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支书，反正我是不会跟她睡一个铺的。”莫宝珍翻着白眼，鼻孔鼓得大大的。

　　马南湘表达得委婉多了，她的天分是演戏，“周支书，本来我们是同一个地方来的，按理说，住宿这事不应该麻烦你，可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

　　周保生好说话归好说话，但他身为领导，更懂得不依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除了今天来的15个人，队屋里还住有去年和前年下放的9个人呢！个个都像她俩，那一天到晚吵架都不得闲，还干什么活呀？

　　“生产队只负责分配你们干活，提供吃饭、住宿的场所，你们内部的矛盾我希望还是你们自行解决，如果没问题的话，带上你们的碗，跟我去吃饭。”

　　一听说吃饭，莫宝珍赶忙找出了她的搪瓷碗。他们千里迢迢来支持革命建设，生产大队肯定弄了不少好吃的。

　　这大山大岭的，什么野兔、野猪、野鸡、梅花鹿什么的多着呢！她越想越馋，偷偷的吞着口水。生怕跑慢了被别人抢了似的，甩着两条小短腿紧跟在周保生后头。

　　眼下发生的事情跟前世相差不远，陆晴川倒也镇定，边走边跟梅素素她们聊天。陈小凤则安安静静地听着。

第五十章 接风宴

　　这回下放的人多，周保生索性把接风宴安排在了村小学的食堂里。

　　眼下双抢跟催命似的，哪还抽得出人的伺候这帮子城里来的大爷？他好说歹说，总算把爱人伍月婵，以及周麦生的爱人何春香吹动了。

　　两位妇女同志一下午忙得两脚不沾地，终于把两桌饭菜准备好了。每桌一只鸡炖黑木耳，再配上八个小菜，凑合着也能对付了。

　　周麦生到场后，周保生招呼所有人就坐，顺便对两位女同志使眼色，示意她们先回去。下放的知青都是能吃的年纪，十个人分吃一只鸡，一个人也没两块，再多两张嘴，就更没得分了。

　　伍月婵是支书爱人，何春香既是队长爱人，又是妇女队长，都是思想觉悟高的人，哪怕周保生不提醒，她们也不会嘴馋那两块鸡肉。

　　但这一切没逃过陆晴川的眼睛，想想前世，两位伯娘对她也过得去，人家忙活了一下午，坐下一起吃理所当然。

　　“伯娘，大热的天给我们做饭，辛苦了，快坐下来一起吃吧！”她喊住了两位妇女同志。

　　“不了，家里做好饭了，你们慢慢吃！”两妯娌的目光在陆晴川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这些年来，下放到生产队的知青不少，就这个小女伢子是个明白人。

　　陆晴川是有心留她们，也不多说，直接加了两把椅子，把她们拉了过来。

　　两人为难了，坐吧，鸡肉不够吃，不坐吧，似乎又打了小女伢子的脸，人家小丫头也是一片好心啊！她们只得望向了自家男人，希望他们出个主意。

　　陈小凤、胡向前和梅素素一伙四人脸上一阵臊热，还好陆晴川想得周到，别人累死累活地给他们做饭，于情于理都得叫上她们一起吃，要不然，落烟坪的人该怎么看他们？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么点礼数都没有。

　　“伯娘，快坐吧！”梅素素带头站起身来，其他人也不甘落后，东一句西一句地劝着。

　　周保生待人是周到，但他之所以能坐着队里一把手的位置20多年，自然也是个人精，故意从细节上辨别各位知青的人品。总体来说，这些伢子还算不错了，有了大家帮腔，他示意爱人和弟媳入坐。

　　何春香、伍月婵高高兴兴地坐了下来，她们并不是为了一碗鸡汤，一块鸡肉，而是自己的劳动成果得到了肯定，受到了这帮知青们的尊重。

　　当然，也有人背地里埋怨陆晴川的，一个是马南湘。陆晴川一路上的小动作她全看在眼里，这个蠢婆娘，居然跟她商量都没打，就抢在她前头拉拢生产队干部，指定是杨喜莲那个老妖精给她出的馊主意。

　　就凭陆晴川的猪脑壳，想跟她抢风头？门都没有！想到这里，她看向了莫宝珍。

　　从落坐的那一刻开始，莫宝珍就在盘算着，怎么才能多吃两块鸡肉，毕竟她们家庭条件不好，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鸡肉。可现在桌上突然多了两个人，她至少得少吃一块。这都怨陆晴川，要不是看在她身上有油水可捞，她非跟她翻脸不可！

　　周保生不动声色地把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他站起身来，用他惯有的模式说道：“人都到齐了，我说两句啊！国家派来了15名知青同志支持我们落烟坪的革命建设，我代表落烟坪人民感谢国家，感谢你们！”

　　说到这里，周保生向大家鞠了个躬。

　　陆晴川带头鼓起掌来。她不是溜须拍马，这位老支书的确是一位将人民群众摆在心坎上的人，他一辈子都在为落烟坪的父老乡亲谋福利，可亲可敬。

　　“我们落烟坪的条件不好，也没什么好招呼大家的，希望大家不要嫌弃，吃得饱饱的。来，开吃！”

