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的语气很肯定。
站在门口的周卫红身子一僵,抓着门框的手忍不住缩紧,
“你来做什么?”
周卫红看到她朝她笑,那个笑容,无害的很,这让她禁不住想起,想起小时候,这个大姐跟着她奶奶王翠芬进城来上学。
她爸周向北带着她们去公园划船,她掉下船,在水里扑腾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笑,和现在这个一模一样。
“二妹,这么多年没见我这个姐姐,你就不想我吗,和我说话语气怎么这么冲?
你不想我,我可是很想你,还有咱娘。”
周文问站在一旁的赵玉兰,
“娘,你想我吗?”
“想……想,怎么可能不想。”
赵玉兰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感到很不舒服。
她不知道她是找谁打听,她们住在这的。
也不知道她过来是干啥的。
她对她的感情很复杂。
见她自来了后,就笑吟吟的,心里不知道为啥,有些不踏实。
这刚见面,她看不透她,也琢磨不透。
“大姐,以前娘去城里找你,没有找到,反而还被二叔二婶她们给打了一顿。
那个时候你不露面,现在过来,难不成就是想见见你娘,你妹子过的是啥日子?”
周卫红话里掩饰不住的尖酸,她已经很用力的在忍了,可还是忍不住。
“还有娘几年前给你寄的信,给你做的衣裳,你们不仅把它给剪烂,还给塞了一包……
你知不知道,给你做衣裳的布,是全家人,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娘点灯熬油给你做好,寄过去,你就那样糟践那件衣裳,糟践娘的心意。
你在城里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把在乡下吃糠咽菜的娘,和兄妹都给忘的一干二净。
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大姐你了,没想到有一天,你能找到这来。”
周文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面对周卫红的阴阳怪气和嘲讽,她并不生气,
“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
周文扭头,对赵玉兰说,
“在我六岁那年,你们就把我过继给二爸二妈了,我现在该叫你,大伯娘。”
赵玉兰有些尴尬,
“啥大伯娘,娘是你亲娘,当初把你过继给你二叔二婶,那都是他们逼的,你爹个没出息的,怕你奶,怕你爷。
不管我怎么求他,他都铁了心把你过继走,说到底,这也怪你爷奶,他们非要把你要走,给你没娃的二叔两口子养。”
她以为那个时候,周文年纪小,记不住事,把当年的事情都给忘了。
当初过继的时候,这个赵玉兰在过继书上按了手印,连个屁都没放。
周向北掉了几滴子泪,从口袋里拿出一毛钱,还是两毛钱,做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恶心周文。
后面她们丢了城里工作,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一路要饭来到榕城。
投靠不成,就想让周卫东和她换换,让周卫东留在城里上学,把她带到乡下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件冤枉了她赵玉兰。
“文啊,娘去城里要过你很多次,可你奶奶,你二叔他们压根不让我见你,还对我动手。
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你妹子,你妹子见我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身的伤。”
如果此时王翠芬在场,一定会脱掉脚上的布鞋,用鞋底子抽烂赵玉兰这张惯会扯谎的破嘴的。
周文过来不是听赵玉兰装慈母的,她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要清楚。
现在之所以对她这个态度,无非是她考上了大学,在她眼里,有利用价值。
“赵玉兰,你是我的亲生母亲吗?”
周文这句话,对于赵玉兰来说,无疑是平地惊雷,过了好一会,
“你这妮子,咋这样说。
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好端端的咋说这糊涂话,娘知道,你对当初把你过继给你二叔的事,对爹娘心里有怨气。
可那都是你爹做的,不管娘的事,娘舍不得你过继,真的!”
赵玉兰心里很慌,她是不是从哪听到啥风言风语了?
不可能啊,这事只有她和赵水芹知道,不对,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个人是不可能说的。
周文站了起来,走到赵玉兰面前,赵玉兰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她在面对她的时候,不知道为啥有些喘不上来气。
二十四年前,眼前这个人,还只是个她一手就能轻易掐死的婴儿,她后悔当初的一时心软了。
如果当时掐死了她,或者让她冻死,病死,不小心弄丢……那享了十几年好日子的人就会是她的儿子或者闺女了。
虽然她偷了她,可她被周老二两口子,还有王翠芬那个老妖婆她们捧在手心里疼。
她本来就不是周家的孩子,她是假冒的,把周家的好东西都给占了,不仅在福窝里长大,还用着周家的钱考上了大学。
而周家的亲孙子,亲孙女却在乡下种地,为了一口吃的,和人打架,甚至没钱上学。
第174章
周文从包里拿出一张发黄残破的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赵玉兰虽然不识字,但认识那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她的脸色立马变得煞白,嘴唇蠕动了几下,嗓子像是被人拿棉花给塞住了。
“娘?”
看出她不对劲的周卫红,朝她走了过来,止不住的往桌子上那张纸上瞟。
那是啥,为啥她娘看到那个东西,怎么这么害怕。
“娘没事,卫红,你……你先回屋,娘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赵玉兰的心狂跳不止,背上起了一层子冷汗,但还在强装镇定。
不可能,这不可能是赵水芹偷偷藏的报纸,她都死了……
周卫红回了屋,她把耳朵贴在了门上,听着外面客厅的动静。
她娘有什么事瞒着她,她是她亲闺女,连她都不告诉。
“妮子,这是啥啊?”
赵玉兰看了一眼闺女的屋门关上了,她站在桌子旁,指着那残缺的报纸。
“这是报纸。”
周文从杨苞谷手里拿到这张报纸的时候,她心里一松,因为她确切的知道了自己不是赵玉兰的闺女。
上辈子,她厌恶憎恨赵玉兰,连带着也厌恶身体里流淌的属于赵玉兰的血。
她想不明白,她和她为什么是母女,这种血缘上的关系怎么斩也斩不断。
现在好了,她不是。
赵玉兰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给我跪下。”
周文翘着二郎腿,端坐在椅子上,报复着这个女人。
赵玉兰见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心里一跳,
“妮儿,你说啥傻话哪,娘是你娘,哪有让娘给闺女下跪的,再说凭什么啊?”
“赵玉兰,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凭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周文用手夹起那张报纸,眼神冰冷。
赵玉兰看了她好大一会,脸上扬起的笑,渐渐淡了下去,语气平静,
“我是你娘。”
周文没有接她这话,反而朝屋子里的冰箱,大彩电看了一眼,
“得到现在的生活,不容易吧,要是旁人知道你是个贼,偷孩子的贼。
你说,你还有你的亲闺女,你们还能在这住下去吗?”
周文说她是贼的时候,声音压的很低很沉,但赵玉兰听到了,她紧张了咽了口唾沫。
“你在胡说什么,我听不懂。”
死鸭子嘴硬,就是此时赵玉兰的写照。
“你听不懂,公安能听懂,二十四年前,海城医院……”
“够了,别再说了。”
赵玉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不该鬼迷心窍的去医院。
“你想干什么?”
赵玉兰睁开了眼,瞪着她。
“母亲,大伯娘,你说哪?”
周文用脚尖点了点地。
赵玉兰攒紧了拳头,她打出生起,还从来没有给人下过跪,尤其面前的对象还是一个黄毛丫头。
不对,她跪过,在海城的巷子里,被讨债的流氓给逼的,下跪叫大爷。
不过,那是逼不得已,人家手里虽然拿的没有刀子,可打起人来,比用刀子捅人还疼,恨不得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打出来。
周向北的那条腿,就是人家先用棍子打断,然后用手掰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