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师父和我一前一后就走进了树林里。我区分不出这里的树木是什么品种,但从杂乱的生长方式来看绝不是人工栽种的。我距离师父大约只有一尺多的距离,也就意味着除非有一个力量突然把我往后拉扯,否则我稍微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师父的道袍。
师父左手拿着铃铛,右手端着香,铃铛断断续续地响着,好像是兵马回馈过来的信息,而师父一直盯着手里的香头,腾起的烟雾朝着哪个方向飘动,师父就朝着哪个方向走,就好像那股烟雾就是在给我们带路一般。此刻我虽然满心疑问,但是却不敢问师父,因为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并且我也明白将来师父的这套手艺我都会学。
就在走进树林大约四五十米的时候,我突然开始耳朵出现了一种压迫感。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爬到一座很高的山上,必须吞下一口口水才能够让耳压恢复正常一样。于是我习惯性的吞咽口水,就在咽下的一瞬间,我极其分明地感觉到,有一缕类似头发丝或者其他轻柔纱布般的东西,从我的后脖子上轻轻地拂过。
如果不是师父进树林前再三叮嘱不要回头,此刻我恐怕早就转过身去了,而正因为如此,我内心的恐惧才倍加强烈。人总是这样子,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始终报以半信半疑的态度,却对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深信不疑,一丁点轻微的感觉,也会让你玩命地朝着最害怕的地方去想。于是我忍着,继续和师父保持这样的距离走着。
树林里的树虽然并不粗大,但是却比较密集,野生林子也没有个生长规律,所以我和师父的路线其实是歪歪扭扭的,也就注定了我们的速度会非常慢。
这个师父师父开口问我,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我猜想师父之所以这么问,也应该是他察觉到周围的氛围出现了一些变化。于是我赶紧回答师父,有东西从我后脑勺飘过去了!师父说,你别去管它,千万别回头。
师父越是这么强调,就让我越感觉到可怕。又继续走了差不多二三十米,我开始察觉到周围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忍不住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才发现地面上已经积攒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而这种雾的流动感比较快,也越来越浓密起来。
我心里害怕,朝着师父大叫道,师父!起雾了!怎么办?师父说,你抓住我的衣服,死也别撒手。于是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师父的道袍,雾气快速地浓密,即便是师父距离我仅仅一尺多的距离,我也只能看到自己抓住他道袍的手的轮廓,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师父停下了脚步,这样大的雾师父也肯定看不见了。
师父对我说,臭小子,咱们被警告了,这里的玩意在吓唬咱们,意思大概是不准咱们继续往前走了。我心慌意乱,着急地问师父说,那咱们到底还走不走啊?师父说,当然要走,但是稍微等会儿,这玩意之所以吓唬咱们,也正是证明咱们离它的“老窝”很近了,否则它不会这么紧张。
我去,我的个亲师父啊,这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你还故意对着干,你这不是欠揍么?你早前教我的搞不过就逃跑难道是说着玩的,万一这女鬼真的发起怒来,还不分分钟把咱俩打出屎啊?当然这些我没敢说出来,反正雾这么大,眼睛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了,于是我索性紧紧闭上了眼睛,但是双手还是攥着师父的道袍。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非常迅速地从左到右,感觉像是把我和师父站立的位置围绕着跑了一个圈,但是那种速度明显是非常快的,即便是野生动物也不可能跑得如此之快。
那种声音拂动着地上的落叶,是不是还传来一阵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声音,这和我起初想象的女鬼的声音还是有些差别的,因为我耳中听到的更加低沉沙哑,就好像一个人嗓子里堵了很多东西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师父大声喊道: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吾吉吉如律令!”
