巨响,额头中央先进拳头大小的骨洞,一双鹿形的双角残破不全,向前凸起的嘴边长着两条长长肉须,密布的牙齿闪着寒光,灯笼般的眼睛忽明忽暗,时而凶残,时而柔和地看着白棺。
我从未见过这种怪物,如果一定要下个结论,它长得和中国传说中的龙极为相似!
“嗷!”
怪物发现了我们,张开血盆大口狂吼,一阵罡风扑面而来,我的脸皮贴着骨头呼啦作响,脸肉都要震到后脑勺。怪兽巨大的尾巴拍腾着水面,似乎要从池中冲出。
我吓得差点站不住脚。只见怪兽刚扑到池边,似乎被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吃痛巨吼,又退回池中,“呜呜”哀嚎。满池血水的颜色更加浓烈,一波波荡出池子,浇到那些尸体上面。
“它出不来,”月饼扬扬眉毛,“看它身上。”
我这才发现怪物的身体插满半透明的管子,连接至池子后边的石壁里。每当怪物挣扎,身体里的某种液体就顺着管子汩汩流出。
“这是什么玩意儿?”我不由奇怪,“魇族研究的困龙术?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几幅图画么?”月饼双掌合十竖在面前,“魇族需要它的体液制造某种东西。”
怪物流出不少液体,身体似乎小了一圈,眼睛闭合,头颅搁在池边低声哀嚎。
水池里又冒出连串气泡,我们在洞穴中遇到的猫婴、蠃鱼浑身浴血钻出水面,舔舐着怪物躯体。蠃鱼爬到池边,咬下一段人尸手臂送至怪物嘴边。怪物萎靡不振,探着鼻子闻了闻,微微睁开眼睛,把人手推到地上。
蠃鱼又衔起人手,轻轻拱到怪物嘴边,像一只小狗反哺年迈的母狗。猫婴蹭着怪物脖子,呜呜哀鸣,哭声如同婴儿。
怪物抬起下巴碰触着猫婴的小脑袋,轻声哼着。
我的眼眶有些湿,一种莫名的情绪压得心头喘不过气。
月饼低声说道:“我们好像不该打死那只魑魅。”
怪物似乎听懂了月饼的话,怔怔地望着我们,眼神中透着深深地哀伤。
蠃鱼执着地拱着半截人手让怪物进食。猫婴歪着头看看怪物,又看看我们,飞速爬了过来,睁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抬头望着我们,咬住我的裤腿向怪物扯去。
我突然觉得,这只恐怖的猫脸人身婴儿,很可爱。我试着摸它的小脑袋,猫婴畏惧地缩着头,身体颤栗却一动不动,任由我把手掌放了上去。
柔软,光滑的皮毛,还有,接受人类抚摸的畏惧。
不知不觉,我的眼泪滑落,滴到猫婴鼻尖。它伸出舌头舔着,又舔了舔我的掌心。
痒痒的,很温暖。
“咱们过去吧。”月饼紧了紧背包向怪物走去。
气氛有些压抑,我故意岔开话题:“你丫真是人才,背包居然还没丢。”
“骨碌”,一个骨白色的圆球从背包侧兜里滑落,滚了两三米,打着旋慢慢停住。
这是什么?
“你放的?”月饼问道。
我摇摇头,看来月饼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十二
猫婴看到圆球,凑着鼻子闻了闻,摇着尾巴对怪兽“哇哇”叫着。虽然看不出它的表情,仍然能从声音中听出兴奋。
怪兽似乎来了精神,定定地盯着圆球低吼,麟角顶着白棺,眼中滚落两个硕大的血泪。
“周一平说过,魇族有一颗尸丹。”月饼拾起圆球在掌心转动着,“或许这就是。”
“怎么会在你包里?”
“喜宴吃饭的时候,我出门找你,背包挂在椅子上,大夯坐我旁边。”月饼举起圆球遥控对着怪物比量着,“和它头顶的凹洞大小正合适。”
我已经没心思琢磨大夯和周苏两家设计这个局让我们进龙穴是为什么,脑子里出现了第一幅壁画的内容——两个小孩举着木球和龙戏耍。
中国的传统舞龙艺术中的“二龙戏珠”,带着娃娃脸头套的艺师举着圆球,舞龙师操纵两条龙追逐嬉戏,在喜庆节日表演,带给人们吉祥欢乐。
这门艺术有个古老传说——相传天池山中有个深潭,有两条青龙在此修炼,它们关心附近百姓的疾苦,时常行风播雨,百姓们过着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两条龙也备受人们的爱戴。
天池潭也是天宫仙女们洗澡的地方,每当月洁风清时,仙女们就到这里洗澡嬉戏。一次,仙女们在池中正洗得尽兴,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猛扑过来,对裸身的众仙女进行调戏,她们高呼求救。两条青龙听到呼救声,立即披甲持械奔向天池潭,见是一只熊怪正在撤野,二龙齐心英勇奋战,熊怪战败被擒。
众仙女把青龙搭救之事,告诉给了王母娘娘。王母一时善心大发,从宝葫芦里取出一颗金珠,给青龙送去,让它们早日修炼成功。
金珠只有一颗,它们谁也不想独吞下去,你让给我,我推给你。推来让去,一颗金珠在二龙之间蹿上跳下,金光闪闪。时间一长,此事惊动了玉皇大帝,忙派太白金星下凡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