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晏微微眯起眼睛,握紧手中的剑,又往那人身上用了一些力气,剑从那人身后露出:“去死吧。”随后使出浑身的力气收回宝剑,鲜血溅到闻晏脸上身上,及那颗侍奉佛祖的佛珠上。
佛珠发出一道亮光,刺眼夺目,好一会儿才渐渐消失。光亮消失殆尽后,书桌上的桃花株渐渐变得透明,倏地,桃花株变成了一位娇俏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桃色的长裙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双眸如深潭一般幽静。
“桐儿?”闻晏伸手,一脸痛苦地看着白梧桐。
白梧桐惊恐,飞奔到闻晏身边,查看他的情况,眸中噙泪,嗓音中带着害怕:“闻晏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谁伤了你?”
闻晏抓着白梧桐的手,露出欣慰的笑:“你没事就好,没事儿就好。以后闻晏哥哥不能陪你了。桐儿投胎去吧,闻晏哥哥下辈子一定会找到桐儿,不让桐儿孤单一人。”
白梧桐感觉到闻晏渐渐变冷的身体,摇头拒绝,悲切惶恐道:“不要,我不要,我要闻晏哥哥现在陪着我。”
闻晏沾满鲜血的手,抚摸着白梧桐的脸颊,一字一顿说:“桐-儿-听-话。”
说完这些,无力的双手垂下,闻晏躺在白梧桐的怀里,永远闭关上了双目。任凭白梧桐怎么呼喊,都没有反应。
“啊-”白梧桐搂着闻晏仰天长啸,神色悲壮,伤心欲绝,仿佛有东西脱离她的魂体,让她痛不欲生。
闻晏回神:“事情就是这样。”想起他们回来,闻晏脸上有几分庆幸,又道:“说起来,咱们要感谢那老秃驴和国公府,如果不是他们,咱们何来重来,这次定把他们送入地狱,也不枉他们一番苦心。”
听完这些,梧桐抬手拍桌:“还有一尘那老秃驴。好事没做几件,坏事儿一桩桩,让他做绝了。”
闻晏笑了,道:“一尘也是被人利用。放心吧,他欠咱们的,终归要还,这就是佛家所说的因果。”
三更的梆子刚过。梧桐起身走到闻晏身边,蹲下抚摸着闻晏的双腿,满脸疼惜,沉声道:“闻晏哥哥的腿?”
闻晏安慰:“桐儿不必担心,闻晏哥哥习惯了。”
梧桐拿出一瓶药给,放闻晏手中:“闻晏哥哥会站起来。时间不早了,梧桐该回去了。”她来得急,没准备太多东西,真是失策,人已找到,还怕东西不到?
“推我到外面。”闻晏道。
梧桐坐上鸾鸟,俯瞰院中一切。闻晏摆摆手,看着梧桐坐鸾鸟离开,双手紧握药瓶。
这时,司琪醒了,摸着脑门诧异:“我怎么睡觉了?”
