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等不及要去找父亲母亲,让清香给她换衣,见对方拿出的是一件正红色衣裳,还是忍不住心里一突,上一世的影响怎么可能完全消除,现在她再看到红衣,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喜爱之情。
可她偏偏狂爱红色,衣柜里基本都是这个颜色,算了,以后慢慢置换下来就好。王承柔赶紧收拾好自己,朝着母亲那里而去。
侯爷的书房,李肃已经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根本没见到侯爷的影子。
他耐心告罄,终还是问向了王亭真:“公子,侯爷若是不方便相见,我这就告辞了。”
王亭真等得心急,承承这个死丫头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趁父亲不在家,让他把人引来书房,怎么来了这么半天,也不见她过来,到底在搞什么,不是看她求了自己好久,他才不干这破事呢。
李肃这人,表面看知书达理,很好相处的样子,可王亭真不这样认为,说不上哪里怪,反正以他广交朋友的性子来品,李肃实则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家承承就是被他一张脸骗了,难过美男关。
算了,谁让他宠妹妹呢,好不容易把李肃诓来,不能两人没见上一面就这么让他走了。
王亭真只好搬出母亲:“这会儿该是午膳时间,父亲可能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家母院内已备下饭菜,待一会儿父亲也该回来了,别雨兄难得来我家一趟,还是不要推辞家父家母的盛情。”
这是又搬出了王夫人,李肃做事滴水不漏,自然不会落下话柄于人,他到要看看,今日这保帝侯府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被兄长盼星星盼月亮的王承柔,哪里想得起,她重生回来的今日此时,正是她与兄长密谋骗李肃来家里私见的时刻,她一心只想着飞奔到母亲那里,再当一回有爹娘疼的宝。
第7章
王亭真一边派人去找王承柔,告诉她人被他留下在母亲那里用膳,一边先于李肃找到母亲说明情况。
自然是免不了被王夫人数落一番,两个孩子真是被他们宠坏了,竟趁着侯爷出门会友不在的时候,以他的名义邀来了公府小公爷。
数落归数落,可怎么也得把今天这荒唐事给圆回去,于是王夫人答应下来,让王亭真去带人过来。
王夫人笑脸相迎,做得真像是两家关系极好,长辈请晚辈来家吃饭一样。李肃自然也是礼数周全,比起不务正业只知玩乐的侯爷,这位王夫人倒是个更靠谱的,至少李肃是这样认为的。
本朝讲究,当家主母要能撑起半边天,不光要与各府后宅交流往来,像这样代替家主宴客的事,也是常做不做的。
三人坐下,好在侯府富庶,讲究个吃穿用度,今日虽没来及准备出宴客的规格,但平常府上的标准就已足够丰盛,就算有客忽来,也不算怠慢。
王夫人也是纳闷,自家姑娘把人请来了,怎么到现在都没见个人影,她不会是忘了这回事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的这份喜欢也不过是心血来潮,不值得自己认真对待。
唉,闺女大了,终于对男女之事知道感兴趣了,以前看她风风火火,跟个男孩似的傻疯傻玩,王夫人还很是愁过一阵。如今她开窍了,王夫人又说不准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心慰于有女初长成,又有丝排斥与不舍。
王承柔住的桃水榭是配了小厨房的,她有时也会不过来王夫人这里吃饭,所以,这时不见人过来,王夫人自是没特意等她,直接开饭了。
主宾互让一番,拿起筷子正打算夹菜而食时,就见从外面跑进一人。
李肃眼见一抹红色倩影一头扎进了王夫人的怀中,他不知为何心脏那里绞疼了一下,这份短暂的不适让他放下了筷子,不着痕迹地轻按了一下心脏的位置。
李肃身体一向康健,更是从无心疾,刚才那一下的疼痛来的急且凶,好在,只是疼了一下,此时他已完全没有了不适的感觉,就听旁边娇滴滴地声音道:“阿娘,阿娘,”
明明只是一个称呼,却被她叫得粘稠又粘连,李肃倒从来不知王承柔还有这样一面,平常看她爽利的很,从来不知“娇滴滴”这样的词竟会有一天被他用来形容她。
“哎哟,这是怎么了?”王夫人护住女儿,低头询问。
清香与清心慢了姑娘一步进来,正想着要不要告诉夫人姑娘被梦魇住之事,就听她们姑娘撒着娇说:“承承刚做了恶梦,梦里被人欺负了,爹娘也不在,没人可以为我作主,阿娘,我好害怕啊。”
