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生的名字和八字,是常四爷说的,我却不明白冯师傅引不来雷,往天上放个风筝是什么意思?
他无奈道:“你没上过学啊?富兰克林不就用这招引雷?我是诈黄皮子,让它想办法避雷。”
“我还真没上过学,黄皮子怎么避雷,找根避雷针?”
冯师傅翻个白眼,有些意兴阑珊了,嘟囔道:“你要是个文盲,咱俩就别交流了,等结果就是,给我收拾一间屋子,这几天我要住在你家。”
冯师傅在我家住下,却无所事事,每天除了吃饭晒太阳,就是夜里七点半,准时看天气预报,而刘家兄弟每天捡来的卫生巾,都照冯师傅吩咐,薄的烧掉,厚的洒上冯师傅做的符水,再扔进垃圾堆里。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问他,他只说万事俱备,只欠狂风。
如此过了一个星期,我和刘家人熬不住了,正要问他准备等到什么时候,那天清早却发现,冯师傅挂在房顶的风筝丢了。
担心劈不到黄鼠狼,我赶忙报告。
冯师傅却透着股激动劲,说道:“应该是它察觉到危险,把风筝偷了,晚上咱看看天气预报就知道了!”
夜里七点半,我们守在电视机前。
播音员说出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太原地区有大到暴雨时,冯师傅狠狠拍手,兴奋道:“等了好几天,可算等到了,小吴,你去找两件雨衣,拿上刀,我带你到老龙头杀妖怪去!”
刘家人想跟去,冯师傅不许。
村东头的山脚下,冯师傅选了个大石遮挡的土丘,带我躲在后面,说是等到暴雨来袭,黄皮子肯定会出现。
我请教:“为什么呢?”
他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不说拉倒,我还不想听呢。
埋伏一只黄大仙,我颇为紧张,冯师傅倒是不在意,有一搭没一搭跟我闲聊:“小吴,认识你好几天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鬼,死鬼的鬼!”
冯师傅的表情抽搐起来。
我苦笑道:“哎,我也无奈呀,我是师父捡来的孤儿嘛,他随口给我起个龟蛋儿的小名,希望我能长命百岁,我两岁的时候,他去村大队上户口,随口报了个吴龟的名字,这才难听呢,叫了两年他就给我改了,改成吴贵,可无贵的寓意又不好,村里人开玩笑说,不如叫吴鬼吧,十里铺村无鬼,吉利!最后我就叫这破名了,后来师傅没了,我去派出所改名,警察说我来来回回改了好几次,拿名字当儿戏,死活不给我改,你说我冤不冤?”
冯师傅快笑抽筋了,我忍不住羡慕道:“还是有爹有娘的孩子好,给你起的名字也诗意!”
冯师傅诧异,问道:“什么诗意?”
“冯栏须是心无事,谁是冯栏无事人。你的名字不是从这句诗里摘的?”
冯栏颇感意外,说道:“你不是没念过书么?”
“我是没上过正经的学校,可不是没读过书,师父不给我上学,可他从小教我读书,他有十二口大箱子古籍,我全读过。”
冯栏来了兴趣:“我没在你家看到大箱子呀!”
“给我师父陪葬了!”
“哦?你师父埋在哪里?”
我扭头看他,冯栏干笑两声,让我别误会,只是随口一问,没想挖我师父的坟。
闲聊间,夜空阴云密布,少顷,便是狂风袭来,一阵电闪雷鸣后,暴雨倾盆而下,雨衣根本不管事,没两下就把我俩浇成落汤鸡。
冯栏便张望不停,说是黄皮子应该快来了。
可等了近一个小时,始终没见黄鼠狼的踪影。
我正要问他,一道闪电急冲而下,将漆黑如墨的夜空撕成两半,整个山头被照的明晃晃,随后是轰隆隆的雷鸣声,振聋发聩。
我看那闪电好像落在村后头,急忙问道:“冯师傅,咱是不是蹲错地了?闪电好像落在村后的枣树林里了!”
冯栏一头雾水,外加一头雨水,他满脸迷惑的说:“这不可能呀,你确定那道闪电落进你们村了?”
不敢确定,因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离我如此之近的闪电,可毕竟没劈在眼前,具体落在哪里就不清楚了,反正不太远。
冯栏又问:“你们村后的风水很好?”
