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看向她,“我知道你心气高,想嫁自己喜欢的人,除非你喜欢的那人合你父亲的心,否则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往后都不要再想。看你二姐夫,官阶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就是你父亲为你二姐姐挑选的,再看看她现在的日子,过的多安稳顺心。”
听着母亲的话,沈希音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很清楚,自己终究是逃不过被安排成婚的宿命。
*
一晃几日便过,除了请安之外,其余时间苏提贞皆待在倾云宫闭门不出。
初九这天她醒的早,卯时初天还未亮苏提贞就穿衣下了床。
待梳洗打扮后,外面露出了鱼肚白,有了些许光亮。
苏提贞立在门口,望着没有尽头的上空望了良久。
就要跟苏慎言见面了,她能想象得到他伪装的该有多好,也能想到他心里正在怎么筹划属于他的未来,无论多少人帮他,这场博弈,她只要一个结果,他死她活。
用过早膳,苏提贞靠在亭下长椅看书,今儿天晴空净,旭日高升后,丝丝暖阳映在身上很是惬意。
阿妩和紫屏坐在她旁边,被恩准吃零嘴儿后,阿妩嘴里就没个闲的,倒是紫屏战战兢兢的待命,不敢如阿妩一般随意些。
主仆三个就这样待了一上午,待太阳浓烈了,苏提贞浑身都有了热意,以书盖脸遮挡光线小憩。
午时过去一半,林嬷嬷前来唤她用午膳,顺道讲了关于谢怜的事情。
“刚传来消息说,谢将军随大部队回来了,已在一炷香前进宫面圣了。”
苏提贞将书拿掉缓缓起身站立,“不管怎么说,他平定了边关战乱,立了不小的战功。”
林嬷嬷随她一道走,“说的是。”
饭后苏提贞重新梳妆更衣,林嬷嬷按照她的要求准备的服饰颜色没有花里胡哨以素净为主,简单又不失隆重,婉约与娴静并行。
一炷香后轿辇抵达万心殿外,苏提贞被扶着下来,带着人踩着台阶到门口,太监见着她扯高了嗓音报声,“岭平公主到!”
殿内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苏提贞身上,只见她一双美目顾盼生辉,桃腮含笑,慢步轻走缓缓而来。
谢怜起先看了她一眼,刚要收回目光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阿妩,错愕之下再度看向苏提贞,这一次,他望了许久,甚至于连行礼节时都慢了一些,更全然不知间隔不远的沈既白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
苏提贞刚落座不久,苏清修便带着慕氏到了。
他们刚登高赏菊回来,这是每年开宴前多年的习惯了,自从太后崩逝以后,一直都是如此。
其实大可不必只带慕氏独行,其她妃嫔一样可以携带,但是苏清修偏偏不这样,一直用自己诸如此类的行动昭告世人他到底多疼爱皇后。
让行大礼的众人平身后,苏清修命人赏赐了茱萸,令众人身上佩戴驱邪,之后殿内大乐奏响正式开宴。
大乐结束,便是漫长的敬酒环节。
苏提贞抬眼看向苏慎言所在的位置,常年的病弱让他面色消瘦,这是他最好的面具,蒙骗了想骗过的人,此时殿上又有几人知道他身体无恙?
再望淡然的婉妃,苏提贞心里酸涩苦楚,这样一个彰显不争不抢的女人,却不声不响将她的父皇牢牢地攥入了手中,且能忍耐这么多年,最终将她的儿子送上了皇位,岂是真的不争不抢?