第9章 闻家秘事
司琪见自己躺在椅子上,身上是闻宴的披风,慌忙起身,将披风披在闻晏身后,道:“少爷,您怎么不喊醒我,又自己干活。”
他见夜深了,问:“什么时辰了。”
“三更已过。”闻晏答道。
“过三更了?”司琪脸庞涨红,又羞又愧,“我也不知为啥睡觉了,司琪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少爷责罚。”说完,单膝跪地。
“不怪你,是我贪恋美景,点了你的睡穴。我想清净一会儿,你懂得。”闻晏将药瓶放于胸口处。
司琪噘嘴,抱怨道:“少爷,您就是嫌我烦,若是觉得我烦,把我也撵出去就是了。”
“把你赶出去,谁给我推轮椅,谁给夫人偷偷报信。谁给小四小五买糖葫芦吃?”闻晏笑道。
“少爷,你就会打趣我。”司琪推着闻晏,不满道。走到内室后,伺候闻晏梳洗歇息,随后躺在外间的软塌上,“少爷,您这样才好,这样让司琪觉得少爷活着,不是行尸走肉。”
闻晏听闻,叹息一声:“睡吧,天亮后,有事情要你去办。”
十五岁那年,他骑马摔断了腿,太医院的那些太医连连摇头,说腿断了,就算能好,也不能走路。当时,闻晏万念俱灰。
他本是国公府嫡长子,三岁能诗,七岁能文,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在京城是少年天才般的人物,闻国公夫妻眼中的骄傲,母亲冯氏全部的寄托,京城世家子弟的榜样,却一夜之间化为虚有。
人们都道天妒英才,闻晏也觉时运不济,后来才知,这是国公府世子闻胥和平妻夏氏动的手脚。闻晏光芒太盛,遮挡了闻珏的光芒。他们想让闻晏从此一蹶不振。
上一世闻晏却是如此,整日躲在房中不敢见人,祖父祖母叹息,母亲抹泪,这让闻晏更加心烦。
十八岁那年,闻胥寿辰,闻晏拒不参加。闻胥借酒发挥,说闻晏不孝,这等不孝之人,就该撵出府去。正好可以给闻珏腾地方,有他在,压得闻珏喘不过气来。
祖父祖母自是不允。可闻晏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容不得别人说三道四,执意离开国公府。母亲冯氏对闻胥失望至极,带着两个小儿子,跟闻晏一起离开。
母子四人,从此再未踏足闻国公府。
国公府看似光鲜明亮,其实早已经落败,闻国公世子闻胥,“偶遇”夏氏,花言巧语,柔情蜜语,后娶夏氏为平妻,只是想找一个靠山。
夏氏的父亲是丞相,那夏氏虽然庶女,确是夏丞相宠妾所生,在丞相府非常得宠。又丞相嫡女是夏贵妃,二皇子梁王殿下是夏贵妃所生,在宫中仅次于皇后。夏氏与闻胥见面后,一见倾心,非闻胥不嫁。
夏丞相无奈只能让夏氏嫁与闻胥,但却不能是妾,须是平妻,与冯氏无大小之分。冯氏娘家自是不愿,可夏丞相权势滔天,随意找了一个错处,将冯氏父兄皆罢去官职,撵出京都,永不录用。
冯氏娘家不能靠,后又生了一对痴儿。更使闻胥厌弃。闻胥一年到头踏进文澜苑的次数屈指可数。幸而闻晏争气,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十五岁中举,国公爷和夫人看重,对冯氏母子多有照顾。
夏氏得闻胥宠爱,虽然是平妻,却经常欺辱冯氏母子,又有掌家大权,克扣冯氏母子的食物、用品是常有之事。若不是闻晏聪慧过人,得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看重,夏氏早把他们都撵出府去了。
闻晏离开国公府后,夏氏并未放弃打压闻晏,只要闻晏活着,闻珏就活在闻晏的阴影下,公婆百年后,依然请爵给闻晏,夏氏不许,闻胥为讨好夏氏、夏家及夏贵妃,此次派人刺杀闻晏,只要闻晏不在了,府中也就安宁了,舍弃一个儿子,换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也值了。
闻世子对夏氏买-凶杀人一事,是睁只眼闭只眼。
闻晏偶然得知,母亲当年身怀有孕,夏氏给母亲下毒,弟弟们生来痴傻,是因为中毒。夏氏怕冯氏再生出一个如闻晏一样的天才,便找夏贵妃商议,从夏贵妃那里,得到让孩子胎死腹中的药。幸亏冯氏的两个孩子命大,没有胎死腹中,只是变得痴痴傻傻。
夏氏自认为做的隐晦,知晓此事的人均被灭口,却不想被她勒死后,扔出去的丫鬟,奇迹般活了,从此隐姓埋名,后来嫁给一个农夫,农夫正好生活在东牛山下,有幸被闻晏认出,合盘说出夏氏罪行。
闻晏不得不查当年断腿一事,时隔多年,涉及此事的人,均已失踪或身亡,闻晏怎会不知道此事有蹊跷。纵然知晓,想报仇却已经晚了。
别人都道他天资聪颖,却折在一个无知妇人手中。
辱母之恨,断腿之怨,杀弟之仇,外祖一家之不甘,总有一天,他会找夏氏及夏家算清楚。
闻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夏家家大势大,关系盘根错节。又有夏贵妃和梁王撑腰,想扳倒他们,谈何容易。上一世,皇后和祁王都被其党羽陷害,落得个身死的下场。如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既然重生,夏贵妃和梁王想要这锦绣山河,也端看他的心情。
五更时分,闻晏迷迷糊糊睡去,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司琪唤人,睁开眼睛,见司琪站在床边,外面天已大亮,皱眉问:“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司琪回答,心疑闻晏身子不适。他弯腰一面替闻晏穿鞋,一面问:“少爷身子不舒爽,是否请太医过来?”
