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可能。”
“难怪,难怪,”姚笛厌恶地说道,“他把车还我的时候,车里面干干净净的,我说:‘我都不好意思了,还说干什么帮我洗车呀?’他说是应该的。谁知道……谁知道他开车杀人了呢?他没把尸体放我车里吧?”
苏镜呵呵一笑,说道:“那应该没有。”
4.“小三”吐露了真情
9月13日像大部分日子一样平平无奇,只是中午时分,智多星幼儿园园长程艳的突然来访给案情带来一丝转机。苏镜招呼程艳落座,问道:“程园长今天不是要出庭吗?”
程艳脸上一红,说道:“别叫我园长了,幼儿园都已经关门了。”苏镜呵呵一笑,程艳接着说道:“出了这种事,谁还会把孩子送来啊。”
这两个月,程艳的日子并不好过,自从7月2日下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之后,她就一直饱受舆论的谴责,街坊邻居在她背后指指戳戳,声音大得几里之外都听得清清楚楚。与之相比,她倒宁愿被多拘留几天,看守所里还清净点儿。7月15日,吕国豪夫妇将程艳和老王告上法庭,要求赔偿50.89万元,今天是庭审的日子。
苏镜问道:“程园长今天庭审怎么样?”除了“程园长”,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了,一时半会还不习惯立即改口叫她“程女士”。
程艳说道:“法官说择日宣判。”
苏镜看了看时间,说道:“程园长应该是庭审一结束就赶过来了,不知道有什么事?”
程艳说道:“那天你们问我从驴头山上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别的车,我说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
“对。”
“我想起来那个司机是谁了。”
“谁?”苏镜立即坐直了身子。
“就是工商局昨天被撤职的那个处长。”
“刘枫?”
“是。”
这两个月,刘枫就像坐在一座活火山上,时不时喷出一点火苗,让他惊慌失措,却又马上陷入沉寂,但是他知道,火山一直都在,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大喷发。
7月4日凌晨,刘枫一夜成名,一句“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丢工作”成了顺宁人的口头禅,网友发起人肉搜索,很快将他的老底全挖了出来,原来他能混到工商局处长的位子,全因为他有个姓曹的舅舅,这个曹舅舅是顺宁市的副市长。事发后,曹副市长把这个不争气的外甥狠狠一顿臭骂,然后四处堵漏,先是给顺宁本地各大媒体打电话,要求他们闭嘴,这还不放心,又给顺宁市委宣传部打电话,要他们配合封口。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那段视频在被热议了几天之后似乎渐渐被人淡忘了。可是半个多月后,大概在7月20日左右,网上又有一篇“爆黑帖”冒了出来,除了老调重弹,还把曹副市长也扯了进来,说他如何包庇外甥钳制舆论。此帖立即被上万网友转发,曹副市长大为震动,立即给公安局长侯国安打电话,要他查出是谁发的帖子,侯国安查了,但是没查到,因为发帖人的IP地址显示在美国,而且绝不是通过代理服务器发的。
曹副市长决定丢车保帅,先把刘枫撤职,等风声过去了再图将来。但是,刘枫并没有被撤职,因为7月23日动车在温州追尾了,舆论再次抛弃了他。刘枫有一种大难不死之感,至于是不是“必有后福”,他还没来得及关心。
关于动车追尾事故的追问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后来也渐渐风平浪静了,网络上虽然偶尔也有几句质疑的声音,但很快就被淹没了,因为这是一个光怪陆离、迅速遗忘的时代。
到了9月7日,又有人继续发帖声讨刘枫和曹副市长,这次不仅是刘枫那段叫嚣的视频,还罗列了刘枫贪污受贿的几桩罪证,尤其是他跟黑豆芽老板的罪恶勾当,更有甚者,还将他列为陈海之死的疑凶,说陈海准备举报他,于是他先下手为强、杀之而后快了!帖子最后自然不忘说一下,刘枫之所以如此飞扬跋扈还照样忝居其位,全是因为他有一个当副市长的舅舅。
刘枫虽说不学无术,但浸淫网络久了,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舅舅,他们肯定雇佣网络水军了。”
因为有了网络水军的推波助澜,曹刘舅甥俩那点事在各大全国性论坛上如火如荼地讨论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捂是捂不住了。
9月12日,工商局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免去刘枫处长职务,对于网帖反映的其他违规违纪问题,将组成专案组进行调查,并将于第一时间向社会通报。
何旋和任一采访了此事,当天晚上就在《顺宁新闻眼》播出了。尽管刘枫一事消消停停闹了两个月,但程艳却是第一次看到此事,新闻里不但用了刘枫那段狂妄叫嚣的视频,还用了一张胸部以上特写的照片。然后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第二天庭审一结束便找到了苏镜。
苏镜问道:“你为什么断定那人是他?”
