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后,谢虎举起步枪,对准摇晃的树枝开了一枪。枪响之后,灌木丛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金坤一惊,拉着二人向后退了几步,但双眼仍紧盯着那根摇晃的枝叶。
突然,一团“火”从灌木丛里蹿出来,直冲入云霄。那团“火”速度奇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云端。
三人都看傻了,直到那团“火”消失了很久后,他们才渐渐回过神。谢虎依然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好奇道:“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它速度奇快,颜色火红,我觉得像是……”周木挠了挠头,异想天开道,“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凤凰?”
“凤凰?”
“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那东西生着漂亮的翅膀和长尾巴,所以它肯定是一只大鸟。”
钟伟国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高声道:“周木说的没错,刚才那团‘火’的确是一只大鸟,外形也很像传说中的凤凰。神农架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生活着太多我们没见过的奇异动物,甚至还有很多古生物的后裔,是我们的出现,惊扰了它们‘隐居’的生活。”
“饿死我了。”谢虎四下环顾了一周,催促道,“我们还是先找一些枯木和干草,把那些熊肉烤了吃吧。”
十分钟后,洞口前架起了三堆篝火。阴郁的山谷里没有一丝风,但浓重的潮气却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仿佛要把熊熊燃烧的火焰扑灭似的。人们围坐在篝火旁,把熊肉和熊爪扔进火堆里烧烤,烧焦的肉香味很快就散发了出来。
金坤望了一眼飞流直下的瀑布,然后拎起一柄丛林砍刀,向大湖走去。这面湖呈椭圆形,被浓密的灌木林包围其中,面积有半个足球场大小。他走到湖边,发现湖水无比清澈,甚至能看到湖底的游鱼和水草。他蹲下来,抄起几口水喝下,入口甘甜清冽,一股冰凉滑腻的水线直通腹中,令他精神一振。
蓦地,他看到湖面上倒映出了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头发蓬乱,满脸胡楂,表情也很奇怪。
“这是我吗?”
金坤感到很陌生,甚至还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不安。金坤连忙伸手摸了摸下巴,胡楂的触感让他稍稍放宽心。但回想起这几天遭遇的诡异事件,以及民兵王焱惨死的一幕,他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探险之旅还会发生何种可怕的事。
还会有人死掉吗?
这时,刘斜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块烤熊肉:“怎么垂头丧气的?在想什么呢?”
金坤接过来,叹了口气道:“斜眼叔,我总觉得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危险,我……我怕有人会死掉。你快卜上一卦,我们好趋吉避凶。”
刘斜迟疑了一下,从衣袋里取出一枚硬币递给他,并让他按照自己的要求抛掷六次。他每次抛掷结束后,刘斜都会在地上画下一个“?”或“?”,六次抛掷结束后,地上画出了一个巨大的符号——“?”。
刘斜画完卦后,手指微微颤了颤,脸上也掠过了一丝不安。金坤看在眼里,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就指着地上的符号,迫不及待地问:“这是什么卦象?是凶卦吗?”
“嗯,这是坎卦。《易·彖》曰:‘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
“你别说文言,我听不懂。”金坤打断他的话,急道,“这个卦究竟代表着什么?”
刘斜双眉紧锁,神情凝重地说:“这个卦是由上下坎卦构成的,坎为水,两坎相叠,重重险阻。也就是说,预示着我们将陷入重重险境!”
金坤虽然对《易经》占卜有偏见,但如此应景的占卜结果,还是让他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直流。他抹掉脸上的汗水,道:“这么说,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因为这个坎卦中还有‘一阳’存在。”刘斜指向坎卦的阳爻,“你看,上下卦的阳爻都居中,这就是‘刚中也’。它提示我们,即便是遇到天险地阻,但只要有坚定的信心,自强不息,最终还是能够摆脱凶险,完成一番大业!”
