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儿听到她的话一愣,如今已然是五月,这样一来,庆雅的婚事自是要往后拖了。
她轻拍了拍庆雅的手,柔声安慰道:“公主不要多想,二哥身边多年未有旁人,必是不介意再多等你些时日的。”
庆雅脸颊微红,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的神色,嗔瞪了洛伊儿一眼,便赶紧低垂下头,做出一副难过忧伤的模样。
洛伊儿也微微垂眸,只是眸子里的神色越发泛凉,她突然反应过来,如今圣上后宫竟没有一个可用之人。
高位嫔妃唯有三人,其中丽婕妤是温王养母,容婕妤是温王生母,而刚刚入宫的沈婕妤虽说是与殿下是嫡亲表妹,可是却也同她关系甚劣,其余旁人在圣上面前也说不上话。
虽说圣上不是昏庸之辈,但是洛伊儿却也从不会小看枕头风能起到的作用。
她今日穿的裙子微薄,却是下摆宽敞,膝盖上绑着棉花,再加上跪着的地方放着垫子,因此并不觉得难受,她指尖在抚了抚垫子四周,忽地朝身后看去,却是恰好撞上洛芋看向她的视线。
两人视线相撞,洛芋神色柔和,似惊诧地微睁大眸子,不解她为何会转过来一样。
洛伊儿若无其事地转过来,眸色温柔浅淡,她在府中时,便不曾小看过这四妹,如今她进了温王府,似更是游刃有余了,虽说她清楚温王态度,但是不得不说,温王侧妃这个身份给了洛芋太大的方便。
她微垂着眸子,依旧未曾想出洛芋同沈婕妤交好,是为何?
她不信洛芋会做无用功,毕竟她至今为止,轻易从不出手,否则必有所图。
那么,如今,她是图谋什么呢?
就在洛伊儿深思的时候,身边的盼思忽地发出一声轻呼,洛伊儿瞬间回神,蹙眉看去,便见盼思紧紧皱着眉头,衣摆处被踩脏了一片。
洛伊儿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盼思低声回话:“回王妃,刚刚有个宫女急忙忙走过去,不慎踩了奴婢一脚。”
明明她看见那个宫女的动作时,往旁边躲了一下,那宫女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朝她身上撞,不仅是衣服脏了,此时她的脚也很疼,不知那个宫女到底用了多大的劲。
洛伊儿不过一扫,便能看出她在忍疼,微微蹙眉,下人的裙摆通常都是刚过脚踝,可以刚好遮住绣鞋,洛伊儿似察觉什么,倏地看向洛芋,却见她神色正常,看不出丝毫异样。
可是此时也并无旁的法子,圣上很可能就要过来,在圣上面前衣裳不洁,也是重罪。
第117章
洛伊儿心底隐隐觉得有陷阱,毕竟宫中下人都是经过训练的, 哪个会如此不长眼地朝人身上踩去, 也是因为这一点, 洛伊儿眉梢微凉,丝毫没有缓解, 半晌, 她才开口:
“你且先找个宫女, 去换一身衣裳。”
不待盼思应下,她声音便又低了些,带着一丝凉意:“仔细着些。”
盼思心下一动,便知道自己着了道,眉头一皱,应了下来:“是,奴婢谨记。”
洛伊儿亲眼看着盼思走出去, 指尖紧紧捻着手帕, 一直未曾放松, 跟着她进大殿的只有盼思一人,玲珑和嬷嬷都在大殿外守着,她轻轻扫了一眼洛芋,洛芋似没有察觉到一般,微微低着头,不曾看向她。
洛伊儿沉了沉心思, 转过来跪好, 旁边的庆雅将此情形都看在眼底, 庆雅因着自幼与洛伊儿交好,对于侯府的几个庶女都没有好感,此时也不禁皱起眉头,朝大殿里面扫了一眼,凑近了洛伊儿一些,压低声音道:
“你小心些,最好派人去跟着你那个丫鬟,”说着说着,她又压低声音,细不可闻:“刚刚沈婕妤看了过来。”
她刚刚恰好看见沈婕妤收回的视线,再联想之前看到的情景,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洛伊儿微微阖上眸子,指尖却因着过于用力而泛着白色,庆雅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忧,毕竟她是知晓那个丫鬟跟着她多年,怎么也会有感情了,可是看着她面色似微淡的模样,便噤声不再说话。
没有过多久,身后便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洛伊儿扭头去看,是玲珑正悄声地走进来,洛伊儿微缓了缓神色,轻声问:“盼思如何了?”