王承柔从院中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母亲,鲜活的、尚未染病的母亲,她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此时的阿娘,夫君尚在,儿女也未各困东西,不得相见,正享受着王公贵族安逸的生活。
想到这里,王承柔又向王夫人怀里扎了扎:“不过现在见到母亲,我就不怕了,我好高兴。”
母女连心,王夫人是能感受到女儿的这份高兴的,但高兴的同时,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委屈与伤心。看来这恶梦的威力真不小,竟到了醒来要找娘亲的地步。
王夫人就这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是心头宝贝,若不是有外人在场,她肯定是要宝啊肉啊的哄起来。
她慈爱地抚了几下女儿,想提醒她还有客人在,正巧坐在一旁的王亭真已经站了起来,他好像比王夫人还急,拉了一把妹妹道:“承承,多大的事,起来吃饭吧,咳咳 。”
他原意是提醒妹妹,你心上的情郎就坐在旁边呢,好歹注意下形象。不想王承柔不仅没有坐好吃饭的意思,还从母亲怀里一下子改投了哥哥的怀抱。
这一抱给王亭真抱懵了,他这个妹妹小时候还好,比较粘他,后来长大了,主意也正,上山下水什么地儿都敢去,什么都敢玩,胆子越练越大,慢慢地也就不依赖他这个哥哥了。
如今两人的日常是,有事好哥哥,无事王亭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被妹妹这样亲待了。
不过懵过以后,他还是想着赶紧把她推开,小丫头长大了,虽是亲兄妹也该避嫌,尤其当着外男的面。
推了一下没推开,王亭真开始想,他妹妹是不是成心弄这一出做给李肃看的,让他感受到他们家庭亲厚的气氛,明白王家姑娘在家是如何受宠,以后到了他们李家去,也要被这样对待才好。
王亭真正东想西想时,王承柔放开了他。李肃全程看着王承柔发癫,不过是做了个恶梦,竟像个孩童一般要找母亲哥哥安慰一圈,莫不是侯爷若也在的话,她还会连她爹都不放过?也不知他们侯府这是个什么毛病,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
王夫人适时开口:“承承,见过小公爷后,坐下吃饭吧。”
小公爷?这个称呼真的好遥远,在王承柔脑中,这个小公爷与其他的身份串了起来,小公爷、阁臣、首辅、皇上……
王承柔是真没注意到饭桌上还有一人,这会儿她把目光慢慢移过去,与李肃对上了视线。时光好像静止了一般,他们这样互相看着,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李肃被眼前的红刺了一下,他觉得眼疼心痛,虽没刚才疼的那一下厉害,但这种心里不适的感觉,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还有,他是已经讨厌王承柔到这种地步了吗,会因为她着衣的颜色,而会在心里厌恶红色,可他在以前对颜色并无偏好。
王承柔没想到,重生回来的第一天就会毫无预警地碰到李肃,千万种情绪呼啸而过,她来不及掩饰。可当她在李肃眼中看到她熟悉的东西后,马上调整了情绪与表情。
她与他纠缠多年,虽还是未能把他看透,但一定的了解还是有的,她从李肃的眼中,看出了他的烦躁与戒备。
这样不好,她只是不想与李肃再有交集,但并不想被他记挂上,毕竟他以后是要当皇上的人,再有,上一世凡被他记挂上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想想也是,他若不是手腕了得,怎么可能篡权夺位,谋取天下。
烦燥她不怕,她现在不是上一世骄傲自恋一厢情愿的王承柔了,自是知道他烦她,越烦越好,他更会躲得她远远的,加上她不会再靠近,两人成为陌路让他忘掉她荒唐的追求会更快些。
但是戒备却有些不妙了,她刚重生回来,这个时段的自己就是个被美色所迷,横冲直撞的傻丫头,按说不应该被他戒备才是。一个在这时就起了谋逆之心的野心家,能被他戒备的人与事必不会寻常,王承柔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入李肃的这个眼。
啊,看吧,重生回来,掌握了天机的她,与几年前的李肃相比,还是太嫩。这种男人她也真是敢追,着实是她不配了。
预知了未来也不能给王承柔多少勇气,皇权天下与她无关,她这新生来的一辈子,只管好好谋划个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
于是,她规规矩矩地向李肃行了一礼,问好后:“女儿院中已备下饭菜,不知今日家中有客,打扰母亲待客了,女儿这就退下。”
话一说完,她马上扭头就走,自是没看到他哥瞪她的样子,怎么个意思?!不是你要求的这家中哪来的客,就这么撂下挑子走了?
