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蛇头手镯在其他人手里就是要命的邪物,而在我这里,就成了我的护身符,因为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我的母亲不会害我,就算化成厉鬼,她也在保护我。
老爷子眺望着河面,叹了口气,面色凝重地说:“无论黎牧然是人还是鬼,她始终都是你的妈妈!想当年她力战而死,也要护你在襁褓之中。现在她变成了厉鬼,我想她也是深深爱着你的!还记得刚才她抚摸你脑袋的时候吗?她在哭!”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老爷子这番话再一次戳中了我的泪点,我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是呀!
无论黎牧然是人是鬼,她终究是我的妈妈,这点是无法改变的。
母爱如山!!
即使成为厉鬼,妈妈仍然记得我,她流出的血泪充分说明,她依然爱着我!深深地爱着我!
我伸出双手卷成喇叭状,对着滔滔黄河大喊三声:“妈妈!妈妈!!妈妈!!!”
稚嫩的声音在江面上飘荡,妈妈,你能听见吗?你能听见儿子的呼唤吗?你能听见儿子对你最深切的思念吗?
妈妈!
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字眼,这个我从小就深藏在心中的字眼,今时今日,我终于喊出口了!
第30章 乔家人
从马头村回来,我足足躺了三天三夜。
确切地说,不是躺,而是昏睡。
不分黑白昼夜的昏睡,感觉这三天的瞌睡,从十几年加起来的睡眠还要多。
我很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这种疲惫是从灵魂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有时候感觉自己仿佛在床上化成了一滩水。
迷迷糊糊的,一直都在做梦。
梦里几个熟悉的画面在反复切换,一个画面是离魂之境的青铜门,一个画面是百鬼日行,还有一个画面就是大红花轿。
梦境中,我听见我娘在呼唤我的名字:“阿九……阿九……”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沿着河边奔跑,一边跑,一边喊:“娘!娘!”
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
但是我追不上,也拉不住她,眼看着那一袭红影如水汽般消失在黄河上,我的眼泪决了堤。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的晚上。
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枕头都被泪水浸湿透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冲了个凉,有种大病初愈的感觉。
老爷子熬了稀粥,做了驴肉火烧,叫我出去吃饭。
我拜过黄河大王的画像,便坐下来狼吞虎咽。
现在我终于知道我们为什么每天要拜祭黄河大王了,因为这是我们黄河九门的信仰。
我三天三夜没吃东西,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肚子里面就像有一口大石磨,在不停地转啊转啊。
我甩开膀子,一口气吃了十个驴肉火烧,这才把腹中饥火压了下去。
这一趟回来,我成熟了不少,知道了黄河九门,也知道了九黎族,还知道了滚滚黄河下面,最古老的秘密:蚩尤之魂。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想当年天骄是何等的天赋之才,怎么生了个儿子,却是一个饭桶呢?”
我怔了一下,陈天骄的儿子,那不就是在说我吗?我在自己家里吃顿饭,居然被人骂是饭桶,心中顿时燃起一肚子火气,抬头便问:“谁的嘴巴这么臭?”
但见院子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人跟老爷子差不多大年纪,但却保养的非常好,皮肤白皙,一点皱纹都没有,跟老爷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庞比起来,确实年轻不少。
老爷子的面膛很黑,沟壑纵横,就像一张老树皮,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面相。
走进来的这个人,脸颊微胖,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来人生得白白胖胖,穿着一件中式小马褂,手里拿着一个玉烟斗,跟老爷子的旱烟杆比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而他抬手的瞬间,差点亮瞎我的眼睛。
这个白胖子的十根手指上,戴满了翡翠宝石玉扳指,一身的土财主气息。
我搜肠刮肚想了想,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白胖子,这个白胖子肯定也不是石磨村的人呢。
白胖子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应该比我大一点,大不了多少,估计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修长,皮肤保养的也是极好,长得倒也白嫩英俊,不过这样的小子在我们农村人眼里,就是“小白脸”。
这个少年穿着一袭干净的白衣,腰间扎着一条金蟒玉带,玉带中央的一颗猫眼石,在夜色中熠熠发光。
少年的扮相简单干净,却掩饰不住他那一身贵气,俨然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少年虽然跟在白胖子后面,但是昂首挺胸,脑袋一直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我看了老爷子一眼,心中疑惑,这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会是上门找麻烦的吧?
