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连长公主殿下都与人热切交谈,她讲的哪门子规矩?宴席无声还是宴席吗?”
“我们聊我们的,她吃她的,你少说两句。”
不少人都以为邵芸琅会暴起,起码为自己争辩几句,结果她跟没事人似的,吃得正欢。
不过仔细看,她吃东西的仪态真好看啊,明明吃的那么快,却不让人觉得粗鲁,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一看就是习惯了的。
武侯府连个不受宠的庶女都教养的这么好,难怪能得皇上赞赏。
大家也没了聊天的兴致,直到外头鞭炮声响,有人来撤了中间的屏风,将老侯爷抬到主位上坐下。
“今日贵客登门就不讲那些虚礼了,吃好喝好,随意些。”老侯爷在军中一辈子,最讨厌文人的规矩,可惜这家里的孩子都被教养的太规矩了,一个个没他半点风采。
“这……这不合适吧?”有女孩用袖子掩面,有些不好意思面对这样的场景,也有人欣然接受,“今天是侯爷的好日子,他说了算,这样也挺好。”
撤了屏风,不少年轻人心思浮动,再美味的佳肴也失去了吸引力,视线你来我往,倒是让宴席多了几分趣味。
饭后,下人们撤了桌上的酒菜,送来了瓜果点心,这个季节的瓜果很是难得,不过武侯府财大气粗,这点东西不在话下。
邵芸琅吃了两块蜜瓜,没记忆中的甜,用帕子低头擦手,等着好戏上场。
前世庆功宴上,她并不知道还有个献礼环节,看着邵宛卿他们一个个给祖父送出精心准备的贺礼,窘迫地想挖个洞钻进去。
也就是这次,外人都说邵家的四位姑娘良莠不齐,好的太好,差的太差,差的是谁,一目了然。
“祖父,孙儿祝您身体健康,福如东海,这些年您征战在外,孙儿也一直没能尽到孝心,这是孙儿为您著的一本书,讲述了祖父的一生,将来作为传家宝传承下去。”
邵子瑜递上一本书,这一幕后来一直被传为佳话,为自己的亲祖父著书,还要传承下去,这份孝心实在别致。
老侯爷虽然不喜欢舞文弄墨,但是长孙的孝心可嘉,他哪有不高兴的。
“子瑜有心了,祖父很高兴。”
接下来,邵家子孙按年龄一一送上贺礼。
邵宛卿送的是一幅沙场点兵图,她亲手画的,老侯爷爱不释手,直夸她有才。
宾客们自然也很捧场,而且实话实话,画得确实不错,当得起才女之名。
第19章 贺礼
轮到邵芸琅时,众人见她两手空空,神色怪异起来,难道她什么准备都无?
邵宛卿一脸尴尬地替妹妹解释,“二妹妹也许是忘了,又或者没什么可送的,是我疏忽了,二妹妹月钱有限。”
“哼,我看她是故意的,月钱有限就不能送贺礼了?大哥哥写的书,大姐姐画的画,哪个费钱了?”邵宛妍心直口快地说。
邵芸琅脸色淡淡,邵宛卿这一招是她惯用的技俩,不放过任何一个能玷污她名声的机会。
邵芸琅缓缓走上前,行了礼后笑着说:“孙女这是第一次见祖父呢,祝愿祖父事事顺心如意,身体安康,至于贺礼,孙女确实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文采也不如哥哥姐姐们,就想着给祖父弹一首琵琶曲,可惜我那儿也没什么好乐器,不如借乐师的琵琶一用。”
宴席两侧都安排了乐师奏乐,若不是老侯爷不近女色,梁氏原本还安排了舞姬。
乐师再不乐意也得借,只是心想:可别弹的太难听,污了她的琴。
邵芸琅抱着琵琶坐下,信手一拨,琵琶声如泉水般倾泻而出,她轻抚琴弦,指尖跳动,一首气势磅礴的十面埋伏直击人心。
她没有做铺垫,而是直接开是弹奏**部分,铿锵有力的琴声,犹如在人们面前拉开了一场大战,浩浩荡荡的军队昂首阔步前进,两军殊死决战的激烈场景,血海尸山历历在目。
生在繁华京都的人很难想象那样的画面,老侯爷却深有体会,往事历历在目,多年的艰辛换来了这具不中用的身体以及满府殊荣,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
如果说邵宛卿的沙场点兵图是靠技巧赢得了宾客的喝彩,那邵芸琅的琵琶曲则是感动了老侯爷本人,她也只需要感动这一人即可。
何况这首曲子对老侯爷有着特殊的意义,老侯爷热泪盈眶,双手颤抖地指着她说:“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梁氏脸色一变,跟邵宛卿对视了一眼,然后紧张地看着那个卑贱的庶女昂首挺胸走到老侯爷面前,还亲自拿帕子帮老侯爷擦脸,笑容满面地说:“让祖父伤心是孙女的不是,但您应该高兴才是,您的一生如此波澜壮阔,保护大庆万万子民,您是功臣也是名将,必定要名留千史的,孙女为您感到骄傲。”
这话若是换做邵家男子来说,必定会遭人耻笑,还有功高震主之嫌,但邵芸琅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女,从她嘴里说出这番话只会让人觉得她不懂分寸,连这样的话也敢当众说出口。
但老侯爷听着舒心,嘴上骂了一句:“你太放肆了,这种话以后别说了,身为大庆子民,为大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身为邵家人的职责!”