低下头,望着手中的酒杯,她压下心头的不快恢复原来的神采。
敬酒收尾已到申末,九位窈窕女子轻盈上殿,随着婉转吟唱的曲子挥袖善舞,这些在旁人眼里精彩绝伦,但在苏提贞眼里却是乏善可陈,没什么看点。
舞止曲罢后,灯火点亮后正式开宴,率先上的是大汤,其它饭菜也逐一轮番端上。
苏清修以‘菊’为题让子女即兴作诗。
早已准备好的苏提贞以一首《咏菊》应对,拿得出手又不抢风头,倒是让知道她习性的众人惊讶万分,谁不知道每逢盛宴最亮眼最张扬的皆是她,十分好胜心强,碍于她是皇帝皇后的嫡长女,万千宠爱于一身,一般情况下,大家也都默契的不与她争不多事端。
可现在她末尾献诗,前面有比她好的有比她差的,比她差的是松了口气,比她好的就有些不安心了,苏云欢就是后者中的一位。
她看了又看苏提贞,脸上局促之色显露无疑,别的不怕,就怕私下苏提贞以这件事为缘由给她小鞋穿。
当看到对方朝自己微微一笑时,苏云欢心里一咯噔,脸都青了。
不过好在苏清修一向彰显对嫡子嫡女的宠爱,就算苏提贞做的诗不出众,还是对其格外提出了表扬,这让苏云欢放下不少心。
“公主,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去趟茅房。”紫屏手捂在小腹处,目光透着紧急之色。
“天黑人多,让阿妩陪同你一起前去罢。”
紫屏并无婉拒之意,“谢公主。”
阿妩接收到苏提贞递来的眼色,当即随同紫屏离开。
她们这边刚走,钟鼓楼的报时声响了,戌时到了,宴饮要结束了。
在听到声响的下一瞬,她看向了沈既白所在的方位,似乎心有灵犀,对方也看了过来。
光辉之下,他的面孔半明半暗,眼睛里闪烁着可见的笑意。
苏提贞忙收回了视线,见苏清修宣布宴席结束,行了礼后待其离场才起身。
“嬷嬷,你带几个人去寻寻阿妩和紫屏,我在假山那里等你们。”
“是,公主。”
内宫的假山在宫后苑,外宫的假山则在沙湖旁边,这里是万心殿返倾云宫的必经之路。
苏提贞带着侍卫朝假山的方向走去,走到地儿寻了个石凳坐下,将几个侍卫打发去了远处待命。
她有预感,沈既白就在周围,因为除了这里比较隐秘,再无别处方便相见。
果不其然,侍卫人一走远,宫灯照射出一道人影来,她看向来人,“你可以再以你妹妹名义下帖给我地点时间,无需如此冒险。”
他吹灭宫灯,在她旁边坐下,“臣想亲自同公主说。”
苏提贞转过脸去,竟与他近在咫尺,“你……你说就说,离我这么近作甚?”
欲起身的她被他拉下,“悄悄话自然要近些说才好。”
苏提贞催促他,“我怕被人看见,你赶紧说了就走。”
沈既白哑然一笑,“虽说公主未成婚还不能搬进公主府,但以公主受宠的程度若是寻个缘由每月前去小住两次,想必是不难的。”
“你要在公主府与我见面?”苏提贞立刻拒绝,“不行,之前把你绑去时那里还是空宅,现在已经有了御赐侍卫入住,你若再出现那里,我父皇岂不是很快就要知晓?”
“臣在荷华门买了一处宅院,还暗修了密道,直通公主府的内院正房内,公主不必担忧。”
第8章
苏提贞瞠目结舌,声音带着一丝颤:“什么?!你居然敢……”
“知道臣为何敢这么做又敢如此直白相告给公主吗?”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一来我们见面安全,二来臣希望与公主之间的秘密越多越好,以后每月初二、十六的戌时,是我们的时间。”
等苏提贞回过神来时,沈既白已经走远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不但有公主府的舆图,还胆敢修建了密道!
是了,掌管宫室修建的将作大匠长官是沈既白的姨父。
苏提贞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闭眼又睁开,捏着宫灯的杆不免紧了几分。
又坐了会儿,林嬷嬷一行人赶来,只见紫屏和阿妩浑身上下衣服都湿了,头发也散乱开来。
不等苏提贞询问,林嬷嬷低声道:“俩丫头从茅房回来的道上撞见了惠宁王府的世子爷,他跟河临公主身边的侍女秀荷正在私会,认出了她们后,世子爷企图灭口让侍卫将她们扔到了水中,幸好阿妩自小生长在海边会水,加上公主让奴婢带人去的及时,这才免遭于难。”
原本苏提贞也不是很确定紫屏今晚会不会出事,上一世紫屏这个时候还是二等侍女,出席宴席也并未带她一同前往,淹死的时候有没有人在旁边更是无从查证,是巡逻侍卫队的几人听到呼救赶去,谁知捞上来人已经没了气,经过勘验之后定义为自身落水溺亡。
让阿妩陪同她一道去,也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你跟世子碰面了?”