但王承柔能走,王亭真却是走不得的,他请来的,他得好好地给送回去。只得坐下与母亲待客,心里却把他的好妹妹骂了个遍。
不止王亭真觉得奇怪,李肃也有些意外,王承柔缠了他有段时日了,这云京城里追他的姑娘很多,但还没有一个像王承柔那样的,全方面纠缠,没皮没脸,油盐不进,真是当不得女孩子三个字,不明白保帝侯府是怎么教育孩子的,竟教出这样泼的姑娘来。
其实他早就怀疑,今日根本不是侯爷邀他来的,而是王承柔在作怪。偏她哥也奇葩,竟会跟着妹妹一起胡闹,这才有了今日做客一事。
刚才她终于肯出现,不是该如往常一样只要有他的地方,她必坐得最近,眼珠不错地看着他,殷勤递物,兴奋递话。再加上今日王夫人也在,他自不会像往常那样,把冷漠刻在骨子里,把不待见摆在脸上,会给他们侯府留两分面子,敷衍地理上一理她。
但她刚才见他,却变得异常规矩,眼神不乱瞥,浑身散发着一股距离感,人也没留下,放下一句得体的话后,匆匆忙忙就走了,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这属实不是她的作风。
李肃这人疑心重,什么都爱问个为什么,见反常必追源,但这么个小姑娘,心思一眼就能望到底,她根本没有让他费神的资格,无外乎就是些是小女子的心思,自然只是意外了一下就放下了。
王承柔直到走出母亲的院子才放松下来,她低头沉思,为什么今日李肃会出现在他家的饭桌上?上一世也有这么一回事吗?她怎么不记得。
第8章
王承柔闷头往回走,清心与清香心中纳闷,她们桃水榭今日没开火啊,哪来的午饭可吃?还有,姑娘刚才见到小公爷后,竟然没有留下吃饭,是因为恶梦的影响还在,还是说,这是姑娘追求小公爷的新招式?
走到府宅中轴,就见父亲与小厮正往这边走来。王承柔忙迎上去,想是父亲不在府中,她还想着晚些去找父亲,说起来她也好几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
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夺走了她的父亲,也夺走了母亲的健康。尤其是在母亲整理父亲遗物时才知,父亲一直以来示众的不思进取,不求上进,贪享玩乐,有可能是他刻意为之后,母亲就被愧疚、遗憾、自责包裹,由此生了心病,身体一天天垮了下去,没过几年就追着父亲去了。
现在看来,母亲的怀疑是对的,父亲的遗物中,有他对国策的想法,对时政的看法,各类文章诗词整理起来很是费了一些工夫,一看就是长年累月没有停下过手中的笔。
上一世母亲把自己的这点心病告诉了她后,王承柔并不明白,父亲明明有才学有抱负为什么要装做一副无心正事的样子。后来她慢慢地懂了,当然现在的王承柔已是完全明白了父亲,并为父亲的大智慧而感到骄傲与心酸。
她的爹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预判了局势,并做出以最小代价保全全家的决定。是自己打乱了父亲的计划吧,因为她一味要与李肃有个结果,最终嫁给了他。
那时的父亲到底做何想王承柔不知道,但结果就是父亲妥协了,而她也把自己送入了火坑,侯府虽是保住了,但名存实亡,哥哥一家也成为了她压在李肃手里的人质。不知若她不一意孤行,按父亲的计划走,他们侯府是否也能在变天中保住爵位,低调做人平安度过。
王承柔迎上父亲问道:“爹爹去了哪里,阿娘那里已经开饭了。”
保帝侯道:“在逸云兄那里吃了饭了,他那人啊,一点酒都不给备,饭也吃不开心,我与他吵吵了两句提前回来了,正想着要不要去你母亲那里再吃点。”
邱逸云,李肃的恩师,与父亲交往过密,以画交友。王承柔忽然想起,今日莫不是那一天……
她提前得知父亲要去老友那里,于是求了兄长在这天一定要把李肃请来,她还设计了一系列博取李肃好感的方案,打算让他好好了解自己一下,她除了美貌,闺阁女子该会的也都会。
所以,这是哥哥一直等不到她按计划行事 ,才把人带到了母亲那里用饭,她就说嘛,上一世明明没有李肃上门吃饭这事。
保帝侯王霜随口问女儿一句,你吃了吗,就要往里走,王承柔马上拦住了他。
她全想起来了,一般父亲会友没个天黑不会回府,但上一世这次也是意外早归,然后就撞破了她与哥哥干的好事,知道了她对李肃用情至深,已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偏巧,父亲在好友邱逸云那里,被对方撮合了她与李肃,说李肃这个学生,他还是了解的,文治武功样样第一,不贪财好色,人品绝对信得过。还说你家女儿眼光很好,嫁给这样的儿郎准没错。
说起这个,现在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瞎,一个人被李肃给骗了,王承柔心里敞亮了一下。
父亲对固国公府是避而远之的,他对外戚始终保持着警觉,看不上李家仗着太后的那些作派,但刚才在好友那里被拉了媒,回家又见如此,这才开始正视女儿的这段感情,开始考虑李肃作为女婿的可能性。
王承柔今生自然不能再让父亲这样想,所以,她应该尽早与父亲做番交流,让父亲以后再碰到好友撮合时,果断拒绝。
于是王承柔拦住父亲:“爹爹,女儿正有些事想与您说。”
王霜:“哦?那随我一道去书房吧。”
一进入书房,王承柔没什么铺垫,直接进入主题:“父亲,女儿最近行一荒唐事,现在已清醒过来,想着应该告诉您一声,您若是在外听到什么,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承承很少有这么郑重的时候,甚至她脸上的严肃与凝重显然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王霜有些意外:“说说看,你做了什么?”
