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萱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她坐在车上，心悸得很厉害，偏头看着窗外划过的灯光，十一点半了，城市的灯光依旧不眠不休。

　　其实她体验过一次的，上一世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躺在家里的床上，眼睛凹陷，已经两天没进食，话也说不出了。

　　她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哭得很厉害，因为太突然了，她甚至一直不知道爷爷患了癌症。

　　深夜的医院很安静，走在过道上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

　　乔航躺在病房里，柔和的灯光照着他祥和的脸，古铜色的皮肤，满是褶皱，头发花白，那是经历几十年日晒雨淋才会有的沧桑。

　　乔志强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打盹，听到动静，醒了过来。

　　“小萱，你怎么跑过来了？”

　　“我来看爷爷。”

　　乔志强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乔航，“昏迷也有十来个小时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嗯。”

　　医生在门外和池磊说明乔航的情况，“我之前也说过的，介入治疗并不是根治，对于老年人来说，能延长两年寿命已经是很乐观了，现在他的身体情况已经不能再继续介入治疗，手术的话就更不可能，老人家身体机能各方面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病人什么时候能醒。”池磊问。

　　“不好说。”

　　“好的，我知道了。”

　　医生的话，乔若萱也听到了，她心里早就有数，这两年她查过不少关于肝癌的知识。

　　病房里很安静，乔若萱站在病床边看着乔航，想要多看几眼。

　　池磊从外面进来，乔志强看到了他，“池先生也来了啊，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

　　“无论怎么样，都是多亏了你，我爸才过两年安稳的日子。”

　　池磊没接话，他看着病床边站着的乔若萱，“小萱。”

　　乔若萱回头，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池磊哥，谢谢你送我过来，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再看向乔志强，“大伯，你继续休息吧，我就在这，不打搅你，等爷爷醒了，我会告诉你的。”

　　她在假装坚强，她想表现出自己很从容，但池磊看得出，她现在很慌乱。

　　他想起了两年前，女孩一个人在街上奔走，双脚磨出了血泡，他见到她时，她坐在花圃边，哭红了眼睛，她说，她爷爷不见了。

　　那时候的她，和现在，是一样的。

　　池磊没有走，他扭开门出去，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捏了捏眉心。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乔景睿快步向他走来，“池磊哥，我爷爷怎么样？”

　　池磊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不觉身高窜到一米八的少年，他说：“在里面，还没醒。”

　　“我进去看看。”

第46章

　　乔航一直到天亮才醒过来，乔若萱一直守着没睡，看着他睁开眼睛，她欣喜地喊了一声，“爷爷。”

　　病房里睡着的乔志强和乔景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乔景睿问：“爷爷醒了吗？”

　　“嗯，醒了！”乔若萱对乔景睿喊：“小睿，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好。”

　　乔若萱的手掌撑着病床，“爷爷，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乔航的气息很微弱，眼皮子半撑着，他用尽了力气才发出声音，“是小萱啊……”

　　“嗯，是我。”乔若萱想起昨天大伯说爷爷午饭没吃，晚饭也没吃，“爷爷，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爷爷已经吃不下了。”

　　乔若萱眼眶发涩，“吃不下，那喝点汤好不好？”

　　“也不用。”

　　乔景睿喊来了医生，给乔航检查了一下。

　　乔若萱问：“医生，我爷爷吃不下东西，是怎么回事？”

　　医生道：“癌细胞已经破裂转移，影响了消化系统，任何东西包括水，都不用喂，喂了也会吐出来的，现在只能靠注射静脉营养维持身体机能运转。”

　　乔景睿听到这，脸色刷白，“那医生，我爷爷还有没有办法治？”

　　医生看了一眼乔航，倒吸一口气，“你们跟我到外面来吧。”

　　乔若萱和大伯弟弟跟着医生出了去，医生说：“病人情况已经非常恶劣，还是那句话，你们要做好给病人办理后事的准备。”

　　乔志强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啊医生。”

　　乔若萱站着一动不动，乔景睿摇了摇她的手臂，“姐，你没事吧？”

　　乔志强看着他们姐弟两，叹了一口气，“你们爷爷年纪大了，迟早要走的，也都别太难过了。”

　　乔若萱点头，“嗯，我知道。”

　　池磊提着早餐从外面回来，他把一份还热着的粥递到乔若萱面前，“小萱，先吃点早餐。”

　　乔若萱看着那一份粥，一点胃口也没，“池磊哥，你吃吧，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吃点，不能饿着肚子。”

　　乔若萱听话地接过粥，用勺子喝了几口。

　　乔景睿发现池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池磊哥，你昨晚是不是没回去？”

　　池磊没直接回答，只说：“在附近休息了一下。”他昨晚确实没回去，他担心乔若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旁边，就在外面坐了一夜。

