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以假乱真
曹皇后如今入宫,自然不方便住在万坤宫了。
不过桓羿的后宫一个人都没有,大批的宫殿都空着,倒也不用担心没地方住。考虑到还有五位娇客要与自己一起住在宫中,曹皇后最终选择了历代皇太后所居的仁寿宫。
这仁寿宫独立于东西六宫之外,位于皇城东北角,是一处独立的宫殿群,占地颇广,还有一个小花园。将通往后宫的门一锁,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天地,而另一边的宫门则可以直接出宫,不必绕到前面去,十分方便。
曹皇后在宫里安顿好之后,便派了马车,将五位小姐一起接来。接下来,她们会以陪伴自己的名义,在宫中小住半个月。
甄凉到了仁寿宫,这才头一回看见另外四位竞争对手。那四人都是京城人士,平常跟着家里人出席京中各种花会茶会,早就熟悉了,这会儿聚在一处说话,倒将她一个人剩在了一边。
好在甄凉对此也不在意,在她看来,这四人的小联盟也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毕竟现在她们都是对手。
而且,她也有自己的优势。
见了面,曹皇后第一个便跟她打招呼,之后更是单独把人留下来说话。所有人都知道,她流落在外时曾入宫为女官,跟在曹皇后身边。这旧日情分,自然不是旁人可比的,其他人也只能羡慕了。
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来新君对这位皇嫂的敬重?如今她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偏向,甄凉的胜算立刻增加了不少。
“这样会不会太张扬了?”等只剩下两人时,甄凉忍不住问。
曹皇后笑着点了点她,“当日是谁跟我说,出了宫之后就能一切自在的?我现在是真的觉出你说的这种自在来了。既然不必受种种规矩束缚,那自然是我喜欢什么就是什么。纵然人人都看得出我偏向你,又能说什么?”
甄凉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在很多人看来,曹皇后如今跳出了种种束缚,但是她在宫里同样需要一个盟友。推举其他人,自然不如推举甄凉来得好。她们之前原本就有联系,现在只不过是加深,自然比投资别人更便利。
所以,曹皇后摆明了态度,反而是正常的。
不过甄凉更相信,曹皇后之所以这么干脆地偏向她,除了考虑桓羿的态度之外,更多的只怕还是为了自己手下的那支商队。
既然如此,她大可坦然受之。
估计是考虑到五人的关系未必很好,加上仁寿宫的房间很多,五位小姐的住处彼此间隔很远,不用担心会互相打扰。安顿下来,稍微熟悉一番之后,天色就暗下来了。用过晚饭,众人便各自安寝。
不过这一晚,除了甄凉,其他四人都没怎么睡着,第二天起来,眼底下一片青色,用了不少粉才遮住。等出了房间,彼此看着对方脸上厚厚的粉底,都忍不住有些紧张。
精神抖擞的甄凉站在四人身边,简直不能更显眼。就连四人的视线,也时不时隐晦地从她脸上扫过,大概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此刻还能安眠。
但事实上,这所谓的选看,只不过是走个过场。甄凉身为知道谜底的人,当然不会像她们一样忐忑。
话虽如此,但等吃完早膳,曹皇后宣布下朝之后皇帝就会过来,甄凉在雀跃之外,也油然生出了几分紧张。爬窗户这种事可一不可再,所以元宵节之后,她也很久没有见过桓羿了。
虽然皇帝要来,但也不可能一群人眼巴巴地等着他,那像什么样子?所以饭桌撤下去之后,曹皇后便问她们,想做点儿什么来打发时间。
说是打发时间,其实也有几分考校的意思。这是选皇后,那些女红厨艺之类的技能便有些上不得台面了,管家理事这样的,也不方便拿出来较技,所以剩下的就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了。
正好仁寿宫小花园的桃花开了,于是一行人就转到那边去,预备开一场诗会。
写诗作词是那位顾小姐的长项,其他三人自然地围拢在她身边,恭维她一定能写出佳句。还有人故意问甄凉,“穆小姐是不是还没参加过诗会?”
