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顾总……顾雄和柒玖关系不好，而且他现在在监狱里，那知道她的情况？柒玖的外公外婆……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柒玖在入学填写联系人的时候，电话号码和地址都是乱写的。”

　　两个好基友对视一眼，一个比一个愁云惨淡。

　　贴着门偷听办公室里的声音，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大胖直起身，转头瞪了眼正路过这里目光复杂看着他的男生，男生一惊，急匆匆地跑开了。

　　二愣和三狗也直起了腰。

　　大胖叹了声气，“虽然不是私奔，但也和私奔差不多啊……”

　　“谷林生没了，柒姐跟断了魂一样，”三狗抹了一把脸，“谷老师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呢？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柒姐和陆哥都在景乐花苑里吗？”二愣问。

　　“不知道啊，我也没去看过，”大胖说，“柒姐应该是在景乐花苑里，至于陆哥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陆哥也在景乐花苑的话……”三狗啧了声，“夫妻双双把课逃，真他妈浪漫！”

　　大胖：“……”

　　二愣：“……但逃课的理由一点都不浪漫，我想谷林生了。”

　　三狗沉默了一会儿，又抹了一把脸。

　　景乐花苑。

　　顾柒玖把自己关在顾麟笙的房间里已经一个星期了。

　　陆言渊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他自行推门而入。

　　顾柒玖坐在床沿上，目光空洞无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捏着一支笔尖快到头的铅笔，对着素描纸涂涂画画——这是她这几天以来的常态。

　　发了疯似的画顾麟笙，从婴儿时期开始画，到儿童，到十二三岁的青少年，再到十七八岁的少年。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每一张的动作神态都不相同。

　　她说这么做，看到顾麟笙的脸，就好像他还在她身边。

　　陆言渊垂了垂眼眸，推开挡在面前的几个画架，把手中的碗放到床上的小桌子上。

　　这是顾麟笙的房间，本来挺整洁，但现在摆满了画架，地上堆满了画稿和橡皮屑，以及削铅笔削剩下的铅笔灰。

　　顾麟笙走后，顾柒玖几乎完全封闭了自己，待在这里不出来，她为自己圈地为牢，把这个房间当成她锁住顾麟笙的牢笼。

　　她不哭，也没闹，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画画。

　　陆言渊不敢抽走她手中的铅笔，他曾经这么干过，顾柒玖当即就和他打了一架，最后以他把铅笔还给她作为结束。

　　陆言渊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别画了，我煮了面，吃点吧。”

　　顾柒玖排线的动作没停。

　　陆言渊坐到她身边，“柒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顾柒玖的手顿了顿。

　　陆言渊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柒柒，你再怎么画，也无济于事，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面对现实吧。”

　　顾柒玖猛地推开了他，陆言渊再次将她抱住，顾柒玖挣扎了一下，奈何他抱得太紧，没挣开。

　　她冷着语气：“你放开我。”

　　“不放。”陆言渊把力度收得更紧了些。

　　顾柒玖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挣脱开来，只得泄了气，任由他抱着。

　　“柒柒，别画了，你已经画得够多了。”

　　“这算多？”顾柒玖嗤了一声，“还有好多没画呢，这些哪够？”

　　“柒柒，你需要认清一个现实。”陆言渊按着她的肩膀，逼她看着自己，“柒柒，你再怎么画，顾麟笙他也不会变成画中人，从画里走出来，你做这些只是徒劳无功，伤神伤力而已。”

　　顾柒玖咬着唇，唇瓣被她自己咬得泛白。

　　“柒柒，你哭出来吧，好不好？”陆言渊把语调放柔，“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一点了。”

　　“我哭出来，顾麟笙就会回来吗？”顾柒玖红着眼瞪着他。

　　陆言渊沉默了几秒，“不会。”

　　“那我哭出来还有什么意义？”顾柒玖吼道，“陆言渊，你说会有转机的，转机在哪里？转机就是顾麟笙死了吗？他没了，顾麟笙没了！”

　　顾柒玖死死咬着唇瞪着陆言渊，突然抱住了他，放声哭出来，“陆言渊，我想要顾麟笙，我想他了，我再也不骂他小混蛋了，他能不能回来？”

　　“这小混蛋怎么这么狠心，说走就走？”

　　“谁他妈要他当我的花童，我想要他当伴郎啊……”

　　“他说他梦到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了，他就只在梦里给我圆了我的幻想而已！”

　　“陆言渊，这小混蛋跟你一模一样，一句道别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不行，我喊他小混蛋，他就可能被气走了……不能喊他小混蛋……”

　　“陆言渊，我想他了，很想很想……”

　　陆言渊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顾柒玖在他怀中撒泼哭闹，对他又打又骂。

　　任由她发泄。

　　哭出来就好。

　　有些情绪，只要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一点。

　　一周以来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关在这个房间里，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她把自己关了多久，陆言渊就担心了多久，今天可算能放声痛哭，他也算是松了口气。

