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你可别说这种话,咱们是仆,哪有奴仆编排主子不好的?再不济,四姑娘也有个国公府的娘和当大官的爹啊。”
阿黎原本欢欢喜喜地听着,渐渐地,脸上的笑淡了下去。
婢女凝霜气得很,咬牙唾骂:“是哪个碎嘴子的在那边嚼舌根?”
话落,就听见慌乱的脚步声,片刻,墙那边已经安安静静。
“姑娘,别听那些小蹄子的,容世子固然好,可咱们姑娘也不差。”
阿黎扯了个笑,将眸子里的黯然藏进眼底。
你看,连旁人都瞧得分明,容世子娶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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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跟襄阳侯府的婚事定在明年初,眼下满打满算也只剩一年了。
按照习俗,待嫁女子要自己绣嫁衣,阿黎也不例外,只不过令她发愁的是,她女红不大好。
她五岁时父母就已离异,虽然这些年宋缊白和戚婉月藕断丝连,各自没有另娶也没有再嫁。但戚婉月毕竟离开了宋家,阿黎生活上许多事没个主母照看,就连女红也没长辈教。
小时候曾请过嬷嬷,但那嬷嬷不甚上心后来被宋缊白打发走了。而阿黎的祖母长年身子不好,也没什么精力管教。宋缊白更是长年忙于官场之事,即便有些时间也是在追妻的路上,鲜少顾及这个女儿。
偶尔戚婉月也会派人来接她去国公府,那是她期盼的时光。但大多时候,戚婉月跟宋缊白怄气离京,丢她一人在京城。
是以,阿黎从五岁起便独自住在二房的小院里。
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长大。
女红不好,令阿黎愁了一阵子,也低落了一阵子。
人人都说她得了个好夫君,她自然也希望所有东西都配得上这么个夫君。旁的不说,至少嫁衣一定要绣好,免得被人笑话。 她认真翻看了许多书册,可提及这方面技艺的书籍很少。
想了想,她决定出门去书肆找找,若实在不行,就如实跟父亲说,让他请个绣娘来协助。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断不会开口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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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阿黎用过早膳后照常去长椿堂跟祖母请安,迟疑许久才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
宋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我还当什么大事值当你反复纠结,不就是出门买书吗?你只管去就是,带上婢女和护院,早去早回。”
得了祖母准许,阿黎松了口气,陪着又说了会话后就出门了。
今日天气不错,似乎从中旬以来就一直是晴天,也渐渐地热起来。
阿黎难得出门,她换了件好看的薄衫长裙,心情还算愉悦。
柳安街书肆是她常来的一家,说是常来,其实也只来过几回,而且也只来这一家。因为这家书肆离襄阳侯府近,二来这家书肆僻静,客人较少。
阿黎喜欢安静,确切地讲她不喜人多。 进了书肆后,她挑选了许久,没找到关于女红类的书,倒是找到了些自己喜欢的史书,当即买了好几本。
只不过出门后,她叹了口气,看来真得跟父亲开口请绣娘了。
正抬脚上马车时,突然听路人谈话中提到容世子,她动作停下。
“容世子一队赢了,自从他进了吏部,年年官办的马球赛都是他赢。”
“你是没瞧见,容世子打马球的风姿真是英武,许多贵女都去看了,看台上坐得密密麻麻。”
“不过可惜了,这么个风流人物却跟宋府的四姑娘定亲......”
他话说到着就被人扯了下。 那人一愣,抬眼朝阿黎这边看过来,只不过此时阿黎已经半边身子钻进了马车。
又听得那人说:“怕什么,这虽是宋府的马车,可不见得是宋四姑娘。谁人不知道宋家四姑娘是个胆小怯懦的?平常不怎么爱出门,如今定亲了更不可能出来乱走。”
阿黎咬唇,等那两人远去后,吩咐道:“回吧。”
凝霜看她面色平静,却揪紧帕子,扭头默默叹了口气。
她们姑娘,分明是个金贵的嫡女,却比旁人家的庶女过得还小心翼翼。
“姑娘,”过了会,凝霜安抚道:“别将那些话放心上,姑娘有姑娘的好,她们不曾了解姑娘为人和性情却胡乱定论,可见就是个粗俗浅显的。这种人说的话就当放屁得了,姑娘何须在意?”
凝霜在阿黎面前故作不在意,可气得却连“放屁”这种鄙陋的话都说出来了。
阿黎又岂会不知她是在宽慰自己?她淡淡笑了笑:“无碍。”
但到底还是将那些话听进心里。
毕竟,有些话听得多了,便像颗埋得深的种子,日子久了就在土里扎根了。
阿黎低头,视线落寞地落在新买的书上,那点因买书的好心情也全然不在。 此刻只想快点回到府上,回到她那方无人打扰的小天地,安静看书。
却不想,下一刻马车猛地摇晃起来。 阿黎被晃了个趔趄,凝霜撑着门框问外头:“怎么回事?”
