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便明白了,萧飞白今日过来,大抵是真的来帮她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出身世家的萧飞白比谁都明白,只要母亲的留下来的财产在她手中,萧飞白日后便能以萧家人的身份来分一杯羹,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帮着严家人来对付她。
未央心下了然,不再顾忌萧飞白。
哪怕母亲与萧飞白旧怨颇深,但此时的萧飞白,却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更何况,她曾为了顾明轩的前程,求到二外祖父萧仲仁的面前,二外祖父虽然气那时的她被严睿哄骗,略说了她几句,便将顾明轩安排在晋王账下做事。
由此可见,二外祖父终归是顾念着她是萧家的外孙女,不曾因她的年少不懂事,便对她不闻不问,既是如此,当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萧飞白对她赶尽杀绝——她的母亲当年因萧飞白之事与外祖父大闹之际,萧家众人是站在她母亲这边的。
想到此处,未央心下稍安,迎萧飞白入内堂,让萧飞白暂且在内堂饮茶,她则去处理严家人留下来的烂摊子。
内堂里有宗正丞李季安,萧飞白见了李季安,想来会对她多几分忌惮,日后纵然与她争夺家产,也不敢将事情做得太绝。
未央这般想着,回到明华堂院子中,对女官道:“将严家人的衣物全丢了,一件也不留。”
她才不要留着严家人用过的东西来恶心自己。
女官应下。
院子里站满了府上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低头垂眸,分外心虚,不敢抬头看未央。
“至于这些丫鬟婆子……”
未央目光扫过院子里的人群。
目光所至,丫鬟婆子们无不瑟瑟发抖,磕头求饶,全然不见往日里借着严老夫的威风,寻未央麻烦的趾高气扬。
未央凤目微挑,道:“拉出去,发卖了。”
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今日哪怕对她俯首帖耳,待明日她落了难,这些人便会狠狠在她身上踩上一脚。
有眼色的女官早早地找来了人牙子,人牙子买了府上的丫鬟婆子,未央让木槿从人牙子那里看着挑上一些老实忠厚的人买下来,用来补充府中的发卖人员。
做完这一切,未央又道:“对了,严梦雅的陪嫁单子留着,待会咱们要上顾家讨回嫁妆。”
顾家是百年世家,门第清贵,她若孤身去讨要嫁妆,只怕刚进顾家的门,便会被顾家的奴仆们打发出来,倒不如趁着萧飞白与李季安都在的机会,顾家顾忌萧飞白与李季安,她才好将嫁妆讨回来。
木槿笑道:“姑娘放心吧,都给姑娘准备好了。”
李季安与未央相处多日,深知未央处境,当即便应了下来。
萧飞白眸光轻转,笑道:“未未倒是个急性子。”
话说这般说,但也应承下来。
未央便与二人一起带着女官们,浩浩荡荡来到顾家。
此时的顾明轩,温声安慰着倚在他胸口柔柔哭泣着的严梦雅。
严家人被未央赶出来后,身无落脚之处,便来到顾家投靠严梦雅,严梦雅见众人如此狼狈,父母亲又将话说得极其可怜,她心中难过,便倚在顾明轩怀中柔柔地哭了起来。
严梦雅:“虽说那些财产的确是长姐母亲的,但祖母与父亲终归是长姐的家人,长姐怎能将事情做得这般绝,将他们赶出了严府?”
顾明轩柔声安慰着严梦雅,心中越发厌恶未央,正欲说话间,却被随从们告知未央登门,说是要讨回严梦雅带走的嫁妆。
严梦雅听此,眼泪更是止不住:“长姐,长姐太过分了,我可是她的亲妹妹,她这般行事,心中哪里还有我这个妹妹?”
谢氏道:“她心中何时将你当做妹妹?她往日最是嫉恨你,百般刁难你,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与她闹了起来,偏你性子平和,在她那受了委屈也不肯说,心中仍将她当亲姐姐看待。”
“我的傻女儿,以往我的话你总不放在心上,今日你总该看清她的面孔了吧?她哪里是你的姐姐,分明是来讨你性命的恶鬼!”
谢氏的话勾起了顾明轩曾撞见的未央大声斥责严梦雅,严梦雅低头垂眸不敢分辩的往事。
顾明轩手指微紧,耳畔又响起严梦雅温温柔柔的声音:“顾郎,姐姐不是这种人,她必然是受奸人挑唆,才会这般行事的。你不要生气,好好与她分说。”
顾明轩又是心疼,又是无奈,道:“雅儿,你的心太好了。”
严梦雅轻轻拉了下顾明轩的衣领,柔柔道:“顾郎不要生气嘛,我这是为了你和姐姐好,姐姐身后不仅有宗正府,还有兰陵萧家,若是顾郎与她争执起来,只怕吃亏的是顾郎。”
一席话,让顾明轩再度想起自己被迫向未央道歉的事情。
顾明轩目光骤冷,松开严梦雅,道:“我知道了,你好生休息,我出去看一下。”
哪怕未央身后有宗正府与兰陵萧家,他也不会让未央半分。
他身后可是晋王。
父亲与叔父们在钧山处的行宫陪伴天子,纵然他心中厌极了未央,此事也只能他出去解决。
顾明轩大步出门,未央与萧飞白李季安三人在花厅等候,见顾明轩过来,便与顾明轩说明来意。
顾明轩冷笑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讨要嫁妆之事。”
未央道:“府上家产乃是我母亲所留,与严右丞并无干系,严右丞无权处置我的财产。不问自取乃是偷盗,今日我来顾府,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一个不问自取是偷盗,将顾明轩堵得哑口无言。
眼前的这个明艳少女,再不见半点当初对他的柔情蜜意。
顾明轩心中莫名烦躁,道:“你莫要欺人太甚,你身后虽有宗正府萧家替你撑腰,可我顾家亦是百年世家,门第清贵,不是严家那种能被你随意欺辱的。”
未央轻挑眉,道:“这是自然。天下谁人不知,昆吾顾家,最是清贵。想来颇为清贵的顾家,也不会贪图我的那些银钱。”
顾明轩被噎得一滞,终于想起,未央最是牙尖嘴利,与她争辩,只会自取其辱。
但归还嫁妆,那是万万不能的。
顾家被未央讨回嫁妆的事情若是传了出去,顾家如何在朝中立足?
