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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琳的七次死亡_分节阅读_第44节
小说作者:[英]斯图尔特.特顿   内容大小:239 KB  下载:伊芙琳的七次死亡txt下载   上传时间:2021-06-03 0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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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上级……”

  “向一个打算复仇杀人的无辜者打开布莱克希思的门,”我说,“你的上级和这里所有人一样有罪。现在告诉我她做了什么。”

  “我不能。”瘟疫医生虚弱地说,他抗拒着,但是已然疲惫不堪。

  “你反正已经帮了我这么多。”

  “没错,因为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是不对的。”他又从酒壶里喝了一大口酒,喉结动了几下,“没有人反对我帮你逃出去,因为你本来就不该来这里,但是如果我告诉了你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会危及我们两个人。”

  “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我得知道来这里的原因,否则我也不能保证将来会不会卷土重来。”我说,“求求你,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结束这一切。”

  鸟嘴面具缓缓地转向我,整整一分钟,他站在那里,陷入思考。我能感觉他在评判我,拿起我的品质掂一掂放在一边,然后又将我的缺点举起来置于灯下细细评判。

  他评判的并不是你。

  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一个好人,在这一刻他发现了你有多么好。

  瘟疫医生低下头,将自己的高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了固定鸟嘴面具的棕色皮带子,这吓了我一跳。他逐条解开这些皮带,嘟囔着用粗手指费力地解扣。当最后一个带子松开的时候,他摘下了面具,放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了下面的秃顶。他比我想象的还要老,得有五十多岁,那种兢兢业业劳作的正人君子的面孔。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皮肤是旧纸的颜色。如果我的疲惫可以呈现出来,也会是这个样子。

  他不在意我的目光,仰起脸来迎接从窗户透过来的晨光。

  “很好,这么干得了。”瘟疫医生把面具扔到戈尔德的床上。没有了瓷质面具的束缚,他的声音反倒让我认不出来了。

  “你这样做不行吧。”我冲面具示意一下。

  “我违反了一堆禁令。”瘟疫医生一边回答着,一边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他调整位置,好让整个身体都沐浴在阳光中。

  “每天早上开工之前,我都会来这里,”他做了个深呼吸,“我喜欢这个时刻。一般会持续十七分钟,然后天上就有了云彩,两个男仆会继续前天晚上的争吵,最后会在马厩那里大打出手。”他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摘下了手套,“毕肖普先生,真遗憾,这是你第一次能真正地享受这个时刻。”

  “喊我艾登吧。”我说着,伸出手。

  “奥利弗。”瘟疫医生说着自己的名字,握了握我的手。

  “奥利弗,”我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还有名字。”

  “也许我在路上遇到唐纳德·戴维斯时,就应该告诉他我叫什么,”他的唇边泛起一丝微笑,“他那时非常生气,这能让他平静下来。”

  “你还会出去吗?为什么?你不是有谜底了吗?”

  “你逃出去之前,我还有义务保护那些追随你的人,给予他们你所拥有的机会。”

  “可你现在知道是谁杀死了伊芙琳·哈德卡斯尔了呀。”我说,“这能改变什么吗?”

  “你是在说,因为我比他们知道得多,所以我会觉得自己的任务困难吗?”他摇摇头,“我总是比他们知道得多,我也比你知道得多。知识从来不是问题,无知才是我苦恼的根源。”

  瘟疫医生的面孔又严肃起来,声音里的那些轻快也消失了:“艾登,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摘掉自己的面具。我需要你看看我的面容,听听我的声音,你就知道我对你说的绝对是真话。我们俩之间不能再有猜疑。”

  “我明白。”我勉力应承,感觉自己像是在等待真相。

  “安娜贝拉·考尔克,就是你所说的安娜,这个名字说出来就像是一种诅咒。”他盯着我,好像将我钉在原处,“她是一个犯罪组织的头目,这个组织在全世界几乎一半的国家里播种着毁灭和死亡的种子,如果三十年前她逍遥法外,肯定还在行凶作恶。这就是你想要放走的人。”

  我应该惊讶、震惊,或是愤怒。我应该抗议,可是我现在心如止水。这感觉不像是解密,更像是说出了我早已熟悉的事实。安娜可以在必要时,变得凶狠、大胆甚至残暴。在门房里我见过她的这种表情,那时她持枪走向丹斯,没有认出来是我。她当时完全可能扣动扳机,没有一丝悔意。她杀死了丹尼尔,我却做不到;她还无意流露出让我们自己杀死伊芙琳的想法,那样就可以去解答瘟疫医生的谜题。她说那是句玩笑话,可我直到此刻也没法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然而,安娜杀人只是为了保护我,为我赢得时间来揭开谜底。她强壮而善良,当我援救伊芙琳的意愿威胁到对谋杀谜局的调查时,安娜还保持着忠诚。