　　天亮后就出去买了早餐。

　　乔若萱把粥喝了，对池磊说：“池磊哥，爷爷已经醒了，我在医院陪着他，你去忙吧。”

　　“我晚点处理好事情再过来，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好。”

　　池磊走后，乔若萱也把乔景睿打发去上课，乔志强昨晚在这里守了一夜，今天也回了去，病房里只剩下乔若萱和乔航。

　　乔航还是醒着的，还能断断续续说话。

　　乔若萱坐在床边，跟乔航说着最近发生的事。

　　“爷爷，我最近参加一个创业大赛，进决赛了，下个星期六就能在学校摆摊，卖吃的东西，要是卖得好，获奖的话还会有创业基金，我想过了，到时候可以用这笔钱在学校附近租一个小店面，我也不去兼职了，就兼职做这个。”乔若萱伏在床边，轻声细语地跟爷爷说着，“还有小睿他也很好，他现在几乎不怎么打游戏了，学习成绩也很好，过不久他就要代表市里去参加全国科技创新大赛，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的，要是能获奖，那可能会被保送大学。”

　　乔航认真地听着，眼睛里含着泪水，“好……好……”

　　乔若萱昨晚一夜没睡，到了现在也没有困意，她知道爷爷的时间不多了，她怕睡着后，爷爷就走了，所以一直强撑着。

　　大伯回去后，带着奶奶陶丽芬来了一趟。

　　陶丽芬大概也知道乔航时日不多了，眼眶红着，和爷爷说了一些话，就像是道别一样。

　　年级大了后，互相告别总是带着一丝心照不宣。

　　而那一种心照不宣，让人觉得凄凉哀伤。

　　中午过后，池磊过来了一趟，他换了一身衣服，还带了吃的过来，他知道乔若萱一定会在病房里一直守着。

　　乔若萱看着池磊给她带的饭菜，很丰盛，“池磊哥，医院附近就有吃的，你不用给我带的。”

　　“你先吃，吃了待会睡一会。”

　　乔若萱摇了摇头，她眼睛里满是血丝，“没关系的，我也不困。”

　　池磊蹙了蹙眉，这小女孩很倔强，有时候他也拿她没办法。

　　病床上的乔航开口说话，声音很低，“小萱，你先去吃饭，我有话想……想和池先生说。”

　　乔若萱看了看池磊，点头应了一声，提着池磊给她带的饭出去了。

　　池磊靠近病床，在乔若萱刚刚坐过的位子坐下，等着乔航跟他说话。

　　乔航看着他，“池先生，这两年，谢谢你了，我这辈子没怎么欠过别人，但是对你，我欠的太多了。”

　　“我给你们的，是我欠小萱的，你不必觉得亏欠。”

　　“无论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乔航看着天花板，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小萱小睿两姐弟，从小没了父母，跟着我也没过什么好日子，他们现在都长大了，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了，他们也会过得很好，但是我还是担心，他们两没有一个依靠。池先生，我看得出，你是真心对小萱小睿好的，我在这里想厚着老脸恳求，在他们两姐弟毕业之前，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能帮一帮。他们两姐弟都是记恩的人，以后，会报答你的。”

　　池磊道：“这个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谢谢，真的，谢谢。”

　　乔若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腿上放着那一份快餐，快餐盒隔开好几个区域，里面有排骨，有鸡腿，也有水果蔬菜，她几乎没怎么动。

　　池磊一出来，乔若萱抬眸，“池磊哥。”

　　池磊在她旁边坐下，扫了一眼餐盒，“把鸡腿吃了。”

　　“嗯。”乔若萱听话地用一次性手套拿起鸡腿吃，味同嚼蜡。

　　但她仍旧会吃完，像是多年的习惯，她没有办法违抗池磊的‘命令’。

　　吃了鸡腿，乔若萱进了病房，乔航刚刚说了太多话，现在还没缓过来。

　　他的四肢已经不能动，也不能吃东西，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他缓过来后，继续说话，“小萱，祖屋那块地，是留给小睿的，我早跟你奶奶说了，等小睿满十八岁，就把地契那些交给他自己保管。你的话，我没什么可给的，你不要生气。”

　　“不会，你把我带大，把什么好的都给了我，我已经觉得很满足。”

　　“我以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小睿，现在看到你们两姐弟这么有出息，我很高兴。”乔航看着天花板，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小萱，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听了这句话，乔若萱鼻子一酸，哽咽了一下，“爷爷，以后我和小睿还会更加有出息，会更加好的。”

　　“好，好。”乔航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困了，要睡会儿……”

　　“嗯。”

　　乔航缓缓合上眼睛，睡颜很安详。

　　乔若萱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划过脸颊，在下颌处滴落。

　　她经历过一次了，再一次，她应该早有心理准备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