“前无活水,后无靠山,一片结不出好枣的枣树林子,根本谈不上风水。”
冯栏抹了把脸,咬咬牙,说道:“不等了,去枣树林看看!”
那片枣树林不是村里栽的,据说很久以前就有了,久到什么时候,整个十里铺村没有人知道,而且那些枣树很古怪,一棵棵根深叶茂,树干粗壮,结的枣子却干瘪生涩,难以入口,原先村干部还想弄个枣树园搞创收,可区里请了好几位专家,就是无法改良出能入口的枣子。
老龙头离枣树林不远,我领着冯栏七拐八绕,最后爬上一个土丘,茂密的枣树林便尽收眼底了,可乌云蔽月,黑压压的一片树林子,看不出有什么情况。
就在此时,又一道闪电划过夜幕,大地再次被照的明晃,我猛然看到不远处的一颗枣树,向一旁歪倒,树根有雷劈过的焦黑,树叶散落满地,光秃秃只剩枝桠。
而那枝桠顶端,赫然站着一只浑身无毛,其丑无比的黄鼠狼,它人立着,身子绷得笔直,高高举起的两只前爪上,托着一块白惨惨,带着血迹的卫生巾。
闪电急冲而下,就朝着黄鼠狼,它满脸绝望与不甘的表情,却不闪不避,无比疯狂的迎接即将到来的雷霆。
小小的身影,居然散发着一股悲壮,惨烈的气息。
我目瞪口呆。
冯栏惊骇道:“这他吗啥情况?”
第十八章 猩红大棺
狂风凄嚎,大雨疯狂倾泻,压的极低的乌云给人灭顶之灾的绝望,银龙似的闪电,挟裹雷凌万钧之势劈向黄鼠狼。
刺啦一声巨响,老天爷又打歪了,闪电再次劈在树根处。
黄鼠狼被雨水浇的很狼狈,却奋力托举卫生巾,满脸倔强的望着夜空中,黑压压连成片的阴云。
恍惚间,我有点心疼它,只想给老婆孩子报仇而已,何至于挨雷劈呢?
随即又想到冯栏的惊呼,我扭头问道:“啥意思,到底是不是你搞得雷?”
冯栏气急败坏道:“我要有引雷的本事,早他吗上天当神仙了,我只是画一张神霄雷符,让它察觉有人用雷法收妖,等暴雨天阴云凝聚,它害怕我真的引来天雷,就会想办法自保,雷霆一般不落在风水结穴之处,这些畜生们最喜欢藏在风水宝地躲避雷劫,所以我才在老龙头埋伏它,这是我自创的招数,我用这招干掉好几个妖怪,怎么这回不灵了呢?”
我恍然大悟,又问:“那它举个卫生巾是什么意思?”
“顶雷呗,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你看过古树挨雷劈,树上还有劈焦的蟒蛇的新闻吧?蛇就是附在古树上顶雷劫的,树不死,蛇也不会死,狐狸则喜欢躲进古墓里,黄皮子口味最重,雷霆至阳,诛一些邪祟祸秽,经血至阴至秽,所以黄皮子就用经血顶雷,不是脑袋上套条内裤,就是举个卫生巾,跟他吗大变态似的!”
黄鼠狼拿卫生巾当防弹衣,所以冯栏让刘家人去垃圾堆捡卫生巾,加点符水,毁掉经血,再扔回垃圾堆给黄鼠狼捡。
听了冯栏的解释,我明白了,他却还在迷惑,自言自语道:“这个黄变态咋不去老龙头呢?两道闪电咋专冲它劈呢?难道真是我招来的?我啥时候变这么厉害了……”
说话间,又一道闪电劈下,还是没有劈中黄鼠狼,却像颗炮弹似的,将那颗歪倒的枣树根部彻底炸碎,还在地上轰出一个深坑。
黄鼠狼好像被炸飞了,小小的身影,看不清摔在哪里。
冯栏猛地爬起来,挥着猎刀冲出去,还招呼我一起上:“趁它病要它命,干它!”
雨没停,狂风依旧呼啸,说不准啥时候又落一道雷,我便没有跟上去,干黄鼠狼是冯栏的事,谁让他收钱了!
