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太偏着头。
「我也搞不懂为甚么,只知道自己正在体会很惊人的经验,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所以,我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敦也,你先走没有关系,但我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做甚么?」
翔太看着排在桌上的信。
「先写回信,因为和过去的人交换书信太了不起了。」
「嗯,对啊,」幸平也点着头,「而且,也要帮这位兔子小姐解决烦恼。」
敦也看着他们,稍稍后退,用力摇着头。
「你们脑筋有问题,到底在想甚么啊?和以前的人交换书信有甚么好玩?别闹了,别闹了,万一被卷入麻烦怎么办?我不想和这种事有任何牵扯。」
「所以我说了啊,你想走就走啊。」翔太的表情很温和。
敦也用力吸了一口气,他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甚么。
「随你们的便,万一有甚么事别找我。」
他走回和室,拿起行李袋,没有回头看另外两个人,就从后门走了出去。他仰望天空,圆月仍然在刚才的位置,几乎没有移动。
他拿出手机。他想起手机内有电波钟,自动校对了时间,液晶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时间,但和刚才听到报时的时间只相差不到一分钟。
※※※
敦也独自走在没甚么路灯的昏暗街头。夜晚的空气很冷,但他的脸颊很烫,所以并不在意。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忍不住想道。
邮件投递口和牛奶箱可以连结过去,那个叫「月亮兔」的女人从过去投信到现在?
太荒谬了。虽然这种说法可以解释所有的现象,但这种事不可能实际发生。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一定有人在恶搞。
即使翔太的假设成立,当然要避免和这种异常世界有任何牵扯。万一发生了甚么状况,也没有人会帮忙,必须靠自己保护自己,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和别人有过多的牵扯都不会有甚么好事,更何况对方是过去的人,对目前的自己毫无帮助。
走了一会儿,来到大马路上,不时有车辆经过。他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前方有一家便利商店。
他想起刚才幸平很没出息地说「肚子饿了」时的声音。如果在那栋房子里不睡觉,恐怕会更饿吧。他们到底想干甚么?还是说,因为时间几乎停摆,所以也不会觉得饿?
这种时间走进便利商店,很可能会被店员记住长相,还会被监视录像机拍到。不必理会那两个人,他们会自己想办法。
虽然敦也这么想,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便利商店内除了店员以外,并没有其它人。
敦也吐了一口气。我这个人真是太好了。他把行李袋藏在垃圾桶后方,推开了玻璃门。
他买了饭团、甜面包、宝特瓶饮料,走出了便利商店。店员是一名年轻男子,没有看敦也一眼。虽然监视录像机可能在录像,但在这个时间买东西,不见得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搞不好反而觉得歹徒不可能这么嚣张而排除嫌疑。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捡起藏好的行李袋,沿着来路走了回去。他打算把食物交给他们之后就离开。他不想在那栋诡异的房子里多停留。
他来到废弃屋,幸好沿途都没有遇见任何人。
敦也再度打量着那栋房子,看着紧闭的铁卷门上的信件投入口,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把信投进去,不知道会寄到哪个时代的浪矢杂货店。
他走过和仓库之间的防火巷,绕到屋后,发现后门敞开着。他探着头,走进屋内。
「啊,敦也,」幸平兴奋地叫了起来,「你回来了!你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一个小时?」敦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而已,而且,我不是要回来,只是给你们送吃的而已。」他把便利商店的塑料袋放在桌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在这里留到甚么时候。」
「哇噢。」幸平满脸欣喜,立刻接过饭团。
「你们在这里,永远等不到早上。」敦也对翔太说。
「我们想到一个好方法。」
「好方法?」
「刚才后门不是打开着吗?」
「对啊。」
「只要把门打开,屋内和屋外的时间速度就一样。我和幸平两个人试了很多方法后,终于发现了。所以,和你之间的时间只差一个小时左右。」
「原来是这样……」敦也看着后门,「到底是怎样的机关,这栋房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么一来,你就没必要离开了吧。即使在这里,也可以等到天亮。」
「对啊,我们还是在一起比较好。」幸平也表示同意。
「但是你们还在继续写那些奇怪的信吧?」
「有甚么关系嘛,如果你不喜欢,不要参与就好。虽然我很希望你也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听到翔太的话,敦也皱着眉头,「提供意见?」