金坤吁出一口气,追问道:“你能不能算出将会遇到哪些凶险,好让我们有心理准备?还有,谁会在探险中遇难?这样,我们就可以让那个人离开队伍,避免死亡。”
刘斜摇摇头,跨前一步,指着湖底的游鱼,一字一顿道:“察见渊鱼者不祥。”
“什么意思?”
“眼睛太厉害了,湖底有几条游鱼都能看清楚,这不是一件吉利的事。”
金坤抓住他的双臂,低吼道:“可是,这事关大家的生死安危啊!”
刘斜重重叹了口气,严肃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宇宙中的事情,都存在一个变数。如果道出天机,就违背了天意,到那时,情况会更糟糕,甚至会影响整个大局!”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一点。”
“哪一点?”
刘斜低头沉默了半天,幽幽吐出一句话:“小心你身边的女人。”
金坤心中一震,转过身,向十几米外的易小甜望去:“你指的是她?”
[1] 涡流:电磁感应作用于导体内部感生的交变电流。
[2] 绝对零度:绝对温标的零度,-273.15℃。它是理论上所能达到的最低温度,在这个温度下所有物体没有内能。
8
下午两点,神农架原始丛林的一个幽暗的山谷里。
他们捧着烤熊肉和熊掌大快朵颐后,准备钻进睡袋美美睡上一觉,把消耗的体能补充上。但张龙却说山谷中潮气太重,不适合休息,而且到了夜里还有可能会出现瘴气,必须在天黑前离开山谷。
钟伟国也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因为那个黑漆漆的洞里随时会钻出致命的巨鼠,于是,他招呼大家拿上背包,向山谷外进发。
山谷里树木非常茂密,大家不得不排成一列纵队。张龙丛林经验丰富,牵着“黑豹”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边。没膝深的荒草间散布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有的露出边角,有的则完全掩盖在荒草下,为了防止被石头绊倒,张龙只好找来一根木棍,小心试探着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山谷上空的云雾越聚越多,越聚越浓重,很低很低地浮动在狭长的天空上,仿佛就贴着树梢缓缓飘动,压得他们有些喘不过气。
雾气浸透了衣服,光线暗得可怕,他们都觉得像是走在幽暗的湖底似的。带头的张龙觉得这条山谷很诡异,仿佛有很多恐怖的东西躲在树后,贪婪地盯着他们。“黑豹”变得有些焦躁,不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犬吠,像是在提示着什么。张龙加快了脚步,他恨不得带着大家立刻冲出山谷,但山谷仿佛没有尽头。
走出一片茂密的乔木林,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的区域,没有一棵树,但荒草更加茂密,荒草间还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野花。
与其说那是野花,还不如说是小树,因为它们根茎粗壮,足足有一人多高。挺拔的根茎上盛开着娇艳的花朵,那些花朵有向日葵般大小,清一色的殷红,好似散在荒草间的血块儿。远远望去,殷红的血块儿连成一片,将整座山谷装点成一片血海。
忽然,如墨一般的阴云里划过一道闪电。闪电画着令人心悸的弧线,直劈在一株野花上,鲜艳的花汁四散飞溅,好似扬洒的血滴。
“血滴”在人们的瞳孔里反复聚焦,肆无忌惮地刺激着那根绷得紧紧的神经。人们都紧张到了极点,甚至觉得此刻身处的山谷不在人间,而在另一个世界!
易小甜吓得花容失色,可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卷着馥郁的幽香,幽幽地钻进鼻腔里,又快速沁遍全身的每一个细胞。她贪婪地深吸了几大口,说也奇怪,绷紧到快要拉断的那根神经,瞬间就松弛了下来。
易小甜向四周望了望,刚刚还狰狞可怖的山谷,此刻变得阳光明媚、温馨宜人。她觉得这个山谷无比熟悉,似乎和小时候村旁的小山谷一模一样。
恍然间,她看到远处的一株鲜花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正向她招手。她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一边高喊着什么,一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易小甜距离那个人越来越近,但那个人的脸却越来越模糊,宛如失了焦的镜头。当她冲到那个人身前,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红光,她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三秒后,她缓缓睁开灼痛的双眼,却看到身前横着一口巨大的红漆木棺!