　　顾柒玖哭了很长时间，也哭得痛快，似乎要把这几个月所有的压抑和阴霾全都哭出来，陆言渊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柒柒，顾麟笙如果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妈妈这么难受。”

　　“所以他走了，走得一了百了，根本看不到我这么难受。”顾柒玖抽泣着，瓮声瓮气地说。

　　陆言渊吻了吻她的耳侧，“柒柒，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你可能会感觉好一点。”

　　顾柒玖摇头，“我不走，我就待在这里，哪也不去。”

　　陆言渊叹了声气，顾柒玖就这么把自己封闭在这个房间里，这正是他最忧心的事情。

　　待在一个房间里，哪也不去，迟早有一天会憋出毛病来。

　　“柒柒，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他当不成我们的伴郎，但他还能当我们的花童。”陆言渊说，“柒柒，其实不是没有转机啊，你还你不记得，顾麟笙在……闭眼之前不是说，他很快就回家吗？”

　　顾柒玖缓缓抬起头。

　　陆言渊再接再厉：“既然他说他很快就回家，我们就给他留门，好吗？”

　　顾柒玖不解：“留门？”

　　陆言渊凑近她耳边，“你不是说顾麟笙是在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怀上的吗？”

　　顾柒玖：“……嗯。”

　　“那我们……”

　　顾柒玖：“……”

　　猛地推开了他，跑到外面。

　　门被合上之前，陆言渊看到顾柒玖的脸微微泛着红晕，他坐在床上，愉悦地笑了声，倏而接触到顾麟笙的画像，和挂在柜子上，已经被装裱起来的全家福，他又舒出一口气。

　　虽然是被羞跑的，但好歹顾柒玖出了这个房间，这个房间于她而言就是一个禁锢，因为这里有顾麟笙的生活气息，以及顾麟笙存在过的证明，只要出了这个禁锢，就相当于她差不多走出了这个心结。

　　也算对得住他豁出了脸了。

　　顾麟笙这小混蛋出生后，他一定要狠狠地抽他的屁股，让他把顾柒玖弄得这么伤心！

　　打得多痛都不算惨！

　　顾柒玖虽然算不上完全走出失去顾麟笙的阴影，但状态已经调整了过来，勉强能应付上学和考试。

　　谷林生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的日子中举行，顾柒玖、陆言渊、大胖三人和李祥桦都参加了这场葬礼。

　　盯着黑白照片中的少年，照片的色调藏住了他往日苍白的脸色，顾柒玖感觉他熟悉又陌生。

　　这场葬礼的主人，自然是谷林生，而不是顾麟笙，除了她和陆言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顾麟笙的少年来到过这个世界，住过这个躯壳。

　　而真正的谷林生的葬礼，迟了整整一年多。

　　顾柒玖在心中默默地说了一声谢谢。

　　感谢他曾经接纳了顾麟笙，让他陪伴在她身边。

　　也感谢谷妈妈，把从小就被丢弃在福利院旁树林里的谷林生捡回去，细心抚养他长大。

　　葬礼结束，离开之前，顾柒玖再次向孤福利院匿名捐款。

　　所有正常生活还得继续，顾麟笙的离开是扎在顾柒玖心中的一根针，一碰就痛，可逐渐的，她习惯了这种疼痛，从表面丝毫看不出来。

　　现在是高三最后的时刻，顾柒玖彻底投入学习之中，用题海战术麻痹了自己，专注做某一件事的时候就不会分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去戳在自己心中扎根的刺。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怀城二模刚结束没多久，三模就来了，再然后是高考。

　　高考完毕，过了一个月，是顾柒玖的生日。

　　顾柒玖仍然选择在刘叔大排档庆祝自己的生日。

　　他们的位置坐得和去年一模一样，顾柒玖左边是陆言渊，陆言渊左边是大胖，再然后是二愣和三狗。

　　只有顾柒玖身边有个空位，这是顾麟笙的位置。

　　点蜡烛，许愿，吹蜡烛，一切按照流程走。

　　碰杯之后，陆言渊轻声问顾柒玖：“许了什么愿？”

　　“我不说，”顾柒玖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说出来就不灵了。”

　　“行吧，我不问。”陆言渊仰头喝了一口啤酒。

　　顾柒玖低着头，用筷子戳了戳糖醋小排，“其实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吧？”

　　陆言渊被酒呛了一下。

　　顾柒玖的脸也有点红。

　　大胖把酒一饮而尽，哈出一口气，“操，高考可算是结束了，老子都快憋疯了！”

　　“你的反射弧有点长啊，现在才嚎出来？”三狗斜斜地睨着他，“绕地球走三圈半？”

　　大胖骂了一声：“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