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小心试探道:“嫱儿怎么样了?”
秦宓只是问:“谁打的。”
容夫人方才理直气壮,这会儿真正面对这位摄政王的威势,却又惴惴不安,不敢承认。
容侯忙道:“内人一时气急失手,明日定让她亲自向嫱儿赔罪。”
“凭什……”容妙儿不高兴,刚开口,却被身旁的婆子一把捂住了嘴。
秦宓面色不改,望着容家心思各异的一家人,唇边竟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老爷子心里咯噔一下,竟是杵着拐杖几下到了容夫人跟前,扬起手一巴掌狠狠落下。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夜空中,吓懵了一圈人。
老爷子虽年迈,毕竟是男子,这一巴掌使了狠劲,打得不比白日那巴掌轻。
容夫人嘴角都破了,流下一缕血,神色委屈又震惊:“父亲,您……”
她自嫁到容家,公婆和睦,连斥责都少,更别说被当着孩子的面掌掴了。
“闭嘴!”老爷子却好似比她更恼怒。
容夫人咬牙切齿,心里恨透了容嫱。
秦宓不置可否,继续淡淡道:“佛堂又是怎么回事?”
容侯这下更是头皮发麻,磕磕巴巴道:“是…是……”
容夫人接过话头,红着眼道:“容嫱素来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自请到佛堂抄经为容家祈福,我也不好拦着。”
“只是没想到身子这样虚,许是累着了,改日我好好给她补补。”
说到后面,容夫人勉强露出一丝和蔼疼惜的笑,却因她高肿的脸颊,显得有些可怕。
深夜寂静,连虫鸣都一齐隐去。
片刻才听得秦宓不咸不淡的一句:“如此听来,倒不是什么大事。”
容侯夫妇齐齐松了口气,唯老爷子仍然眉心紧锁。
“本就是些误会,我们一家子向来和睦,还劳烦王爷特地跑一趟,真真是嫱儿几世修来的福气。”
秦宓道:“方才听太医说,她噩梦不醒,是魇着了。”
“既一家和睦,何不都去佛堂抄抄经,替她祈福。”
容夫人面色一僵。
替容嫱抄经?她算个什么东西!
秦宓抬眼,眸色黑沉:“怎么,不愿?”
老爷子重重咳嗽一声。
容侯立马反应过来:“愿意!愿意的!”
容夫人扯了扯唇角,艰难低头:“只要为嫱儿好,自然愿意。”
容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这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别说是抄佛经,就是四书五经他也愿意。
“不知王爷想让我们抄多少?”
秦宓目光转冷:“自然是,抄到她伤好为止。”
“跪着抄。”
老爷子点点头:“都是一家人,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都发话了,其他人再有怨言,也只能憋着。
秦宓往屋里看了眼:“夜深,不叨扰了。”
“老臣送王爷。”
“不必。”
“夫人、夫人,救救奴婢!”不远处传来婆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那婆子是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容夫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宓的人将她拖走。
等摄政王一行人离开容侯府,众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好似经历了一场漫长的酷刑。
第六章 邀约
送走摄政王这尊大佛,容侯府终于安宁下来。
容夫人捂着肿起的脸颊,心有怨气,却在老爷子的眼神下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由容妙儿搀着气冲冲地走了。
人群散去,老爷子才弯着腰剧烈咳嗽一阵,整张脸涨得通红,满面苍老之色。
容侯连忙扶着父亲往屋里去,边心有余悸道:“父亲何必掺和,毕竟身子要紧。”
“你还有脸说!”
容侯顿时便蔫了。
他是长子,偏文武都不出彩,小时没少挨老爷子的训斥,便是长大成家,总还是有点怕。
“谁知王爷会好端端跑过来。”他纳闷道,“这个时辰,应是歇下了的。不过是些小摩擦,儿子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亲自过来。”
老爷子瞥了他一眼,到床上躺下:“总之,小心做事,容家这点家底可不够你夫妻俩败的。”
容侯垂着头,像个听训的孩子,末了却仍是有些委屈:“父亲,儿子有一事不明。”
老爷子知道他要问什么,眼神沉了沉:“容嫱毕竟叫了你这么多年父亲,怎好恩断义绝,府里又不缺她这口吃的。”
容侯憋屈至极。
他就觉得,这样和善的话不像是他爹能说出来的,总觉得别扭。
按理说,要知道有人冒名顶替他亲孙女这么多年,致使容家血脉流落在外,他应该更恼怒才是。
但他又不能直说,只得悻悻道:“那妙儿怎么办?”
容家保全容嫱,那别人便不会承认妙儿的身份。
若让妙儿认祖归宗,可不就坐实了容嫱假千金的身份。
何况二人之间多有嫌隙,无法和谐相处,最后总得牺牲一个。
按私心,容侯的选择不言而喻。
老爷子叹了口气道:“妙儿,只能委屈着了。”
容侯不甘心道:“为何?父亲,只要你点头,妙儿便能成为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你就不疼这个孙女吗?”
老爷子沉默良久,才道:“你没瞧见,摄政王为了容嫱在敲打容家吗?”
“那丫头讨他喜欢,你敢把人赶出去?”
容侯更憋屈了,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个说法未免太过儿戏,难道父亲隐瞒了什么?
老爷子闭上眼:“我累了,你下去吧,早点休息。”
容侯张了张嘴,却见下人已经放下床帐,要熄灯了,只得灰溜溜离开。
门外,容妙儿恨恨咬牙,几乎将手里的帕子扯成两半。
祖父竟偏心容嫱!
窗户纸被她捅出一个小洞,她盯着里头隐隐约约的人影,目光怨毒,似一条冰冷的毒蛇。
*
容嫱又做了前世死去的那个梦。
她醒来时,神情还有些恍惚。
好似还梦见了一个……男人,那人的手掌温暖宽大,竟任她抱着蹭来蹭去。
“摄政王……?”
千醉点点头,神情间都写着崇拜:“小姐,多亏了王爷,不然奴婢真不知如何是好。”
她人微言轻,容夫人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容嫱想不明白其中缘由。
若说摄政王酷爱打抱不平,也没见过半夜来访的,倒像是一直注意着容侯府的动静。
千醉想起昨夜容家人在摄政王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便觉解气,高高兴兴搬出那只盒子。
“小姐瞧,王爷送您的。”
那是一对红玉耳坠,看成色质地,都同她去公主府赴宴时戴的那支红玉步摇十分相配。
容嫱将耳坠托在手心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明白那人的意思。
总不能是喜欢她,所以替她出头。
容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慌忙放下耳坠,合上盖子。
昨夜半梦半醒间的温暖触感卷上心头。
难道那不是梦?
她看了眼千醉,咬唇止住话题,没再往下问。
自容妙儿回府,容嫱身份越发尴尬,便很少去前边和他们一起用饭。
今个儿却是破天荒,容夫人竟差人来叫她去。
千醉拔了几棵杂草,抱怨道:“小姐,这院子都不能看了,怎么先前问府里要的下人还没来。”
容嫱站在门头,沉默片刻,回屋取了那对红玉耳坠戴上,才缓步往前边去。
老爷子听说病得更重了,人时常昏着,容嫱先依礼去看望他,说了些场面话,才施施然落座。
容夫人的脸肿得比她还厉害,吃饭都不利索,眼看着随时要爆发。
奇怪的是,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容妙儿,竟全程没开口。
容霜这棵墙头草,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