满堂喝彩。
杨钺盯着那道背影沉思起来,这女人现在就如此厉害了?不是说她在邵家受尽折磨,最后遭算计才做了她姐姐的滕妾,这么厉害的女人真的会被人算计成功?
别是她自己也中意周晁文,主动送上门的吧?
坐在这里的这些人,谁会想到这个女人将来会成为手握朱笔、定人生死的超然存在呢?
第20章 优待
邵芸琅退回位置上,同桌的女孩们都惊讶地看着她。
薛二娘子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问:“芸娘,你琵琶弹的真好,是自小学的吗?”
这是个好问题,邵芸琅的视线虚虚地落在梁氏母女身上,琵琶向来是风尘女子学的,可是梁氏从她五岁起就让人教她琵琶,明年的长公主春宴,梁氏便让自己献艺,随之而来的是关于她生母的绯闻。
这个女人一辈子顺风顺水,也就在她母亲身上跌了个大跟头,一辈子的怨恨都加注在她身上,怎么可能看她好?
不过无所谓了,她们那些小技俩自己都熟悉的很,总不会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邵芸琅扒开她的手,点点头,然后拿着水果开始吃起来。
接下来是二房三房的子孙送礼,都中规中矩,没有大房出彩,哪怕四姑娘邵宛妍送上了一尊非常贵重的红珊瑚也只是得了几句称赞,可把她气坏了。
老侯爷身体不好不能久坐,收完子孙的礼就先离场了,离开前朝邵芸琅招招手,让她送自己回房,这个特殊待遇使得邵家其他几位姑娘愤愤不平。
“祖父真是的,那个……有什么好,不就是会弹琵琶,我家的乐师也会,怎么就单单对她另眼相看了。”
邵宛妍本来想借送礼一事博取好名声,结果还不如一个一文钱没出的邵芸娘,她怎会甘心?
邵宛茹心中也恨,不过比她更懂大房的阴私,叹气道:“我们没什么,只是委屈了大姐姐,她那幅画可是画了好几个月的,没想到竟然比不上二妹妹随手弹的一段曲子,我刚才瞧见祖父的随从把那幅画和其他礼品放在一起了。”
邵宛卿用力握住手,指甲刺入肉里,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两位妹妹别这么说,都是自家姐妹,芸娘第一回 见祖父呢,能得祖父关怀多好啊,一会儿我们去沐园瞧瞧,说不定祖父送了好东西给她。”
“哼,第一回 见就能让祖父偏帮她,真是厉害,看来这些年咱们都看走眼了。”
邵宛茹握住她的手,附和道:“是啊,连大姐姐都看走眼了呢,不过我瞧她行止有度,礼仪规矩都不差,今日倒是没给咱们侯府丢脸,以后四姐妹结伴出行也很不错。”
邵宛妍甩开她的手,“我才不要和她一起出门,一身寒酸相。”
一身寒酸相的邵芸琅走进了老侯爷的院子,为了静养,老侯爷如今住的院子也比较偏,与她的沐园正好遥遥相对。
老侯爷被人抬到床上,半靠在床头,指着床边的凳子说:“坐吧……老李头,去给我孙女弄点吃的来,看她瘦的,女孩子得胖一些才有福气。”
瞎了一只眼的李管家是老侯爷从战场带回来的,这院子里的护卫也几乎都是身有残疾的士兵退下来的,从这一点看,邵芸琅还是很敬佩这位祖父的。
“你叫什么名字?”老侯爷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孙女,刚才大厅人多,他也没听清。
“回祖父,我叫芸娘,是我姨娘取的小名,我想改个名可以吗?”
“芸娘?挺顺口的,不过确实配不上我们武侯府的姑娘,你想改什么字?或者我给你取一个?”
