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三爷放下筷子，从蛇皮口袋里摸出一个烟锅子，他从烟袋里摸出了莫合烟，点着，抽了两口，明亮的烟头，映照着他的脸，和我第一次在斗宝大会上见他时，他老了很多，原本一头乌黑的头发也早已斑白。当年的尹三爷在千爷、唐爷、我爷爷面前基本都保持沉默，因为他最小。
时至今日，他与我爷爷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老头儿了。
尹三爷看着我说道：“我很早就认识他，在他刚踏入西境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一个可塑之才。于是，我帮过他。”
尹三爷的话让我吃惊莫名，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
“那为什么他回来是来报复鬼门，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联系您？”我问道。
尹三爷喝干了杯子里的酒，他淡淡地说道：“因为你！”
第814章 最大的秘密
“为了我？”我疑惑地问道。
“哎！你要记住你是鬼王，自你爷爷过世后，你便没有任何的举措，甚至解散了鬼门，这可以说是江湖上最大的笑话，解散黑水集市，一度让西境三十六门各自为阵。这段时间我想你也了解了什么是西境江湖和那些门派，如果没有西境三十六门，西境便会任由境外的人来去自由，规矩永远是规矩。”尹三爷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到了此时此刻，我才知道西境三十六门在整个西境的重要程度。
我端起了酒，一饮而尽，我说道：“我想知道您和鹌鹑的关系。”
故事再回到七几年，尹三爷遇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内地的高中生，插队来到了西境，他有着和我爷爷他们一样的经历，和尹三爷很对脾气，他只比尹三爷小了五岁，两人便成了朋友。
鹌鹑那时候瘦瘦小小，干不动活儿，也经常吃不饱饭，尹三爷便时不时地接济他一下。鹌鹑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这么有本事，也没见他和泥腿子一样，却能顿顿吃到好吃的，便提出了想和尹三爷学一些本事，至少不至于饿肚子。
尹三爷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朋友的请求，便带着他去了一次盗墓，这次盗墓让鹌鹑大开眼界，他当真是聪慧过人，便想拜尹三爷为师，尹三爷推脱不过，便给他教了一点入门的知识，却依旧没有把他引荐到鬼门，因为那时候还是祖师爷掌门。
尹三爷年轻，当时的他认为人越多，一个组织才能越强大，尤其在面对西境三十五门的时候，实力代表一切，他见过粮业粮神挥手间，无数的粮食让整个江湖的阴霾散去；他见过杨家从一个小作坊成为西境三十六顶尖门派之路；他见过探道一个信息价值一辆国外豪车的本事；他还见过马帮签下遗嘱出行，兴高采烈回来的喜悦。
当然，还有祖师爷给爷爷的替身影子，如果他也能培养一个影子给他做事儿，当做大的时候，可以省去很多麻烦，于是，他开始培养鹌鹑。
虽没有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但足以让他在那个年代吃上一口热饭，鹌鹑也是由衷地感谢尹三爷，并奉其为师。
祖师爷故去了，千爷与我爷爷之间的争斗，以影子身死道消，唐爷丢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大爷爷心灰意冷，离开鬼门为代价取得了鬼门的鬼王，那段时间的爷爷像是变了一个人，终日沉默不语，杀伐果决，征战各门派，硬是将鬼门打成了西境三十六门之首。