老爷子放下筷子,抿了口小酒,对着白胖子笑了笑:“我家阿九吃得多,那是青春期长个头。这男孩子嘛,如果不长壮一点,白嫩细瘦,别人还以为是个小娘们呢!”
“你……”白胖子面上闪过一丝愠色,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老爷子这话含沙射影,是在骂他身后的少年。
不过那少年城府挺深,面对老爷子的挖苦,脸上也没有太大的表情波澜,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这小子日后绝对是个人物。
老爷子一向不多话的,但是这个白胖子进门就骂我是“饭桶”,老爷子明面上没有跟他动怒,但是嘴上却跟装了刀子似的,三两句话便把那白胖子怼的作声不得。
老爷子帮我出了口恶心,我这心里高兴的很,端起稀粥咕咚咚喝了一大口,又狠狠咬了一口驴肉火烧,故意把咀嚼声弄得很大,用一种挑衅的目光望着白胖子。
白胖子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虽然被老爷子怼了,但也不动火,脸上反而还堆起一丝笑容,冲老爷子抱了抱拳,问候道:“数年未见,三爷还是这么精神矍铄啊!”
听白胖子这番话,看样子他跟老爷子是旧相识。
老爷子也抱了抱拳,冷冷道:“我们这种劳动人民,日子再苦,精神也不能垮。若是哪天精气神垮了,说不准就被人趁机灭门了!”
乔八爷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的笑容原本就很虚伪,听闻老爷子这席话,他那虚伪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乔八爷冷哼一声,甩了甩衣袖道:“三爷,话可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难道是我们做错了吗?别忘记了,我们的职责是镇守黄河!”
我心中一惊,乔八爷说出镇守黄河这句话,莫非乔八爷竟是黄河九门的人?他刚才提到的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指的是我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吧?
我脑子一转,想起黄河九门里面,其中有一门姓乔,镇守山西河段,赫赫有名的“乔家大院”便是他们的大本营。
如此说来,面前这个白白胖胖的乔八爷,竟是黄河九门里的乔家人,怪不得一身的珠光宝气。
乔家富贾一方,乔家大院现在都成了知名的旅游景点,所以乔家的实力在九门中都是名列前茅的。
我心中奇怪,这乔家人突然跑我们陈家来做什么?
第31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乡下的粮食酒,自然比不上乔家大院的琼浆玉液,有兴趣坐下喝一杯吗?”老爷子指了指面前的木头椅子。
“能和三爷喝一杯,是我的荣幸。喝酒不在于酒的高贵,而在于喝酒的对象是谁!”乔八爷打了个哈哈,在老爷子对面坐下。
这老小子不愧是个人物,嘴巴很会说,而且拿得起放得下,脸上的喜怒哀乐让你完全琢磨不透。
老爷子给乔八爷斟上一杯酒,乔八爷喝了一口,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他明显喝不惯这自家酿造的粮食酒,不过他并没有吐掉,很快就舒展开眉头,将酒吞进肚子里,还不忘赞扬了一句:“好酒!”
这乔八爷实在是厉害呀,我怀疑他是不是学习过川剧变脸。
老爷子放下酒杯,看着乔八爷,冷冷问道:“乔八爷生意做的这么大,日理万机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我们穷人家里做客吧?”
乔八爷笑了笑:“咱哥俩也有十多年没见了吧,偶尔想起,甚是怀念!”