“小姐,前头突然窜出几个乞丐,惊马了。”车夫道。
他极力控制缰绳,可适才勒马时太过用力这会儿有些不听使唤,马一个劲地往旁边的小摊扑去。
车夫紧张得很。
正在慌乱间,有人跃上马车夺过他的缰绳,然后用力一拉,硬生生将马掉了个头,迫使它停下。
摇晃的马车这才停下来。
一切静谧后,阿黎花容失色。
“小姐可还好?”这时,外头传来个男子的声音。
这声音温和低醇,斯文却有力,令人听了莫名觉得踏实。
阿黎缓了缓,拉开车门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车前,站着个靛青锦袍的男子,眉目俊逸,黑眸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世来啦,初初喜欢这种初见的戏码,写得还挺开心的,希望宝子们也喜欢。依旧每天早上6点更新(周二的不小心提前发了呜呜呜,今天没了哈),本章继续随机送50个小红包,啵啵!!
第68章 第一世(二)
◎是个有趣的姑娘◎
这人长得真好看。
这是阿黎见他的第一印象, 随即觉得盯着看有些失礼,立马收回视线。
她坐在车里,想行礼感谢一番却地方窄小施展不开。旁人救了她怎么说也得好生道个谢, 于是, 她从马车里出来。
所幸这条街僻静, 没什么人瞧见。她下马车后不敢看对方, 款款福身:“多谢公子出手相救,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回头小女子禀报家父,遣人上门酬谢。”
观眼前这位公子的穿着,想来该是个世家子弟。京城世家子弟多如牛毛,阿黎并不一一认得。但清楚越是世家之人越不能缺了规矩, 该送的谢礼不能少, 不然别人会笑话襄阳侯府没礼数。
可她这番话说完, 却并未见对方回应。
阿黎这才悄悄抬眼,就见这青年男子目光清浅地落在她身上。
被她逮着,他也不慌不忙地收回,似乎并不觉得光天化日下打量个女子有何不妥。
阿黎顿生股怪异的感觉, 又低声问了遍:“公子可否留下姓名?虽说此事对公子来说无足挂齿,但救了小女子是事实。”
有恩必还是她父亲从小教她的。
“不必,”这时, 对面的男子缓缓开口:“在下路过顺手帮一把, 举手之劳罢了。”
阿黎抿唇, 他既不愿透露兴许是不想与她有何牵涉。顿了顿, 正福身离去, 却听得他身边的人说了句“吏部派人送书信过来。”
阿黎心念微动, 问道:“公子可是在吏部任职?”
青年男子点头。
原来是吏部的人, 她爹爹也在吏部,兴许这人正在她爹爹的手下办事。
不过,还有一人也在吏部,且与这位公子年纪相仿,说不定他们认得。
迟疑了会,她又问:“不知公子可认得容世子?”
此话一出,明显觉得对面的男子愣了下。
“姑娘为何问容世子?”
阿黎脸颊慢慢热起来。因为睿王府容世子就是在吏部任郎中一职,她这么问,当然是想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容辞是什么样的人。
这种话平时不好问父亲,也无从问旁人,却又实在好奇。今日既然遇上个陌生的人,问就问了,回头谁还记得或笑话去?
再说,她自认为问得委婉,应该察觉不出什么的。
可既然问了容世子,自然不好自报家门说自己是容辞未过门的妻子。脑子一抽,她想了个主意。
“小女子是......是容世子的远房亲戚。”
话说出来她就后悔了,这是她头一回骗人,兀自羞愧得脸颊发热。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的人似乎轻笑了下。
这笑声极低,几不可查,等她悄悄抬眼去看时,这人脸上一贯的清冷淡漠,仿佛那声笑不曾出现过。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声,开口问:“远方亲戚?什么亲戚?”
开弓没有回头箭,阿黎硬着头皮说:“是远方表妹。”
“唔.....”
容辞看着眼前才齐他肩高的女子,眸子里那点清冷散了些。
他在醉香楼约了人,路过此地恰巧见一辆马车乱晃。原本不想管这种闲事,但见马车上的标记是宋府的,心念一动,便亲自上前救人。
不料,马车里坐着的正是他才定亲的小未婚妻。
显然她不认得他,当然,他其实也是第一次跟她见面。
只是不想,她竟是拐弯抹角地向他打探起自己来,还找了个蹩脚笨拙的身份掩饰。
倒是有趣。
“表妹?”他缓慢地咂摸这个称呼。
眼见地,小姑娘耳朵慢慢变红,想必是心虚了。
容辞好笑,未免她窘促,便道:“在下刚入仕没多久,并不认得容世子,若姑娘想了解不妨问其他人。”
轰地,阿黎连脖颈也红了个透。
这人明晃晃地拆穿她意图。
她难为情得很,忙福身说:“多谢公子,我.....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