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其他人看着叶芷凝, 却都暗暗觉得是看笑话, 无论叶梨怎么不在意叶府, 无论她们私下如何传说叶梨并非叶府正经小姐,遇到这种场面,却又觉得,叶府出身叶家, 看这情景, 这叶家姐妹, 显然别有用心。
别人都瞧了出来, 叶梨原本是不知,但经了容嬷嬷提醒, 亦是暗自叹息,她借着袖子掩饰, 捏捏李茂的手,轻声唤他:“陛下!”
“陛下,今日与诸位夫人闲叙,妾才得知, 去年时, 京中择选秀女,后来虽停了,但是很多家参选的, 仍不敢轻易将女儿许人。陛下, 今日诸位夫人们皆在此, 臣妾可否求一个恩德,为那些小姐们求一个明示。”
这事,她本打算回去再和李茂商议,但是事已至此,又恰逢当朝重臣及家眷都在,她倒是想看看,李茂会如何说。
李茂曾说过仅有她一人,可是,他毕竟是皇帝,若是仍要选秀女,不若早些做了决定,无论是要她死她活,总好过如同上辈子一样,后知后觉发觉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那个。
李茂面色有些讶然,竟是怔了一下。他这样,倒把叶梨的心揪起。
在场的男女老少,亦都关注着李茂,顷刻间便鸦雀无声。
李茂垂眸一笑,握着叶梨的手捏紧了一点,才抬头道:“倒是我疏忽了,我原想着,去年的事,就在去年了结了。未曾想到,诸位小姐们仍困于其中。”
“既是如此,那我今日便明白告知,秀女之事,无论是曾参选的,还是想参选的,都不必再提。朕,有叶皇后一人足以。”
人群立时哗然,原来那些秀女,因是选给假皇上的,不要就算了,怎么还说出再也不要别人的话。有个别脑袋腐朽掉的朝臣,已经要跪过来提醒李茂宫中规矩。倒是许少傅淡定,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他早已经被李茂气到不想再说要按规纳娶妃嫔之事了。
李茂说完,再懒得在这件事上纠缠,拽了叶梨,道:“走吧。”
叶芷凝仍跪在地上,可是,这时候可没人能注意到她。一直羞到捂脸的叶芷渝,趁着没人注意,跑过来把她拉扯起来,拽到无人处,小声道:“别再胡闹了!家里让我们来,是为了和娘娘亲近,你这样,以后只怕娘娘再也不会让叶家人进宫了。”
叶芷凝却忿忿道:“难道我不知道。可是你还小,如今议亲仍来得及,我却因着选秀耽搁了大半年,还把原本要议亲的都给推掉了,才没有一个好着落。若不是她,说不定我已经进了宫。就是因着她,圣上才与宫里闹翻露了头,难道不该为我负责吗?”
叶芷渝简直无奈,她昨日就劝过这个堂姐,可是,她不仅是油盐不进,而且胆子大到可怕,昨日仅在圣上和叶梨面前乱来就算了,今日春日宴这么多人,不仅要惹恼圣上和皇后,只怕在场所有人,都要对叶家女儿“另眼相待”了。
两姐妹正互相怄气,容嬷嬷带着叶芷渲找了来。容嬷嬷牙齿几乎要咬起来,今日她一直看着叶芷凝,就因芷渲要去净室,小姑娘有些胆怯,叶芷渝也恰好先行去了,她才离了一会会,结果就被叶芷凝抓住空挡,故意与人吵架,又想借此博取圣上关注。
“我带三位姑娘回燕誉宫吧。妙峰山比较远,要早点出发才好。”
叶芷凝还想挣扎,看到容嬷嬷身后跟着的宫人,撑着的脸色裂开,捂脸就要哭。白灵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道:“春日宴大吉利的日子,可不能哭出晦气来。得罪了!”
白灵半挟着叶芷凝,其他人跟着,从侧门走了出去,很快收拾齐整,送她们姐妹回妙峰山。
马车里,倒是带了很多礼物。叶府几乎人人都有,是庚娘特意准备的。
待马车开出京城,才有人拿出叶芷凝嘴里捂着的帕子,道:“我家娘娘心善,可是圣上却看不上人想要借着她心善,要踩在她头上。我劝姑娘还是好好的,别给叶家再招惹来祸事。”
叶芷凝仍是不服气,哭道:“人家府里有人进宫,鸡犬升天,全家得力。难道她,要做灭人伦,毁娘家的皇后吗?”