玲珑也知晓了发生何事,此时面色也有些急色,却强压着镇静:“跟着一个宫女去换衣服了,奴婢让玉琴跟着了。”
虽说一个丫鬟去换衣裳,还要旁人跟着,可能张扬了些,可是此时情况特殊,万事还是谨慎着些好。
洛伊儿微垂着眸子,心底却是知晓,此事不可能那么简单,若是她出手,也不可能会空手而归,她刚想开口让玲珑去找殿下,就听见外面传来的通报声,是圣上到了。
洛伊儿眸色一冷,在她身后,洛芋轻轻挽起一缕青丝别到耳后,唇角似勾起一抹幅度,温柔可人,却是在下一刻看到洛伊儿凉意斐然的眸色,身子不可抑制地微顿,她面带不解地问道:
“三姐,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细眉微蹙,带着似怯生生的模样,也万分无辜茫然。
大殿门口圣上正一步步进来,洛伊儿微敛着眼睑,面上哀色不露一丝破绽,只是洛芋却将的她细声低语听得一清二楚:
“四妹,你往日乖巧温顺,怎得如今如此不听话?”
洛芋面色微僵,柔弱道:“三姐,我不懂你是何意思。”
洛伊儿的声音中越见凉意,带着渗入骨子里的清冷:“一刻钟后,我若是看不见盼思回来,四妹过些日子便回府见曹姨娘最后一面吧。”
洛芋眼眶忽地通红,声音微带了哭腔:“三姐,盼思只是换身衣裳罢了,你怎得能为这事拿姨娘威胁我?”
她的动静微有些大,四周人看过来,就见她泪珠滚落脸颊,楚楚可人,四周人眼中露出惊诧,听见了她话的臣妇家眷朝洛伊儿看了一眼,便压低了头,嫡庶之间本就不好相处,更何况在场的几乎都是各王侯相府的主母,对于庶女不大看得上,虽说如此,却都是不由自主地悄悄竖着耳朵。
毕竟侯府嫡女的好名声流传已久,哭丧本就让人无聊难受,能听到些许八卦,这些人也乐见其成。
洛伊儿此时心情不佳,眸子清清冷冷地扫过四周,看得旁人都撇开视线,不去管这事,最后,她的视线才落到洛芋身上,不咸不淡的口吻:
“四妹哭什么,昨日本妃遇到娘亲,她告诉本妃,曹姨娘如今卧病在床,本妃心想着四妹可能会挂念曹姨娘,才同四妹说了些,如今四妹的样子,旁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妃欺负了你。”
她声音不大不小,便是踏进大殿的景帝也听到了些许,沉威的视线扫过去,只是看见洛伊儿的时候微顿,略过那一片,径直向前走去,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
洛芋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没有想到她这么肆意盎然,大咧咧地说出姨娘病重,虚造事实,她手心传来些疼痛,眸子里一片委屈,似求饶道:
“三姐,我真的不知道盼思去哪儿了。”
出主意的沈婕妤,派人的也是沈婕妤,行方便的是容婕妤,她只是引导了沈婕妤一番,其余的,她可什么都没做。
洛伊儿轻讽笑了下,眸色凉凉地扫过她,声音轻轻浅浅,却让洛芋寒到心底:
“记着,我要她毫发无伤。”
话音落地,洛伊儿丝毫不同她再有一句废话,便冷色转过身去,她眸子里泛着浅浅凉意,甚至她在想,也许是她往日太过温和,才让这些人总想着算计她。
洛芋咬着舌尖,告诉自己要冷静,指尖在冰凉的青玉瓷砖上划过,发出一道极低的刺耳的声音,她忽地想起了被派送到庄子上生死不明的清姨娘,和之前受宠却凄凉逝去的苏姨娘,她一瞬间,不知道该拿什么去赌洛伊儿会放过姨娘。
可是她却不能轻举妄动,若是她真的让人去将盼思放回来,岂不是就告诉了洛伊儿,此事与她有关?依着洛伊儿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轻易罢休。
更何况,她只是在开始的时候出了主意,也只是知晓今日的事,为了不留证据,她丝毫不曾插手,今日的一系列事情都是沈婕妤自己做的,谁让洛伊儿招人恨呢?如今她便是想阻止,也没有法子。
她死死咬着舌尖,因着想到尚在侯府的姨娘,她脸色微微惨白,她倏地去看圣上身旁的洛煜安,她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姨娘伺候了爹爹那么多年,又怎会连一丝感情都没有?
