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便在找养身中的晏衡讨论武学,对这个晏家年轻一代里优秀的继承人也亲近了许多。
晏衡近来屡见四老太爷寻他聊天,言语里还传授了许多沙场应敌的经验,便有些相信起靖王妃早前所说的是真的,这位老太爷也许并不是那多事之辈。
冬月下旬,晏谌百日宴,晏家四公子正式在人前露面,身后三个牛高马大的哥哥站了一排,外加个千娇百媚的大嫂,阵容很是养眼。
同时秦王府迎亲的队伍也到了京师。
裴寂送明慧上了轿后,便领着徐幽他们准备前往泸州。
郑王府与周室嫡支本已经隔了有好几代,裴寂也不存在另存与朝廷对抗的念头,皇帝便欲遵二王三恪之礼,赦封裴寂为侯,一来是为肯定其功劳,二来也展示展示他的宽仁之心,却因晏衡转交过他亲书的请辞上表,而对其另眼相看起来。
召其进宫当面问过,最后皇帝亦遵了他的意愿,允其归乡安居。另赐良田千亩,再有原先的郑王府旧邸也摘匾去制赐还给他,并允准其替郑王府一干亡人修建坟墓,承继香火。
离京之前因为高贻已经到达京师,便设了席面给他饯行,晏衡作为陪客也在。
明澈原是该随高贻去秦王府的,但走前那天夜里,他却带着包袱,到了裴寂房中。
“慧姐儿终归是要嫁的,我不是,我曾经发过誓跟随公子,那么公子去哪,我也去哪儿。”
裴寂最后,也答应了他。
走的时候李家几位老太爷,以及晏家的四老太爷,并李挚与晏衡都有到城门相送。
送不是为别的,只是几位老太爷在听得皇帝下旨允准裴寂替郑王府修坟,商量过后赶来表示介时修坟之时,也愿出一份心力作出弥补。
过往的仇和恨都不再纠结,活着的人却可以为此给出一个态度。
裴寂没有矫情,拱手应了。
李南风一直没说话,只有在裴寂看过来时冲他笑了笑。
就是笑一笑,而后裴寂就登车启程了——他伤才大好,显然只能乘马车。南边没燕京这么冷,那山清水秀之地,过过鸡犬相闻的乡野生活,想必也很适合养伤。
腊月初,晏驰就正式与伍家小姐议婚了,婚期订在来年五月。
四老太爷年前离乡,靖王与王妃百般挽留,老爷子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早命人收好了行囊,说好晏驰成亲的时候再回来,并又给晏衡撂话,等他再来的时候,要考考他用兵作战的本事。
晏衡虽然有个很擅打仗的父亲,但前世没得过他真传,这一世倒是父子和睦,但靖王忙于朝事,也没有多少时间来教他,大多时候命他自己琢磨。
这段时间四老太爷跟他聊到哪儿就解说到哪儿,时常让他茅塞顿开,受益匪浅,便对这个老头儿也有了几分喜爱,送行的时候便把他珍藏的两坛好酒放他马车上了。
袁邺接到国丈回京的时候已经是小年了。
皇帝提前半个月就开始过问此事,一会儿找靖王让他陪着礼部侍郎带着仪仗去城外十里迎接,一会儿又找到李存睿,商量要整个什么样的仪式。紧张之程度堪比当初的册后大典。
李存睿他们其实没那么急,人都回来了,还能怎么着?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放低姿态,在皇后面前争取宽大?
先且听他叨叨了几日,最后看他没什么可说的了,才都应下来,按步就班移交给礼部去办,然后还特地交代李挚拉上袁缜。
袁缜作为宫里与承恩侯府的关系纽带,皇帝在准备这些的时候,当然是希望皇后的,他自己又不好意思,那就让袁缜去说。
果不其然,近来朝官寻皇帝议事,皇帝十次倒有六七次是从坤宁宫过来的。
国丈爷小年到京,皇帝派太子在城门下迎接,朝堂上宣旨封国丈承恩公,自然又是一场热闹盛事。
这一年看起来盛事就挺多。
元宵节晏衡来接李南风去逛灯市。
俩人先是在李家商量好去蹭何瑜给李挚单做的私房菜,在何瑜举勺让李挚尝汤的时候不打招呼地进门坐下来了,饱饱蹭了一顿饭。
然后又偷摸去相国寺探望成悦,结果被成悦当面拍上了房门,差点鼻子都被拍扁!