“不用,一会儿你去一趟祁王府。”闻晏道。
“祁王府?”司琪不明,举目看一眼闻宴,“去祁王府作甚,咱们跟祁王又不熟。京城跟咱们相熟的人不多。”
说起这个,司琪就生气,想当年,他家少爷风度翩翩,才貌双全,结交不少好友。就连京城的小姐们都为少爷倾倒。
现如今得知少爷断腿,上门关怀的没几个,看笑话、落井下石的倒不少。就连少爷的未婚妻都主动退婚了,说什么,不想给少爷添麻烦。少爷腿断了,你主动进门,照顾少爷起居,怎会添麻烦。李家小姐就是看不上少爷了。
少爷是有骨气之人,别人主动退婚,他怎能扒着人家不放,旋即拿出订婚信物,扔还给李家刁奴。自此更加沉默寡言。
闻晏不言语,司琪不再多问,默默伺候闻晏梳洗。
收拾停当后,闻晏吩咐司琪推他去书房,司琪不敢反驳,一一照办。
闻晏快速休书一封,并着几张纸放入信封,交于司琪,郑重道:“把这信亲手交于祁王,门房的人若拦着,你就说梧桐小姐让你来的,门房的人自然会让你进。”
司琪接过信风,贴身放好,半信半疑地看着闻晏:“少爷,梧桐小姐有是谁?”
他竟不知,少爷认识别的女孩儿。
“去吧,快去快回。”闻晏不答反催促道。
司琪拍拍胸口处,嘱咐闻晏按时吃饭,抬步跨出门去。
祁王府门前,侍卫拦住司琪:“你是何人,竟敢闯王爷府?”
司琪从怀中掏出信封,怯懦道:“我给王爷送信,哦,是梧桐小姐让我来的,让我把信亲自交于王爷。”
其中一名侍卫上下打量着司琪,心中疑惑:“平日里不是喜鹊姑娘前来吗,今儿怎么换了一个小子,可有令牌?”
“小的来得急,忘记跟喜鹊姑娘要了,要不,小的再回去拿令牌,可要是耽误了小姐的大事,小的怕承担不起。”司琪摸着后脑勺,脸上带着为难,不知如何办才好。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说完,带着笑意的侍卫拾阶而上,一溜儿进了祁王府。不过一盏茶功夫,他出来,叫司琪进去。司琪作揖,感激不尽。
司琪跟在另一个侍卫身后,不敢抬头,偷偷侧脸,顺便溜几眼王府,乖乖,这里真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处处尽显雍容华贵。岂是国公府可比拟的。走了约一炷香时间,司琪跟着侍卫七拐八拐,走进一处精致的院落,院内娇花无数,异草满园,珍奇鸟兽十几只,羡得司琪连连赞叹。
侍卫说了一声到了。司琪站定,抬头看向正前方,一位年轻男子,头戴金冠,端坐高位,手中拿着一本书,细细看着,听见脚步声,放下手中的书,斜睨过来。
司琪直觉两腿发抖,膝盖无力,蹭的一下跪在地上:“王爷安好。”
“你在江陵侯府哪里院里当差,本王怎么没见过你?”祁王的话语调平平,却似有千斤重。
“奴才,奴才不是江陵侯府的。”司琪额头上细汗密布,暗自抱怨自家少爷,给祁王送信,送到门口即可,为什么非要交到祁王手中。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王爷。
“哦,你是哪家府上?”祁王起身,移步到司琪身边,手中依然把玩着玉扇,嗓音中带着冷意,“到本王府中又有何目的?”