前方似传来一声轻嗤,仿佛嘲讽她的痴心妄想一般,洛芋死死地低下头,眸子里一片殷红,却是没有一丝举动,仿佛没有听见洛伊儿的话一般。
姨娘一日在侯府,她便一日受制于人。
可是,凭什么,她就要听从洛伊儿的摆布?凭什么,她就要妥协?
她不愿!
洛芋低垂的眸子里一片薄凉,指尖死死掐入手心,传来的丝丝疼痛让她轻扯了扯嘴角。
第118章
洛伊儿微阖着眸子,等着时间, 整个大殿似乎一瞬间寂静下来, 在几息后没有听见洛芋有所动静, 她心下便是一沉,她倒是没有想到洛芋这般心狠, 连曹姨娘的生死都不顾。
一时之间, 满殿都未曾有人说话, 只有一些低低的哭泣声,似在为皇后的逝去而伤心。
一刻钟转瞬即逝,洛伊儿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她在等,不止是在等洛芋的动作,也是在等盼思回来,盼思跟了她许多年, 本就聪慧, 未必就会中招, 可惜了,一刻钟时间未归,洛伊儿便知道了答案。
她不再等,也没有再看向洛芋,冷声吩咐道:“去通知殿下,派人去寻, 动静小些。”
没有时间再等下去, 依着洛芋的心狠程度, 未必不会以一命换一命,洛伊儿从不会小看这些后宅女子的手段,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便不知多少人丢了性命,所以,谁不想往上爬呢。
只是她们的动作比洛伊儿想象得还要快,几乎是玲珑前脚刚离开,就听见了外面一阵嘈杂声,洛伊儿眸子里瞬间泛起凉意,后面就有奴才慌慌忙忙跑来,便是洛伊儿也不敢心有侥幸,这奴才所禀之事会与盼思无关。
跪在容婕妤身旁的沈茹茵,看见这个奴才跑进来的时候,心底松了一口气,眸子微亮地扫了洛伊儿,以及她身后的洛芋一眼,眸子里似闪过一丝得意。
她是厌恶洛伊儿的,从她见到洛伊儿起,洛伊儿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想不顾一起地将她狠狠拉下来,踩在脚下。
谁知道,洛伊儿这么招人恨,便是连她的庶妹都如此讨厌她。
沈茹茵并不是不知道洛芋在利用她,只是她真的想看洛伊儿变脸的神色,以至于就忽视了洛芋的目的,若是洛芋让她出手对付洛伊儿,她倒是会犹豫几分,毕竟洛伊儿所代表的并不是她本身,身后更是牵扯侯府和王府等多方失礼,她是蠢了些,却也没有蠢到自寻死路的地步。
可如今,不过是一个丫鬟罢了,正如洛芋所说,只要折了盼思,便是砍了洛伊儿一只臂膀,足够她疼上许久,而且,便是一个丫鬟再得宠,她身为圣上宠爱的婕妤娘娘,难不成洛伊儿还能为一个丫鬟对付她不成?