更何况,清贵世家,清在前,贵在后,严梦雅带过来的那些嫁妆,刚好补上了顾家开支甚大的窟窿,今日他纵然有心归还,只怕府上也拿不出许多银子来。
顾明轩心中烦闷无比,只想将未央打出门外,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跑进来。
顾明轩正在气头上,正欲喝骂小厮,小厮贴身向前低语说了几句,让顾明轩的怒火一扫而空。
“不就是嫁妆吗?”
顾明轩道:“你既然前来讨要,我还你便是。但我眼下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无心与你核对嫁妆单子,你将所有嫁妆折算成银两,我写个字据给你,待我忙完之后,再将所有嫁妆归还于你。”
顾明轩一改态度,让未央颇为意外,但顾明轩同意归还嫁妆,且又愿意立下字据,她不好再咄咄逼人,只在萧飞白与李季安的见证下立了字据,约定十日之后再上门索取嫁妆。
未央出了花厅,顾明轩再掩饰不住面上喜色,让小厮备上快马,纵马狂奔向钧山方向而去。
然在出府的那一刻,他又略做调整,做出一副悲伤凝重的神情来。
今日的一时之辱算甚么,太子马上快不行了,天子年迈,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此时也昏迷不醒,眼下钧山行宫乱成一天,全靠晋王在主持大局。
储君病入膏肓,天子行将就木,这大夏江山,很快便是晋王的囊中之物。
只待数日晋王登基,他有的是法子收拾未央这个贱人!
顾明轩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未央方从一旁的小巷走出来,手指紧紧握着帕子。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天子薨逝,天子崩天,晋王位尊九五,顾明轩作为晋王账下红人,又有从龙之功,很快便权倾天下。
她将顾明轩得罪得这般彻底,顾明轩怎会轻易放过她?
必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钧山行宫。
可能帮她的李季安在刚出顾家门时,便被宗正府的人急匆匆请走,眼下站在她面前的,只有萧飞白一人。
萧飞白会帮她吗?
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书中晋王登基之后,萧飞白便是晋王麾下第一悍将,南征北战,荡平敌寇,世人赞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乃是大夏百年来最强之将。
晋王对萧飞白有知遇之恩,萧飞白怎会背叛晋王?
未央秀眉微蹙,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的犹豫落在萧飞白眼中,萧飞白刷地一下打开折扇,眉梢微挑,轻笑着说道:“未未可是遇到了为难之事?”
“若是为难,便说与舅舅听,舅舅替你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何晏:……劳资请你来帮我媳妇儿的,不是让你来撩我媳妇的
第17章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舅舅关心外甥女的话,却被萧飞白说得黏黏糊糊,若是在以前,未央必然是极度反感的,可是在现在,太子出事,天子年迈,晋王即将问鼎帝位的情况下,她哪还有心思去在乎萧飞白说话的语气?
她只在乎萧飞白说了什么。
“舅舅此话当真?”
未央问道。
说完这句话,她在心中默默地向母亲萧衡赔罪道歉——并非她有意向母亲生平最恨之人交好,而是行事不如人,她不得不低头。
她实在没有无底线宠爱自己的父亲,又没有百般维护自己的兄长,她只有想置她于死地的严家人,与只待晋王登基便会对她痛下杀手的顾明轩。
她委实有不起母亲的刚烈性情。
听未央终于唤了“舅舅”二字,萧飞白眸光轻转,似是颇为满意,道:“自然是当真的。”
“那便好。”
未央松了一口气,道:“请舅舅带我去钧山行宫。”
太子不能死,晋王更不能位尊九五,无论是为她自己,还是为天下。
太子仁厚,在朝中素有贤名,晋王虽说现在做事勤勉恭谨,但登基之后,本性便彻底暴露出来,若非外有萧飞白替他荡平四海,内有何晏大权独揽,中间又有顾明轩辅佐理政,只怕这大夏江山早就换了人坐。
萧飞白挑了挑眉,道:“你去行宫做什么?”
未央道:“顾明轩这般匆忙出府,直奔行宫,行宫必然出了大事。”
萧飞白便明白了,未央是怕晋王登基后顾明轩仗势报复她。
这个小丫头,倒比他想象中的要灵透。
何晏眼光不错,瞧上的人不是绣花草包。
萧飞白收了折扇,习惯性地想去敲未央的额头,忽又想起她似乎不喜欢旁人与她太过亲近,只得收起心思,道:“去行宫倒也不难,只是你需换身打扮。”
宗正府与顾家都得到了消息,想来萧家催他去行宫的人也快到了。
事关谁人继承大统,稍微在华京城有点名字的世家子弟,都会被家族召唤赶赴行宫——新君登基,可是九州为之震动的大事。
萧飞白看了看未央,道:“不过事关册立储君,你纵然去了,也做不了什么。”
未央抿了抿唇,道:“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我不能洗颈就戮。”
在祠堂等死的困局都被她破了,她还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