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坚持坚持。”无良母亲乔茗茗这般安慰道,顺手给儿子喂了点热水。
用热水配着吃嘛,这样才会好嚼点啦。
哎,真不是她当妈的不心疼,实在是她不能冒风险呀。
丁点儿都不能。
火车还在往前开,杨云时不时会趁着火车过隧道,车厢内一片黑暗之时给衡衡嘴里塞奶糖。
当妈的或许还会因为种种顾虑只能在厕所里吃独食,但当尚且懵懂的儿子可不会想那么多。
人家杨云刚塞他嘴里,他用力吸几下就反手把嘴里的奶糖抠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乔茗茗嘴巴里。
yue!
乔茗茗表情很是复杂,她吃到黏糊糊湿答答的糖时,简直都要黑着脸吐了。
两日一夜的路程终于结束。
又是一声进站鸣笛,火车慢悠悠停下,停在屏北站。
此时朝阳初升,破开云层朝着这片土地洒下一缕缕阳光,火红的太阳瞧着便让人觉得生机勃勃心生澎湃。
至少乔茗茗此时是这样,站在车站外的阶梯上,望着这里的一切,被阳光照耀的一切,盘旋在心头好几日的郁气终于消散。
“妈妈,爸爸在哪儿呢?”衡衡瞪大眼睛左顾右盼,这般问。
“你爸,”乔茗茗认真思索片刻,道:“或许在……”
“在扫牛棚嘞!”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乔茗茗转身,只见是一操着本地口音的老头。
老周头走近弯腰,瞪着浑浊的眼睛,认真地瞧了衡衡几眼,啥话都没说,用烟杆敲敲驴车道:“我是来接你们的,上车来吧。”
乔茗茗:“……”
说实话,她有点儿不知所措。
本地交接的人赶紧走过来,皱着眉对了对资料道:“没问题,你就是去上阳村的。”
乔茗茗眨眨眼,慢吞吞地上车。
不是她矫情,实在是……
这驴车上为啥这么多鸡啊。
“隔壁村想开个养鸡场,我正好来县里了就帮忙捎带呗。”
回去的路上,老周头这般道。
乔茗茗面无表情地坐在鸡笼堆旁,她这会儿只要吸口气,那么满鼻子都是鸡身上的那股味儿。
关键这鸡还闹腾,扑棱扑棱地上蹿下跳,惹得衡衡这小屁孩忍不住哈哈笑。
他这两日变了许多,主要体现在情绪异常外放。
前段时间压抑着自个儿,自从让他知晓要来找爸爸后,这小孩倒是慢慢恢复正常了,这会儿小脸笑得多灿烂。
从朝阳初升到皓日当空,他们已经慢慢悠悠地赶了两个小时的路。
乔茗茗不晓得赶车人和自家的关系,可心里却在琢磨着宁渝说自己奶奶的故乡是绵山,会不会就是绵山的屏北县呢?
他这人好像永远有办法,有办法让乔茗茗在首都过得还算好,也有办法让自己下放后过得不算差。
想到这儿,乔茗茗不禁望着前方。
老周头又路过了一个村子,和村民们一块儿把鸡笼给搬下车。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有纵横的山脉有宽阔的平原,交通还不错,再过个几十年就是妥妥的小康村吧?
乔茗茗回想起她上辈子的家乡,那时候村里家家户户是别墅,房前屋后种花种菜,每到旅游季还一堆人下乡来玩儿,热闹得很呢。
咳咳,说来脸红。作为上辈子被倒霉调剂到农业经济管理类的小学渣,且还试图考过村官岗位的小社畜,乔茗茗见到这种村子就欣喜甚至欣慰。
地理环境交通环境好特么省心哦!
就在她仔细观察周边地理环境,在想七想八时,老周头搬完闹腾的鸡,坐回驴车前,挥挥鞭子说:“快到啦。”
老驴哒哒哒地继续往前走。
半小时后,乔茗茗意识到驴车由颠簸到平稳,就晓得村子真的到了。
确实到了,这次老周头还是直接从小路把人给送进去。经过一段草木萋萋的小路,就能看到前方山脚下有处还算开阔的地方,那里有两座房屋。
衡衡已经极其兴奋了,非要站起来看,那眼睛就跟雷达探测器,似乎是想把他爸给揪出来。
而乔茗茗呢,莫名紧张。
又莫名有些安心和委屈。
在首都的时候不能让乔家跟着操心,不能让儿子跟着担心,许多害怕她得藏在心里,得跟个没事人似的生活着。
但在宁渝面前不需这般,她似乎意识到有他托底,凡事有他撑着,有他想办法,她又可以有小情绪。
几年的相处,两人不单是爱人,更是最亲密的亲人。
驴车停在房子前时,宁渝正在清扫着旧牛棚,因为那两头驴马上就得来了。
这两天,他逮着空就把房子给整理一下。房子外围那倒塌了半边的围墙也让他一点一点给规整好了。
能填补的地方填补,填补不了的地方就用木头做栅栏。
如今,这儿瞧着真像是个家,就是……
“宁渝!”