“是,不过奴婢没瞧见秀荷,世子爷说他路过正要营救阿妩与紫屏就见奴婢带人来了。”
“是吗?”苏提贞扯了一下唇角,“咱们先回。”
……
听完了秀荷的叙述,苏云欢气得当即抬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蠢东西你跑什么?!你若在被认出的那一瞬间跪在世子面前,再哭上一哭,任谁都会以为你是被世子强迫的,世子得罪也就得罪了,现在可倒好,不但直接坐实了你跟世子的关系,还坐实了谋杀倾云宫两个一等侍女!”
跪在地上的秀荷一把捂住脸,眼泪夺眶而出,“奴婢当时太慌了,根本想不到好的对策,见世子爷想要灭口,奴婢也觉得这不失为最好的办法,谁曾想林嬷嬷带人赶到了,奴婢为避免与她碰面只好先躲了起来,待落实了结果才敢回来向公主禀报。”
苏云欢盛怒难平,伸手指她骂道:“你老子娘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你躲与不躲有何区别?难不成你没与林嬷嬷碰面,苏提贞就不知道你在现场了?”
“即便知道,但能证明奴婢存在的人只有世子爷,人是世子爷要灭口的,他怎么可能帮岭平公主呢?又怎么会把公主您交代出来呢?事情闹大起来,纵陛下再如何疼爱岭平公主,只以她的人做口供,不具有说服力。”秀荷声泪俱下,“公主您又有何惧呢?”
苏云欢闭眼又睁开,将声音压到了最低,“你知道苏提贞最擅长告状那你可知道她还擅长耍阴招?你当她会大肆宣扬闹大这件事?她比你更清楚单靠她身边那俩丫头根本翻不起浪花,她一肚子坏水,不知道会想什么点子对付我,本公主真是被你这个死猪害死了!”
秀荷瞄到她的眼神,心头一颤,一把死死抱住她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奴婢太过于愚笨,看在这么多年奴婢忠心耿耿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份上,求公主开恩饶恕奴婢这一回。 ”
苏云欢嫌恶的踢开她,“滚开!弄脏我的衣服了!”
秀荷不敢再靠近,只是双手掌心贴地,身子趴下,乖乖跪着。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苏云欢冷眼斜睨,“就像你说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杀了你倒显我无情无义,但你给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不惩罚你也说不过去。”
秀荷微微抬起头,带着颤音说道,“奴婢任凭公主处置。”
“虽然你私通的罪名落不下来,但此举彻底得罪了苏提贞,以后你我稍有差错被那边捏住把柄,就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事情既已如此,只能顺着走下去,我会跟世子商议让他纳你为妾,你在他跟前好生伺候着。”
言外之意是什么秀荷一清二楚,“听从公主安排,奴婢不管在哪儿,都是公主的人。”
“别跪了,起来吧。”
“谢公主。”
打发秀荷出去后,苏云欢回到内室床边坐下,纵刚刚气极恨不得扭断秀荷的脖子,但理智还是拦住了她,这个节骨眼上秀荷若是死了岂不是让苏提贞以此为由光明正大的反击?
反正都这步田地了,倒不如好好运用秀荷这颗棋子。
至于会被苏提贞报复,她知道这是再所难免的了,细想从小到大这十来年,私下她被苏提贞整的还少吗?但见了面不还是得笑吟吟喊皇姐。
苏云欢躺下,闭上眼脑海不由浮现了沈既白的面容,脸微微泛起红晕来,尽管今晚她只偷瞄了几次,但他的模样早已刻在她的心里,抹也抹不去。
在今晚之前,她也只意外见过他一次,正是那一面令她心心念念了很久,作画私下让人悄悄打探,这才知道是丞相府的人。
如果此生能嫁于他为妻,那该多好。
想到这,苏云欢的心头如花朵绽放,带着这份丝甜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一封秘信送去了惠宁王府,确保交到了世子苏淮的手上后,苏云欢静候消息,结果并未让她久等,一个时辰后,回信送到了她的手上,只是纸上却空无一字。
“公主,世子爷这是何意?”
苏云欢将纸攥在手心里,横眉竖眼目光中闪烁着怒气,“这都看不出来?他这是要跟咱们撇清关系了!”
秀荷闻言下意识便是不相信,“这不能吧,世子爷跟公主您在一条船上呢,岂是他想撇清就撇清的。”
“不对,就算他不愿意明着在这个节骨眼让你进府,他直接表明就可,大可不必如此,除非……”苏云欢皱起眉头瞬间想到了什么,她转身看向秀荷,秀荷从她的眼神中也猜到了什么,“您的意思是岭平公主背地里做了手脚?”
“是不是做了手脚,且等我与世子见了面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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