原来成悦打从皇帝微服私访过一回,惊动了方丈之后,他会看相观星的事儿也暴露了,方丈本来就是个耿直老头,从前有多疼这个小徒弟,知道后就有多生气,据说好像是挨了一顿罚。
但是最后又曝出来说传授他这门手艺的竟然是国丈爷,方丈虽然耿直,但作为国寺的住持,自然只能看在皇帝皇后份上,不再追究。
李南风显然是猜着了这一步,故而这几个月一直没再来过。透过窗户看到成悦愤怒忧怨的后脑勺,她也有点心虚。
最后她还是以可以带他去拜见心心念念想再见一面的国丈爷作为赔礼的条件,成悦才带着白眼把门开了。
第568章 小情人啊
一僧二俗三人,在飘着佛香的的禅院梅林里煮茶,屋里茶香四溢,外面白雪霭霭,是人世间极致美景。
红梅落尽的时候,靖王府便郑重上太师府提亲来了。
靖王和媒人登门这日的往前三天,李存睿的脸就开始往下拉了,愈拉愈长,愈拉愈黑,到了约定的这日,他更是唉声叹气起来。
李夫人催他梳洗,他也不动,一直到顾榷拿着文书来给他,他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地。
虽然不情不愿,但排场还是不许有丝毫疏忽的。毕竟他难受,他舍不得,这是他的事,旁人要是不上心,那就是对他的宝贝女儿不上心了。
李挚也早早从衙门里赶了回来,一家人除了李南风之外全在正厅里了。
李南风也不是完全不在,她藏在窗户底下,偷偷见证着自己被签下卖,啊不,交换庚帖,立下缔结两姓之好的约定。
李南风好几十岁的灵魂,自从天下大定,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俨然还是个没尝过世事艰辛,仍在父母兄长跟前撒娇的小姑娘。
看着父母双亲还有兄嫂齐齐全全的在男方面前,如此郑重其事地对待她的婚事,她的终生,她的心口被暖意塞得满满当当地,像是要溢出来。
有了正式婚约的俩人,简直是肆意地把心里的欢喜表露在了脸上。
夜里晏衡又在角门外等她,她偷偷溜出来,她的小情人正推开车门,含情脉脉在车里张臂等着她。
她轻快地爬上去,像只蝴蝶一样地落入他的怀抱里。仲春的夜里有些清凉,她穿着春衫,但加上怀抱的温度却刚刚好,多一分嫌热,少一分又嫌凉。
“长高了呢。”
晏衡抱着她,嗅着她颈窝处的清香,用双臂估量着她的身量。他这几个月还在养伤,鲜少出门,而李夫人因为两家婚事敲定了,便也不许李南风见天儿地往靖王府跑,要她拿出些待嫁少女的衿持,她少不得也收敛些。
而李南风就在这当口悄悄地长高了,虽然晏衡持续在增高,但她头顶已及他下颌,踮起脚可以亲到他的下巴。
眉眼也比从前长开了,更加有了明艳妩媚的姿容。这还是没有上妆的她,要是及了笄,开始往脸上涂抹了,还不知会是怎样的勾人。
好在晏衡对她的美是早有准备的,他只要等着她慢慢长成他记忆里的样子就好。
他从身后拿出一只檀木匣子,里面装着金银珠玉还有些银票。
“都是我前番立功挣下的,我娘扣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在这儿。”
“又给我?”李南风扒拉着匣子里的珍珠。
“当然给你。等成了亲,我娘就会把扣住我的那部分还给我,到时候咱们俩就很有钱了!”
“那是!”
李南风把匣子盖上,放到一边,“我思来想去,还是咱们自己发家致富赚的钱用着快活。我也存了不少了,到时候成了亲,咱们就再去开个铺子!”
