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潇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机器,查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可以了。”
于朗知道他们肯定是在这屋子里装了监控设备,刚想和严潇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高旭。”他说。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
“喂,你到了吗?”于朗接通电话。
“我马上到门口了,哪个房间?”
“如意阁,你进来往左转,最里面的就是。”
“好。”
挂断电话后,“国安”的工作人员开始迅速撤离。刘渊朝严潇要了一个黑色的纽扣状东西,递给于朗:“塞进耳朵中,你能听到我的话,到时可能会根据你们的对话让你问他一些问题。”
于朗接过来,在严潇的协助下把那粒纽扣状微型通讯器放进耳朵中。严潇是最后一个走的,临出去时捏了捏于朗的手,笑着说:“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于朗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随后服务员端了一壶碧螺春进来,于朗一边喝茶,一边打量房间的摆设,心里暗自惊叹,不知道他们把摄像头、窃听器都装到什么地方了,竟然没有一丝痕迹。
正自想着,门开了,身穿黑色高领毛衣的高旭走进来,看到于朗时,面现惊讶之色。
“你果真没死。”
“不但没死,还活得不错。”于朗笑笑,翻开了一个茶杯,倒满,递给高旭。
“说实话,我来之前一直在怀疑是不是有人模仿你的声音引我上钩。”
“现在不怀疑了?”于朗啼笑皆非。
“依然怀疑,你脸上的是不是人皮面具?”高旭说着,竟然伸手过来摸于朗的脸。
于朗啼笑皆非地打掉高旭的手:“你没毛病吧?”
高旭这才悻悻地放下手:“别怪我,你不知道现在信力会里面有多乱。”
“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像是内讧了,据说一部分人反对会长,说他利用‘信仰之光’大搞个人崇拜。”
“会长就是摩多?”
“很可能。”
“你知道会长的真实身份吗?”
“不知道,据说分会里面知道会长真实身份的不超过五个人,其中有三个是忠于会长的,另外两个已经在内讧中被收拾掉了。”
“听说最近‘信仰之光’有大动作?”于朗继续询问。
“你消息蛮灵通的。”高旭挑了挑眉毛,突然停住不说了,“别光我说啊,现在轮到你了。”
“你想知道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逃掉的。”
“这个说不明白。”于朗笑着看高旭,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应该使用体内那股神奇的能量震慑住高旭,但却又担心如果被“国安”那帮人看到自己不好解释,思来想去,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式。看着杯中水汽袅袅升起,于朗心中陡地一动。他记得在鬼岛上阿汐曾经用手指在他的脑海中种下若干段源自曾经发生之事的幻象,根据他自己的感觉,显然那些真实的幻象要比单纯叙述可信得多。既然这样他也可以让高旭看到自己想要让他看到的幻象,于是他迅疾地伸出手指点在高旭的额头上,“但我可以让你看到。”
当他的手指伸出去的时候他还有些忐忑,但当指端与高旭的脑门接触的刹那,一股热流骤然从胸口涌起,然后沿着手指注入高旭的脑海,就看到高旭的眼神突然愣怔起来。于朗心中大喜,看来这个方法完全可行。
随后他开始在脑海中把自己想象成身具各种神奇能力的超人,什么呼风唤雨、追星赶月、移山填海、撒豆成兵……但凡是他曾经在电影中见过的超能力都被他移植到自己身上。
一顿爽快的意淫之后,于朗撤回手指,眼看着高旭的眼神由迷离逐渐恢复清明,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真害怕对方直接来一句“我靠,你点我脑门干吗?”之类的浑话。
于朗的担忧在看到高旭脸上惊愕的表情时立刻烟消云散了。
“那些是真……真的吗?”
于朗没回话,只是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
高旭“啊”地惊呼一声,陡然站起,一下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啪”的一声响。
“你……你是神?”
“错,我只是具有一些神奇的能力而已。”于朗立刻拿捏出一副神棍的模样。
“我就说世界这么奇妙复杂,一定有神的存在。”高旭突然兴奋起来,满脸都是激动的神色。
“你现在信我能打败摩多了吧?”