那一刻，鬼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掌控了西境各门的讯息，甚至还有源源不断的收入，加入鬼门便成了西境江湖最大的成就。
也就是那时候，爷爷发出鬼王令：西境从此修养生息，各门派不论大小，任何事宜在谈判桌上解决，最开始还有几个刺头儿招呼人马拉开架势，却在我爷爷的精兵强将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但鬼门也是有损失的。
尹三爷觉得时机到了，便将鹌鹑引荐给了爷爷，他并没有特意吩咐爷爷照顾，他也担心自己对鹌鹑的感情影响了他看人的判断，没想到鹌鹑在第一轮便被刷掉了。
第一轮其实是最简单的，只是大家一起吃饭，这顿饭里有米饭菜，吃完饭有苹果。饭吃得没问题，大家基本上都吃完了，将碗筷收拾好，问题出在了吃苹果，苹果摆在桌子上，有大有小，没有提任何要求。
鹌鹑却并没有着急拿苹果，而是向前走，之后，折返回来拿了最大的一个苹果。就因为这一点，他第一轮被刷掉了，理由很简单：此人贪心过重。
尹三爷当时非常气愤，将鹌鹑带到没人的地方破口大骂，鹌鹑却觉得机会摆在眼前，又不是孔融让梨，而且一个苹果根本看不出什么。
尹三爷知道他看错了人，他说道：“你就此离开吧，当我们并不认识，你所学，不可在西境使用，否则，我保不了你。”
说罢，转身就走，独留下了鹌鹑呆愣原地，他对着尹三爷远去的背影大吼道：“我会证明我的价值！鬼门没有选我，是你们眼瞎了！”
尹三爷自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他认为一个鹌鹑就算闹，也不过是跳梁小丑，成不了大事儿，却没想到鹌鹑却是纠集了一批人马，开始在西境折腾。
他熟悉江湖，在一次次地与鬼门的游击战中，也在快速地成长，第一次的决战，他败了，但他却学会了成为一个猛人最重要的一个技能，就是隐忍。
他在西境无人认识他的地方蛰伏，待养精蓄锐，定下了计划后，便决定再次开始征战西境，这一次，他甚至利用了西境江湖各门之间不团结的特点，打算下重手。
这一次，尹三爷没有放过他，因为一直关注，所以，很容易再次将他击溃，他的所有人马，除了他没有一个逃掉。
而我爷爷烦了，直接下了鬼王令缉拿他，无奈，鹌鹑只能远遁沙漠，也算是捡了一条命。
尹三爷以为这一次离开便不会再回来，哪里想到，他真的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儿不是来找尹三爷，而是找到了海子，海子的异动敏锐地让尹三爷察觉出了不对，他发现了鹌鹑，并且发现鹌鹑的目标直指新任鬼王----我！
但此时，鬼门不再是我爷爷手下的鬼门，江湖不再是那个打打杀杀的江湖。
尹三爷并没有采取措施，只是出于多年前的感情，见了他一面，在确定了鹌鹑的目标后，说道：“那我就给你一个任务，你全力去折腾，但不许伤了鬼王。”
尹三爷是看着鹌鹑在那里搅动西境，而我的卷入也是尹三爷希望看到的，毕竟这样可以让我在遇到的困难面前，起到鬼王该有的作用，也让西境江湖看到鬼王心中一直有江湖。
包括我在乌苏遭遇毒虫，假死沙漠，尹三爷唯一一次露面，就是查证我到底有没有危险，之后，便再次退居幕后。
一直到整件事儿了，尹三爷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他没想到鹌鹑大势已去时，居然用我爷爷的墓穴作为要挟，并且来了一手玉石俱焚。
这时候，他不得不露面平息一切了。
第815章 临行前
鹌鹑为了今天，他足足准备了几十年，所有的计划都在反复地推敲，他还是败了，他知道此生，他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拿不下的西境，便要与他一起埋葬，于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
尹三爷干了酒，站起身说道：“珉儿，你离开西境吧，等事态平息了再回来，毕竟，你监守自盗已经成为了事实，我能做的就是把事态控制到最小，就当散心了。”