“怀念?我可一点都不怀念!”老爷子冷冰冰地回怼着,一点面子也不给乔八爷。
老爷子这一点我最是钦佩,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人物,老爷子永远都是不卑不亢,脊梁骨很硬。
老爷子夹了颗花生米:“无事不登三宝殿,乔八爷,有什么屁就赶紧放吧!”
面对老爷子的“咄咄逼人”,乔八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有好几次想要发怒,但还是把怒火给压了下去,此人城府极深,控制力远超常人。
乔八爷的脸上闪过短暂的不快,最后还是换上了一副笑脸,讨好般地对老爷子说道:“实不相瞒,今日登门造访,确实是有件事情想要劳烦三爷!”
顿了顿,乔八爷压低声音,用细若蚊咬的声音说道:“镇河铁牛……丢了……”
我微微一怔,脱口便道:“没丢啊,不是在黄河里面吗?”
乔八爷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山西境内,乔家所镇守的铁牛,丢了……”
老爷子说过,镇河铁牛一共有九头,就像九根钉子,将蚩尤之魂封印在黄河古道下面。镇河铁牛分别对应九个“龙眼”,一旦镇河铁牛丢失,封印就会失效,蚩尤之魂就会被放出来,到那时候华夏大地将会面临一场浩劫。
所以,之前我们陈家的镇河铁牛丢失,老爷子就跟疯了一样,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幸运的是,最后镇河铁牛又被送回来了。
没有想到,以乔家那样强大的实力,竟然也会弄丢镇河铁牛?!
老爷子盯着乔八爷:“乔家的镇河铁牛丢了?你在开什么玩笑?”
乔八爷叹了口气:“三爷,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开玩笑吗?这趟我带着长孙乔柏出来,就是沿河打听镇河铁牛的消息,同时我也把这个消息通知给黄河九门的其他人,让大家帮忙留意着,一起寻找镇河铁牛!”
乔八爷所说的乔柏,应该就是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年,原来这个少年是他的长孙。
实话讲,这个乔柏长得挺帅的,跟乔八爷圆圆的脸型一点都不匹配。
“以乔家的实力,居然会弄丢镇河铁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老爷子的言语中满满都是嘲讽。
确实,乔家实力在黄河九门里面是数一数二的,居然会弄丢镇河铁牛,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乔八爷满脸都是尴尬之色:“三爷,事出有因!”
“洪灾冲跑了镇河铁牛?”老爷子问。
“不是!”乔八爷摇了摇头。
老爷子说:“不是洪水冲跑的,难道是铁牛自己撒丫子跑掉的?”
乔八爷紧抿着嘴唇,半晌憋出一句话:“是人为的!有人悄悄拖走了镇河铁牛!”
老爷子浓眉一挑:“那你的意思是……”
乔八爷的眼神变得冷厉起来,他端起酒杯,仰脖喝了一大口,然后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一字一顿地说:“我怀疑……九黎……又现身了……”
乔八爷口中的“九黎”,指的肯定是九黎族。
自古以来,九黎族都想除掉这九头镇河铁牛,说是九黎族偷走了乔家的镇河铁牛,倒也说得过去。
老爷子声色俱厉:“瞎扯淡!镇河铁牛所在的位置,只有黄河九门自己人知晓,就连咱们相互之间,都不知道镇河铁牛所在的位置,我们陈家只知道陈家的镇河铁牛在哪里,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乔家的镇河铁牛在哪里。
换言之,你们乔家,也不可能知道我们陈家的镇河铁牛在哪里。
正因为高度的保密,这么多年,九黎族才一直没有机会除掉镇河铁牛。
现在,乔家的镇河铁牛丢失了,你说是九黎族干的,你不觉得这个结论太牵强了吗?”
乔八爷阴沉着脸说:“我思前想后,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九黎族的人已经渗透进了乔家,所以获悉了镇河铁牛的位置。第二种,也是我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种结果,乔家出了内奸,将镇河铁牛的位置泄露给了九黎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