“信,信,信。”高旭点头如捣蒜,末了,突然目光炙热地盯着于朗要求道,“你能……能教教我吗?”
于朗看到高旭的反应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听到他的要求却感到有些不屑,心说这家伙还真是敢想,别说自己不会,即便真会又岂能说教就教?于是他佯装大怒道:“你以为这是谁都能学会的吗?”
高旭一见于朗发怒顿时惶恐起来,估计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毕竟这可不是什么理发、修车之类说说好话就能传授的技能。他是个聪明人,立刻醒悟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自从知道白灵妃的存在之后他的整个世界观就被颠覆了。这段时间整个身心都投进那些神话传说中,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那些神异的能力是如何实现的,而刚刚于朗在他脑海种下的那些幻象更是让他对于朗的能力深信不疑。对于如此神奇的能力,想必每个人都会想要拥有。
看着一脸沮丧的高旭,于朗脑中灵光一现,觉得既然这样倒不妨利用他的贪欲更好地控制他。
“你要是真的帮我除掉摩多,倒不是不可以商量。”
高旭听到于朗口风松动,满脸的沮丧之情立刻化为不敢置信的狂喜,殷切道:“您放心,无论让我做什么我一定都全力配合。以您的能力,无论是信力会还是摩多,对您来说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只是希望收拾完他们之后您能信守诺言。”
于朗心下暗叹,果然是当利益诱惑达到一定程度会让理智和原则土崩瓦解。苏真曾经说过苏父对高旭的评价是利益至上、唯利是图,虽然此前他也有过一些感觉,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转瞬之间他就变成了这样一副面孔。他不禁在心里庆幸还好苏真早就看清楚了这家伙的真实面目。
“刚刚做得不错,现在问他摩多最近要干什么。”刘渊生冷的声音突然在耳朵中响起。
声音很大,于朗觉得耳朵有些发痒,下意识地侧了侧头,强忍住想要去抠耳朵的冲动。
“这个当然,不过你先告诉我摩多召集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这个问题原本就是于朗想要问的,即便刘渊不说,他也会问。
“据说是要举行一个大的仪式,具体是什么样的仪式我就不清楚了,以我的权限和级别是不可能了解到的。不过根据聚集的人数就能知道这个仪式需要极大的信念力,而且是那种最虔诚、最笃实的信念力。”说到此处,高旭顿了一下,犹豫着说道,“起初我只是怀疑他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这个造神计划其实造的神就是他,但现在我觉得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如果想要获得更大的力量他只需要发展更多的信众,而不用大动干戈地将各地的信众会聚到这里来,除非他是想要现场直接抽用那些信众的信念力。”
于朗悚然一惊,难道摩多想要进行什么邪恶的仪式?
“据你所知,这种需要现场抽用信念力的仪式是要来干什么?信力会中是不是有什么恶魔、鬼怪之类的邪恶东西?难道他想要复活,或者解封类似的什么魔鬼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高旭摇头,然后不容置疑地断言道,“信力会可不是邪教。”
于朗有些无语:“那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另外,如果强行抽离别人的信念力会出现什么后果?”
“我怎么知道他想要干什么?”高旭也是满脸无奈,“信念力只是一种精神力而已,强行抽取,顶多会让被抽取者感到疲惫,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问他能否提供近期摩多的行程。”于朗刚想继续问别的,隐形耳机中就传来刘渊冷漠的声音。
“摩多最近有什么重要的行动吗?你能不能向我们提供他的动向?”
“这个——”高旭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很难,不过,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些信息都发给你。你也知道我并非核心成员,所以一些消息难免会不准确。这个你们要了解,若是因为信息不准确造成什么损失可不要怪到我的头上。”
于朗点了点头,能够有一些信息来源已经不错了,同时心下暗赞,高旭不愧是做律师的,脑筋灵活、城府幽深,虽然做出承诺,但却把一切不利于自己的都一一撇清。
“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事情吗?我要赶紧回去,不然可能会被怀疑。”
“等一下我想想。”于朗佯做沉思状,其实是在等刘渊的回复。
“可以让他走了。”耳朵中传来刘渊的声音。
“没什么事情了,你先走吧。对了,现在的联络方式安全吗?”
