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珠这时候还戴着口罩,庄沉之根本看不到她的脸。她便横声道:“我文盲一个,看不懂这劳什子洋文!”
庄沉之听她说话粗俗,便不自觉的皱了眉。
但起码的警惕心态他还是有的,便核实韩玉珠的身份:“你姓什么?”
韩玉珠自然道:“我姓韩啊。”
正巧,韩大姐姓韩。介绍人也告诉过庄沉之,帮他找的清洁工姓韩。
庄沉之没多想,把书籍放回到原处,再说话就带着点俯视下人的口气:“规矩你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记住,别乱动我的东西就行了。”
还不是为了赚点钱,韩玉珠说:“我知道了,你放心。”
庄沉之看她这么顺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坐在了桌前,从桌上的眼镜盒里取出一副眼镜,架到了鼻梁上,就开始埋头制图了。
韩玉珠心里评价四个字:人模狗样,起身往门外走去。
“你等等。”庄沉之忽然叫住了她。
韩玉珠转身,看他要说什么。
庄沉之将一个玻璃制的保温杯递到她面前,吩咐道:“麻烦帮我泡杯茶。”他的下巴还点了点桌上的一罐茶叶。
敢情他真是把她当佣人使唤了?
韩玉珠坦言:“不好意思,我只负责打扫。端茶递水,不在工作范围内。”
庄少爷被她说的一愣,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说:“那加钱,我一个月给你三十。”
有钱就是好,韩玉珠心里感叹了一句,顺从地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老老实实给他倒茶去了。
她走后,埋头案桌的庄沉之抬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充满好奇。
韩玉珠在庄沉之这里做完活,去食堂值了会儿班,吃过晚饭就回宿舍了。
一回宿舍,她发现她的下铺来人了。
原本光秃秃的床板上垫了一层双鲤戏莲的褥子,枕头和被面也很齐全。
韩玉珠和丁丽她们确认,她们却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回来你下面就已经铺好了。”
三人正说着话,被她们提起的正主就出现了。
一个穿蓝色工装,扎两个小辫的女孩子走进来了。女孩子个子瘦小,长相白净,脸上的颧骨很高。
走进来以后,她瞥都不瞥她们三人一眼,直接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了,打开一本书看起来了。
韩玉珠一眼就认出,这不就是上辈子丈夫的那个女下属吗?
韩玉珠上辈子跟着徐卫东到了城里,眼见着他的职位越来越高,还老是在工厂加班不回家。自己只是一个食堂洗菜的家庭妇女。
她不免疑心,他是否在外面有人呢?再一听厂里的风言风语,就上车间闹事了。场面弄得很难堪,让徐卫东一时沦为笑柄。
韩玉珠觉得自己上辈子过得真是稀里糊涂。每一步都走错。
于淑兰此时见新室友都不自我介绍一下,只是闷头坐在那里看书,她忍不住主动开口了:“姑娘,你叫啥名啊?”
“张玲。”那个女孩子冷冷答道,再无下话了。
于淑兰觉得这女孩子也太没情商了,好歹也问问她们的名字,同在一个宿舍总不能“喂喂”地叫吧。
她毫不气馁,再次找话题:“你知道,你坐的新床板是韩玉珠家找人给你弄的吗?你原来的都是那种很破烂的旧板子。”
哪知道,张玲头都不抬,理直气壮:“嗯。”
好像别人就该帮她安顿好一样,又或者这点小恩小惠入不了她的眼。
于淑兰和丁丽互看了一眼,韩玉珠也有点懵,这人好拽……
张玲忽然站起身,把书本合起来,塞到了自己的枕头下面。对着镜子,拿梳子梳了两下刘海和发尾,就又推门出去了。
丁丽在她走后说了一句:“真是个怪人。”
这几天相处下来,韩玉珠倒是摸清了室友习性。
丁丽心直口快,没什么坏心,比较爱美。于淑兰看起来待人主动和善,实际喜欢给人挖坑。
现在这个张玲就是傲慢,能气得人呕血。韩玉珠想不明白,她上辈子是怎么成为徐卫东的得力下属……
张玲离开宿舍后,去了她即将工作的地方,也就是三车间。
这个时间已经下班了,但是她还是看到里面有一个男人在操作机器。她好奇的走过去,安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站了有一会儿,男人终于发现了她,问:“你是新来的?”
张玲自信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来三车间报到的张玲。”
“我是徐卫东。”男人这样介绍。
温热的大掌礼节性碰了一下她的手便放开了,绅士到有点像避嫌。
张玲觉得他这样挺好的,也不占人便宜。
正发着呆,她听到徐卫东问她,“不是明天才上班吗?”
张玲笑得无害:“提早熟悉一下工作环境嘛。”
“嗯。”徐卫东也没夸她工作上进之类的话。
他关掉了机器说:“时间太晚了,明天我再让人带你熟悉车间环境。”
说完他关掉了这一片的灯,领着张玲往外走。
张玲好奇地问:“我们去哪儿?”