她就是因着这样想,觉得自己再如何,叶府总是叶梨唯一的娘家,难道她还能真的翻脸。且叶梨除了美貌,亦别有优点,要想稳得住圣上,从家里寻了得力帮手带进宫,才是正理。她一时想不通,总有相通的时候。
白灵嗤笑。
“你觉得,娘娘能做皇后,是因为有娘家吗?”
“姑娘还是好好想一想,回府之后,如何和府里交待的好。”
叶芷凝一直觉得叶梨能做皇后,全是因为她运气好,与李茂一早订了亲,白捡了一个皇帝夫君。她越想越不甘心,就有些鬼迷心窍。可是再糊涂,也知今日回去,叶府为了讨好叶梨,肯定要怪责于她。
她是觉得这次进宫,机会难得,想要孤注一掷,哪里想到,李茂竟从头到尾都几乎没看过她几眼,更别提与她同室同桌,白白浪费了她精心装扮的妆容,以及准备好的熏香情药。
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也害怕起来。在马车里,呜呜地哭。
叶芷凝在马车上哭。叶梨,却也在哭。
如今还是青天白日,李茂故意臊她,连厚帐也未遮下,只有白色的纱帘,重重叠叠,隐约可见账外的一切。偶尔风吹起,更是惊得她整个将自己缩进李茂遮蔽下。
今日的李茂,半点儿不温柔,即便她哭着道受不住,也未停下。
叶梨伸拳在他背上捶打,哭诉:“你胡闹什么?”
李茂半点儿未停,咬牙切齿道:“惩罚你!”
叶梨想了一回,她今日可有做错什么,可是实在想不到。
她甚至想了一回自己可有多看哪位男子几眼,可是,压根就没有。等那些朝臣们出来时,李茂一直牵着她的手呢,她心里觉得羞死了,本淡定的面容,都要破裂。死活撑着,哪里还有心去看别人。
“你总要……告诉,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
她亦咬牙,才能说个完整的句子。
李茂却不再吭声。
床帐无风亦飘了起来,可是叶梨已经顾及不到。她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就回到了桃皈观的小屋里。
桃归观里,她正与李茂打架。最开始因了什么,都记不大清。她早已缴械投降,只求放过,可是李茂仍是不放过,最后将已失了魂魄的叶梨抱在怀里,恨恨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我说过那么多话,你只当我是骗你是吗?”
叶梨那时已经失了七魂三魄,只恼他方才不肯罢手,困倦难挡,很快就睡着过去。等第二日他走后,才倚在墙角回想昨夜。
他是因了什么恼呢?
大抵是那日,两人已抱在了一起,叶梨忽而对李茂道:“你下次来,带些那种药给我。”
李茂懵懂皱眉,“什么药?你怎么了?我去请大夫来,还是带你出去瞧瞧。”
叶梨红着脸,嗫喏道:“我们……我怕……”
“你让大夫开些避子的药……给我。”
李茂就已有些微恼,气咻咻道:“我不是说了,若你有了孕,立时同我离开道观就是。”
叶梨是个敏感的,她听了这话,却暗暗想,李茂每次只说让她离开道观,并未说娶她为妻——不过也是,她如何堪做他的妻室,想必是要养她在别的地方,生下孩子。
叶梨心里难受,却反而笑着道:“我不是说了,你若逼我离开道观,我就只有一死。”
李茂的的一只胳膊揽在她颈后,另一只却抓着她的肩膀,听了这话,他的手指已用了力,掐得叶梨肩头生疼。
可是叶梨却侧头又道:“你若不带避子药给我,大不了,到时候一尸两命。”
“你胡说什么!”
叶梨的话才脱口,就被堵住嘴巴,强制结束了语言交流的对话方式,再也说不出什么。
那日他走的极为匆忙和冷漠。叶梨想着,他大抵要等着消气了才来,估计又要有阵子了。可是晚上,李茂就又来了。
他看到叶梨,过来拥抱她,为她擦拭忍不住的眼泪,道:“小道姑,你不能总是对我这么狠心,句句话都似刀子戳人一般。”
叶梨哭了一会子,亦冷静了下来,道:“你以后总会结婚生子的,就算不为了我,只为未来的妻室和孩子考虑,也不该在这种事情上与我生气。”
李茂的眉毛又拧在一起,掐着叶梨的下巴,强行让她直视着眼睛,说:“你为何不能信任我。我说要娶你为妻,就是要娶你为妻,绝不会娶别人。我亦不会有别人的孩子,只有你,只有我们的孩子。”
叶梨眼泪滑落,却仍是不信。
不过她有这些话,就已经够了,她倚在李茂怀里,答应道:“好的。我信你。”
她其实心里还有犹疑,却放弃了去考虑避子的事。而且,他们在一起久了,却并无什么有孕的迹象,她亦渐渐忘了此事。
直至终于有孕在身。
这样的李茂,会是将孩子当解毒工具的人吗?