“暂时没事。”高旭耸了耸肩,“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他们对我监视得不是太严,不然你以为我这大半夜的怎么能出来。其实,我只是一个备胎而已,他们就怕薛沐不受控制,所以才找到我的。说实话,我当初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我,不过条件确实让我无法拒绝,所以就卷进来了。没想到出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高旭说完一脸的萧索,眉宇间都是悔意。
“放心吧,如果你帮我们抓住摩多,这一切都会结束的。他们说了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而你也会得到你想要的。”于朗不无安慰地说着。刘渊在耳边一遍遍地告诉他要让高旭坚定信念,而不断地重复许下的诺言则是最直接的方法。
“嗯。”高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于朗,目光闪烁,有些迟疑地说,“我刚刚说的你别当真,那就是说说玩的,我知道那可不是我能学会的。我只希望真像你说的那样不追究我的责任。”
于朗一怔,他没想到高旭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时间竟然有些被拆穿谎言的尴尬。
“你知道就好,别的我不敢保证,但绝对可以保证你刚刚说的那一点。这件事情完了你会毫发无损地离开,不会有人追究你的任何责任。”于朗说这番话的时候,刘渊也在一边和他保证,所以他才敢如此言之凿凿地承诺。
话已至此,高旭也只能选择相信于朗,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转身离开。于朗跟在后面送他,一边走一边把耳朵中的窃听器抠出来。当他们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高旭突然停住,灼灼地盯着他看。于朗一惊,立刻把手中的窃听器紧紧地攥在手里。
“怎么了?”于朗陡然紧张起来,若是高旭知道刘渊他们一直在窃听,恐怕事情会变糟。
“作为朋友,我想提醒你,”高旭突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想过没有,如果具有神力的摩多不应该存在,那么你也没有存在的理由。毕竟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神。”说完,他退后一步,疾跑,转眼间就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这时于朗却愣在原地,手里的窃听器深陷在掌心,隐隐地硌得他肉痛。回味着刚刚高旭说的那句话,脑门上迅速沁出一层冷汗,然后无比地庆幸自己提前把那窃听器取出来了。
事实上,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身上具有的力量的敏感性,否则他也不会让严潇帮他保密,高旭显然比他更清楚如果他的力量被别人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就像他说的那句话一样,“这个世界不需要神”。如果真的有超越所有人类的强大力量存在,那么,或者他称霸世界,或者他被彻底毁灭,或者他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地隐藏在人群中,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刚刚那番话的警示意味相当明显,同时也让于朗对高旭有了些忌惮。之前,在他将自己的幻象植入高旭的脑海之后,曾经一度以为已经吃定了高旭,但现在却开始疑惑。高旭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苏真的描述中他是一个工于算计、利益至上的利己主义者,在以往的接触中他也能够感觉到高旭的幽深城府。高旭似乎一直都目的明确,从万安园中的主动示好,到后来打电话告诉他一些内幕,无不是为了保全他自己。
于朗觉得高旭太不简单了,他很识时务,分得清形势,虽然有些贪婪和功利,但却明白什么才是自己该要的;虽然偶尔会被蒙蔽,却又能很快清醒,就像片刻之前沉溺于于朗制造的幻术中,并热切地想要得到那种力量,但很快就从自己的欲望中脱离。
“不错,你的表现相当出色。”
于朗略一愣神,发现刘渊正并肩站在他的身边,望着高旭离去的方向,虽然口中说着称赞的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冰冷如铁。
“过奖了。”于朗摇头,“要是没有你们在后面遥控,我可应付不了这个。”
“对了,你会催眠术吗?”刘渊突然问。
“呃——”于朗愣了一下,刚想说不会,但立时想到片刻前自己在高旭的头脑中植入幻象的景象必然被对方看到了,便点头道,“嗯,学过一点。”接着迅速转移话题,“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你只管把高旭的消息告诉我们就行,其余的我们自有安排。”