  在这个宅子的所有人当中,安娜是唯一一个从不伪装自己的人。

  “安娜已经改头换面。”我辩解道,“你说布莱克希思本意是改造人,是要抹去他们本来的特征,考察他们新的品行。那好,我在过去的一周里已经仔细审视了安娜。她帮助过我,不止一次地救过我,她是我的朋友。”

  “她杀死了你姐姐。”瘟疫医生脱口而出。

  我的世界霎时一片空白。

  “她在世人面前虐待她、羞辱她。”他接着说,“安娜就是那样一个人,艾登,那种人是不会变的。”

  我跪下来,紧紧捂住太阳穴,尘封的回忆纷至沓来,好像要喷发出来。

  我的姐姐叫朱丽叶,她有棕色的头发,笑容明朗。她负命去抓捕安娜贝拉·考尔克,这让我骄傲。

  每一段回忆都像一块玻璃碎片,穿透了我的大脑。

  朱丽叶干劲十足,又很聪明。在她眼里,我们不能只是简单地期盼正义,还必须去维护正义。她总能让我会心大笑,在她心中,维护正义要全身心付出。

  泪水从我的脸颊流下。

  安娜贝拉·考尔克的手下夜晚出动,将朱丽叶从家里掳走。她丈夫被匪徒一枪爆头,这还算幸运的。朱丽叶被折磨了七天后才被杀死,他们在所有人面前折磨她。

  他们将其对朱丽叶的迫害称作正义。

  他们说我们本应该预料到这一切。

  我不知道自己的其他信息,也不了解我别的家庭成员。我想不起自己那些快乐的记忆,只记得那些帮助过我的人,只记得仇恨和悲伤。

  是朱丽叶的遇害将我带到了布莱克希思,每周必来的问候电话戛然而止。我们不再分享故事,她不再出现在老地方,只留下空落落的一片。安娜贝拉最后终于被绳之以法。

  她被捉住时,没有流血,没有痛苦。

  完全在意料之中。

  他们将安娜贝拉送到布莱克希思,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将在这里待一辈子,解开另一个姐姐的遇害之谜,他们将之称为正义。他们额手称庆,赞叹这个精妙的计划,以为我会和他们一样高兴,他们觉得这样的惩罚足够了。

  他们错了。

  这种对正义的践踏在夜晚将我撕裂,白天里也如影随形。她占据了我整个身心。

  我跟着她走过了地狱之门。我对安娜贝拉·考尔克穷追不舍,恐吓折磨着她,我甚至都记不起为什么要这样做。最后“朱丽叶”这个名字从我脑海中消失了,安娜贝拉变成了安娜,我只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女孩,被恶徒任意摆布支配。

  我成为自己最憎恶的那种人,将安娜贝拉误认作我的所爱。

  而我还在谴责布莱克希思。

  我抬头望着瘟疫医生,眼中满含热泪。他看着我的脸,揣摩着我的反应。我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我的脑海中空白一片。我费尽全力要去救的人,一切皆因她而起。

  这都是安娜的错。

  安娜贝拉。

  “什么?”我问道,被自己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声音震惊。

  这都是安娜贝拉·考尔克的错,不怨安娜。我们憎恨的只是安娜贝拉。

  “艾登?”瘟疫医生问。

  安娜贝拉·考尔克已经死了。

  “安娜贝拉·考尔克死了。”我喃喃地念叨,瘟疫医生投来受惊的眼神。

  他摇摇头:“你错了。”

  “花了三十年的时间,”我说,“这个悲剧终于结束了,没有暴力,没有憎恨,是宽恕终结了这一切。安娜贝拉·考尔克死了。”

  “你错了。”

  “不,错的是你。”我越来越有信心,“你让我去听从我心中的声音,我就是这样做的。你让我相信布莱克希思可以改造人,我也相信了。现在你也要这样做,因为你被安娜过去的样子蒙蔽,你没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如果你不愿接受她已经洗心革面的事实,这番改造又有什么意义?”

  瘟疫医生泄了气,用靴子尖踢着地上的泥土。

  “我真不该把面具摘下来。”他生气地喊着,站起身来大踏步走进花园,吓跑了地上吃草的兔子。他的手叉着腰,盯着远处的布莱克希思。第一次,我才意识到不仅是他,我也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也可以修补自己的生活,加以改变。他一直被迫目睹谋杀、强奸和自杀,每天包围他的谎言足以埋葬整个庄园。他不得不接受这一天带给他的所有悲剧,无论多么令人发指。他又没法像我这样可以忘掉这一切,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疯掉的。大多数有信仰的人,都会疯掉。只有那些不择手段的人,才会安之若素。

  瘟疫医生好像看到了我的所思所想,他转向我。

  “艾登,你想让我怎么做?”