师父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并且这段咒他一直不停地重复念叨着,我耳朵里开始传来一阵嗡嗡嗡的低鸣,那种感觉挺难受的,但是我不敢睁眼,从生下来到目前,这是我最最害怕的一次。
师父的这段咒念了大约五六遍,突然之间,那种压迫感骤然消失,耳朵里的低鸣声也瞬间豁朗了,从而变成一种“嘤——”的声音,随之变弱,然后消失。
“喂!臭小子,你是不是闭着眼睛的?”师父问我。我猛点头,但是很快意识到我在师父的身后,他是看不见我点头的。于是我回答说是。师父语气带着嘲讽的感觉说,切,睁开吧,都跑啦!刚才那玩意想让咱们知难而退,我这段驱邪咒就是在和它对抗,告诉它我可不怕它让它老实点。于是我胆怯地缓缓睁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正常,几秒钟前还弥漫周围的浓雾,丛刻却消散得无影无踪。
师父说,你可以不用抓着我了,跟我并肩走吧,但是最好还是别回头瞧,我怕那玩意远远躲在树林里看着咱们,要是你看见它了害怕的话,我还得来照顾你。于是我只能松手,然后乖乖跟着师父继续朝前走。
我心有余悸,刚才发生的一切太快太突然,甚至没给我预备的时间。行走中除了师父手里铃铛的叮铃铃之外,就只剩下我和师父脚踩着落叶的沙沙声,我生性不算个爱闹的人,但此刻的安静也让我浑身不自在。
于是我开始找话题跟师父说话,我问师父说,师父,你刚才是怎么知道我是闭着眼睛的?师父哼了一声说,我还不知道你小子那点斤两,平日里看着沉稳,遇事的时候啊,胆儿还是小!人都是这样,害怕的时候就闭着眼睛不去看,好像不看的话事情就不会发生似的,自欺欺人!
我嘴硬道,谁告诉你我胆小了,我只是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应对罢了,你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没准比我还怂呢。师父笑着说,我怂不怂你是没机会去证明了,但你怂不怂我却实实在在心里明白得很…
自讨没趣后我也就不说话了,此事距离小树林的入口已经比较远了,大概即便我高声呼喊,因为树木的阻挡,刘老先生也未必能听清。我也想通了,反正现在要逃也逃不掉,硬着头皮上吧。
这个时候,师父手里的香已经快要烧到尽头了,腾起来的烟雾也开始不再四处飘荡,而是转了几个圈后就开始往下坠的感觉。师父问我说,你还记得咱们在家的时候烧香吗?我说记得。师父又说,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看到过烟雾朝下飘的?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于是师父说,兵马香的烟雾朝下,说明我们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地方阴气很重,重到压制了烟雾的上扬。记住,这就是经验。说完师父就丢掉了手里的香,然后踩熄灭,师父说,行了你可以四处看了,咱们到了。我有些不解地问师父,到了?这是到哪儿了?
师父伸出脚来朝着地面踏了几下说,那玩意的坟墓。
第十一章 .修女之墓
我这才察觉到,原来我和师父当下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由于树林里原本就地势不平,这个小土包如果师父不刻意说明的话,根本就很难被人察觉。
这是一个方寸很小的地方,地上全是落叶,师父伸脚把表面的落叶拨开,我看到地面长了许多杂草,看上去和别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师父说,就是这儿了,错不了。接着他原地站着,手里开始摇晃铃铛,口中念咒,大概的意思是让兵马回归,并感谢它们的帮忙之类的。
等收回兵马之后,师父把铃铛递给了我,让我好好拿着。我和师父都从那个小土包上退后了几步,因为师父说他要开始在这个坟头上做法事了。
接着他自己却趴在坟头上,凑着鼻子在泥土上闻着,但是很快他就站了起来,因为这个味道自打我们站定的时候我也察觉到了,是一种腥臭,很像是臭水沟的感觉。
师父站起身后就告诉我,那个味道虽然周围到处都弥漫着,但毕竟还不算很浓烈,刚才我在地上闻了一下,那种味道特别明显,兵马找到的坟墓只确定这个土包地下是埋着死人的,但是我闻到的这个味道则是在说,这个死人已经化为鬼魂,这味儿就是鬼魂出没一个很重要也很容易被察觉到的条件。
我开始隐约出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师父接下来要整点什么花样,而我并不喜欢这个花样的事情来。
师父站在坟头前,抱拳行礼,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些米和纸钱,四处洒了洒,嘴里念叨着,但是声音很轻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紧接着他右手捏了个二指决,凌空堆着坟头开始写字,由于我站在他的侧面,所以写的内容我也看不到,但是感觉好像是一道符咒的样子。