　　周保生的话刚落音，莫宝珍的筷子第一个落到了鸡肉锅里，她早就瞄好了目标下手，准确无误地连夹了四块鸡肉到碗里。

　　周保生、周麦生跟爱人们各舀了半碗鸡汤，他们是主，又是长辈，哪有跟伢子们抢东西吃的道理？

　　四个人八只眼时常会不约而同的落到陆晴川身上。从开饭到现在，陆晴川只夹了一块鸡肉，她对鸡肉兴趣不大，所以把鸡肉放到了陈小凤碗里。凤姐姐斯文惯了，跟这群豺狼虎豹一起，没人帮夹，她指定吃不到。

　　何春香对陆晴川的印象更好了，生怕她吃不上，亲自捞了块鸡肉放到她碗里，“快吃快吃！”

　　“谢谢伯娘！”陆晴川甜甜的说，其实人与人之间，就是这么简单。调整好心态，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

　　吃过饭，其他人陆陆续续回队屋了。陆晴川故意磨磨蹭蹭，陈小凤晓得她主意多，所以陪她坐着。

　　“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何春香见她还在吃，也不好收拾桌子，省得让人家以为她赶人下席。

　　陆晴川端着搪瓷碗答道：“两位伯娘，菜饭很好吃。是这样的，我吃饭慢，你们急的话就先回去吧，这里归我和凤姐姐收拾。”

　　她们在这里忙了一下午，家里肯定有一大堆活等着她们。陆晴川有意帮着收捡碗筷，反正她和陈小凤回到队屋也得排队等洗澡。不过她既不想让知青们多心，又不想两位伯娘拒绝，就故意吃得慢吞吞的。

　　合着这女伢子是想帮她们呢！何春香反应过来了，大手一挥， “不用不用，这点活对我们来说算不了什么。”

　　“我们在家也时常做的呢！”陆晴川和陈小凤迅速地叠着碗筷，往灶台上搬。

　　伍月婵正要跟过去，何春香拉住了她，“嫂子，陆同志要帮，我们就先回家。”

　　灶房里传来陆晴川甜甜的声音：“伯娘，我爸妈都叫我川川，要不你们也叫我川川吧！”

　　“行，川川，小凤，那就多谢你们了。”何春香一点也不造作。

　　送走了她们，陆晴川和陈小凤很快把碗洗好了。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出了院子。背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陆晴川，等一等！”

第五十一章 越毒舌的人心肠越好

　　陆晴川回过头去，对上了一张戴着大黑框眼镜的古板的脸。

　　“钱师兄？”

　　不错，他就是钱志彬，以前也是云市一中的学生，比陆晴川高两届。想当年，这家伙在一中的风头无人能及，主要原因是他的毒舌技能，跟谁说话都不留口德，连学校最恶毒的女老师蒋云吵架都不是他的对手。

　　去年他被下放到了落烟坪，周保生特别看好他，把他留在了村小学当民办老师。

　　前一段陆晴川专门打听过他，听说他把学生们教得很好。

　　“钱师兄，有事吗？”陆晴川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好坏，前世他们的交集不多。

　　钱志彬黑着脸说道：“学校还有间空房子，看你们两个长得不是很坏的样子，想住就般来。”

　　呃......一开口就让人郁闷啊！陆晴川实在搞不懂，前世陈小凤为什么会给这样的人煮荷包蛋？最后两个人都没落得个善终。

　　不等陆晴川作答，钱志彬又说：“别以为我求着你来，学校的房子不是阿猫阿狗都能住的。”

　　这人怎么这样啊？陈小凤担心陆晴川受不住这种话，轻轻劝道：“川川，我们走吧！要不一会儿该天黑了。”

　　陆晴川前世确实回绝了他，但现在，她不是这么想的了。马南湘嘴上软绵绵的，却满肚子坏水，这位钱师兄，嘴巴是恶毒，但人不一定坏啊！“我这就搬过来，谢谢钱师兄！”

　　“哼，谢谢能值几个钱？”钱志彬转身回屋。

　　陈小凤气呼呼地抱怨着，“不是，这什么人啦？”

　　陆晴川不急着解释，“走，先搬家。”

　　回去队屋搬东西时，陈小凤终于觉得陆晴川远见了。

　　先不说队屋只有一个洗澡房，有20多个人轮着排队，而且没有热水，没有专门的厕所，这些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那一对冤家，现在还在为谁睡床谁打地铺的事吵个没完没了。

　　“你们别吵了，这间房有两张床，你们一个人睡一张吧！”陆晴川把铺盖一卷，跟陈小凤提着大包小包来了学校宿舍。

　　这里也没电，但环境比队屋好多了。她们到的时候，厨房里烧好了一大锅热水，陆晴川往木桶里舀。在火车上闷了30多个小时，全身上下一股子馊味，自己都闻到作呕了。

　　洗了澡，舒服多了。

　　煤油灯映得小睡房里一片暗黄。陆晴川扯着铺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琉璜药皂的味道。