“的确如此。”甄凉神态大方地点头,又道,“其实我连写诗作词都没有学过,所以正准备向诸位告饶呢。不如你们多作几首,我来抄写,也算是凑上了雅趣。”
她这么坦然,倒不好再刺她了。于是那四人各自散开,去琢磨好词好句,甄凉则取出文房四宝,开始磨墨,竟是当真要给其他人伺候笔墨了。不过都知道她写得一笔好字,这也算是扬长避短。
或许是因为知道皇帝会过来,所以几人都卯足了劲儿要表现,不一时就已经成了十几首诗。而且,甄凉一边抄一边在心里好笑,几乎每个人都用了“桃夭”的意向,意思是十分分明的了。
虽然知道这个过场必须要走,但想到她们这一腔心事最终都注定错付,甄凉也不免有些心虚。
不是她和桓羿不厚道,只是这是最好的办法。等到这事结束之后,还需将这四人的下落一一安排好,抬一抬她们的身份,不要让人轻视了。
她这里正转着各种念头,那边桓羿已经下了朝,匆匆往仁寿宫赶。
其实他昨日知道甄凉入宫,就想故技重施去爬窗户。只是仁寿宫毕竟是曹皇后在住,这样做未免有些不像样,这才按捺住了。所以今儿一早就让人通知曹皇后,说下了朝就过来。
好在朝臣们都很知趣,晓得昨日那五位姑娘才入宫,皇帝的心思必然要放在这上面,所以也没在早朝上拿什么政事来烦扰他。
进了仁寿宫,见正殿这边一片寂寂,桓羿就猜到是在小花园里,于是一径往那边去。进了园子,他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桃花树下,扶着桌子提笔写字的甄凉。
既然看到了甄凉,别人也就入不得他的眼了。桓羿笑着上前,口中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众人听到他的声音,都吃了一惊,各自上前见礼。只有站在桌前的甄凉,头也没抬,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顾着落笔。直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她才将毛笔搁下,抬起头来。
因为桓羿就站在她身边看她写字,所以其他人也不敢造次,全都安安静静地等着她写完,倒显得她众星拱月一般,格外突出了。
曹皇后这时才笑着回答桓羿之前的问题,“镇日无事,她们开诗会玩儿呢。这也才刚刚作完诗,陛下来得正好,可以给她们做个裁判。”
“是不是最好再给她们添点儿彩头?”桓羿笑着反问。
“若有,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曹皇后也不跟他客气,“反正陛下好东西多,今儿就偏了咱们了。”
“也罢,那我就来做这个裁判。”桓羿让小喜子去取之前有人进上的一盒珍珠来做彩头,然后从桌上将写好的诗拿起来,一张一张地翻看,不时品评。
其实闺阁中的作品,又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中,总脱不出那些桎梏,十首里倒有八首看着差不多。这样一来,顾小姐所作的那一组四首诗,便显得十分醒目了。
虽然是在御前作诗,但她半点奉承的意思都没有,从东风写到百花,自有一番风骨,最终不出所料地拔了头筹。
珍珠已经被取来了,满满一匣珠子,全都有指头那么大,每一颗都十分圆润,装在盒子里,泛着淡淡的辉光,让人忍不住赞叹。顾小姐收了珍珠,也没有露出十分荣幸的表情来,依旧是淡淡的。
这时,桓羿突然回头问站在一旁的甄凉,“哪一首是你作的?”
甄凉低头道,“回陛下,臣女不擅诗词,不敢列名其中。幸而还有一笔字能看,因而自请做了抄写员,也算是为诗会出力了。”
“唔……”桓羿故意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字,煞有介事地点头道,“这字看着确实不错。朕听皇嫂说,你不但字写得好,而且专擅模仿旁人的字迹,可是真的?”
“只是闲着无事写着玩,难登大雅之堂,让陛下见笑了。”甄凉点头。
桓羿却来了兴致,“朕写两个字,你仿来看看。”
说罢,便拿起甄凉之前用过的笔,蘸了墨汁,在白纸上写下“桓羿”两个字,而后转身,将笔让给了甄凉。
这还是一个需要避讳帝王名姓的时代,桓羿大可将自己的名字写下来,但让甄凉去模仿,显然是在为难人。旁观的几位姑娘原以为皇帝是对甄凉另眼相看,见状反而不太确定了。
甄凉接过笔,低头看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道,“那臣女就僭越了。”
说罢另取了一张纸,仿着桓羿的笔迹写了这两个字。
“呀……”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实在那两张纸并排放在一处,竟丝毫看不出分别,若不是墨痕有新旧,几乎分辨不出哪一张是桓羿所写。这般神乎其技,自然让人惊诧。
只有站在一旁的曹皇后多少猜到几分真相:甄凉能模仿桓羿的字迹并不稀奇,恐怕她也只会模仿桓羿的字迹,若换了另一个人,就没那么神了。
不过,事到如今,还有谁敢开口让甄凉仿一下自己的字呢?所以这个谎言,注定永远都不会被戳穿。
而此刻,桓羿手里拿着两张纸,比对了片刻,朗声笑道,“果然以假乱真,不愧是镇西将军家的姑娘。”转手将纸张递给小喜子,“拿回去放着,待会儿若有大臣入宫议事,正好叫他们分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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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君王有疾
皇帝因为穆家小姐很会仿写自己的字,便对她另眼相待。
听起来似乎很荒谬,不过皇帝要宠爱一个人,本来也不需要原因——至少这位穆小姐是真的有几分才能。
但这可就让其他入选的姑娘们傻了眼。这种技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学会的。最重要的是,闲着没事谁会去学这种很敏感的技能?模仿皇帝的字迹,你想干什么?若是诛心一点,都可以定个犯上作乱的罪了。