  “十一点钟来湖边,”我坚定地说,“那里会出现一个怪物,我保证那不是安娜。看着安娜,给她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会看到她真实的样子,你会明白我的话没错。”

  他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

  “这你如何得知?”他问我。

  “因为我会陷入危险。”

  “即使你向我证明,她已经改过自新,你也已经解开了伊芙琳的谋杀之谜,”他说,“但规则非常明了:第一个揭开谋杀伊芙琳·哈德卡斯尔的凶手身份的囚犯会被释放。是你揭开的,不是安娜。这一点怎么办?”

  我站起身来,又去研究自己画的那幅树形图,我用手戳着那些交会点,那是我知识点里的漏洞。

  “我没有解决所有的事情,”我说,“如果迈克尔·哈德卡斯尔计划在水池边枪杀他姐姐的话,为什么他还要给她下毒呢?我觉得他不会那样做。依我看,他不知道害死他的那杯酒里有毒。我认为是别人在那酒里下毒,怕迈克尔计划失败。”

  瘟疫医生跟着我进了屋。

  “艾登,这推断可不太站得住脚啊。”

  “对于其他的事情,我还有很多疑问,”我想起在阳光房里救起伊芙琳时,她那张苍白的脸,努力想要告诉我什么,“如果这一切都结束了的话,伊芙琳为什么还要告诉我米莉森特·德比也是被人害死的?那有什么目的?”

  “可能迈克尔也杀死了她?”

  “迈克尔的动机是什么?不,我们一定漏掉了什么。”

  “漏掉了什么?”瘟疫医生的声音里也透出一丝疑问。

  “我觉得迈克尔·哈德卡斯尔是在和什么人合作,这个人一直隐藏在我们的视线之外。”我说。

  “第二个杀手。”他若有所思,“我已经来这里三十年了,从来没有怀疑过……其他人也没有怀疑过。艾登,不会是那样的,那不可能。”

  “今天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我捶着用炭笔画的这棵树,“还有一个凶手,我知道还有一个。我怀疑某个人,如果我说得没错,他们杀米莉森特·德比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他们既要杀死伊芙琳,又要杀死迈克尔,这就意味着你需要的是两个答案。如果安娜找到了迈克尔的同伙,是不是就可以放了她?”我问他。

  “我的上级不想看见安娜贝拉·考尔克离开布莱克希思,”他说,“而且我也没把握说服他们相信安娜已经改头换面。艾登,即使他们相信这一点,也会找其他的借口继续关押她。”

  “你帮助我是因为我不应该来这里,”我说,“如果我对安娜的分析正确的话,她也是这个情况啊。”

  他用手摸着头,在屋里踱来踱去,眼神焦灼地看看我,又看看墙上的草图。

  “我给你的承诺只能是晚上我会出现在湖边,不带任何偏见。”他说。

  “那就足够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十一点钟我们在船屋相会,你会明白我说得没错。”

  “我能问问,这中间你要去干什么吗?”

  “我要去调查杀死米莉森特·德比的凶手。”

  * * *

  (1)“一磅肉”出自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夏洛克要求安东尼奥根据合同用一磅肉来补偿自己。

第五十四章

  我依照树形图上的线索,去布莱克希思大宅里秘密地调查,衣服上浸着雾气,鞋子上沾着泥巴。我蹲伏在距阳光房几步开外潮湿的灌木丛中,观察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时间尚早,我不知道丹尼尔是否已经醒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受雇于“银泪”。为了安全,我依然将他和他的间谍们当成了威胁,这就意味着我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直到丹尼尔带着自己的所有阴谋溺死在湖里。

  早上还阳光灿烂,此刻却陷入一片阴郁和昏暗,天空涂抹着深浅不一的灰色。我盯着花床,看看有没有红色的斑点,或者紫色、粉色、白色的痕迹。我仿佛看到了这一切背后隐藏的那个更加绚烂的世界,想象着布莱克希思大宅被点燃的场景,它身披烈焰,头顶火之冠冕。我看到灰色的天空在燃烧,黑灰如雪般飘落。我想象着浴火重生的世界,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

  我愣住了,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四处望望,什么也没有看到,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拿画笔和画架就离开了小屋。当然,我是来画画的,却没法欣赏这里的晨光。它太过沉闷、太过静谧,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我看着自己被炭笔弄得脏兮兮的衬衣,自言自语道。

  安娜,你来这里是找安娜的。

  她的名字使我从戈尔德的迷惑中摆脱出来,我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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