晏衡道:“听你的。”
马车里俩人窃窃私语,凑头盘算着婚后小日子的时候,角门内的李存睿已经好几次忍不住要冲出去了,全靠李夫人眼神制止了他——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先前李南风一出院子,李存睿就发现了,紧接着他就把李夫人一道唤上跟了过来。
本以为也就站着说个话而已,没想到竟把李南风如何出门,如何上车,如何轻车熟路地往臭小子怀里扑的一幕看得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李夫人当然也看了个明白真切,虽然是角门外,到底墙内也是看家护卫在的,大半夜的跑出来私会当然是不好,可这么白眉赤眼地冲出去,让人听见了,显然就更不好了。
要论她从前,自然是立马得另想个法子把李南风叫回去,然后狠训一顿,再把她关起来。
但如今想想,便是这么做了又能如何呢?她拦不住她奔向心上人的脚步,更何况从今往后他们也算是名正言顺要在一起牵扯一辈子的。
李夫人在自己的教条和调整之后的为母的心态里挣扎了两轮,就下意识制止住了李存睿。
她想,到底还是女儿的快乐更重要吧。只要她不做出比这更出格的事情来就好。
她侧首看着夜光里的李存睿,扬唇挽住他的胳膊,说道:“他们有他们的活法,我们有我们的活法,回房吧。”
李存睿先是还不肯走,再一看挽在自己胳膊上的这双手,愣了下,然后眼神就软了。
李太师与夫人成亲近二十载,鲜少得夫人情意流露,像这般大胆——不,像这般温柔的亲近更是前所未有。他忍不住将手掌覆上夫人手背,说道:“你说的对……”
梅花落尽,杏花就紧接着开了。
宫里太子大婚,迎娶杜家小姐为太子妃。成亲当夜,东宫静悄悄地,翌日王信给皇后的回话,说是太子跟太子妃衣衫齐整地下了大半宿的棋……
李南风的前一世,太子妃并不是杜家小姐,那位太子妃入宫两年就薨了,后来陪在他身边的都是妃嫔。
这位太子妃她不知性情如何,但是一看她在太子面前一面泰山崩于前而不变于色的势态,李南风就莫名觉得她这个曾经变着法儿欺负她的表哥往后的日子,应该也会挺有意思的。
杏花开过后,桃花李花也开了,到满城飘起了粽子香的时候,晏驰也成亲了。
李家跟杜家有应酬往来,李南风随李夫人提前到杜家添妆,杜芸音担忧地向这位未来的弟媳妇吐露心情:“听说二爷不苟言笑,我却是很喜欢笑的,也不知道过门后要不要迁就他点儿?”
李南风听完愣了,一颗葵花子磕了一半停下来:“晏驰不苟言笑?这谁造的谣?”
不苟笑是真的,不苟言,简直是无稽之谈,要不赶明儿让说这话的人见识见识晏二爷说话的样子?
杜芸音听完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在满腔不确定中出了阁。
李南风闲得慌,隔日寻晏衡出来吃饭看戏,顺便打听他二哥二嫂新婚状况。
晏衡有些困惑:“不知怎么地,我这几日在府里,见到他们走倒是走在一块儿,相互之间却是半个字儿都没吭,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第569章 新郎倌儿
李南风愣住。
她哪能知道怎么回事?难道入个洞房,二奶奶还能把二爷给得罪了?但他也能隐约猜到,这俩人不说话,十有八九是跟伍芸音早前听到的谣言有关。
她说道:“多处处就好了。”
除此之外,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夏天荷花开,荷花香气铺满了整座别邺,靖王妃兴致来了,这办了个赏花宴,邀请李家府上的女眷前往别邺赏花,顺便商议婚期。
李南风跟何瑜徐宁在戏园子里戏看的正好,晏衡驾着他的枣红大马跑过来了,还带来了皇后有喜了的大好消息。
进坤宁宫贺喜的时候李南风见到了快活得宛如少年郎一般的她的皇舅,还有最近又瘦下来了的袁缜,问他:“最近衙门里很忙?”
袁缜答:“不忙。”
“那是皇上又给了你别的差使?”
“也没有。”
“那你怎么又瘦回来了?”
袁缜侧首想了下,没有说话,但是脸有点红。
李南风与晏衡的婚期在七巧节定了下来,商定在来年四月,一个百花盛开,不冷不热的季节。
是年十月,李家给李南风举行了盛大的及笄礼。宫里有赏赐,城中许多贵眷也来了,嘉宁县主终于摆脱了小姑娘的装束,梳上了大姑娘的发髻,钗环头面,妆点得娇美如花。
从此她人前是明艳知礼的李家大小姐,靖王府的准世子妃,人后还是被自己哥哥嫌弃得不得了的那个惫懒丫头。
这一及笄,李家就开始准备嫁妆了。晏家也开始筹备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