紧接着师父对我说,咱们分头找找看,有没有结实点的树枝。我赶紧说我不分头,我就跟着你就行了。师父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默许了。
于是我们俩开始在附近找着那种硬度较高的树枝,很快师父就找到了两根手膀子粗细的来,然后找来一块石头,把树枝的一头翘在石头上,自己再狠狠一脚,把树枝踩成了两截。断裂的部分,就变得有些锋利。
我学着师父的样子把我手里的树枝也踩断,然后问师父说,这是要干嘛啊?是要在坟头种树还是要劈了当柴烧啊?我其实是在开玩笑,因为在我的家乡,在别人家的坟头种树是一件非常不吉利甚至是诅咒人的事。
师父幸灾乐祸地笑着说,傻孩子,你想得太简单了,咱们这是要挖坟。
师傅这句话刚说完,我顿时就傻了。挖人家的坟墓,这事可太缺德了,我就算对我最恨的仇人也不会这么做的。于是当时我退后了几步,大声而坚定地说这事我不干,您要挖您自己挖。
师父问我是不是害怕,我说害怕是其中之一这事也太损了。师父却冷冷的说,埋在这里的人姓名八字我们全然不知,生前是哪里人有没有遗物现在也没办法找到,挖开坟墓找到骸骨是我们唯一和它建立联系的方法,如果不找到一些直接属于这个鬼魂本身的东西,后边的法事就没办法完成,它若是还在,咱们谁也保证不了能顺顺利利走出这个林子。
此处若是朝着树林外逃跑,恐怕路上都足够我死上一百回。而事到如今,师父的态度也是非做不可了。
虽然满心不情愿,我还是走到了师父身边,准备动手跟他一起挖。就在师父第一下挖下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突然窜出一群黑色的鸟来,黑压压的一大片,吓得我和师父都蹲下了身子,扑腾翅膀的回音在树林里回荡着,但是很快就飞走了,飞到哪儿去了我们也没看见。
师父站起身来说,这群畜生,邪了门了。
接着师父和我就七手八脚地挖了起来。树林里的泥土因为长期潮湿的关系,本身就不怎么难挖,但是因为手里并没有一个合手的挖掘工具,所以挖起来还是稍微有些费劲的,好在土质比较酥松,越深的地方水分就越少,土也越来越松散,随着我挖下去遇到了咔嚓一声,明显撞击到一种异物,我认为我已经挖到骨头了,于是面带惊恐地看着师父,师父伸手把我推到一边,然后他一个人开始小心地继续挖起来。
很快,一具白骨出现在眼前。
作为一个出生在战乱年代的人,对于生死其实往往会更加豁达。然而我却不同,我非但没有豁达地对待生死,我甚至连真正的人骨头都没有见过。
小时候跟地包天看戏,有一段《三打白骨精》,里边唱白骨精那一角的人会一手川剧变脸的戏法,于是他在我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快速转头,再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就成了一张骷髅脸。那是我童年的阴影,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人死后早晚都会变成这个难看的模样。
所以当此刻我见到这副白骨的时候,迅速把儿时最为恐惧的记忆联系到了一起,但此时此刻我是清楚的,我怕的并不是这具白骨,而是怕这死亡后,纹丝不动的安静。
由于是从一个小土包挖开,所以即便白骨的位置其实和地面差不多高,看上去还是一个坑,师父跳到坑里,开始用树枝拨开白骨周围的泥土,因为也许时间太久,骨头都是陷入到泥土当中的。
可是土质却比较干燥,除了有些稀稀拉拉的树根草根从泥土中迸出来之外,就只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我觉得有点恶心,忍不住就开始捂着鼻子,远远站着看师傅做这些。很快师父就清理出大部分骸骨来,于是我能够看清包裹住这具白骨的,是一张黑色的布料,虽然因为时间久远,布料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但依旧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件带着斗篷帽子的袍子。
这就印证了之前村子里那些目击村民的话,的确他们当时看到的那个黑袍子女人,就是眼前的这具白骨。尽管单独从骨头来看,我们无法分辨出究竟它是男是女,但起码说明,村民们看到的那个鬼,应该就是这具白骨的本尊无误。
不过这具白骨的姿势有些奇怪,通常情况下安葬死人,都是平放到坑里才对,然而它却是一个侧卧的姿势,难不成是它觉得平躺着不舒服,然后又翻了个身?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师父暂时把树枝插到了一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我说道,臭小子你看好,这具骨头是直接下葬的,连个棺木都没有,而且姿势是侧卧,这说明什么?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说,难道说是因为…穷?师父白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智力也渐渐失去了耐性。师父说,这说明这个人是被人随便就挖坑埋了进来,挖坑那个人看样子当时还有些着急,随随便便挖了个刚好能装得下这具尸体的坑,就把人给扔到里面了。你再看这个白骨的头骨。