“对不起,对不起。”
庆阳宫内,李茂抱住几乎要喘息不出的叶梨,“可是你为何仍是不信赖我。真是令人生气!”
“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情,但是不要这样试探。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我离你的心,就似皇宫离妙峰山顶,即便寻到高处能看到,也是难以到达。”
叶梨仍有些恍惚,已经努力不去多想的桃皈观,又在脑中闪来闪去。
她盯着李茂,喊了声:“茂郎?”
这辈子,她从来未曾这样唤过李茂,李茂怔了一下,然后嘴角忍不住有了点弧度,显然对这个称呼很容易就接受了,且因之心生欢喜。
叶梨又道:“你想知道我为何不信赖你吗?”
第75章
凤眸渐渐严肃, 认真道:“我曾经特别想知道,不过,你须得知道, 无论你是为了什么, 我都不会有改变。如果你又想借此哄骗我放你离开, 可就是白费功夫了。”
叶梨未曾想到, 李茂竟一直是怕她离开。她低头想了一回,心内有些酸楚,也更理解了李茂为何因她的不信任,就生了点恼怒。
抬头望, 凤眸仍是郑重其事, 甚至有些紧张浮上了方才还涨红的脸。
她本还想问, 若是自己是李茂的仇敌, 害了李茂,李茂可还会一如既往待她。这时也不忍再折磨他, 直接道:“我跟你说我做过梦,其实不是的……”
叶梨感觉到李茂的手臂又紧了一紧。
“不是梦。是真的。”
“我有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你……”叶梨斟酌着,“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却喜欢上别人……”
她只是说起, 又忍不住眼泪。李茂这次并未给她拭泪, 而是静静等着她继续。
两人还抱在一起,肌肤相亲,叶梨本是想要起来后, 再与他细细说, 可是她等不及了。她压抑在心底的那些, 必须要与他倾诉。
“而且,你……你,”她几乎没法说出来,牙齿颤抖了几下,才终于道,“你害了咱们的孩子。”
“所以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我总觉得,与你重新在一起,就是负了我腹中的无辜孩子……我只顾你对我一时的好,便背叛了她。她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爱着。”
她再也忍不住,哀哀切切,出声哭了起来。
李茂沉默不语,只是抱着她,任她崩溃大哭,一直哭累到喘息都困难,才慢慢止住。
“若是这样,你是应该恨我!将我千刀万剐亦是应该。”
李茂待她发泄尽了,才轻声道。
“可是,阿梨,我绝对不会负了你,更不会伤害咱们的孩子。若是我那么做,你就算杀了我,我亦心甘情愿。”
叶梨哭得嗓子也沙哑了,哽着声音问:“你不信吗?”
“我信。你说的我都信。可是,我也信我自己,绝不会负你。”
其实叶梨亦越来越觉得,至少眼前这个李茂,应当不会做那些事情。至于上辈子,她本也相信的,可是,她见到他,确实只在他来桃皈观时,她所了解的一切,都只在这些时候。那些日子对她刻骨铭心,极为深刻。
可是,自从亲眼看到他在迎亲队伍中骑着马,就总觉一切都遮了层欺瞒的迷雾。
“所以你才想让容嬷嬷帮你找避子的药,是吗?”
李茂叹了口气,“你暂时不想要孩子,亦是可以的,我问过大夫后,本也担心,你年岁还小,生孩子怕有损伤。可是大多避子的药,都对人身有伤害。所以才不想你吃。我已经着人去向花神医要了,只是他进了深山,一时没有找到。须得等等。”
叶梨倾诉,其实并不想要得到什么答案,毕竟,除非李茂亦是重生,不然,这个李茂,亦无法给到上辈子的答案。她只是压在心里久了,冲动之下发泄了出来。
“若是上辈子我害了你,你还这般对我好吗?”
叶梨已经困倦到不行,终于还是把一早想问的问题说了出来。
李茂认真想了想,答道:“若是我遇到你的时候,就知道,那我说不定会先下手为强杀了你,至少也会避开你。可是现在,即便我忽然想起,是那样,我也没法对你改变。”
他轻抚叶梨迷蒙阖上的双眸,
“阿梨,或许在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我还可能因了什么原因放开你。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即便是我们忽然成了仇,我也要留你在我身边,恨我。”
叶梨已经要闭上眼睛,忽而又睁开,问:“若是我们在一起,你说,还能生出我们的孩子吗?我是说原来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