“你们第一次问我的时候,我当时也许太紧张了吧,根本就没去仔细想,而且……我不知道……我也许……我不知道怎么描述那人的长相,毕竟是两辆车这样对着开过来,一晃而过,所以也没看清楚,但是昨天晚上看新闻的时候,我一下就认出他来了。”
苏镜还是不相信,这事未免太凑巧了,问道:“那个刘枫脸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让你一看到他就认出来他就是那个司机。”
“我不知道,也许我认错了,但是我感觉那人就是他,”程艳说道,“我……我觉得……我已经是一个有罪的人,我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我希望能为你们做点事,求个心里的平安。”
套子说道:“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我们不妨再去查查看。”
等程艳走了之后,三人又把刘枫叫嚣的视频找出来,看着他飞扬跋扈的脸,然后彼此疑惑地看了看,猛子说道:“这人就是一张大众脸啊。”
苏镜说道:“我们姑且相信一次女人的直觉吧。”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准,从中午开始,王晨晨就莫名其妙地心慌,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她跟刘枫一样提心吊胆,甚至比刘枫更加惴惴不安。因为刘枫的事已经被“人肉”出来了,但是她的“小三”身份还没被曝光,七月底那次针对刘枫的舆论声讨中,有人在网上说起刘枫还有个“小三”,但是并没有指名道姓,随着“7·23动车事故”的发生,网友对“刘枫小三”的人肉搜索也停止了。而这才是最可怕的,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你明知道它迟早会爆,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等待是最难熬的。
终于,警察找上门来了。
套子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上次给你打过电话的刘涛。”
王晨晨面色涨红,问道:“你有事吗?”
周围的同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不知道王晨晨犯了什么事,套子说道:“咱们还是借一步说话。”
王晨晨带着套子来到一个小型会议室,把门一关,气呼呼问道:“你又找我有什么事?”
套子说道:“还是上次问你那事。”
“我该说的都说了。”
“上次你只是说了跟刘枫在一起的事……”
“这还不够吗?”王晨晨打断了套子的话。
“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我也只是了解点情况,你说是吧?”套子说道,“我想知道7月2日下午五点到七点,你们在哪里?”
第一次打电话时,王晨晨情绪失控大喊大叫:“我们就是车震了怎么了?车震犯法吗?”可是跟一个陌生人面对面的时候,这种话她可就说不出口了,又羞又囧,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终于鼓足勇气说道:“我们去了驴头山。”
“驴头山,去那里干什么?”
为什么去那里呢?刘枫贼恁兮兮的样子,王晨晨至今记忆犹新,他说:“驴头山上人少,尤其是雨天的时候,基本上没什么人,我们就到驴头山上去吧,听着风声雨声雷声,然后欲仙欲死高潮迭起。”王晨晨说了一声坏蛋,掐了他一把,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那不是害羞,那是情绪高涨了。
王晨晨说道:“那里风景好,去欣赏雨景。”
套子心里想道:“真是太有想象力了,不知道老婆愿不愿意跟我去看看风景呢。”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着:“刘枫开的是什么车?”
“宝马。”
“X5?”
“是。”
“你们在驴头山上有没有看到别的人?”
“上山的时候看到一辆车开下来。”
“你们是几点上山的?”
“五点多吧。”
“五点几分,还记得吗?”
王晨晨说道:“五点一刻。”
“半山腰有一棵很大的树,你有印象吗?”
“我知道,”王晨晨说道,“刘枫本来要把车停在那儿,我说树太大了,小心被雷劈,所以我们就继续往山顶开。”
“你们几点下山的?”