我凑近一看,发现白骨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圆孔。师父问我说,你知道这个孔是怎么回事吗?我说不知道。师父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我回答他说,我就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大概师父觉得这样跟我纠结下去也没意思,于是就告诉我,这是一个弹孔,这个人是让人拿枪打死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咱们就把这头骨翻过了,如果是打穿了,背后应该还会有一个弹孔。如果没有的话,那再它头骨下的泥土里面,咱们是可以找到子弹头的。我赶紧摆手说师父我信了,不用这么麻烦了。因为我觉得师父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证明给我看的话,那实在是有点变态。
师父说,这个人应该是咱们刚才去的那个教堂里,原来的一个修女。说完师父指着那段黑布袍子说,虽然烂得差不多了,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修女的服饰。
由于是黑色,说明这是个正式的修女,而不是见习的。也只有正式的修女才能在教堂里安排职位,而一个教堂一般来说不止一个修女,并且一定会有一位神父在。
师父指着骨头说,这个修女是穿着这身衣服被打死的,这说明她是在工作的时候被杀害的。从教堂到这里的路,必然要经过村子,所以不太可能是在教堂里杀害了再运到这里来埋葬,应该是被凶手带到这里来杀害的。至于为什么要选在树林里,这取决于凶手和死者生前的关系。
说完师父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拿在手里一看,是一个银质的小十字架。小时候在白象街,附近偶尔也会有传教士和修女路过,他们胸前有个小小的十字架吊坠,就是我手上这种。我问师父这玩意是从哪里来的,师父说刚才打扫骸骨的时候,发现在白骨的手里攥着的,自己就抠了出来。
师父说,现在身份是确认了,遗物也算是找到了,已经可以做法事让这个亡魂离开了。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第十二章 .新的猜测
师父说,从白骨的程度和这个银十字架氧化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从教堂那个大姐说的情况来看,连村子里的老人都没见过教堂里有传教士,而教堂修建的年代又是清代,那也就是说在晚清或者民国初期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没有人了。
前后算起来,七八十年总是有了吧,这村子又没有战乱,世代都有人住在这儿,为什么这几十年下来这修女都不出来闹事,偏偏在现在来闹了?我对师父说,是因为施工队爆破的时候,那阵仗太大,把这修女给震醒了吗?说完我赶紧闭嘴,因为我察觉到我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师父摇摇头说,只能说爆破和修女出来闹事有某种联系,但是却不能说是因果关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教堂边上做水法的时候,那个鬼魂跟我们说的,它一定会跟咱们硬碰硬?
我说记得。师父说,然而这个修女在我们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虽然路上给我们制造了一些麻烦和阻碍,但是始终没伤害咱们,最终还是让步了,也谈不上硬碰硬了对吗?我说对啊,还不是因为你念了那么大一段驱邪咒的关系。
师傅摇头说,不一样,如果能量强大的鬼魂,完全是抵挡得了这段驱邪咒的,再说了,这天主教是西洋宗教,我的那段咒未必就真的能对它形成什么大的伤害作用,所以它的让步,也许是知道了我们的意图目的,从而刻意让我们继续下去的。
师父从我手上拿过那个银质的十字架对我说,就算它是真的怕了咱们,也绝不至于眼看着咱们挖它的骸骨,还不收拾咱们的,换了你,你也做不到啊。
师父这么一说,我也开始觉得有道理。但是却依旧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于是我请师父说的明白一点。师父有些踌躇地说,以下就是我的猜测,这个女鬼屡次出现都只吓唬人而不会伤害人,那它出现的目的何在呢?