徐卫东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奇怪,他锁上车间的门说:“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们不用同行,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句话把张玲闹得脸红,她不好意思道:“那就明天见了,领导。”
徐卫东只觉着这姑娘看起来挺单纯,有点笨笨的,倒也没有多想。
第二天和韩玉珠一起吃饭时,他还说了这事。
韩玉珠听了先没有点破,只说:“我的下铺也来人了。”
比起新来的下属,徐卫东对韩玉珠新来的室友更感兴趣,“人怎么样?”
韩玉珠说了床板子的事,学张玲当时高贵冷艳的样子,给徐卫东表演了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嗯。”
徐卫东听后摔了筷子,下结论,“这人不值得深交,心是冷的,捂不热。便宜了这么个人……”
第15章
“卫哥,我看别人都是这么叫你的,我也跟着大家一起叫,好吗?”张玲睁着无辜的眼睛,拿着饭盒堵在徐卫东身前,微笑问道。
徐卫东滞了一下,笑着说:“张玲,你只听到男的这样喊,可你有听过女同志喊过?”
张玲一愣,笑容有点僵,徐卫东随即道:“如果你觉得喊主任太生分,就直接喊我徐同志吧。”
“……徐同志”,张玲在舌尖过了一遍,嘀咕着嫌弃:“太土了,还不如叫徐主任呢。”
何小武凑到徐卫东身边,小声道:“卫哥,你真是不解风情。”
徐卫东作势拿饭盒敲他脑袋,“你还吃不吃饭?”
“吃,当然吃。”何小武不敢再开他和张玲的玩笑。
“吃就闭嘴,快走。”
徐卫东和何小武到了食堂,里面已成了人海。何小武看徐卫东四处张望了一下,眼睛忽然定在了某个窗口,然后直奔那个窗口去了。
何小武跟着他挤过去,看他盯着那个窗口打菜的女孩子一个劲的笑,宛如痴汉。
何小武挡住他的视线,劝道:“哥,咱好歹克制一下。何况,这戴着口罩,咱也看不清到底长啥样?”
“滚你。”徐卫东不知道他在胡说什么,直接一把推搡开他。
韩玉珠打完上一个人的菜,下一个出现在窗口外的就是自家老公,她丝毫也不意外。
接过徐卫东的饭盒和票,也没看一眼票,她拿起勺子,实打实的给徐卫东打了两荤一素,看得徐卫东身后的何小武直呼好家伙。
徐卫东眼睛只盯着韩玉珠,问她:“你怎么干这个?有人欺负你吗?”
韩玉珠把饭盒递给他说:“你别紧张,帮别人的忙而已。”
徐卫东接过饭盒说:“我等你,我们一起吃饭。”
韩玉珠摇头说:“还得好久,你别等我,自己吃吧。”
徐卫东怕自己坚持,韩玉珠会生气,便点头答应了。
韩玉珠给何小武也如样打了一份,他走出食堂后问徐卫东:“你和那位女同志说什么了?她怎么给咱打了这么多菜?”
徐卫东说:“我约她这个周末一起吃饭,明白了吗?”
何小武信以为真,盖上饭盒盖,紧张道:“卫哥,这食堂丫头和你不合适吧?咱不能为口吃的牺牲这么大啊。”
徐卫东没好气道:“吃你的饭吧。”说完,他转身离开,再不理何小武了。
何小武还在他身后追问:“卫哥,你真要和这姑娘周末约会啊?”
韩玉珠给中午吃饭的大部队打完饭菜,食堂就只有零散几个人来吃饭了。韩玉珠得了空闲,用右拳捶着左臂,缓解臂膀的酸疼。
站在她旁边的大婶说:“小韩,忙了一中午还是有点累的吧?”
韩玉珠说:“还好,也不是特别累。”
她上辈子在车间工作那才叫一个累,她们这代人年轻时的工作大部分是高强度的,什么时候自己创业当老板了可能才会轻松。
大婶抱着这盆菜朝后厨走去,还指着嘴巴提醒:“小韩啊,现在不用戴口罩了。”
韩玉珠正要听她的话取下脸上的口罩,一转头看到窗口外盯着她看的人,她连忙又戴回去了。
她看到庄沉之和两个戴头盔的人挥手作别,然后庄沉之直直朝她走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给我打扫办公室的吗?”韩玉珠耳边响起庄沉之疑惑的声音。
韩玉珠佩服他的眼力,自己都戴了口罩,他还能认出来。
她平和道:“这不都是为了讨生活么。”
庄沉之听后理解地点点头,来了一句:“单亲妈妈的生活是不好过,要打两份工。”
韩玉珠没有喝水,否则她一定会被呛到。单亲妈妈?
不过,她随即想明白了,庄沉之为何这么说了。她不是单亲妈妈,但韩大姐是,庄沉之大约以为她是韩大姐,代入了韩大姐的经历。
韩玉珠张了张嘴,想开口解释,又觉得没必要。因为一解释又是一大通,她何必对一个不熟的人交代这么多。