“奴才是闻国公府上的,替我家闻晏少爷,送,送一封信给王爷。”司琪忙掏出信封,递与管家。
管家接过,双手捧到祁王跟前:“王爷过目。”
祁王接过信,没有打开的意思,垂眼看着司琪道:“本王与你家少爷素无交情,他为何给本王书信?”
第10章 各种算计
司琪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恭恭敬敬道:“奴才不知。”说话时,牙齿在打颤。
祁王打开信封,掏出信,一字一顿地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又将其余几张口供看完。是了,除了一封信,还有两份口供,一份是产婆的,另一份是房乳娘的。产婆将如何害死江陵侯夫人,受何人指使,时间、地点交代地非常清楚。
房乳娘名义上是秋姨娘的人,实际是忠勇候夫人刘氏买通的,刘氏已知事情败露,杀人灭口。产婆和房乳娘已死,杀人凶手已被擒住,随时可以送至王府,让祁王证实。
“好大的胆子。”祁王将东西仍在地上,走到主座,撩起袍子坐定,拍着桌子道,“去,查查,闻晏说得是否属实?”
好一个忠勇候夫人,好一个刘氏。平时不安分也就罢了,如今居然为了女儿的前程,谋害姨母性命,他倒要看看,这刘氏有几条命。
管家吓得浑身一哆嗦,小心翼翼观察祁王脸色,弯腰捡起地上的证据,说了句:“王爷稍等,老奴这就去办。”低头看一眼司琪问:“王爷,这国公府的小厮如何处理?”
祁王抬眸看向司琪,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气后,道:“起来吧,回去告诉你家少爷,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他的情,本王领了。本王许他一个条件,无论什么条件,本王都会答应,就算他要国公爷的位置,本王也会鼎力相助。”
听见祁王发怒,司琪的心快跳出了嗓子眼。脊背冷汗连连,额头上汗珠聚成滴,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如今祁王反而这样说,司琪连忙谢恩,起身倒退着出去。他退到门口,被门槛绊倒,摔了四脚朝天。起身后谄媚地笑了几声,转身一溜烟跑了。仿佛祁王是洪水猛兽一般。
“尽快查清楚,本王要他们血债血偿。”祁王眼前浮现郑氏温柔的模样,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道。
母后在宫中,忙于后宫政务,顾不上他,他小时候的衣物,许多都是姨母做的,等姨母嫁人后,给梧桐和子枫做衣服,必然有他的。虽说他贵为皇子,不缺吃少穿,难得姨母的一番疼爱之心。
母后也曾多次嘱咐,姨母性子温顺,在夫家难免受欺负,让他多看顾一二,如今姨母被人害死。他愧对姨母,愧对母后,更愧对梧桐姐弟三人。如今姨母刚去,江陵侯府已开始相看续弦人选,等后娘进门,梧桐三人的日子必定难过几分。
一时间,祁王思虑良多。
司琪回去后,坐在院外的门槛上,叹声叹气。
闻宴坐在轮椅上,手中拿着书,瞥眼看向门口处的身影,喊道:“进来吧。”
司琪假装没听见。闻宴摇头笑了笑,放下书,伸手摘了一篇树叶,朝司琪扔去,看似随意,正好打中司琪的背上。司琪哎呦一声回头,埋怨道:“少爷,您能让我缓缓神吗?”
“不就是去了趟祁王府吗,胆子这么小,吓成这怂样?”
司琪跑过来,看着闻晏道:“您怎么和祁王殿下认识的,他居然说欠您一个人情,还说,您想要这国公爷的位置,也会鼎力相助,您给祁王殿下的是什么东西,他怎会如此看重?”
闻晏继续看书,不言不语。司琪知道问不出什么,遂叹息道:“算了,您想说的时候就说了,我瞎问什么呀。”
祁王府。
午时刚过,管家进来回话,说他已找人核实,闻少爷说的句句属实,一点未夸大其词。
祁王摆手,道:“下去吧,备车,本王要进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