是为了告诉村里人这里闹鬼了赶紧请人来收拾它吗?就算是鬼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才对。
师父接着说,所以我觉得它的出现,甚至包括在小树林里吓唬人,其实多少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它应该知道此刻的作怪会招来我这种道士前来,而我们的到来必然会把这一带调查个底朝天,从而我们才有机会找到那支施工队爆破教堂地窖的线索,继而又发现那个地方也许还存在着一个鬼魂。
也许这个修女的目的,正是要我们去对付那个鬼魂?师父的这一段,显得有些自言自语,他似乎是在自己心里假象一种可能性,然后从已经掌握的信息中去推敲判断,却不断给自己提出一些假设性的问题,试图用一些逻辑来推翻自己的猜测,如果推翻不了,那剩下的这条路,大概也只能是唯一的调查方向。
于是我提醒师父说,那还不简单吗?咱们先把这个修女的鬼魂处理了,然后再去教堂那边做一次水法,如果那边的那个鬼魂还在的话,它的态度应该也不难被了解,如果它还在,那其实就证明了你的想法至少方向是不会错的。
师父皱眉点头说,也只能先这样了,这件事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但是若要前后都说通,总觉得还差一个关键的步骤,至于是什么,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想不出来。
我思考了一下对师父说,您说这个修女是被杀死的,会不会杀死她的那个凶手,就是教堂那儿的那个鬼魂呢?施工队的爆破会不会因此而把那个杀人凶手的鬼魂给放出来了呢?因为地窖以前是封着的呀,至于封着什么大伙都没人知道。
而那个鬼魂被放了出来,这个修女就知道他要继续害人了,于是就特意在这个时间出来作怪,但是却不伤害人,而是明明白白让村里人知道这里闹鬼,好让大家去请来您这样的高人,您就可以想办法阻止那个杀人凶手的鬼魂,顺道也能让这个修女好好上路啊!
其实这一大段,只有第一句是我自己思考后得到的结果,后面的种种,都是我在效仿师父推断事情的方式,从而想当然地说出口的。可谁知道我说完之后,却发现师父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喜。
于是我赶紧慌慌张张地跟师父说,师父您别理我,这些都是我猜测,十有八九是不准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啊。师父说,你说得对,这两个鬼魂同时出现,说明必有关联,而这个修女是被枪杀的,杀她的人必然是要赎罪的,被杀之人也必然心存怨念,这就是它们俩一起出现的一个巨大的可能性。
突然被师父表扬,我还是有些得意。不过师父并未对我后面的猜测做出评价,而是决定按照我说的,先处理这个修女,再去教堂找新的线索。
师父的超度法事我看过很多回,但是大多有死者的生辰死忌等信息,至少师父做法事的时候遗体是还没下葬且可以被看到的。
而今师父手里只有这一个银质的十字架和坑里的那一堆白骨,动人骸骨这种事,还是有些不敬,因为师父一直强调,就算对方是鬼,也是因死而成,死者为大,所以基本的尊重是一定要有的。这也是为什么师父在起初做水法的时候,要敬称对方为一声神仙,其实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鬼魂罢了。
师父和我进树林的时候所带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在这里做超度有些不太可能。于是我跟师父又七手八脚地把坟墓回填并夯实,临走之前师父还在坟墓的四周洒了不少米,米是师父做很多法事都必备的东西之一。
接着师父带着我快速地退出了树林,回程的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丝毫的怪事,非常顺利。刘老先生大概是岁数大了,等了我们很长时间看我们不出来,以为我们可能出事了,就赶紧回村去叫上了一些村民,打算进树林里来寻找我们,但是却谁也不敢率先冲进来,于是就这么一直在树林边上犹豫着,看到我们出来,村民们发出一阵欢呼声,一方面是因为我们都安然无恙,一方面也因此知道,师父是有办法保护自己,同时也能够还给村子里太平的。
所以接下来的超度法事,师父就是在一群村民的围观下完成的。法事不算繁杂,师父轻车熟路,但毕竟死者为大,有些细节也就不便公布了。
当下已经距离我们进小树林的时间过了快三个钟头,再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下山了,修女的超度仪式非常顺利,师父说在此期间它没有丝毫的抗拒,而是非常顺从地离开了,寻找它的往生去了。这个举动也算是进一步佐证了师父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于是师父带着我重新回到了教堂的地窖口,用和上午几乎一样的方式用了水法圆光术,果不其然,此时此刻,那个教堂里的鬼魂还依旧停留在原地。