宁渝猛地抬头。
不远处,乔茗茗牵着儿子,站在门口的老桂树下,挥着手,笑得灿烂。
太阳透过层层树叶,斑驳地落在她们的身上,如梦如幻。仿佛如黑夜里被挤进来了一束光,充满希望。
宁渝也笑了,这回不是“瞧着真像个家”,而是“就是个家”。
家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第9章 乐观小乔
此时风和日丽,细碎的桂花已从茂盛的枝丫中冒了点黄儿出来,空气中带着些许并不算浓郁的桂花香。
衡衡早已迫不及待跳到他爸爸身上去了,乔茗茗慢慢走近,强忍着眼泪,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宁渝红了眼,把跟个袋鼠似的儿子拉下身放地上,伸手将她头上那根随风摆动的鸡毛撇飞,一揽把她拥入怀里,闷声问她:“你怎么来啦,你应该待在首都里好好生活。”
乔茗茗瘪嘴,恨恨地掐一下他腰上软肉:“我犯贱嘛!”
“嘶!”宁渝痛得猫着腰,忙摁住她的手,“对不起,是我不对。但这里真的很难,你会适应不了的。”
乔茗茗瞪着眼,推开他:“我不跟你说了,我渴得很,太阳也晒人得很。”
宁渝赶紧一手牵一个,把这娘俩给带进屋。
房屋的变化和宁渝刚到的那天相比变化不大,但干净好多,墙壁上的陈年灰土已经清理干净,破败却又看着井井有条。
宁渝的手其实很巧,他把一个水缸搬到屋后,另一个挪到牛棚边。
又在院子里挖出沟渠,将连通山上泉水的竹管修整了一下,使得山间清凉的山泉水能够顺着竹管流入两个水缸中。
等大水缸满了,水便溢出来,再次沿着沟渠流到菜地,最终流入村里的小溪。
这就是他这几日完成的水利工作。
除此之外,宁渝还把院子里的杂草给除完了,不过还需进一步处理,最起码得把院子给整得足够平坦。更有许多细节之处,比如房门合得不够严实,门前青石板阶梯有些不稳,以及先前说的围墙等等,都是这几天里他利用空余时间完成的。
但被下放的人哪有这么多空余时间,宁渝手上已经磨得起了水泡,乔茗茗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
她沉默片刻,问:“疼吗?”
这回换宁渝委屈了,说:“疼,但是腰上更疼。”
乔茗茗又收起那点心疼,含着眼泪,没好气地翻了白眼。
宁渝拉她坐下,给倒了杯水,亲了亲一眼不眨紧盯着他的儿子。
“最近乖不乖,有没有闹妈妈?”
衡衡急忙摇头,搂着他爸的脖子说:“没有没有,我乖乖的,姥姥说不能闹妈妈,我也没闹,要不然妹妹会被闹醒的。”
妹妹?
宁渝怔住,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灼热地盯着乔茗茗的肚子。片刻后眼神缓缓上移,和乔茗茗对视。
他并没把梦里那本书当真,即使在得知村里真有程芸芸这个人后依旧如此。
人生是他自己的,他不受摆布不受牵引,茗茗为人如何他只信自己的眼睛与判断。
但他有受到影响吗?
有的,不知为何宁渝只要一闲下来就满脑子都是书里的内容,就跟他那天莫名其妙气得浑身难受般,否则他为何闲着没事干一口气干那么多的活,这不是蠢得慌吗。
甚至都怀疑是否有什么非自然的力量在影响自己,差点没被烦死。
他后来觉得与其想那些让自个儿难受的所谓故事,还不如干活放空自己,等干多了,就没精力去想了。
这方法确实好,通常干到最后他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躺倒床上没几秒便能入睡,一夜无梦地睡到天明。
繁重的农活使得他内心平静,却也让他把书里的一些细节抛诸脑后。
比如书里说:乔茗茗流了孩子,转身嫁给了张西华。
好了,问题来了,所以在他下放前,他家茗茗是怀孕了的对吧?
“屁话,要不然呢,都两个多月了!”乔茗茗踢了他几下,又忍不住笑得弯了眼说,“但是她贼乖呢,我都没吐过更没难受过。你儿子说是妹妹,其实我也感觉是妹妹。”
宁渝眉眼柔和极了,渐渐又担忧:“这里条件十分不好。”
其实医疗方面还好说,不远处住着的那对老夫妻是医生,宁渝这几日帮忙修通水的竹管也跟人家相熟了,而且公社也有卫生所,县里更有医院。
关键是繁重的劳动,宁渝太晓得他媳妇是啥德行了。
那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从前有份小学老师的工作摆在她面前,她却果断的选择了供销社。
那所学校是农科院的子弟学校,在其他学校盛行的举报之风在这里却出现个苗头就被摁下去,工资福利更是与供销社有得一拼。
为什么呢?因为供销社在上班时可坐着,而老师却不成。
供销社的工作下班就下班了,而老师下班后还得改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