不过也有聪明人,从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那位穆小姐从前就在宫中当值,而皇帝还是越王的时候,也在宫里住了几年。虽然他们打听不到甄凉被分配到桓羿身边去这么隐秘的事,但是多少也可以揣想出两人早就认识的事实。
说来说去,这选皇后,固然要考虑家事、才貌、人品等等,但最重要的还是圣意。
何况穆家的姑娘,本来也值得皇帝以后位相待。
所以这一场择选,在皇帝第一次露面之后,就已经有了十分明显的倾向。皇帝第一个记住的是她的名字,每次过来都会主动跟她说几句话,甚至到后来,偶尔还会单独留下她伴驾,在花园里走一走。
不单是后宫人人艳羡,就连朝臣面前,他也几乎不怎么掩饰。没几天,不少天子近臣就都知道陛下的倾向了。
就连穆将军,近来也接到了不少人的示好。
原本西北每年问朝中要粮饷,基本上能给个七成就算很好了,桓衍在位时,一度低到只有一半。这倒不是朝廷不重视,事实上,朝廷每年税收的一半,都花在了军费上,其中西北又是大头。但是国库空虚,能拿出来的钱有限,自然只能各处缩减。
但今年,他还没开口,户部那边已经有人拍着胸脯保证,今年一定是足额的。
倒让穆将军心里好不是滋味。
都说如他这样的武将,做了外戚处境会更艰难,而且势必要交出军权。但是如果能用这种方式,换来西北将士拿足粮饷,吃饱喝足,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甄凉倒是觉得这样有些太高调了。她还没有习惯自己的身份转变,总觉得行事她张扬,容易引人非议.桓羿却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既然是没可能的事,自然没必要在一开始给这些女孩子过多的期盼,早点让她们认清现实,也免得将来心态失衡。
至于张扬,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固然并不能随心所欲,许多事情上还要受限,但是想要娶一个自己心仪的皇后,倒也不至于会引来太多的争议。
现在下面的人还没有摸透他的脾气,不会拧着来。而且经过了几番变动之后,如今大家最想要的都是稳定,而说到底,甄凉的身份是足够的,又不是像前朝某位荒唐皇帝那样,想将民间孕妇纳入宫中,朝臣们没必要在这种事跟他起纷争。
所以现在,虽然流程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几位小姐也都还在仁寿宫里住着,但是有意无意,所有人已经拿她当准皇后看待了。就连那几位原本有些不服的小姐,也开始渐渐以她为中心。
事情太轻易,反而让甄凉觉得不现实。
从前她所拥有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取,都总会遇到一些阻碍。所以如今这般顺利,反倒令人不敢置信。毕竟,就算是桓羿做摄政王的那些年,他的许多政令也还是会受到朝臣们的排斥,需要在朝中诸多派系之间寻求平衡,艰难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皇帝和摄政王,有没有名分的区别,竟然这么大吗?
这个问题,她不好去问桓羿,只能自己琢磨。不过只要翻翻史书,答案其实也十分明了。若不是大义名分这般重要,那也就不会人人都想争了。就连起义军,也往往要打个“清君侧”或者“替□□道”之类的旗号,才好招揽人手。
而这之间的区别,只在于桓羿如今身体健全,并没有被废去双腿。
幸好,一切都不一样了。
不过,虽然可以理解,但已经养成的习惯,却也不是那么好改的。面对所有人了然的视线,甄凉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没多久就被桓羿看出来了。毕竟朝臣们为了让他安心筹备立后之事,最近都不拿那些烦心事来打扰他,使得他也有更多的空闲,能在后宫驻留。
而这些时间,自然大部分都分到了甄凉身上。虽然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在花园里赏赏景、说说话,但也足以安慰。
所以这天,当曹皇后再次借故叫走了其他几个女孩子,只留下两人时,桓羿便走过来在甄凉身边坐下,问她,“这几日又在烦恼什么?脸上的笑都少了很多。”
“陛下从未掩饰过对我的青睐,我自然是受宠若惊,但看在其他人眼里,或许会觉得陛下有所偏私。”甄凉苦恼地道。
桓羿轻轻挑了挑眉,回应,“等你成了我的皇后,才叫偏私。如今不过是从你们之中择选,我选中了你,有什么问题?”
“只怕行事太过张扬,会影响陛下的英名。”
听她这么说,桓羿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若是为了名声,就更不用担心了。阿凉,你应该知道,青史之上会如何评说我,并不在这些宫闱之事上。”
甄凉一想,也觉得确实如此。君王的功绩,在开疆拓土,在下安黎庶,在政治清明……只要不闹出过于荒唐的事,后宫私事,不过是小节而已,无非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足以影响他的地位和形象。
“放心了吧?”桓羿笑着打趣她,“不过你确实应该担心。因为……我能不能做明君还不好说,但你只怕是做不成贤后了。”
甄凉一愣,就听桓羿道,“眼下还罢了。无非是我就只看中了你,非要娶你。可是将来我们两人不会有孩子,我的后宫也不会添别的女人,只怕天下人都要议论你,善妒又无所出,不够贤良。”
他转过头,看向甄凉,认真地问,“那时,你要面对的风言风语,只会更多。阿凉,你会害怕吗?”
甄凉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怕。”
死都不怕,怎么会害怕活着呢?何况现在,殿下还在她身边,只要他在,甄凉就有无尽的勇气,去面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