他捡起了地上的蛇皮口袋，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默默地穿好了鞋子，推开了门，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哦！对了，我可以在你回来之前看着鬼门，不过，我老了，也打算像你唐爷一样，看看儿孙，你回来之时，就是我离去之日，开心一点！如果你为我的决定耿耿于怀，那就……随时来找我！”
门关上了，我还愣在原地，我拿起酒瓶，酒瓶空空如也，我感觉我有一肚子的委屈，却不得不压下。我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却又被家长训斥了一番。
佛说万事皆因果循环，今日之果皆往事之因，为何我未曾种下罪孽，却有今日诸多灾祸。
难道就因为我是鬼爷的孙子？！难道就因为我是鬼王？！难道就因为我解散了鬼门？！
我没有答案，我感觉自己迷失了，我一把将满桌子的菜推到地上，我抱着头，泪水没有原因地落了下来，那些鬼门的弟子就该为成就我鬼王之路而死吗？
年轻的幺儿、在沙漠的海子、被泥石流卷走的骆浚、与长乐交战死在滩涂的一号、被炸死在永生家具厂的众多我还不知道名字的鬼门弟兄……
那些陨落的鬼门弟兄一个个在眼前浮现，泪水淹没了下来，我蜷缩着身子躲在沙发的角落，黑暗袭来，我被一点点地吞没。
我想起了爷爷当年，为了拿下鬼王，也是死伤惨重，但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能像爷爷那样淡定，时至今日，我认为当年的爷爷也是很痛苦的，之前的兄弟却因为一个鬼王的位置反目成仇，向自家兄弟举起了屠刀，他化悲愤为战力，硬是打下整个西境。爷爷可以拿整个西境发泄，而我又能拿什么发泄呢？
这一晚，我失眠了，我就一直坐在沙发上，不！我觉得我睡着了，我做了好多梦，我不是一个爱忘记梦的人，清醒了却发现没有记住关于梦的任何一点一滴。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这天，有人敲门，我也不管是谁，最好是杀手，来带走我。
来的是姜允儿，她闻着屋子里的怪味儿捂着鼻子，说道：“师傅，您怎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重新回到了沙发上，想摸烟，却发现烟早已抽完。
姜允儿没说话，拿过垃圾桶，将客厅收拾了个干净。之后给我泡了一杯茶。
我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哪儿开口。
姜允儿说道：“师傅，您的问题警方已经有结论了，也派了考古学家过去考证，确认了没有其他物品被盗走，鉴于您一直对警方的帮助，决定对您不予起诉。您可以放心了！”
我无动于衷，姜允儿说道：“不过，鬼市传来了一则消息，是您的想法吗？上面说鬼王因被人要挟，监守自盗，虽有情可谅，但法理无情，鬼王自张榜之日，十日内离开西境两年。您……”
我无动于衷，尹三爷当真做了他该做的，我是要走了吗？
“师傅，您到底怎么了？”姜允儿拉了拉我的胳膊，我却一把抱住了她。
她啊地叫了一声，我浑身都在颤抖，我觉得自己就像大海中找到了一根树干，泪顺着脸庞滑落，打湿了她的背。
半晌儿，我松开了，擦干眼泪，说道：“是该走了！西境我是待够了。”
姜允儿却是一把拉住了我，说道：“师傅，您刚才抱着我，就是打算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的，您对我还有隐瞒吗？”
是啊！临走了，这个秘密不该压在心底。
我说道：“你想知道，是吗？那我告诉你！”
我将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姜允儿也愣住了，她顿了顿，伸手摸了摸我的脸，说道：“师傅，这不怪你！你没错，但你必须坚强起来。师娘故去的时候，您都走出来了，这一次也一样可以走出来。”
我站起身，说道：“走不走得出来，我都要离开。”
“师傅，那就先把脸刮了吧，您的胡子刚才扎得我好痛。”