“琅,邵芸琅,祖父觉得这个名字怎样?”
“琅?琅玕似珠者,挺好,就依你,算是你今日夸我的奖赏。”
邵芸琅对这位祖父有些改观,前世从未有过这么轻松的谈话,原来老侯爷是个风趣随和的老头。
“那今日夸您的人可多了,您都给奖赏吗?”
“那当然不,你弹的曲子我爱听,你说的话我也爱听,这就足够了。”
老侯爷还记得,年轻时自己每回远赴边疆,妻子就会以这曲子送行,她说:纵使十面埋伏,独立无援,你也要想想家中的妻儿,为了我们活下来。
结果他活着回来了,他的发妻却早早病逝了。
第21章 姘夫
邵芸琅低着头扯着有些长的衣袖,声音弱弱地说:“其实这也是意外,若早知道今日要给祖父送礼,云琅不会空手来的,还请祖父允许我之后补上一份像样的贺礼。”
“哦?你不知道?”老侯爷打量着这个花骨朵一样的孙女,这一看倒是看出点名堂来了,衣裳是旧的,鞋子也不是新的,头上的首饰也过于简单了,这可不是武侯府姑娘该有的样子。
大户人家后宅的阴私他也懂得,孙女由儿媳教养,他插不了手,不过今天这样的日子都能让孙女打扮成这样出来,可见儿媳心胸也不够宽广。
若是老侯爷知道之前发生在暖阁的事,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邵宛卿能利用穿着的事情羞辱她,她自然也能利用这个机会挽回一点损失。
“老李头,再给我孙女挑几匹好看的料子做衣裳,小姑娘家家就该穿鲜亮的颜色。”
李管家无奈地说:“将军,我不会挑。”
“哈哈……”老侯爷开怀大笑,邵芸琅就这么看着他,稀奇的很,总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与刚才又有些不一样。
老侯爷的笑声戛然而止,咳嗽一声,讪讪地说:“你个糟老头子不会挑也正常,带云琅自己去挑,首饰也挑几样,那都是你祖母留下来的东西,以后也是给你们的。”
想起早逝的亡妻,老侯爷的情绪立即低落下来,摆摆手让邵芸琅离开,留自己独自缅怀。
宴席过后,杨钺骑着马离开武侯府,一路上不断有人找他说话,可他心里有事,全都胡乱应着。
等到了长街口,一匹快马奔驰而来,眼看就要撞上杨钺了,马主人勒紧缰绳,用力夹紧马腹,骏马高抬前蹄,发出一声长鸣。
杨钺已经下意识甩出马鞭,鞭子眼看就要抽在马主人身上,对方吓了一跳,翻身滚落在地,然后抱着脑袋大声叫道:“六哥……六哥,你看清楚了再打,是我啊!”
杨钺收回鞭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湖绿色的锦袍,戴着一顶鹿皮帽,眼珠子转的飞快,看着有些眼熟,但记忆中的他应该不是这个样子。
直到对方从地上爬起来,抱着他的马脖子撒娇道:“六哥,你怎么去了一趟武侯府连我也打了,是不是侯府的人给你气受了?”
这声音是……“赵殷晟?”
“诶,六哥,是我啊,你怎么了?”
“好的很!”杨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可算想起这人是谁了。
当初他回到京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镇国大将军府,彼时这座府邸已经成了忠义侯府,住着柔佳郡主和她的男人孩子。
他死后受封镇国公,妻子封了一品诰命,便宜儿子降爵承袭,小小年纪就成了忠义侯,住着他的宅子,享受着他死后的荣光,可把他恶心透了。
而这赵殷晟就是柔佳郡主的姘夫之一,孩子的生父。
可笑他当年把赵殷晟当成知己好友,领兵出征前还拍着他的肩膀将家里托付给他照看。
结果人家直接照看到床上去了,他再不喜柔佳郡主,也不愿意看到刚成亲的妻子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
而且他始终记得这对狗男女在翻云覆雨后还开玩笑说,要多谢他的保媒之恩。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件事,祖母熬了没几年就病逝了,他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杨钺强忍着杀人的**,提起赵殷晟的衣领子将人丢到一旁,恶狠狠地说:“有多远滚多远!”
“六……杨钺,你怎么了?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赵殷晟今年十五岁,长着一张雪白可爱的脸,撒个娇卖个萌就能迷惑一堆老头老太太,但杨钺见了就犯恶心。
“杨钺,咱们不是约好了今夜去清旖楼吗?絮儿姑娘今夜就要上台竞价了,你昨儿还说志在必得,要得到她的初夜呢!”怎么一天一夜的功夫,杨钺就翻脸不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