于朗没想到刘渊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回绝他,只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那好吧,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刘渊拒绝道。
于朗愣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
刘渊没回答,只是侧脸看了看刚刚走过来的严潇。
严潇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于朗面前,柔声道:“于朗,现在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你要和我们走,希望你能配合。”
“这算是保护还是监控?”于朗有些不满。
“当然是保护。”严潇一边说,一边向他使了使眼色。
“别多想,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高旭是否可靠还有待证明,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回去就把你的事情泄露出去。”
于朗想了想,刘渊说的可能不是不存在。毕竟高旭现在处于敌方阵营,万一他是诈降,后果不堪设想。
刘渊把于朗安排在城南紫云苑的一栋民居中,除了严潇外,还有两个青年男子负责保卫工作。
虽然说的是保护,其实和监禁没什么区别。于朗不能离开房子半步,所有日常用品、食物饮水全由严潇和那两个人负责。于朗的任务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机,不漏听任何一个来自高旭的电话。可是一直过了三天都不见高旭的任何消息,就在于朗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假反水的时候,高旭发过来一条短信,内容只有时间和一个地址,按照之前的约定,很可能就是摩多将要去的地方。对于这条信息刘渊起初不太相信,不过结合各个渠道反馈的信息加以印证,发现可靠程度极高,于是,一个详细周密的行动开始制定并立刻有条不紊地执行。当然这些都和于朗无关,他只能在屋子里心急如焚地等着结果。
在这几天中于朗发现胸口的那个符号如同活过来一般,不停地跳动着,就像他身上生长着另一个心脏,每搏动一次都会把新的力量输送进他的血脉中。由此他身上所具有的那种神异力量也变得愈加强大,例如他能用意念控制一株树苗的生长速度,如果他愿意甚至能在几十秒钟就让一颗刚刚萌芽的种子开花结果,他甚至能影响天气,比如让晴空万里的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但这些能力却让于朗产生困惑,如果说他一直都具有这些能力,那么为什么此前从来都没显露过?他记得刚刚从鬼岛上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具有一些异能,不过很微弱,远远不如现在的强大。当时他推测阿汐死的时候可能有一小部分能量转移到了他的体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么现在他的力量不断增加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胸口的神秘符号在发生作用?
这些困惑直到严潇告诉他“信仰之光”的信众越聚越多时,他才豁然开朗。“信仰之光”用“十”字带钩符号收集信念力,而那个符号的源头恰恰在于朗身上,在鬼岛上的时候阿汐唤醒了这个符号,于是,当有人利用符号收集信念力的时候,有一部分信念力也会以某种不可知的方式进入到他的身体中。这也就能够说明之所以最近他的力量不断增强,显然是因为“信仰之光”的信众越来越多。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但于朗却对此深信不疑。身怀神力自然很棒,那种掌控感让于朗十分享受,只不过当他想到相比自己,隐在暗中的摩多可能所获更多时,这种享受就开始化为隐隐的担忧。
严潇对于朗身上的变化一无所知,对于现在的情况,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于朗,毕竟这样的监控无论如何都不是十分礼貌的。但她却没有办法改变,因为刘渊才是头儿。而她此时此刻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编外人员而已。
已经是深秋,于朗所在的那栋楼正好对着一条路,路两边是一排排粗壮的银杏树,秋风瑟瑟,那些宛如小扇子一般的嫩黄叶子就从枝头不断飘落,旋转着落在行人的肩上、头上,或者被卷进疾驰而过的车轮下。这样的画面让于朗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学的时候,也是秋天,校园中也有那么一条宽阔笔直的落叶大道,两边也是粗壮的树木,虽然不是漂亮的银杏,但落叶的景致却也丝毫不差。他还记得苏真曾经和他在那样的秋天、那样的树下无数次地走过,或者欢声笑语,或者一言不发,虽然彼时只是朋友,但只要能和苏真并肩而行,他就已经觉得平安喜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