　　“真看不出来，这个钱师兄挺细心的，人也不错。”陈小凤边用干毛巾给陆晴川擦头发边发表意见。

　　陆晴川点头赞同，这里比队屋的环境好多了，前世就因为钱志彬性格古怪，所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好意，真搞不懂那时的自己，是不是脑子让驴给踢坏了？

　　“不跟他道个谢，会不会显得我们没礼貌啊？”陈小凤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人，不过她觉得陆晴川比她有主意，凡事都习惯征求小丫头的意见。

　　“不用。”

　　陆晴川答道，越毒舌的人心肠越好。钱志彬早早地躲进睡房，应该就是怕见了面，她们对他千恩万谢吧？

　　川川的脑子真活络！陈小凤一把勾住她的脖子，悄悄问道，“你说钱师兄是不是喜欢你啊？”

　　喜欢？好像不是没可能啊！记得前世她住进林家后，钱志彬还找过她好几次。可她很不讨厌他的毒舌，所以拒绝见他。

　　“谁喜欢我都没用，我只喜欢我们家远征哥哥。”陆晴川从枕头下摸出两个人的合影，现在她必须每晚上看看李远征的样子才能入睡。

　　这让陈小凤羡慕不已，如果她跟陆晴朗也这么恩爱该多好？可惜，不管她做多少，晴朗哥哥心里装的只有她表姐马南湘。感情也许就是这样可遇不可求吧？

　　看出她的感伤，陆晴川把合影放回了枕头底下，“路上累坏了，早点睡吧！”

　　陈小凤很快进入了梦乡。

　　陆晴川却越睡越清醒，每次换了新环境，她总是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于是干脆披衣起床，乡下的月光似乎比城市的更亮，把小操场照得明晃晃的。

　　漫步在小操场，她又忆起了上高一的时光。那时候，远征哥哥已经在念高三了，他挺拔的身影时常会出现在操场上。陆晴川最喜欢看他打篮球，他在哪个队，哪个队准赢。

　　印象最深的那场篮球寒，是他毕业前夕。全校的人都来观战，那场球李远征队赢得毫无悬念。

　　一群女同学发疯似的大喊着李远征的名字，陆晴川却安安静静地坐在某个角落里生闷气。

　　就在这时，李远征从球场出现在她面前，像王子牵着公主一样将她牵进了篮球场，手把手教她打篮球。

　　陆晴川抬起头来，凝视着圆圆的满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远征哥哥啊？

　　天蒙蒙亮了，李远征和赵工一起从实验区C区出来了，略显倦怠的脸上写满自信。

　　“远征啊，这次的实验相当成功，辛苦你了！”赵青成笑容满面，他和朱总工没看错，这个年轻人是他们这些年来见过的最棒的。

　　李远征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同事们，“赵工过奖了，成功不是某个人的，而是我们A21每个开发人员努力的结果。”

　　胜不骄，败不馁，很好！赵青成等后面的人跟上来了才说道：“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给你们放一天假，好好休息，以便迎接新的任务。”

　　大家高兴得鼓起掌来，这项研发总共花了18天，因为李远征提出的改进计划，实验过程比预计的早了两天完成。

　　跟他们进行同一项研究的还有A19、A23以及A24组。到目前为止，A23组因设计方案存在问题而在实验进行一半的时候失败了，另外两个组则还在实验中。

　　“好在我们跟远征一个组，要不然，实验不会这么顺利完成啊！”马小波一边打呵欠一边说，他旁边的周一兴也点头附和，“是啊，听说实验失败的或者进度很慢的，后果很严重！”

　　他故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刚好她看到李远征从厕所出来，该拍马屁得拍嘛，况且他们说的没有丝毫夸大。

　　所有人里面最得意的要数林森，“你们都没有我幸运，我不光跟远征一个组，而且，还跟他同居~~一室呢！”

　　李远征在他头上拍了一下，“你啊，越说越没边了。这个项目是我们A21共同努力的结果。好了，大家也累了，洗洗睡吧！”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梅花表，八点半了，后勤部已经上班了。

　　见到他来，李唐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A21组的大英雄来了，有什么指教？”

　　“别人贫，你也跟着贫！”李远征一拳擂在他左胸膛上，男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这么直接，“有没有我的回信？”

第五十二章 实验失败

　　给家里和川川的信已经寄出18天了，算算时间，应该有回信了才对。

　　李唐一本正经地答道：“总部那边昨天刚送信过来，没有你的信。”

　　李远征深邃的眸子一暗，“这两天还会有信送过来吗？”

　　李唐收到的消息是，研究院的人可以一个月寄一封信出去，收信则是半个月一次。这个频率不高不低，既不会妨碍大家跟家人的交流，也不会因为过于频繁的家长里短而影响他们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