棺盖敞开着,仿佛正在等待它的主人。
金坤闻到奇异香味时,看到易小甜发疯般冲向远处的一株野花,他刚要冲过去拉住她,耳边却响起刘斜在大湖边的忠告:“小心你身边的女人”。
他望着易小甜的背影,暗道:“我身边除了她没别的女人。难道易小甜是坏人?她是潜伏在队伍中的奸细?”
金坤回想着这几天和易小甜的相处,感觉她不像是坏人,也不像奸细。不过,历经尘世磨砺的金坤清楚,人不能用好与坏来分类,因为好与坏只是相对而言,而人又是一种极为复杂的动物,某些表面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真的。于是,他决定看一看易小甜反常举动的背后,是否隐藏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
“棺材……不要把我扔进棺材里……”
十几米外,易小甜语无伦次地大叫了几声,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回跑。她一边跑,还一边恐惧地向后张望着,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紧紧追赶她。
这是金坤第三次听到易小甜恐惧地大叫“棺材”,前两次都是梦话,只有这一次是在清醒状态下发生的。当然,如果她是奸细,前两次也绝不是梦话——她这是有的放矢。
“她大叫‘棺材’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金坤猜不出“奸细”和“棺材”之间有什么联系,甚至觉得易小甜不像是在表演,因为,无论是她惊恐的表情,还是狼狈不堪的动作,都非常真实。他脑海里又闪过易小甜帮自己和谢虎逃走的一幕,以及之后来到神农架发生的事,暗忖:“易小甜已经掌握了‘解密之钥’,完全没有必要继续潜伏!斜眼叔一定搞错了,她不可能是奸细。”
想到这里,他迎上去抱住易小甜,用力摇晃着她纤弱的肩膀:“小甜,你这是怎么了?”
易小甜蜷缩在他怀里,颤抖着声音道:“他……他们要把我扔进棺材里,你怎么才来救我?”
金坤心里愧疚,用尽量柔和的语调安慰道:“小甜别怕,没有棺材,也没有人要把你扔进棺材里。”
“不!棺材就在我身后……”易小甜头也不转地向身后指了指,“你自己看,那些坏人和棺材就在那儿!”
金坤沿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一口巨大的红漆木棺,但木棺的周围并没有人。突然,棺盖被推开了,两双惨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死死地抠住棺材沿,接着,从里面爬出两个熟悉的身影。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那是木美子和爷爷!
就在金坤惊得不知所措时,身后响起钟伟国的呼叫声:“花香有毒!快……大家快捂住鼻子,撤到后面的树林里!”
五分钟后,人们退到了树林里,茂密的枝叶挡住了花香的侵袭。稍作喘息后,人们各自讲出了刚才看到的可怕情景。张龙看到了一群野人,刘斜看到了噬人巨蟒,周木看到了霸王龙,许娟看到了白胡子老头等,但是,钟伟国和谢虎却没看到任何恐怖的东西。
钟伟国走到大家中间,高声道:“大家不要紧张,你们刚才看到的各不一样,显然是诡异的花香导致出现了幻觉。”
“可是,你和谢虎为什么没出现幻觉?”金坤质疑道。
钟伟国眼神闪烁了几下,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我也闻到了花香,但至于为什么没出现幻觉,我就搞不清楚了,也许和个人体质有关吧。”
金坤察觉到他在说谎,心道:“他一定也出现了幻觉,而且那个幻觉必定和他的隐私有关,所以才编了谎言。这个考古教授的心里竟藏着什么重大隐私呢?”
金坤又看向谢虎,但谢虎却避开他的目光,对钟伟国问道:“教授,那些是什么花?怎么会让人产生幻觉?”