“六点。”
那时候,他们大汗淋漓浑身无力,她靠在刘枫胸前,听着刘枫怦怦的心跳,娇嗔道:“你心跳声音好大,跟打雷似的。”
这几年,很多领导干部和女下属在车里震着震着就一氧化碳中毒而亡,所以刘枫特地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结果雨水便从缝隙里扑进车内,扑到王晨晨的背上,她感到一丝丝凉意。休息半晌,王晨晨说道:“咱们回去吧,天都黑了。”
套子继续问道:“你们下山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别的车上山?”
“有一辆。”
“车牌号记得吗?”
“没有。”
当时,王晨晨坐在副驾驶,脑袋靠在椅背上,眼睛微微闭着,一番激战,她的确累了。前方一束强光打过来,刺得她眼睛睁不开,咕哝道:“这么晚,怎么还有人上山啊?”
刘枫说道:“太没创意了,跟我们学。”
套子回到单位时,猛子已经回来了,他去找了刘枫。苏镜看了看两个人的笔录,说道:“对上了,他俩说的是一样的。”
猛子说道:“两个月了,他们串供都能串好几遍了。”
套子说道:“如果要串供的话,他们也没必要说是去了驴头山啊。”
猛子说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要是逃犯的话,没准儿我会去看守所应聘当个协警什么的。”
套子说道:“得了得了,你以为你写小说呢。那个刘枫也没看到车牌?”
“没有。刘枫说那辆车开着大灯,根本看不清车牌。”
苏镜叹口气说道:“本以为程艳提供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现在无非是弄清楚了刘枫和王晨晨在哪儿车震,妈的,这都什么事啊!”
猛子嘿嘿笑道:“正所谓柳暗花明似一村,车到山前又无路。”
案情重又陷入胶着,直到9月27日,车到山前才终于有路了。
第九章 心理防线崩塌了
1.顺宁曝出了摸奶门
9月27日,上海。
十四点三十分,公关公司的“暗夜猫”走进了客户的办公室,商谈将于几天后举行的巡展路演的细节;
十四点三十五分,公司每周例会上,图书编辑“颜七凄”就手头正在做的一本书介绍进展情况;
十四点四十分,上海电视台副主任编导施喆正在开会,讨论有关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十年的专题节目;
十四点五十一分,随着一声巨响,两辆列车发生追尾,数百人受伤。当时,艳阳高照,天上没有打雷。
十五点十一分,姚笛接到了余榭的电话,他刚刚在微博上看到了上海地铁追尾的消息,指示姚笛和任一立即前去采访。这天上午,顺宁到上海举行招商会,二人跟随采访,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接到电话时,姚笛刚把招商会的稿子写完,听了余榭的讲述后,立即精神百倍,喊上任一匆匆赶往老西门站。
晚上七点半,《顺宁新闻眼》开播,市委书记会见了某个全球企业的老总,市长到企业调研,然后是顺宁倾力打造经济软环境……把这些播完之后,才开始播发上海地铁追尾事故。
苏镜嘿嘿笑道:“这么大的事还没有一个会见重要?”
何旋强调道:“喉舌,喉舌!”
主持人播完导语之后,姚笛神色严肃地出现在屏幕上,她手持话筒语速极快地说道:“我现在是在上海地铁老西门站附近,因为道路已经被封锁,我们无法靠近老西门站,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马路上,几十辆救护车排成一列接送伤员,远处的地铁站口,不时有伤员被背出来……”
接着是几个目击者的讲述,最后姚笛在新闻里说道,为10号线提供信号系统的,正是“7·23温州动车追尾事故”信号系统供货商之——卡斯柯信号有限公司。
姚笛再次出镜报道,义正词严铿锵有力:“卡斯柯公司承揽或参与的已建、在建地铁信号项目有二十八项,遍布上海、大连、长春、天津、深圳、广州等多个城市的地铁线路。事实上,上海轨道交通出现信号故障并非首次……”
新闻播完,何旋大叫一声好,说道:“这两人太牛了,下午发生的事,又是异地采访,还能及时把片子做好传回来,而且基本事实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苏镜却说道:“好什么呀?一共不到两分钟的片子,她出了两次镜,用了将近一分钟时间。作为观众,我最想看到的是事故现场的画面,一个记者老占着屏幕干什么呀?”
“‘我在现场!’懂不懂?这么重大的新闻,更要体现‘我在现场’。”何旋反驳道,“再说了,我们余制片早就要求过了,异地采访一定要出镜报道。”
苏镜说道:“那也不一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