「你走了之后,我们写了第三封回信,没想到又收到她的信。总之,你先看一下信。」
敦也看着他们,两个人都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只看一下而已喔,」说完,他坐在椅子上,「所以,你们写了怎样的回信?」
「嗯,这里有草稿。」翔太把一张信纸放在他面前。
翔太他们的第三封回信内容如下。这次由翔太负责写信,字写得很清楚,也用了不少汉字。
关于手机的事,请妳忘了吧,和妳目前的情况没有关系。
希望妳可以再详细介绍一下妳男朋友的情况。他有甚么专长?你们有共同的兴趣吗?最近有没有一起去旅行过?有没有看过电影?如果他喜欢音乐,喜欢最近哪一首畅销曲子。
如果妳愿意分享这些情况,我也比较方便提供意见,拜托了。
(因为换人写信,所以字迹不同,请不必放在心上。)
浪矢杂货店
「这是怎么回事?为甚么要问这些事?」敦也甩着信纸问。
「因为我们想首先确定『月亮兔』是哪一个时代的人,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根本在鸡同鸭讲。」
「那直接这么写不就好了吗?问她目前生活在哪一个时代。」
听到敦也的回答,翔太皱起眉头。
「你倒是为对方设身处地想想看,她根本不了解我们的状况,突然这么问她,她不是会觉得和她通信的人脑筋有问题吗?」
敦也吐着下唇,用指尖抓着脸颊。他无法反驳。「那她在回信里写甚么?」
翔太从桌上拿起信封,「反正你自己看吧。」
有甚么好故弄玄虚的?敦也心里想道,从信封里拿出信纸。
谢谢您一再回信。之后,我又继续调查了手机的事,也问了周围的人,但还是无从了解。虽然我很在意,但既然和我没有关系,现在就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如果您日后愿意告诉我,我将会很感激。
您说得对,我似乎应该介绍一下我们的情况。
正如我在第一封信中所提到的,我是运动员,他以前也从事相同的运动项目,所以我们才会认识。他也曾经有机会参加奥运,但是除此以外,我和他真的是很普通的人。我们的共同兴趣就是看电影,今年看了《超人》、《洛基2》,还看了《异形》。他说很好看,但我不喜欢看那种电影。我们也很喜欢听音乐,最近很喜欢GODAIGO乐团和南方之星乐团,您不觉得〈心爱的爱莉〉是一首名曲吗?
在写这些时,忍不住回想起他还很健康的那段日子,心情特别愉快。浪矢先生,这该不会正是你的目的吧?总之,我们的书信来往(这种说法似乎有点奇怪)的确激励了我。如果可以,希望明天也可以收到您的回信。
月亮兔
「原来如此,」看完之后,敦也轻声嘀咕道,「《异形》和〈心爱的爱莉〉,这么一来,就可以大致抓出她是哪一个年代的人了。我猜想应该和我们父母的年纪差不多。」
翔太点点头。
「我刚才用手机查了一下,啊,对了,在这栋房子里,手机不通,但只要把后门打开就通了。先不管这些,我查了她信上提到的那三部电影上映的年分,全都是一九七九年。〈心爱的爱莉〉也是在一九七九年推出的。」
敦也耸了耸肩。
「很好,那就应该是一九七九年。」
「对,所以,兔子小姐要参加的是一九八○年的奥运比赛。」
「是啊,有甚么问题吗?」
翔太目不转睛地看着敦也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心看穿。
「干嘛?」敦也问,「我脸上有甚么东西吗?」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吗?幸平不知道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甚么啦?」
翔太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说:
「一九八○年是在莫斯科举办奥运,日本加入抵制行动,没有去参加比赛。」
5
敦也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发生在一九八○年。
当时还是东西方的冷战时代,一九七九年,苏联入侵阿富汗,美国首先声明将发动杯葛,表达抗议立场,并呼吁西方各国响应。日本一直吵到最后一刻,最后还是决定仿效美国,采取抵制行动──这是翔太从网络上查到的内容概要。敦也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详细经过。
「既然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可以写信给她说,日本明年不会参加奥运,所以现在忘了比赛的事,专心照顾男朋友就好。」
听到敦也的回答,翔太把脸皱成一团。
「即使这么写,对方也不会相信。事实上,听说在正式决定抵制之前,代表日本去参加比赛的选手都相信能够去比赛。」
「那就告诉她,你是在未来……」说到这里,敦也皱了皱眉头,「对喔,不能说。」
「她一定以为我们在整她。」
敦也咂了一下舌,用拳头敲着桌子。
「那个,」刚才始终没有说话的幸平吞吞吐吐地说:「一定要写理由吗?」
敦也和翔太同时看着他。
「我觉得不写真正的理由也没关系吧,只要叫她不要再参加训练,专心照顾男朋友就好,这样不行吗?」
敦也和翔太互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翔太说,「这样当然可以。她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是一种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态,所以,不必告诉她真正的理由,只要明确告诉她,既然真心爱她男朋友,就要陪他到最后一刻,她男朋友内心也期望她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