沈茹茵此时想着洛伊儿痛苦的脸色,便隐隐觉得兴奋,情不自禁地向洛伊儿看去,可惜洛伊儿正微垂着眸子,看不见其神色,沈茹茵撇了撇嘴,有些扫兴,不过很快,她就打起精神,等那个奴才将话说完,她就可以尽情欣赏好戏了。
此时玲珑已经找到了方瑾凌身后的卫风,她神色焦急,让卫风一愣,听完她的话后,卫风便觉得糟糕,以他对王妃的了解,王妃极是护短,若是盼思姑娘有事,保不准王妃会如何,他不敢耽误地同方瑾凌禀告了此事。
方瑾凌眉头狠狠一皱,他对这些奴才记得不清,却是记得这个奴才,多年前洛伊儿尚在宫中伴读时,这个丫鬟便陪在她身边,他拧眉朝洛伊儿那边看去,却只能看见她低垂的头,微露出的半面脸颊也是泛白。
方瑾凌眸子里瞬间布上寒霜,声音似透着些许刺骨的寒意:“去找。”
他并不在乎一个奴才,却看不得小姑娘难受,更何况,一个奴才何至于让人费这么大功夫对付,不过是针对小姑娘而已,便是这一点,就已经犯了他的忌讳。
匆忙进殿的奴才,刚刚跪地,不待旁人询问,就直接满面慌乱急忙说道:“启禀皇上,偏殿……”
景帝面色一沉,冷沉凝视着那个奴才,小太监浑身一僵,刚刚想讲的话瞬间卡壳,景帝身后的李公公立刻反应过来,上前踹了那奴才一脚,冷声斥道:
“蠢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有没有规矩了?”
小太监满面惨白,却是委屈极了,跪在那里,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李公公心底暗骂他没有眼色,瞪了他一眼,又不得不开口问道:
“还不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站在圣上身后的靖王殿下忽地凉凉开口:“有何重要的事,竟要扰了母后安宁?”
此话一出,多数人都是微惊,没有想到此事竟是惹了靖王殿下的不耐烦,转念一想,又是觉得可以理解,毕竟皇后可是靖王殿下养母,皇后灵前,如此闹腾,不仅是没有将皇后看在眼里,也是打了靖王殿下的脸。
李公公微愣,反应过来,连忙去看圣上的神色,却见景帝也是微皱起眉头,神色似有不耐。
沈茹茵没有想到靖王会插一手,连忙开口道:“靖王殿下先息怒,看这奴才如此着急,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圣上和殿下不妨听他说完。”
她可不想自己费了这么大功夫,就让洛伊儿如此容易逃脱。
她心底怀着心事,却是没有看到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方瑾凌的眸色倏地冷了下来,看向她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再次开口时,他声音近乎是冰冷的漠然:
“既然沈婕妤如此说,本王便听听看,究竟是何事,比皇后国丧还要重要。”
沈茹茵几乎是下意识地咬住唇瓣,不知为何,刚刚那一瞬间,她心底忽地有些不好的预感,甚至是脚底传来的寒冷,让她有些不安。
景帝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暗沉地颔首,示意那奴才开口。
小太监察觉到殿内气氛似有些不对劲,心底慌乱,说话便不禁有些颤抖:“是、是偏殿……”
他后半句就似卡住了一般,怎么都崩不出来,急得沈茹茵紧紧蹙眉,问了出来:“偏殿发生了什么?”
小太监对于沈婕妤的逼问,心底几乎是恨死了,他又不是傻子,看着靖王殿下的神色,便知道偏殿的事不能说出来,可是偏偏这个差事落在了他身上,他一咬牙,几乎是豁出去的模样:
“偏殿内,有个丫鬟和宫中的侍卫在行苟且之事!”
一句话说完,小太监的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尤其是上方传来的冰冷视线,让他恨不得晕过去算了。
不止是他,满殿的人都是惊讶万分,便是因着皇上到来而有的几分哭丧声都停了下来,惊疑万分地看着他,偏殿苟且?平日里都是重罪,更不用说在这个时候。
有些心思的人都知道,这肯定又是谁着了道,毕竟谁也不是活腻歪了,非要找死,心底暗暗猜测是谁这么倒霉,又低下头去,怕被牵扯进这件事中。
第119章
没有人发现,在那小太监话落之时, 大殿内跪着的人中, 有一人几乎是觉得浑身冰冷, 似落入冰潭中一般,浑身僵硬, 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