师父说,果然是两个鬼魂,臭小子,上午咱们在碗里看到的显形,想必就是这位正主了。我也挺高兴于是对师父说,没错,咱收拾了它!师父敲了我一下脑瓜子说,收拾他,你当你是孙悟空啊说收拾就收拾,你给我在这等着,我再让猖兵找一找,看看让那家伙留下来的原因在哪儿。
在小树林师父已经用猖兵让我开了一次眼界,他利用烟雾的走势来定位埋骨处,这显然是一个最直观最准确的招数。于是师父再度放出猖兵,自己捧着香就开始寻找起来。不过师父却跟我说,这次你就别跟着我了,这儿的这个家伙应该比小树林的修女厉害,怕是会有危险。
我也算是个听话的孩子,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乖乖站在教堂边上等着,这种送死的事还是让师父去做吧。
师父循着烟雾的方向寻找,很快他就钻进了教堂的祷告厅,之前那位大姐说过,现在已经改建成教室。我在外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大约在师父进去后两三分钟,我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从师父的方向传过来,那种声音像是许多人在一起拖动桌子的感觉。我开始有点担心,因为如果是师父发出这个声音,不该这么大才对。于是我就把头探进祷告厅的门口,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师父没有回答我,我有些着急了,于是顾不得那么多,就跑了进去。这是一个大厅的中间砌了几堵墙,当做隔开的教室。我一边跑一边向路过的教室里张望,在第三间教室里,我看到了很多被拖动并堆砌在一起的小课桌,想必刚刚那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我凑近一看,发现师父趴在地上,膝盖以上的部位全部都埋在了课桌堆下,他的手还攥着香,不过却已经断掉了两根。
我当时已经有些害怕了,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可是师父并没有回答我。
第十三章 .针锋相对
我伸手去拉师父的脚,试图用蛮力把师父给拉出来,但是师父的体重本身也不轻,加上身上的这堆桌子,我怎么都拉不动。我也不敢贸然爬上去推桌子,害怕因此让师父受伤。努力了好一阵,却还是束手无策。
我突然很害怕,这种害怕伴随着难过的感觉,竟然没忍住就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师父你怎么了,你快出来啊,你还什么本事都没教给我呢,你说你能解决这家伙的,死老头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你就这么一动不动待会我还得让村民来帮忙,你本来就是来帮忙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呀,你说你丢下我一个人我连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我该怎么办啊,不是说了要把一身本领都教给我吗,你怎么就这样化作青烟驾鹤西去了呀…
越说越难过,眼泪哗哗的。这个时候,突然师父从课桌堆里声音比较微弱地骂了一句,小王八蛋,你在咒谁驾鹤西去了,等老子喘口气再出来收拾你!
我收住了哭声,然后有点愣地问,师父你没死啊?师父骂道,死死死,死你大爷的,我是被砸着背心了,一口气没缓过来!我抹了抹眼泪说,那你没死也不动唤一下,我叫你那么大半天你到是蹬个腿也好啊!师父说道,小兔崽子少废话,赶紧给我搬开桌子!
于是我七手八脚地开始把压在师父身上的桌子一个一个搬开,师父能动了也自己挣扎着倒退钻了出来。我注意到他的额头上好像被擦伤了,有些血迹。
师父把手里断掉的两根香丢掉踩灭,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伤口,接着站在一边喘气。我知道自己刚才说蠢话了,于是赶紧上去帮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并问师父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试图用问问题来转移师父的注意力。
师父告诉我,刚才烟雾指引着他走到这个教室里,但是在教室的中间,烟雾却开始四面八方的乱转。师父知道,这里的这个鬼魂之所以出现,问题就出在这间教室里。
正当他想要寻找的时候,周围的桌子却突然朝着他撞击了过来,由于没来得及躲闪,他的背心和脑袋都被桌子狠狠地撞了一下,一边喘不了气,一边又脑袋晕,一个没站稳就摔倒在地上,接着后来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桌子堆成一个小山把师父给压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