王承柔:“我,前一阵识得了固国公府的小公爷,见他长得好,就追了他一阵,这事估计外面已经很多人都知道了。但最近我发现,我对他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我们二人也并不合适,女儿是想,以后远离小公爷,让此事淡化。”
还好女儿告诉的他及时,他今日刚听逸云兄谈起此事,原先就想着回来问一问她的,倒叫她先说了。
他确实不满意李家,李氏最近太盛,固国公府表面是公府,实则它还有一个身份,丞相府。只不过公爷在前,首辅在后,但这也抹不掉李家势力的显赫。
这样的人家,他保帝侯府是攀不起的,自己的闺女自己清楚,他们承承也不适合那样的家族。
说起来,少女怀春,承承确实也不小了,婚事该是提上日程了。于是,王霜道:“你们确实不合适,下次不要再这么听风就是雨,稳重一些。不过你的婚事倒是可以操起心来,你自己心里有没有数,想找个什么样的?”
王承柔刚重生回来,确实还没腾出工夫来想这些,但这个问题她早晚要面对,是需要好好想想了。
她思考了一下说:“女儿想着,家世不用太高,当然也别太穷,总不能嫁过去还要娘家添补,虽然咱家添补的起,但两边都容易心有不平。再者,家风最重要,谁人不知咱保帝侯府比别家大宅都特别一点儿,爹爹专情,只母亲一位妻子,从无侍妾,子女也只我与哥哥,咱们是可着大禹朝都难找的四口之家。”
“哼,要是按着这条找那可难办喽。”侯爷也调侃起来。
王承柔笑道:“也不是一定要找同咱家一样的,详和良善、宽容大度之家就很不错了。”
侯爷:“就这些?”
王承柔:“当然,要是长得再好看一些,就更完美了。”
嗯,好颜贪貌,他们一家子都是,虽说他与夫人老了,但年轻的时候,单论长相,他们都是出了名的人中龙凤,自然眼光也高。如今儿女俱皆继承了这份好颜色,眼光自然也高,不愿将就。
王承柔想的是,她才不要因为李肃一人的原因而否定所有长得好看的儿郎,她爹爹哥哥也好看,并不是人人都像李肃那样。
再说,王承柔重来一次,对未来几年里,各家兴衰变化了如指掌,哪家在新旧两朝交替中没有受到牵连,她还是很清楚的。而她总能在这里面找到相貌周正,人品不错,家世尚可的。
她爹又问:“你不会是又有新目标了吧?”
王承柔:“还没,等女儿回去想想,先拟两个出来备着,然后适时考察一番,什么时候定下来自会告诉爹爹的。”
这闺女一向如此,行事利落,敢想敢干。行吧,他就等她的信儿了。
王承柔从书房回到桃水榭,午膳时间早过了,清心赶忙招呼小厨房的人做饭。
清香拿了点心要姑娘惦惦肚子,可能是心里事儿太多了吧,王承柔一口都吃不下去,她让把东西放下,又开始陷入沉思。
她刚才倒不是瞎说,确实有两家合适的人选。一个是宣慰司同知,赵金平大人家,另一个是鸿胪寺卿宋观有,宋家。这两家在政,。变中没受到波及,做着不大不小的官,一直风平浪静,至少在她死前,他们都是平安富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