我老脸一红，去了卫生间。
人是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也就轻松多了。
姜允儿陪着我用了六天时间去了很多地方，我去看了海子，他在沙漠里和范柔娇的生活当真有点神仙眷侣的味道，本来我以为是大漠孤烟，却是忙碌的要死，他也开了个馆子，就在戈壁卖抓饭，我去吃了，味道很好。
我去了几个为鬼门而死的鬼门弟兄家里，将慰问金给到了家人的手里，我看到了他们的眼泪。
我去了沙漠，向香王爷告别，我带了五十万的卡交给香王爷，他却是冷哼一声，将卡丢还给我，说道：“你就拿这几毛钱就想了事儿？太不把沙漠当回事儿了吧？”
姜允儿却是振振有词地跟香王爷理论了一番，惹得香王爷老大不高兴，他直接将我们轰了出去，不过，随即婶婶开车追上了我们，递给了我一个包裹，里面居然有一根金条，和沙漠的一些好东西。
她说道：“珉儿，我爹就那样，你了解他的，这是我们沙漠的一点心意，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路照顾好自己。”
我去看了西境三十五门的掌门，并且亲自发了邀请帖，我想请他们吃饭，把总依旧是一副死鱼相，他说道：“哦！那你幸福了，可以不用管这里了。你鬼门的生意如果做不动，可以交给我来帮你打理！”
赌王依旧是请我住在了他的豪华酒店中，只是这次给了我最大的房间，临告别时，他送了我一个筛子，他说这是他赌博生涯中用的最顺手的筛子，能带来好运。
我去看了很多人，他们有的送了我礼物，有的对我避之不及，有的在外地赶不回来，要小弟请我吃喝，总之也算是见了百样人，这也是我作为鬼王第一次和三十五门真正意义上的沟通，感觉很好。
第816章 尘归尘土归土
印象最深刻的是粮业贺凤鸣，她依旧在那办公室中，穿着职业装，蹬着细长的高跟儿，她说道：“鬼王，你还欠着我东西呢，这就走了？”
我说道：“那要不这样吧，我让二叔给你肉偿。”
“那个老男人我看不上。”
我嘿嘿一笑，说道：“那恐怕我只有欠着了。”
她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站起身，走到了我的身前，说道：“鬼王，你有两年时间不在，尹老三是不管事儿的主儿，要不，你把生意交给我？你回来的时候，我一定给你一个集团公司。”
这话让我想笑，也起了想捉弄她的心，这女人是表面高冷，心里就是个孩子。
我呼地站起，一把搂住了她的香腰，说道：“这个事儿也好办，我只把生意交给我信得过的人，来吧！你这里就很合适！”
“啊？你敢！”她身上却是没了力气，“放开我，否则我报警再把你送进去！”
她是个好人，我的脸越来越往前伸，她吓了一跳，头朝后，眼睛都闭上了，我的脑袋侧过，伸到了她的肩膀，我用力地抱住了她，说道：“谢谢！你好个好人！”
接着，我在她的脖颈，用力地吸了起来。
“啊！”
她的声音很紧张，却是软弱无力，我松开了口，一个鲜红的草莓印子出现在了她的脖颈，我将她放在了沙发上，接着，转身飞快地逃了。
“银珉！你是个混蛋！”
三天后，鸟市下了第一场雪，地面有些泥泞，灰蒙蒙的鸟市，我却很是安心。
在鸟市最大的饭馆，我摆了五桌宴席，我很久没有穿正式的衣服，这套西装，我买了七年了，本来想着结婚的时候，穿给小花儿看，但总归在衣橱里吃灰，今天便拿出来穿了。
我给姜允儿买了一套昂贵的晚礼服，我第一次见她打扮得如同一个新娘，她很漂亮，见到我的时候，脸红了，她说道：“师傅，干嘛要人家穿成这样？我很少穿高跟鞋，都不会走路了。”
我将她拉到了一旁，说道：“允儿，问你一个问题，你只有五分钟时间考虑。”
“如果你做鬼王，我要你辞职，不做警察，你愿意吗？”我问道。
“啊？师傅，你……”她惊愕莫名，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说道：“还有四分钟！”
“我……我不能答应，您才是鬼王，我……”
“还有三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