被劈裂的树干燃烧起来,纵是大雨,一时也没有浇灭,冯栏连跑带跳,疯疯癫癫的冲到坑边,大吼一声:“变态,你吱一声,我找不见……”
话说一半,他突然愣住,身子猛地一震,也不知看到什么,惊叫道:“我操!”
操完,冯栏掉头就跑,那慌张惊恐的模样,匆匆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
我起身拦他,想问问发生了什么,可不等我张口,冯栏将猎刀往我手里一塞,头也不回的跑了。
只留下一句话:“我还有点事,这里交给你了!”
我下意识往劈倒的枣树看了一眼,稍稍失神,回过神后,冯栏已经消失在雨幕之中,我犹豫片刻,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便将猎刀横在身前,壮起胆子,一点点靠上去。
雷劈的大坑前,往下一看,心脏猛地提到嗓子眼里。
一口猩红色的大棺材,斜插在土坑里,半截露在外面,半截埋在土里,棺材旁散落许多断裂的树根,想必树倒之前,这口棺材被树根缠绕的密不透风,而除了树根,棺材上还缠着一圈圈黑色墨斗线,以及朱砂和金水绘制的暗黄色符咒。
墨斗缠棺,金符镇煞,师父说过,这是标准的防诈尸手段,而这口棺材越向下越窄,显然是头朝下,竖着下葬。
上面还栽了一颗枣树。
这是要棺材里的主,永不超生。
如此歹毒的葬法,棺材里那位的怨气有多重可想而知,缠棺的树根又断了,保不齐下一秒,就有僵尸破棺而出,冯栏一定是被棺材吓跑的,但他的胆子也太小了,我可是在棺材前站了十几秒,才有逃跑的冲动呢!
正要跟随冯栏的脚步狂奔而去,耳边突然响起一个阔别许久,却记忆犹新的声音。
“吴鬼,快救师父!”
是我师父的声音,听不出从哪里传来。
我下意识看向棺材,脑中冒出一个悚人的念头,难道里面是我师父?
来不及思考,我赶忙跳进坑里,猎刀在棺材上一划,道道墨斗线便断开了,救师心切,也不顾上会不会毁掉猎刀,便要插进棺材缝,把棺材撬开。
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一声大喝:“吴鬼,你干什么!”
吓我一哆嗦,扭头一看,冯栏去而复返,正在坑上满脸惊恐的盯着我:“你他吗疯了?你不知道这口棺材是什么情况?一旦开棺,你们村恐怕就没活人了!”
我脱口而出道:“刚刚我师父……”
话没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师父埋在村里的坟地中,我亲手给他填的土,怎么可能在这里?
我无比骇然的看向棺材,里面果然有鬼!
冯栏又喊一声:“吴鬼,砍了它!”
我顺他手指看去,那皮肉皱在一起的丑陋黄鼠狼,就趴在棺材后面,后腿处汩汩流血,显然是刚刚炸出的伤,它盯着我,一对小眼珠子尽是狠毒憎恶的神色。
我恍然大悟,是它在搞鬼,想骗我开棺。
第十九章 死掉的黄皮子
棺材里一定有非常恐怖的玩意。
黄鼠狼想让我开棺送死。
看它趴在坑底奄奄一息的模样,我微微有些失神,这几年和它斗智斗勇的经过,刹那间在我脑中闪了一遍。
见我发愣,冯栏跳下来从我手中拿刀。
我沉声道:“我来!”
走到黄鼠狼身边,它抬头盯住我,眼神阴毒,嘴巴颤动,不知在骂我还是在咬牙切齿。
我低声说道:“当年是我们不对,可你把我老叔的尸骨……”
冯栏气得跳脚,催道:“斩妖除魔!你跟它聊个蛋,快点斩了他,旁边还有口棺材呢!”
我不再啰嗦,深吸口气,低声念叨一句下辈子做个好狼,随后双手握刀,高高举起,弯腰砍下。
黏稠的热血喷在我手上,黄鼠狼拦腰而断。
黄鼠狼口中发出惨烈的凄嚎,两只前爪带着血淋淋的上半身爬向我的脚,嘴巴大张,露出一口细碎锋利的牙齿,想在死前给我来一口狠的,那张皱巴巴的丑脸上是无尽的憎恨与怨毒,看得我心里一紧,忘记抬脚躲避,可它也没能咬住我。
生命在最后关头流逝一空,那小小的半截身子,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