“我没见过那种野花,但它释放的花香中肯定含有致幻气体,能麻醉人的中枢神经,所以才使人产生幻觉。”
“我听老一辈人提过这种野花,好像叫……”张龙皱眉想了半天,猛跺了一下脚道,“想起来了,叫致幻魔芋!”
“致幻魔芋?”
“对!老一辈人告诉我,在神农架原始丛林深处有一条‘死亡谷’,那里生着一大片致幻魔芋。它们拥有神奇的魔力,能幻化成各种恐怖或充满诱惑的东西,比如美女、金钱、食物,以及妖魔鬼怪等等。无论是人类,还是飞禽走兽,只要进入‘死亡谷’,都会被致幻魔芋迷惑,最终成为它们的肥料!”
易小甜惊呼道:“天呐!我们要死在这里,成为那些丑陋的野花的肥料。”
钟伟国道:“这不是危言耸听,如果我们一直待在花香的环境里,真的会出现休克,直至死亡!”
大家开始慌乱起来,有人甚至建议原路返回,从山谷的另一端走出去,但又怕另一端也有致幻魔芋。钟伟国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慌乱,抬高声音道:“大家冷静一下,办法总会有的,先不要着急行动。”
大家开始苦苦思索,但很快,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了绝望的表情。易小甜叹了口气,绝望道:“哪有什么好办法?除非戴上防毒面具,否则我们逃不出‘死亡谷’!”
“防毒面具?”谢虎似乎想到了什么,激动道,“大家快把内衣脱下来。”
易小甜冷瞥了他一眼:“脱内衣干吗?”
谢虎赶紧解释道:“别误会。因为内衣质地柔软,浸过水后可以有效阻止致幻气体侵入体内。我们用它捂住口鼻,加速冲过去!”
“万一我们跑到中途,致幻气体沁透了内衣怎么办?”易小甜记得有很大一片致幻魔芋,几分钟内肯定冲不过去。
谢虎自信道:“我当兵时,曾执行过一次特大火灾救援任务,防毒面具被大火烧坏,我就是采用这个方法在浓烟中坚持了十分钟。”
“如果十分钟内跑不出‘死亡谷’,我……我们就死定了!”
谢虎脸色变了变,咬着牙高喊道:“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我们必须赌一把。”
于是,大家相继脱掉内衣,用水浸湿。张龙把自己的内衣撕开,捆在“黑豹”的嘴上,并伏在它耳边说了些什么,“黑豹”摇了摇短尾巴,似乎听懂了主人的叮嘱。
人们穿过茂密的树林,快接近树林边缘时,钟伟国做了个加速前冲的手势。大家用内衣掩住口鼻,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死亡谷”。
浸湿的内衣能有效阻止花香的侵入吗?
云雾弥漫的“死亡谷”中,回荡起沉重的脚步声,血红的致幻魔芋不断向后倒退着。易小甜平时缺乏锻炼,向前跑了二三百米后,她感到双腿发软,膝盖酸痛,一不小心摔倒在地。身体着地的刹那,捂在口鼻上的内衣脱手了,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花香猛钻进她的鼻腔里。
易小甜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失去了意识。
9
午夜时分,一座阴森森的宅院里。
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照亮了摆在宅院中央的一口巨大的红漆木棺。殷红的棺木被月光照射得分外鲜艳,宛如刚刚涂了一层血。
木棺两侧分站着许多黑衣男女,都垂手而立,面带忧伤。木棺之后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身材瘦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干瘪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一具死去多年的干尸。他那双幽灵般的眼睛并没看向木棺,而是直直地盯着正前方的大门。
忽然,宅院的大门被推开了,两个壮年男人押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走了进来。小女孩被推到木棺前,她恐惧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木棺,放声大哭。
“闭嘴!”
中年男子怒吼了一声,他的吼声直震得窗棂乱颤,宛如魔鬼在咆哮。小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捂着耳朵,怯怯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绕过木棺走到小女孩身前,俯下身,贴在她耳边幽幽道:“那口棺材,就是你们永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